内生的力量:技术型创业者与企业创新

2022-06-10 01:59绒,罗
云南财经大学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技术型创业者经历

丁 绒,罗 军

(1.广东技术师范大学 财经学院,广州 510665;2.广东省技术经济研究发展中心,广州 510070)

一、问题的提出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技术专业背景的创业者在现代企业中比比皆是。相关资料显示,中国民营企业领衔饲料行业前20强的企业家创业前大部分为饲料技术研发的专家或学者,而华为公司的任正非、腾讯公司的马化腾、百度公司的李彦宏、小米公司的雷军、比亚迪公司的王传福、网易公司的丁磊等一批享誉海内外的行业翘楚,早年均有从事过技术性工作的经历。俗话说:“自古人生于世,须有一计之能”“薄技在身,胜握万金”。自改革开放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中华人民共和国促进科技成果转化法》大力提倡科技人员离岗创业以来,专业技术人员这一群体越来越多地转向自己创业经商或经营企业,出现“下海潮”,成为推动中国经济屡创奇迹和持续创新的重要力量。现阶段,在“构建新发展格局最本质的特征是立足于畅通国内经济大循环为主,实现高水平的自立自强和更加强调自主创新”(1)新华网《习近平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学习贯彻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专题研讨班开班式上发表重要讲话》,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leaders/2021-01/11/c_1126970918.htm。的重大国家战略指引下,技术技能人才对于加快解决诸多关键领域核心技术“卡脖子”难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企业创新成为建设创新型国家重要微观基础的后疫情时代,技术出身的创业者是否更意愿于企业创新?他们在企业创新决策中究竟发挥了何种作用?其背后隐匿的内在逻辑机理又是什么?对这些问题,既有研究并未给予足够重视。

根据高层梯队理论(Upper Echelons Theory),企业的高层管理者是一群存在着个人特质差异的个体,他们不可能对企业的所有方面进行全方位审视,通常仅能依托于自身能力和个人价值观的有限认知基础进行有限理性决策,因而高管的个人不同特质决定了其思考和判断问题的方式,以及对问题的处理方式,这必然会影响到企业的战略决策和经营行为(Hambrick和Mason,1984;Hambrick,2007)[1~2]。企业的创新作为一项重要的战略决策活动,高收益和高风险并存,这需要作为企业掌舵者的创业者进行最终决策,并通过自上而下的管理体制把这一战略意图转化为企业实际行动的方向和力度(Sheremata,2004;Atuahene-Gima,2005)[3~4]。因此,企业创新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是由企业决策者自身特征所体现出来的个人认知和价值观的一种映射。相关研究证实,高管的人口统计学特征包括性别(Bantel和Jackson,1989)[5]、年龄(Wiersema和Bantel,1992)[6]、文化水平(Kimberly和Evanisko,1982;Bantel和Jackson,1989;Lin等,2011)[7][5][8]、任期(田祥宇等,2018)[9]等,以及高管的心理学特征包括认知风格(石盛林等,2011;陈守明和唐滨琪,2012)[10~11]、过度自信(王山慧等,2013)[12]等,均对企业创新有着不同程度的影响。与这两类个人特征的影响相比,高管的职业经历特征对其认知思维和行为模式的影响更为深刻(Hambrick和Quigley,2014)[13]。例如,高管具有从军经历(Benmelech和Frydman,2015)[14]、飞行员经历(Sunder等,2017)[15]、海外经历(Yuan和Wen,2018;罗思平和于永达,2012;刘凤朝等,2017)[16~18]、从政经历(Lin等,2011;刘美芬,2019)[8][19]、学术经历(沈艺峰等,2016;黄灿等,2019;张晓亮等,2019)[20~22]、发明家经历(虞义华等,2018)[23]均显著地提升了企业的创新投资水平。

在高管的上述诸多职业经历中,学术经历、发明家经历与技术经历类似,均是最能反映其与企业创新相关联的个人特征,这是因为:它们均有着专业性、复杂性、自主性、强创造力、高风险、严要求等职业特点,并对个体性格特质和行事风格的塑造较为接近(胡元木和纪端,2017;虞义华等,2018;张晓亮等,2019;李亚飞等,2021)[24][23][22][25]。但值得注意的是,它们亦有着显著区别。具体来讲,学术经历反映的是“文人下海”“教授或博士挂职企业”等教书育人活动及自然科学或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活动对个人特质的塑造,发明家经历聚集的是高创造性的发明等活动对个人特质的塑造,而技术经历则是指具有一定的专业知识或专门技能,能够胜任岗位能力要求并进行创造性劳动的职业经历,侧重的是个人在职业中从事技术性工作状况对个体观念和行为的塑造。可以看出,相较于站在技术金字塔顶尖的学术经历或发明家经历人才,专业性的普通技术经历人才确实无法与之比肩,但他们却绝对是一股更基础的力量,代表了更广大的从事技术性工作并对企业和社会发展做出贡献的基层劳动者群体。已有文献发现,高管或董事具有工程、科学专业等权威专业背景会更注重企业流程的持续改进和企业创新(Wiersema和Bantel,1992;程新生和赵旸,2019)[6][26],并在利用社会网络关系对企业技术、知识等资源的创新、交换、扩展和整合方面具有更大优势(Nonaka和Konno,1998)[27];技术型员工能够帮助企业提高创新绩效(Ballot等,2001)[28];高管具有专利诉讼经历能够有效激励所属的涉诉企业进行研发投入和持有更多有效专利,并促使企业建立专门的知识产权管理机构和投入更多资金进行专利管理运营(尹志锋,2018)[29];高管、董事长或董事具有技术背景,其所在企业会有更多的R&D投资(Adler和Ferdows,1990;Faleye等,2018;胡元木,2012;李四海等,2014;李亚飞等,2021)[30~33][25],亦会有更好的企业创新效率并能够提升企业绩效(韩忠雪等,2014;胡元木和纪端,2017)[34][24]。综合来看,这些研究主要是将技术型创业者归纳为通过提高其个人的创新能力这一影响机制,即技术型创业者利用其专业技术背景优势通过发挥“专家效应”和“声誉效应”对创新投资项目进行评估和向外界传递创新信号,对企业创新产生促进作用。本文认为,除了这一主要途径,技术型创业者对其个人的创新思维和创新精神的塑造亦是助力企业创新的另外两个主要影响机制。

进一步看,企业创新总是嵌入在一定的内外部环境中,受制度环境层面、企业家层面、企业层面等多维度影响(Wally和Baum,1994;Voss等,2008;Greenwood等,2010)[35~37],因而不同的内外部环境可能会影响到技术型创业者的企业创新程度。那么,我们要问的第二个问题是,技术型创业者与企业创新之间的关系是否受到了这些因素的影响?如果有,其中的内在作用机制又是什么?

为弥补上述研究的缺陷,本文以“中国私营企业调查”2002年第五次至2014年第十一次的7次混合截面数据,实证检验了技术型创业者与企业创新的关系。研究发现,创业者的技术经历显著提高了企业的创新水平;但技术经历与企业创新之间可能是内生的,因此本文采用创业者在未成年特殊劳动者时期(16~18岁)“是否有过上山下乡经历” 构造工具变量,二阶段的工具变量回归与基准回归是基本一致的。对于第二个问题,我们发现,当所属地区市场化水平越高,企业家受教育水平越高,以及企业资源禀赋越丰裕时,上述倾向均表现得更为显著。最后在经济后果方面,相较于非技术型创业者,检验发现短期内技术型创业者的企业经营业绩出现了显著降低,但其企业投资和企业融资负债却出现了显著增加。

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首先,从创业者更广义上的普通技术经历视角丰富了高层梯队理论中关于高管个人特征影响企业创新的相关成果。高层梯队理论中,与既有研究主要从高管的性别、年龄、文化水平、任期等人口统计学特征,从高管的认知风格、过度自信等心理学特征,从高管的从军经历、飞行员经历、海外经历、从政经历等职业经历,以及从高管的学术经历、发明家经历等“高精尖”技术经历,去考察企业创新的影响因素不同,本文关注的是中国经济改革开放过程中由广泛从事普通岗位技术工作的基层劳动者群体的“下海潮”所带来的更普适性现象。通过较为系统地检验技术型创业者与企业创新的关系,从而充实了高管个人特征影响企业创新的研究文献;其次,深化了高管技术经历如何影响企业创新决策的作用机制的相关研究。尽管部分文献从高管是否有工程或科学专业的受教育技术经历、是否有专利诉讼的技术经历,以及是否有从事研究或开发的关键岗技术经历等,考察了不同类型的高管技术经历对企业创新决策的影响,但这些研究主要是基于对高管个人创新能力的提升这一主要作用机制进行的考察,然而高管的技术经历在影响其企业创新决策这一逻辑过程中所发挥的其他作用机制仍不明晰。本文初步分析了创业者的技术经历如何通过影响其创新能力的提升,以及如何影响其创新思维和创新精神的塑造,并得以转化为企业实际创新决策的作用机制,从而对现有的高管技术经历影响企业创新决策的作用机制形成了有益补充。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职业经历是社会分工的外化形态及产物,伴随着一个人对职业角色的不断参与,不同的工作属性、工作内容、工作复杂程度必然使得他们拥有不同的初始观念、知识和技能,并由此决定了他们有限的视野、选择性感知,以及信息过滤过程(Custodio和Metzger,2014;Benmelech和Frydman,2015)[38][14]。Hambrick和Quigley(2014)[13]认为,高管的职业经历正是通过对其所衍生的认知理念、信念态度、行事风格等潜在价值观体系的塑造,使得企业决策带有明显的个人过往工作印记。因此,对于有过技术经历的创业者而言,其间所形成的与之相匹配的“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认知能力、性格品质、以及专业素质等,必然会深刻影响其日后的企业创新决策及行为方式。

(一)技术经历淬炼了创业者的创新能力

技术型岗位是一种直接以技术实验操作或技术研究成果实际运用作为目标导向的职业,因而一名技术从业人员的必备素养是需具备功底深厚的特定技术领域的专业知识或专业技能(Wiersema和Bantel,1992)[6]。创业者如果有过技术经历,一方面,由于他们熟谙某领域所必需的生产知识、经营方法等特定技术资源的诀窍,从而得以对相关技术的萌芽、发展、成熟、衰退等全生命周期各阶段的洞悉更加“明察秋毫”,对相关技术前沿及未来发展趋势的把握更加“驾轻就熟”,对企业潜在的某项新技术应用从投入到产出的转换周期认知更加“游刃有余”,亦对企业未来创新机会可能性的突破更加“洞若观火”(Miller和De Vries,1982;Francis等,2015)[39~40]。这极大地规避了创新项目失败的风险,提升了创新投入的成功率,使得他们更意愿于企业创新(Nonaka和Konno,1998;Faleye等,2018)[27][31];另一方面,由于他们的日常技术性工作可以描述为将外部碎片化的“意会知识”或“缄默知识”转化为自身体系化的“显性知识”,是一个通过刻苦修为的动手实践到逐步掌握相关技艺,持续把对产品的“奇思妙想”通过真实的产品呈现出来,把对专业知识或经验通过操作或管理手册等规范的形式表现出来的过程(Wiersema和Bantel,1992)[6]。这本身就是一个在失败中不断累积经验,对技术条件的反复调试和对前人成果的再创造,是在“既切之而复磨之,既琢之而复磨之”“治之已精,而益求其精也”的修炼后,最终达到成功彼岸的不确定性过程。在技术经历中的这种“摸爬滚打”锻造了他们锲而不舍、不惧失败的气魄和担当,使得他们对于成功问世的技术项目可以“安然若素”,对于未能孵化出来的技术项目亦可以“心态平和”(胡元木和纪端,2017;李亚飞等,2021)[24~25]。正是这份对于创新成败的容忍度,保证了创新投入的持续与稳定,从而对企业创新活动具有促进作用(韩忠雪等,2014)[34]。

(二)技术经历熏染了创业者的创新思维

技术工作岗位需长期耕耘在技术一线,通常都是在某个特定领域选择某个切入点进行较高专注度和深入细致的“聚焦化”,或是在前人相关研究基础上进行寻根问底的探究,这是一个需要不断打破固有思维模式,将“纸上觉来”和“实践真知”的专业知识重新加以整合,于灵光乍现中创造性“拼凑”,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Jiang和Murphy,2007;Sunder等,2017;沈艺峰等,2016)[41][15][20]。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技术人员群体与学者们、发明家们相近,都是基于改造客观世界,对于未知事物的不懈追求创造出一项项普世惠民的科研成果、发明创造或技术转化应用的过程(Francis等,2015;虞义华等,2018;黄灿等,2019;张晓亮等,2019)[40][23][21~22]。创业者如果有过技术经历,一方面,由于他们的日常工作性质可以描述为是一项项创造性和探索性的心智活动,包含了冒险与渴望新奇体验的特性,其思维和视野通常会不自觉地秉承对于“自由探索”的热爱,这使得他们对未知世界充满好奇心和求知欲,通过汲取前人智慧、感受前辈胸襟,无形中熏陶了他们勇于开拓进取、探索未知的创新思维(Sunder等,2017)[15],从而他们更意愿于进行企业创新;另一方面,由于他们的工作内容是作为改造社会技术、促进技术进一步发展的实践活动,其“发现新事物、探索新事物、获得意外惊喜”的工作经历不断训练着他们的发散思维、求异思维、逆向思维和批判性思维等,这无形中形塑了他们不循常规、寻求变异、从多角度探索答案,并相信自己能通过自己的创造力改造社会的创造性思维模式,从而使得他们更倾向于企业创新。

(三)技术经历铸造了创业者的创新精神

技术工作内容与技术职业环境的特殊性,使得“匠人”或“能工巧匠”这一技术性工种群体在中国千百年来“工匠情怀”的薪火传承中,形成了兼济天下、家国天下等根深蒂固的传统价值观体系,这一传统的精神气质得以一直绵延至今(段升森等,2021)[42]。而个体作为社会人,在社会化的过程中需自觉接受这种与自身角色相符的一系列权利和义务。因此,长久以来,中国社会各阶层对技术型人才群体的“斧工蕴道”角色寄予了较高期待。创业者如果有过技术经历,一方面,由于他们被赋予是企业创新责无旁贷的“扛鼎”之人,无形中强化了他们对于这份职业的高度认同和敬畏的工匠情怀自觉(Fletcher,2010)[43]。考虑到创新的周期性较长,长时间的人力和物力高投入短时间内有极大可能性看不到“立竿见影”的成效,因此,当面对高风险的创新决策时,他们更有意愿从企业的整体利益出发去思考和权衡,较少有基于自身“职业忧虑”的短期急功近利表现,从而具备更高屋建瓴的胸怀和格局(Stein,1988)[44],亦有着更高的道德水平和社会责任感(Cho等,2015)[45]。他们的这一价值取向和坚定信仰正是企业得以创新的重要内部动力;另一方面,由于他们被标签为“精工和精益求精”的代表,从而他们的日常技术工作本身便可视为是工匠情怀的一项自我修炼(Miller,1993)[46]。这种对于每一个技术项目的每一个环节的“内观己心”的严格精确要求,得以自始至终贯穿于技术工作岗位的全过程中,如此“一步一个脚印”的特质恰是保证技术创新项目最终“落地生根”和“开花结果”,并真正服务于社会和创造价值的“魂魄”,亦是企业持续创新的奠基石。

综合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相较于非技术型创业者,技术型创业者更倾向于企业创新。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与样本

本文数据来源于第五次(2002年)至第十一次(2014年)的7次“中国私营企业调查”混合截面数据。这一数据库由中共中央统战部、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以及中国私营经济研究会四家机构组成课题组,起始于1991年,每两年1次在全国范围内按照0.55%的多阶分层PPS进行随机抽样,并为每一家被访企业分配一个随机编号,涵盖了中国31个省份的各个行业和各种规模,具有较强代表性。在调查访问过程中,具体由当地工商局和工商联亲自派员进驻,调查员直接访谈的对象均为私营企业家或主要投资者,并且该调查一直是国家重点持续支持的项目,调查问卷的内容设计严谨全面,所得数据和资料被直接用于编写政府决策支持报告(Jia,2014)[47],确保了数据的可靠性。

按如下条件进行数据的筛选工作:第一,由于每年抽样调查的企业均有所不同,而且在编码上并不能确认是否属于同一家企业,所以本文认为这些样本不相关,在数据处理上将7次调查数据合并成为一个完整数据库。第二,剔除了数据缺失、异常和主要变量相关信息不完整的样本。第三,为减轻极端值对研究结论的影响,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了上下1%分位数的缩尾处理。最终获得共计12619个企业年度观测样本,其中2002、2004、2006、2008、2010、2012、2014年度分别获得1962、1110、1123、1532、1617、2557、2718个样本。

(二)主要变量定义

因变量:企业创新(RD)。问卷中涉及的相关问题是:“企业当年用于新产品的研发投入费用是多少?”借鉴已有文献(Lin等,2011;Benmelech和Frydman,2015;Yuan和Wen,2018;张晓亮等,2019)[8][14][16][22]的做法,用企业当年研发投入的总支出取自然对数来测度。在稳健性检验中,首先将其设置为虚拟变量(RD0),如果企业当年有用于新产品的研发投入,则取值为1,否则为0;其次,以企业当年用于新产品的研发投入的总支出占当年营业收入的比重(RD2)进行替代性测量。

自变量:技术型创业者(TE)。问卷中涉及的相关问询为:“在开办私营企业前,企业家是否有过技术工作经历?”根据数据的可得性,借鉴既有研究(Faleye等,2018;李四海等,2014;胡元木和纪端,2017)[31][33][24],用虚拟变量进行测度,即如果创业者有从事过技术工作的经历,则取值为1,否则为0。

(三)模型设定

为验证前文提出的研究假设H,本文构建了如下待检验的计量模型:

RDi=α0+α1TEi+αCVsi+∑Regii+∑Indui+∑Yeari+εi

其中,RD是企业创新指标,TE是技术型创业者指标;为了控制其他潜在因素对企业创新(RD)的影响,控制了企业家层面、企业层面、环境层面的其他一些控制变量集(CVs)。企业家层面因素包括:企业家性别(Male)、企业家年龄(Age)、受教育程度(Edu)、社会阶层(Soc)、创业前从政经历(PEBE)、政治身份(PI)等变量,企业层面因素包括:企业员工数(EMP)、企业年龄(BAge)、正式结构(For)、是否改制(Ow)等变量,环境层面因素则借鉴王小鲁等(2019)[48]编制的“市场化总指数”评分,与其所属地区和被调研年份进行人工匹配后,作为地区市场化水平(Mar)的测量指标。此外,考虑到不同省份(地区)、不同行业、不同年份的问卷询问及调查方式存在不同程度差异,这可能会对估计结果造成影响,还控制了省份虚拟变量(Regi)、行业虚拟变量(Indu),以及年度虚拟变量(Year),ε为扰动项。主要变量定义见表1。本文主要关注的是TE的回归系数,若α1显著为正,则意味着技术型创业者更倾向于企业创新,从而支持假设H。

表1 主要变量定义和测量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和相关性分析

表2为各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显示,企业创新(RD)的均值为1.355,中位数为0.000,最大值为7.314,呈左偏厚尾的数据分布特征,说明私营企业创新的程度普遍偏低;技术型创业者(TE)的均值为0.164,表明技术型创业者在总样本中的占比已接近六分之一。由此可见,在整个私营企业家队伍中,有过技术经历的私营企业家已成为具有代表性的重要群体。他们不仅是技术创新的主要推进者,亦是运用新知识新技术搏击未来科技的时代引领者,探讨这一群体是否意愿于企业创新具有较强的现实基础。

表2 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

从其他控制变量来看,企业家性别(Male)的均值为0.870,说明男性创业者占绝大部分;受教育程度(Edu)的均值为3.896,表明创业者的平均学历为高中及以上;创业前从政经历(PEBE)的均值为0.271,中位数为0.000,表明创业者创业前多数未曾在党政机关或事业单位担任过任何职务,且担任职务者的任职级别普遍较低,平均为科级干部以下;政治身份(PI)的均值为1.026,中位数为0.000,表明创业者当前多数未在人大或政协担任任何职务,且担任职务者的任职级别普遍较低,平均为县级以下。此外,企业家年龄(Age)、社会阶层(Soc)、企业员工数(EMP)、企业年龄(BAge)、正式结构(For)、是否改制(Ow)、地区市场化水平(Mar)等变量的均值分别为3.802、5.741、4.112、2.104、1.469、0.162、6.995,数值均处于合理分布区间内。

进一步从主要变量的相关系数来看,技术型创业者(TE)与企业创新(RD)通过了1%水平上的统计检验,这初步说明了前文提出的研究假设H具有较强合理性,但更加严谨的结论有待后续验证。为了避免多重共线性对回归结果的影响,各变量之间的VIF检验结果表明,VIF值最高为1.500,平均VIF值为1.180,远低于临界值10,表明完全不必担心多重共线性问题。

(二)基本统计事实

为了清晰呈现创业者创新投入的分布情况,表3给出了分行业分地区分类别的多维度统计结果。按所属行业来看,第二产业的平均企业创新程度最高(均值1.930),第一产业(均值1.906)次之,第三产业(均值0.567)最低,其中,第二产业中制造业的平均企业创新程度最高(均值2.180),建筑业(均值0.707)最低;第三产业中科研技术的平均企业创新程度最高(均值2.465),批发零售(均值0.243)最低,说明创新活动主要活跃在专业技术性比较强的行业。从所属地区来看,东部地区的平均企业创新程度最高(均值1.502),中部和西部地区不分伯仲(均值分别为1.152、1.159),说明创新活动主要聚集在发达地区。从企业类别来看,股份有限公司的平均企业创新程度最高(均值2.094),其次是有限责任公司(均值1.338),一人或独资企业、合伙企业则较低(均值分别为1.119、1.037),说明创新活动主要分布在规范化运作企业。同时也可以看出,无论所属行业是第一产业、第二产业还是第三产业,无论所属地区是东部、中部还是西部,无论企业类别是一人或独资企业、合伙企业、有限责任公司还是股份有限公司,技术型创业者样本组的平均企业创新程度均高于非技术型创业者样本组。上述结果整体上和中国企业的现实情况相吻合。

表3 创业者创新投入的分行业分地区分类别统计

表4进一步检验了创业者创新投入分组统计的均值差异。初步结果显示,平均来看,虽然技术型创业者样本组的占比为16.412%,低于非技术型创业者样本组的占比(83.588%),但其所对应的平均企业创新程度为1.702,高于非技术型创业者样本组的平均企业创新程度(1.287),二者在1%的统计水平上具有显著差异,这和前文提出的假设H初步吻合。

表4 创业者创新投入的分组统计结果差异

此外,图1直观展示了2002—2014年间创业者创新投入的历时趋势与对比情况。可以看出,非技术型创业者样本组的平均企业创新投入,在各个年份均显著低于技术型创业者样本组,与假设H预期一致。但同时也应看到,进入20世纪以来,无论是非技术型创业者,还是技术型创业者,其平均企业创新投入的趋势均是下降的,这说明随着市场化改革步伐的加快,私营企业家的整体创新意愿是呈下降态势的,不排除是受资本的短期趋利动机,即资本纷纷由实体板块抽离转而投向房地产或金融等非实体领域所带来的影响。图1不仅从宏观层面折射了中国私营企业创新发展饱受虚拟经济冲击而起落跌宕的时代断面的嬗变过程,亦在微观层面勾勒了技术型创业者“坚守匠心”在其间作为能动主体“求索不止、革放鼎新”的行动策略图景。而企业创新作为恒久而新鲜的主题,其所蕴藏的活力如何被全面激活仍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难题。

(三)基准回归分析

如表5所示,列(1)是一系列企业家特征、企业特征、环境特征等对企业创新(RD)的影响。在此基础上,列(2)增加了省份行业年份固定效应。进一步,列(3)增加了自变量技术型创业者(TE),结果显示,相较于非技术型创业者,技术型创业者(TE)更倾向于企业创新的回归系数为0.230,并在1%统计水平上显著(t值为5.290)。由此较好地支持了假设H。

表5 基准回归分析

控制变量方面,Edu的回归系数0.177、Soc的回归系数0.040、PI的回归系数0.084、EMP的回归系数0.362、BAge的回归系数0.090、For的回归系数0.149均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t值分别为11.013、3.920、5.283、25.513、3.088、8.979),分别表示创业者的受教育程度越高、阶层地位越低,政治身份级别越高,以及企业的规模越大、历史越悠久、规范化运作程度越高,越意愿于进行企业创新。这与既有文献中的结果一致(Kimberly和Evanisko,1982;Bantel和Jackson,1989;Lin等,2011;李四海等,2014;刘美芬,2019)[7][5][8][33][19]。

(四)工具变量法回归

尽管本文用于解释企业创新(RD)的关键自变量技术型创业者(TE)是相对外生的,因为创业者在创业前是否有过技术经历,从时间顺序上来看是事实上已经发生过的。但谨慎起见,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两者同时存在的可能性,为此使用工具变量法,以控制潜在内生性问题对研究结论的影响。

本文构建了创业者在未成年特殊劳动者时期(16~18岁)“是否有过上山下乡经历”(TE_IV)这一虚拟变量,作为技术型创业者(TE)影响企业创新(RD)的工具变量。这是因为,该工具变量满足相关性和外生性的要求:首先,如果创业者在16至18岁的未成年特殊劳动者时期有过上山下乡经历,那么,在中国传统习俗和道德观的约束下,由于成年后需奔忙于生计或家庭等,再进一步去大学深造接受专业性的科学技术知识学习,或是在社会实践中通过师徒传承模式接受系统性的某种专业技能或手艺训练的概率会极大地降低。数据显示,1966—1977年间下放农村的知识青年(主要是应届初高中毕业生)总人数占比超过98%(国家统计局社会统计司,1987)[49]。因此,该工具变量显然与技术型创业者(TE)负相关;其次,当初广泛性的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与样本区间若干年后的企业创新(RD)这一事件本身并不存在必然联系。在此基础上,依据1950—1980年间中国城市和农村儿童的正常受教育年份推测,当1966—1977年间的年龄段为16至18岁,即创业者的出生年份为1948—1960年区间时,工具变量(TE_IV)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

表6采用二阶段最小二乘法(2SLS)进行了检验。在第一阶段回归中,解释变量为创业者在未成年特殊劳动者时期(16~18岁)“是否有过上山下乡经历”(TE_IV),被解释变量为技术型创业者(TE),同时本文控制企业家层面、企业层面、环境层面的主要变量(CVs),以及省份虚拟变量(Regi)、行业虚拟变量(Indu)和年度虚拟变量(Year)。列(1)显示,工具变量系数均在1%(t值为-2.874)统计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创业者在未成年特殊劳动者时期有过上山下乡经历对其技术经历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控制变量结果显示,所受教育程度(Edu)越高的创业者,具有技术经历的可能性越大;社会地位(Soc)越高的创业者,其有技术经历的可能性越大。这些均与现实情况一致。

表6 工具变量法回归分析

此外,表6第(1)列的第一阶段最小特征值统计量F值大于10,AR卡方统计量值和Wald卡方统计量值均至少在1%的水平上显著,拒绝了存在弱工具变量的原假设。本文接着提取了工具变量第一阶段回归的因变量拟合值进行第二阶段回归,列(2)显示,第二阶段回归结果与表5基准回归结果一致,至少在10%(t值为1.835)的水平上显著,即技术型创业者更倾向于企业创新。因此,即使在控制了潜在的内生性问题后,本文的研究假设H依然成立。

(五)其他稳健性检验

1.倾向得分匹配法(PSM)

由前面的分析可知,技术型创业者占总样本的比重为16.412%,因而样本可能存在不均衡。为解决这一样本选择偏误问题,本文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PSM)进行处理。最近邻(1:1)匹配、最近邻(1:2)匹配、卡尺内(1:4)匹配三种方法的结果均显示,样本匹配效果良好。进一步地,对以上三种匹配得分结果进行检验,发现技术型创业者(TE)的平均处理效应(ATT值)仍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再次证明假设H是稳健的。

2.变换企业创新的指标重新测度

变换企业创新(RD)指标,分别用虚拟变量(RD0)指标和企业当年用于新产品的研发投入的总支出占当年营业收入的比重(RD2)指标进行替代测量,结果仍支持假设H。

3.变换计量方法

由于企业创新(RD)指标和企业当年用于新产品的研发投入的总支出占当年营业收入的比重(RD2)指标均存在较多比例的零值,因而均采用Tobit模型估计,结果仍支持假设H。

4.基于残差的重新检验

首先,将技术型创业者(TE)对企业家特征、企业特征、环境特征,以及省份行业年份固定效应等一系列控制变量进行回归,所得残差即为所有控制变量无法解释的部分。其次,将企业创新(RD)对技术型创业者(TE)和残差重新进行OLS回归,结果仍支持假设H。

五、进一步的机制分析

在中国具体的历史进程中,制度层面、企业家个人层面、企业层面等一系列内外部环境的不同,势必导致企业创新决策的异同,因而技术型创业者是否更有意愿进行企业创新受到了这些综合因素的影响。鉴于此,本文分别具体从市场化水平、企业家自身受教育水平、企业资源禀赋三个维度,检验其在技术型创业者(TE)与企业创新(RD)之间的调节作用机制。

(一)市场化水平的调节作用

市场化水平是对一系列政府与市场关系、非国有经济发展、产品市场发育程度、要素市场发育程度、市场中介组织发育和法治环境等维度的综合量度(王小鲁等,2019)[48]。鉴于中国幅员辽阔,因而各地区市场化水平呈现出较大差异。而这种差异性恰好可看作是制度环境变迁的一种近似反映。既有研究表明,企业所属地区的市场化水平越高,意味着该地区的总体经济发展水平越高,非市场化机制对资源配置的扭曲效应越低,科技创新的相关配套体系越完善,从而企业外部市场中的信息不对称程度有所缓解,投资效率更高,这无疑对企业创新投资决策起到了积极的信号作用(Wally和Baum,1994;Greenwood等,2010)[35][37]。因此,本文预测在市场化水平越高的地区,技术型创业者更有动机进行企业创新。

表7第(3)列考察了市场化水平(Mar)对技术型创业者(TE)与企业创新(RD)之间的关系是否具有调节作用。可以看出,市场化水平(Mar)与技术型创业者(TE)交叉项的回归系数(0.045)对企业创新(RD)的影响在5%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t值为2.160),这一结果与预期一致。

(二)企业家受教育水平的调节作用

诸多文献已经证实,高层管理者受教育水平的高低,决定了其拥有何种不同的价值观、认知风格、认知复杂度和结构等(Kimberly 和Evanisko,1982;Bantel和Jackson,1989)[7][5]。所受教育水平越高,通常其在知识积累、知识创新和知识发展方面具有一定权威性,这意味着其整体素养一般较高,具备更高瞻远瞩的整体认知和视野,这会使得其领导下的组织更具有创新气魄(Lin等,2011)[8]。因此,本文预测创业者的受教育水平越高,技术型创业者越有动机进行企业创新。

表7第(4)列考察了受教育水平(Edu)对技术型创业者(TE)与企业创新(RD)之间的关系是否具有调节作用。可以看出,受教育水平(Edu)与技术型创业者(TE)交叉项的回归系数(0.108)对企业创新(RD)的影响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t值为2.679)。这一结果符合预期。

(三)企业资源禀赋的调节作用

从企业资源观的角度看,企业拥有资源禀赋的多寡和质量,决定了其能够采用何种战略应对来自外部环境的威胁和挑战(Voss 等,2008)[36]。企业资源禀赋条件越好,其越有可能突破外部环境的某些约束,更多通过自身的主观努力而不是通过外部社会资本,来获得企业创新所需要的资源和发展机遇,从而更有机会和意愿通过能力建设开展高风险和高回报的创新活动(Xin和Pearce,1996)[50]。因此,本文预测企业的资源禀赋越丰裕,技术型创业者越有动机进行企业创新。

借鉴Voss等(2008)[36]的方法,本文利用企业员工数(EMP)和企业年龄(BAge)这两个指标来测量企业的资源禀赋程度。企业员工数越多,说明企业规模越大;企业年龄越大,表明企业历史越悠久。这两个指标均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企业资源禀赋的丰裕程度。表7列(5)、列(6)分别考察了企业员工数(EMP)、企业年龄(BAge)对技术型创业者(TE)与企业创新(RD)之间的关系是否具有调节作用。可以看出,企业员工数(EMP)与技术型创业者(TE)交叉项的回归系数0.067、企业年龄(BAge)与技术型创业者(TE)交叉项的回归系数0.198,对企业创新(RD)的影响均至少在5%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t值分别为2.177、2.733)。与此同时,在这两个指标的叠加影响方面,列(8)考察了企业员工数(EMP)、企业年龄(BAge)同时对技术型创业者(TE)与企业创新(RD)之间的关系是否具有调节作用。同样亦可以看出,企业员工数(EMP)、企业年龄(BAge)、技术型创业者(TE)三者交叉项的回归系数(0.095),对企业创新(RD)的影响至少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正(t值为1.905)。这些结果与预期是一致的。

表7 进一步的调节作用机制分析

六、经济后果检验

既然技术型创业者更意愿于企业创新,那么,其进行企业创新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经济后果呢?本文具体从企业经营业绩、企业投资状况、企业融资负债状况三个方面进行检验。

(一)企业经营业绩检验

一方面,虽然技术型创业者在客户需求识别、团队管理和激励、企业资源分配协调、财务风险评估等综合运营能力方面存在显而易见的短板,但在企业的研发创新投入方面却始终秉承一以贯之的“匠术”高标准,而恰是这种返璞归真的“匠心”坚守,才是长久赢得消费者尊重和获取市场肯定的终极法宝,从而所经营的企业可能会有较好的经营业绩(Faleye等,2018;韩忠雪等,2014;胡元木和纪端,2017)[31][34][24]。但另一方面,技术型创业者由于有着更多的创新投入,这可能导致企业在把握竞争时机或扩展潜在市场机会的显性成果上存在资金投入不足问题,从而所经营的企业短期内不太可能取得经营绩效(Thomas等,1991;Thomas and Ramaswamy,1996;尹志锋,2018)[51~52][29]。因此,本文预测技术型创业者在进行企业创新后,其企业经营业绩可能比非技术型创业者所经营的企业高,但亦可能比非技术型创业者所经营的企业低。

表8列(1)至列(2)用净利润率(ROS)来衡量企业的经营业绩。问卷中涉及的相关问题是:“您企业当年的净利润是多少”“您企业当年的营业收入是多少?”具体地,用当年净利润除以当年总营业收入来测度。该因变量根据其数据特征,采用OLS模型估计。结果显示,技术型创业者(TE)与企业创新(RD)交叉项的回归系数(-0.119)对净利润率(ROS)的影响至少在10%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负(t值为-1.895)。这说明了技术型创业者短期内可能并没有好的经营绩效,该结果与Thomas 等(1991)[51]、Thomas和Ramaswamy(1996)[52]的理论分析是一致的。

(二)企业投资状况检验

诸多文献从侧面印证了技术型创业者作为创新冒险活动的实践者,可能更倾向于通过技术输出的方式向外界扩展业务领域来拓宽企业生存空间,从而使得企业有更多的各项投资活动(Adler和Ferdows,1990;Faleye等,2018;胡元木,2012;李四海等,2014;李亚飞等,2021)[30~33][25]。因此,本文预测技术型创业者在进行企业创新后,其企业投资可能比非技术型创业者所经营的企业多。

表8的第(3)列至第(4)列用对外投资额(Ein)来测量企业的投资状况。问卷中涉及的相关问题是:“您企业当年的境外投资额是多少美元?”具体地,用企业当年境外投资额按照当年平均汇率换算成人民币后,除以当年总营业收入来测度。由于该因变量的零值较多,意味着没有对外投资的企业占有较大比重,因而采用Tobit模型估计。结果显示,技术型创业者(TE)与企业创新(RD)交叉项的回归系数(0.888)对对外投资额(Ein)的影响至少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t值为2.548)。这表明技术型创业者所经营企业在短期内有着更多的投资活动,符合本文预期。

(三)企业融资负债状况检验

众所周知,企业创新属于典型的资本高度密集型投资活动,但这类体量需求巨大的资本从何而来呢?从企业的具体实践情况来看,融资难问题始终是被企业家列为企业经营过程中遇到的最主要困难之一,这意味着企业创新往往会有着较大比重的资金额度需要通过外部融资渠道筹措(Khwaja和Mian,2005;邓可斌和曾海舰,2014)[53~54]。因此,本文预测技术型创业者在进行企业创新后,其所经营企业的融资负债可能比非技术型创业者所经营的企业多。

表8的第(5)列至(6)列用银行融资负债额(Loan)来度量企业的融资负债状况。问卷中涉及的相关问题是:“您企业当年在国有银行、股份制商业银行的贷款总额是多少?”“您企业当年在小型金融机构的贷款总额是多少?”具体地,用企业当年在国有银行、股份制商业银行和小型金融机构的贷款总额除以当年总营业收入来测度。由于该因变量的零值较多,意味着没有融资负债的企业占有较大比重,因而采用Tobit模型估计。结果显示,技术型创业者(TE)与企业创新(RD)交叉项的回归系数(0.117)对银行融资负债额(Loan)的影响至少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t值为2.053)。这表明技术型创业者所经营企业在短期内有着更多的银行融资负债,与预期一致。

表8 经济后果检验

七、结论与启示

自2006年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要着重增强自主创新能力,全面提高原始创新能力、集成创新能力和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能力”以来,加快建设创新型国家一直是中国经济发展的重点。2012年,党的十八大强调了加快创新步伐的重要意义,提出“必须把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放在国家发展全局的核心位置”。随着创新实力的发展,中国的经济潜力不容小觑。2016年瑞士洛桑国际管理发展学院发布的《世界竞争力年报》显示,中国大陆位居第25位,而2021年上升至第16位。然而,同样不容忽视的是,中国企业的整体科技创新能力仍很薄弱,与欧美等发达国家相比还存在着不小的技术差距,被认为是制约宏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阿喀琉斯之踵”。而私营企业作为创新的重要战场,它起步晚,基础差,但发展速度快,几乎贡献了70%以上的技术创新成果(2)参见习近平:《在民营企业座谈会上的讲话》,2018年11月1日,http://www.gov.cn/xinwen/2018-11/01/content_5336616.htm,2020年1月3日。。本文实证检验所用的调查数据库正是聚焦于私营企业,探究具备什么样特征的私营企业创业者更意愿于企业创新,具有更普适性的意义。本文的研究发现,技术型创业者更倾向于企业创新,即使在控制了潜在的内生性问题和一系列稳健性测试后,这一结论依然成立。在所属地区市场化水平越高、企业家受教育水平越高,以及企业资源禀赋越丰裕的地区,上述关系均表现得更为显著。此外,研究还显示,短期内技术型创业者的企业经营业绩要显著低于非技术型创业者,但其企业投资和企业融资负债却显著高于非技术型创业者。

根据上述研究结论,可以得到以下启示:

首先,企业要充分发挥专业技术人员在公司治理中的主体地位优势。本文的研究表明,技术型创业者所淬炼出的更多创新能力、所熏染出的更多创新思维,以及所铸就出的更多创新精神,使得其更有动机进行企业创新。2021年6月30日,国家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印发《“技能中国行动”实施方案》,明确指出“技能人才是支撑中国制造、中国创造的重要基础”。因此要做好以下三项工作:第一,完善企业高层聘任标准,加大对技术型高管的引进,充分发挥技术型高管由智库效应所带来的创新驱动作用;第二,通过一定的股权激励等措施,鼓励企业内部专业技术人员作为新的治理力量,为企业创新活动提供更多的专家信息与监督力量;第三,鼓励现有非技术型高管主动进行产业技术发展前沿和业务知识的学习,促进整个高管团队形成支持企业创新的良好氛围。

其次,企业要有效营造尊重工匠的文化氛围。本文的研究表明,技术型创业者依靠内生成长的创新思维和创新精神扮演着重要角色,在推动企业创新方面具有比传统的基于外部的薪酬契约、股权激励等激励机制(Ederer和Manso,2013;田轩等,2018)[55~56]所不能比拟的优势。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大力弘扬劳模精神、劳动精神、工匠精神,激励更多劳动者特别是青年一代技能成才,技能报国”。因此,第一,提高一线技工的地位和话语权,使执着专注、一丝不苟、精益求精、追求卓越的“大国工匠”成为企业员工心中“想成为的人”;第二,重视企业员工职业道德和职业操守的培育,使工匠精神成为人人心之向往的价值追求和劳动情怀;第三,多渠道促进企业员工业务技能的再提升,造就积极主动、有专业能力又能够解决问题的专一行、精一行的高技能工匠人才。

最后,要进一步完善企业创新的制度性支持。本文的研究表明,当所属地区的市场化水平越高时,技术型创业者越有意愿进行企业创新。因此,地方政府要继续按照绩效优先,兼顾公平的原则,大力推行“人力资本、技术专利等要素进入企业股权结构,按各自贡献参与收益分配”制度的贯彻落实,并在法律上予以保护;积极鼓励科技人员领办、创办企业;规范市场秩序,保护知识产权,维护公平竞争;推动企业与科研机构的科技合作,为科技经济的一体化牵线搭桥等。同时,本文的研究亦表明,技术型创业者在进行企业创新后,并无出色的短期经营业绩表现,并且由于业务拓展需要,其对外投资额和融资负债额可能均存在较大资金缺口,需要政府更好地发挥“支持之手”的作用,通过实施更加精准的税收优惠和银行信贷政策,支持技术型创业者发挥创新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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