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组诗)

2022-06-09 10:53余笑忠
山西文学 2022年6期
关键词:组诗月亮诗人

编者按   余笑忠的组诗《秉烛夜》,个人风格极其明显,依然有着小题成大作,轻音可绕梁的独特魅力。他起笔很轻,往往擅长将一些司空见惯的事与物,再造出一个别有意趣的洞天。在诗人李强这里,写诗不再是一件非要种瓜得瓜的事,甚至,他刻意消解掉诗歌成为“器”或“材”的枝蔓,只忠于一个绝对的主张——“我心”。也可以说,他用顽皮的诗歌语言,在端庄的人间编织了一根理想主义者的通天绳。从组诗 《石头在拼死记录》中,我们可以窥见诗人冷衫是如何将纷纷思绪,化虚为实,聚沙成塔。这组作品,都是让某个意念在纸上现形的及物书写。冷衫通过高超的裁剪与拼接,为我们营造出一幕幕动静相宜的人间即景。保德诗人河石,携带着那一方水土的厚重朴拙,书写着“好”与“爱”,以及“感谢”。他的笔调始终矜持而温暖,读罢如沐春风如饮甘露。我想,他以这样的底色来写作,应是诗中正道。“为什么你的诗这样细碎、轻微”,太谷诗人韩润梅在自己的诗歌中如是说。而我想陈述,正是对轻微之物的敏锐捕捉,让韩润梅的诗歌具备了以小博大、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品质。

无题

徒步在杂草丛生的田埂上觅路

一只脚不小心踩进水沟

每走一步,布鞋里边都嗞嗞作响

每走一步,鞋子都嘀嘀咕咕

这不是哀泣

这是沸腾的另一种方式

溶洞与蝙蝠

记不清看过多少溶洞了

无非是别有洞天

无非是钟乳石、石笋

无非是苦水让石头开花

无非是前人命悬一线的探险

变成后人轻松的观光

或许有暗河,往往成为

一条大河的起源

所谓奇观,无非是

明眼人眼中的盲文

任凭导游手中的激光笔

指指点点……

一切都像睡着了

惟有昼伏夜出的蝙蝠喜爱这里

攀附着岩石,全都安安静静

像在暗中攒足力气

像从梦中窥视着什么秘密

一旦它的时刻到来,暮色中

翻飞的蝙蝠就像神秘的导游

带着那些

白天被禁止外出的病孩子

在他们眼中,熟悉的一切

变得陌生,唯有一处处野火

令他们欣喜万分

如沐春风

宿醉后早早起来洗漱

村中一位老哥正从门口经过

上次见面,是他从镇上赶回

参加我爹的葬礼那会儿

一晃快八年了

他挑着一担草皮,是新挖的

给他敬烟,问他担草为何

母亲耳朵灵敏,没等那老哥开口

就替他为我解惑

他父母的墓地土质不好,光秃秃的

哦,原来如此

别人扫墓只是祭拜,他得培土、种草

好让那荒丘上

有绿草圈出的一片

好让吹过那里的风

也是轻轻吹拂

寄托

种下的三棵黄瓜,现在每天生出卷须

白天它朝向阳光,临近傍晚

它便缠上了枝条搭起的瓜架

它是如何感知到这瓜架的存在呢

而且,它会像绕弹簧一样

盘绕起那卷须

我知道,终有一天

当我在冥冥中感觉到一种存在

而它为你所证实,我将想起

这天然的美,这精神的现实性

它看起来多么不可思议

秉烛夜

停电。在阳台上点燃一枝蜡烛

不记得这是何时留下的

烛身弯曲,似乎因长久的等待

而昏昏欲睡

一阵阵晚风吹来

摇曳的烛火显得精神了

不过,它不会因此大放光芒

也不能催生什么

只有反光,透过双层玻璃

一支变成了两支,一大一小

烛火下的桌子几乎被隐去

因此,反光中的两支蜡烛

像在一片虚空中,由一只

不可见的手托举着,静静燃烧

那样忘我,又无时无刻

不在追忆前身

“没什么”

当有人问起“怎么啦”,你的回答总是

“没什么”

听到别人也如此回答,你便沉默不语

没什么。如此艰难的两年

你的苦痛微不足道

没什么。清晨依然有鸟鸣声声

阳光下依然有蜜蜂飞舞

没什么。列车到站经停

或早或晚又呼啸着离去

沒什么。你宁可待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无需面具,无声无息

真的没什么。在太满的世界上

另觅一道空门

在梦里,你永远是个新人

告诉我,那在黑暗中蠕动的白蚁

不是你

红月亮

想起和父亲在大河里看见红月亮的那个

傍晚

那是在劳累了一天之后。我们的腹中

空空如也。红月亮

升起在东边的山头上

为什么它变成了红色的?

带着这个疑问我和父亲望着月亮

不同于父亲和我

不同于流经我们的河水

在少年的我看来,孤悬的月亮是没有源

头的

那一轮红月亮

那一刻,全世界的河川都归它

但只有流经我们身边的河水

在不一样的月光下,泛起小小的波澜

蛇影

1

傍晚,陪母亲在菜地里摘菜

母亲问我先前在哪里看见了蛇

我指了指豇豆架

散步至此,那里冷不丁

冒出一条大蛇

身长一米有余,滋溜一下

转眼就消失在稻田中

我没有丝毫慌张,反倒有点惊喜

因为好几年没看到蛇了

这蛇的俗名是“土地婆子”

我不知道这名字的由来

它的匆忙现身也不是要为我补上一课

遗憾的是,没有来得及掏出手机

把它拍下

像垂钓者看到浮标动了一下

而鱼终究没有上钩

2

我对母亲说起假设过的另一番情形

(尽管所有的假设都像画蛇添足)

倘若,突然看到的是

盘踞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一条大蛇

我想我会惊出一身冷汗,哪怕

它是一条死蛇

3

“以后到菜地来,记得带上你的拐棍。”

母亲半开玩笑地回应:

“蛇是下过地狱的,什么都不怕。”

【作者简介】 余笑忠,1965年生于湖北蕲春农家。1986年大学毕业后供职于湖北人民广播电台。曾获《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联合评选的“2003 中国年度诗歌奖”、第三届“扬子江诗学奖·诗歌奖”、第十二届“十月文学奖·诗歌奖”、第五届“西部文学奖·诗歌奖”。著有诗集《余笑忠诗选》《接梦话》等,与诗人亦来合作编选《有声诗歌三百首》。现居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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