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世界（组诗）

刘涛

我与荒原

每一段序曲，都将带着我们结束

麦场上孤独的麦垛

扛着黑黑的箱子

我们被现实主义搞坏

远方伸展腰身的伎乐

敦煌独舞

枯枝反弹自己的头发

能让一条道吗

荒原，山梁，泥潭

能再让一让吗

向左，向左，向左

我箱子里激动的蝙蝠就要坚持不住了

正午，大家陷入僵持

远方的旷野，模糊成斑驳的壁画

由于晕眩

满箱子的蝙蝠挣扎起飞

他们飞起来了

飞起来了

像黑色的飞天

一只鸟

在荒原上空空地张望，一只鸟

整个天空都是它的

整个大地也是

如果累了，它就撇下天空

歇在自己的石头上、枝条上

除了暴烈的阳光

它一无所有

正午，荒原点染出清晰的影子

它瘦而小，却是

大地上最浓烈的色彩

向着叶尔羌河走去

当晨曦像远景一样挂在窗前

羊群开始在画布上移动

它们和清晨拉开的距离

就是鞭长莫及的距离

每一个陌生的羊角上

都在认真寻找着收音机的夏天

是被野草长得越来越绿

羊在吃草时已习惯于沉默

像听长笛那样忘情

但荒原上的草，显然乱了夏天的节拍

它粗硬的根被羊卷进胃里

打夯机的每一次震动

都被羊深深感知

羊，最终不是世界的谛听者

一阵刀郎鼓声震荡叶尔羌河

羊，终于走开

向着叶尔羌河的方向

——那块人间最美的画布

沙 漠

许多沙横在面前

我们素不相识

却在远方相遇

但一只鸟决意冲破沙的世界

它欢叫着，从空中闪过

似乎在催我上路

与鸟相比，我是那样迟疑

它孤身闯入大漠

翅膀下卷起漩涡

而我站在垂直的天空下

身体在出汗

写下的一切形同虚幻

鱼

站在岸边，思绪在水中游动

一条鱼也在岸边散步

它看了我一眼

又朝水中游去

多年后，我忘不了鱼的眼神

在这陌生的街头

它何以看我一眼

何以又转身离去

星期天

星期天想去爬山

让身体和一些硬的东西接触

还有尖利的、带刺的

阳光翻过天格尔达坂

一辆沉重的卡车加速、冲刺

它们和我体内的油耗相等

站在路边，很久

站成一块路牌

但是没有到站的人，像鸟飞过

在滚动的车轮中

不经意漏下几个句子

顺着山坡冲进绿色的松林

在车窗中望了一眼

那种伤心一闪而过

烽 燧

人，喜欢在破旧的烽燧前站一会儿

上面爬满了蚂蚁

每日里，牛车马车经过

车上人并不关心裸露的土层

因为地下的文物已经被挖光

剩下一堆赤贫的泥土

那推动时光旋转的蚂蚁一代又一代

它们寻觅着最后的粮食

但人们往往忽略了粮食的存在

在祖先夯筑的建筑前

發出了穿越历史的

尖叫

沙漠：昨天的阳光

在沙漠中，捧起一把沙

昨天的阳光仍在烫手

骆驼已经起身

摇荡，不安的沙漠

渐渐远离路边的铁桶

和姑娘

那边小小的岸向我飘来

每一头骆驼聚集了风暴的中心

思想已经在炎热中搁浅

由于思念滴答作响的女孩

铁桶的光，在夜里

反射我，把我的耳朵照亮

我总是听不见，沙漠中心区

蜜蜂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