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柯
从小到大,身边人无论是什么性格,都被期望能变成外向活泼的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成为“社交牛人”。确实,很多时候,主动热情的社交态度会带来很多益处,但成为一个安静、内向甚至有些“社恐”的人,真的不好嗎?本期我们“邀请”到了郑振铎、梁实秋、叔本华等嘉宾,来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Q1主持人:郑先生,看您愁眉苦脸的,发生了什么事呢?
郑振铎: 唉,好好的周末,又给浪费了!有一位友人做喜事,大张旗鼓地宴客,不幸我被邀请了,更不幸我们还是挺熟的友人,不能不到,也不能道完了喜或拜完了寿,立刻就托词溜走,于是这就成了一个可怕的黄昏!(摘编自《宴之趣》)
Q2主持人:莫非……您也是“社恐患者”?不过您也说了,您和主办人是很熟的朋友,那应该还好吧?
梁实秋: 非也非也!宴会上最怕的不是熟人,而是不那么熟的人。
郑振铎: 没错,我当时张大了两眼,寻找熟人,好容易找到了,一定要紧紧地和他们挤在一起,不敢失散。到了坐席时,便至少有两三人可以在一块儿谈谈了,不至于一个人独自地局促在一群生面孔的人当中,惶恐而且空虚。(摘编自《宴之趣》)
Q3主持人:我懂了,作为“社恐”,我对那种恐惧和无措已经感同身受了。
郑振铎: 那时,我偶然抬起眼来看着对面的一个坐客,他是凄然无侣地坐着;大家酒杯举了,他也举着;菜来了,一个人说“请,请”,同时把牙箸(象牙制的筷子)伸到盘边,他也说“请,请”,也同样把牙箸伸出。除了吃菜之外,他没有目的,菜完了,他便局促地独坐着。(摘编自《宴之趣》)
Q4主持人:您别说了,我已经和这位可怜的宾客共情了!很多时候我也不想去参加聚会,但父母亲友总会劝说我去,说希望我做一个合群的人。可我本来就不喜欢热闹,更喜欢独处,聚会对我真的是折磨,最后只能靠不停地吃东西掩饰尴尬。
郑振铎: 说的是,当时我们见了他,也很代他难过。
Q5主持人:不过,我也一直在反思,我是不是不该一直待在舒适区,是不是应该大胆一些,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外向一点呢?
叔本华: 我看不必。大致而言,一个人对与人交往的热衷程度,与他智力的平庸及思想的贫乏成正比。人们在这个世界上要么选择独处,要么选择庸俗,除此以外,再没有更多别的选择了。(摘编自《人生的智慧》)
Q6主持人:但其实聚会也很重要,多认识点人、多参加些社交活动总是没有坏处的。
叔本华: 孤独的坏处就算不是一下子就被我们感觉得到,也可以让人一目了然;相比之下,社交生活的坏处却是隐蔽的:消遣、闲聊和其他与人交往的乐趣掩藏着巨大的,通常是难以弥补的祸害。(摘编自《人生的智慧》)
Q7主持人:虽然有时“被迫营业”让我很不开心,但也没到祸害的程度……您有点夸张了。
叔本华: 呵!那些所谓高端的社交聚会把我们不可能称道和喜爱的人提供给我们,还不允许我们以自己的天性方式呈现本色,它强迫我们为了迎合别人而扭曲、萎缩自己。为了达到与他人相像、投契的目的,我们只能拒绝大部分的自我,把自己变得平庸和狭窄。当然,以此为代价,我们获得了他人的好感。但一个人越有价值,那他就越会发现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得不偿失,这根本就是一桩赔本的买卖。放弃这种社交聚会以换回独处,那我们才是做成了一桩精明的生意。(摘编自《人生的智慧》)
Q8主持人:这么说也有道理,我确实很不喜欢强撑笑脸、融入话题,好像戴了假面具一样,太累了。
叔本华: 没错,青年人,你首先要学习的一课, 就是承受孤独,因为孤独是幸福、安乐的源泉。记住,只有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才可以完全成为自己。(摘编自《人生的智慧》)
Q9主持人:但人总不能离群索居,那样不会很孤独、很寂寞吗?
赫拉巴尔: 独处和孤独并不一定对等。比如我,我总庆幸自己能孤身独处,但我从来不感到孤独,我只是独自一人而已,独自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之中。(摘编自《过于喧嚣的孤独》)
梁实秋: 寂寞不好吗?寂寞是一种清福。只要内心清净,随便在市廛里、陋巷里,都可以感觉到一种空灵悠逸的境界,所谓“心远地自偏”是也。在这种境界中,我可以在想象中翱翔,跳出尘世的渣滓,与古人游,多么自由!(摘编自《寂寞》)
主持人:爱了爱了!谢谢各位的开导,我想,“社恐”也不必强求自己成为“社交牛人”,顺从自己的兴趣,体会独处时心灵的宁静和思想的丰盈,未尝不是一种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