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圆明园护卫

2022-06-09 16:24李自典
北京档案 2022年5期
关键词:护卫八旗嘉庆

李自典

圆明园是皇家园林三山五园中的重要一园,又是清代皇帝园居理政的政治中心。圆明园特殊的社会政治地位,决定了清王朝对其安全保卫工作甚为重视,除了加强兵力部署外,管理也很严格,由此形成一整套严密的护卫制度。

圆明园刚兴建时,朝廷就对其安保工作进行周密部署。雍正皇帝即位后,进一步开创了清帝在圆明园园居理政的机制,这使得圆明园的重要性更为凸显,安保护卫工作自然是重中之重的事务。到乾隆朝时,经过数十年的建设,基本形成一套完整的内外结合的安全保卫体系,概括起来大致可分为三大层次:

首先,入园严格稽查。圆明园是皇家御园,除了皇室成员,为确保安全,对进入园内的各色人等实行严格的挑选及出入门禁稽查管理,以防止内部人员的偷盗与破坏。为适应皇室御园运行的需要,圆明园内常年配置了大量的太监、园户、匠役等人员,各司园内一切杂务。据统计,嘉庆十年(1805)时园内太监的总数达到532名。园户、匠役等各类杂役人员,在乾隆年间有500余人,到嘉庆年间已近千人。[1]为护卫圆明园安全,自乾隆初年开始设立圆明园管理园庭事务的专门机构,由管理事务大臣及协理事务官员负责对园户、役匠进行严格挑选,要求该佐领、管领等填报年龄、相貌,出具保结,并令该管领亲自送到管理园庭大臣前详加拣选。一旦发现存在冒名顶替及蒙混保送现象,即将该佐领、管领等从重参处。[2]

管理事务大臣掌握着所有进入圆明园内的人员信息档案材料,为确保安全,对园户、匠役等出入门禁实行严格的稽查管理制度,进园均需核验信息,其他人等一概不准擅入。乾隆十六年(1751)六月,总管圆明园八旗官员兵丁王大臣奏准,依照紫禁城的旧例,对进入圆明园的园户、匠役给予火印腰牌,再造具对牌,送于各门以为出入查验的凭据。至于入自何门,仍令出由何门,倘有更换调拨者,该处随文知照并令总领等亲赴禁门将对牌上姓名更正。[3]至嘉庆六年(1801),进一步强化门禁管理,专门制定了详细的规条十四项,要求“园内应进供泉水并喇嘛、种地庄头、农夫,点名后由西北门出入;园内养蚕户、种水田农夫,点名后由北楼门出入;晾船水手、网户人等及如意馆匠作和西洋人等,均由福园门出入;懋勤殿匠役人等,由西南门出入;长春园当差员役人等,由澹怀堂右门出入;绮春园当差员役人等,点名后由绮春园西宫门出入。”[4]嘉庆八年(1803),对园户、匠役等人所佩带的年久模糊的火印腰牌进行改铸,改铸后的新腰牌有“圆明园火印腰牌”和“嘉庆八年颁发”字样,腰牌上还注明园户、匠役的面貌特征、年岁等,以备查验。为严肃门禁,确保安全,对放匠的次数、人数均有规定,并记载在册。

此外,对官员出入圆明园也有严格的门禁规定,要求官员不许任意行走,随从不准滥行出入,也不得掺杂混淆。嘉庆十三年(1808),对官员带人进园谕令规定:王大臣需进园,必须提前一天奏闻皇帝。进园随带人数,亲王准随两人,或太监或家人均可;各部院大臣只准带家人一名;郎中以下官员,均不准随带家人进园。供奉内廷的西洋传教士进入圆明园也要求必须遵守各种规章制度,不得自由行动。法国传教士王致诚曾记载,“只有画家和制表匠可以入园。……我们一般不得外出到园中作画,除非要画的对象是不能搬动的,那时我们才能由太监们陪着去作画的地点。我们必须一路紧走,而且脚下不得弄出一点声响,否则就要被判大罪似的。”[5]意大利画家郎世宁也曾记录他第一次进园是由太监引领,不得大声说话,甚至脚步声也要尽量轻。

其次,园外绿营重兵汛守。圆明园是清帝园居理政之所,其守护规制与紫禁城无异。为维护治安,圆明园附近地区实行汛守制度,即派绿营精兵驻防,这始于雍正元年(1723),当时设圆明园守备二、千总一、把总一,同时设巡捕营:马兵汛15处,步兵汛52处。凡遇皇帝驻跸御园,各守备在通衢要道,千总、把总在僻巷之处严加稽查,昼夜巡警。雍正三年(1725),守衛圆明园的绿营兵额从620人增至1000人,且新增兵丁都是经过挑选的年轻善骑射之人。[6]乾隆四十六年(1781),步军统领在京城内外设五个巡捕营护卫安全,因圆明园为驻跸处,列巡捕营之首的中营负责管理圆明园一带五汛。道光十六年(1836),为防范奸匪潜藏于邻近圆明园一带的村庄,保障圆明园附近安宁,实行保甲制,编制门牌,并派令分驻司坊官对附近村民进行排查。

再次,八旗精兵外围守卫。在清代,随着皇帝在圆明园理政机制的形成,清军驻防逐渐向圆明园所在的地区转移,形成“京西外三营”——圆明园护军营、香山健锐营和外火器营。其中,成立于雍正二年(1724)的圆明园护军营建立最早,兵力最多,八旗精锐达到5700人,八旗营房环绕圆明园东、西、北三面而建。雍正三年(1725),又设圆明园内务府三旗护军营,也称为“包衣营”,有300余人,负责护卫圆明园各宫门门禁及保卫皇帝从紫禁城至圆明园等处沿途安全。后来随着圆明三园的建成,八旗护军的规模也不断扩大,据统计八旗及内务府三旗合计官兵达6847员名。[7]庞大的旗营队伍密集布控在圆明园周围,为护卫圆明园的安全提供了一道屏障。

圆明园作为皇家禁苑,为确保安全,自内到外层层设防,不论是严肃门禁,还是布置精兵进行门汛稽查,驻防护军营,基本形成一套完整的安全保卫系统。尤其圆明园八旗护军营,不仅驻军护卫活动有序,其营房设置也均按清廷建制。雍正曾视察圆明园护军营,对其工作比较满意,雍正十年(1732)曾发上谕:“圆明园兵丁,朕以前从未细看,此次朕得观大阅,细看沿途站立管道之圆明园兵丁,气象较前甚优。”[8]

严格的护卫制度保障了圆明园的安全,但日久生怠,制度运行中也不免存在一些问题。首先,园户管理出现奉行不力的现象。乾隆十六年(1751),在对当时的504名园户核查时,发现3个冒名顶替者,计有“子替父差者”“孙替祖差者”“年老年小不堪应差者”,还有“滑懒者”,经过点查,对不合格的15名园户俱行革退。[9]此次核查后,对园户入园审核进一步加强管理,要求对应差的园户、役匠审核后,由负责的官员填报其年龄、相貌等,并出具保结,然后发给年貌对牌,出入园禁时,交由各处首领太监依照年貌查验,每日出入带领应差。但好景不长,乾隆二十一年(1756)又发现在“西峰秀色”当差的10名园户中,有8名顶替者。根据大清律例,分别给予宿卫守卫人员及亲管头目“从重议罪”;对冒充当差的8人,“俱发往打牲乌拉”。[10]这一事件发生后,总管内务府进行全面核查,进一步制定了加强园禁的措施。其次,官员出入圆明园也间有防卫不力的现象发生。据记载,嘉庆十三年(1808)某天,嘉庆皇帝在长春园看见刑部一名司员带着家人进入园内,对此降旨严惩。无论如何,随着统治势力的衰落,嘉庆朝以后圆明园护卫不可免地出现松弛的现象。据说,光绪二十二年(1896),李鸿章到颐和园朝见慈禧后,便和几名随员前往圆明园。这事被翁同龢得知,便以此为由,告发他擅游禁园,建议光绪帝拔去李鸿章的三眼花翎。最后慈禧对他网开一面,以罚俸一年了事。

圆明园护卫军为执行保卫任务,装备武器是很必要的,皇帝对此曾有上谕,“圆明园八旗兵丁改添鸟枪一千名,八旗前锋、护军两营改添鸟枪四千名,即巡捕五营亦酌添鸟枪。”[11]但是该举措后来发生了变动,道光七年(1827)七月初八日,为了严肃宫禁,道光重申宫内、圆明园等不准收存武器。这也致使后来英法联军侵占圆明园时,圆明园护军几乎没有抵抗力。可见,道光时期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使得护卫制度运行缺失武器配备,这给防护工作带来致命危害。

此外,圆明园护卫很大程度上依靠护军营,这些在园值班护军官兵的经费充裕与否直接影响着护卫工作的运行。据记载,从乾隆时期一直到道光六年(1826),圆明园护军班费尚能按年完解。到道光七年(1827)开始出现亏欠,九年(1829)、十年(1830)连续两年欠解,十四年(1834)至三十年(1850)更是连年不能按时完解。圆明园护军班费不能保证按时完解,使圆明园护军饭食银两只能在东挪西凑中勉强维持,这无疑会影响到圆明园安保系统的有效运作。经济因素直接关系圆明园护卫制度建设与运作,随着经济日益衰败,圆明园护卫自然也问题日多。

为了护卫圆明园,大量护军被安置在圆明园四周驻守,从雍正二年(1724)设圆明园八旗护军开始,即同时修筑了一些“堆子房”(兵丁值更用房)及守备、千总等住房。圆明园周围修建的护军营房,到乾隆二十七年(1762)多达12000余间。[12]这些散布在圆明园四周的八旗护军驻防地,在清王朝未亡前是军营,在清朝灭亡后逐渐演变为民居村落,村名与原来所驻防的旗分相同,例如蓝旗营、骚子营等地名显示着这些村庄的来历。

此外,在圆明园周边随着驻军及家属、园内园户、匠役等人口的聚积,圆明园附近的村庄也随着圆明园的兴建而不断扩张。据调查,圆明园西北不远的黑山扈、马连洼、东村,三个村子在200年前居民极少。康熙四十八年(1709)圆明园建成后,住户逐渐增加,多在园中及营房中当差或做小买卖,靠旗人吃饭。[13]圆明园周边村落不断发展,进而促进了海淀镇的兴起,使这里成为各民族聚居的共同的家园。乾隆四十九年(1784)祁韵士所撰海淀六圣祠碑文,形容海淀地处“御园孔道,车马之往来,商贾之辐辏,鳞次栉比,无虑数万户。”[14]1919年成书的《大中华京兆地理志》称赞海淀“为京西第一繁盛之市场,有中国银行、邮政支局、电报局。街道自东至北,为万寿山之通衢,夹道市廛,与京师无异,凡京师所有,海淀无不有之。辽金元明以来,即为巨镇,康乾之盛,驻跸圆明园之时,海淀贸易,早已发达。”[15]可见,圆明园护卫对后世影响之深远。

概括而言,圆明园身兼皇家园林与皇帝园居理政中心双重功能,在清代具有特殊重要的地位,因此,为安全起见,从建园伊始即同时构建安保体系,经过多年不断努力,逐步形成对内加强门禁稽查,对外严密布控八旗绿营精兵及步军巡捕中营等力量进行园门汛守和巡查的护卫体系。圆明园护军制度的构建为保障安全提供了基础,但在运行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其中有人为因素影响,也有社会政治经济因素的作用。无论如何,圆明园护卫在历史上发挥了重要作用,从中我们可以管窥清代政治及社会演变的概貌。圆明园护卫也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这在当今圆明园周边乃至三山五园地区的村落文化遗迹中仍依稀可见。

注释及参考文献:

[1][9][12]常润华.圆明园兴衰始末[M].北京燕山出版社,1997:71,71,75.

[2][3][4]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圆明园(下编)[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1041,1040-1041,1046-1047.

[5]《中华文明史话》编委会.圆明园史话[M].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6:78.

[6]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圆明园(上编)[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18.

[7]舒牧,申伟,贺乃贤.圆明园资料集[Z].书目文献出版社,1984:247.

[8]张超.家国天下——圆明园的景观、政治与文化[M].中西书局,2012:216.

[10]吴振棫.养吉斋丛录(卷二十四)[M].中华书局, 2005:304.

[11]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嘉庆道光两朝上谕档(第48册)[Z].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495.

[13]李文海.民國时期社会调查丛编·乡村社会卷[M].福建教育出版社,2005:503-504.

[14]张宝章.海淀镇[M].北京出版社,2018:13.

[15]林传甲.大中华京兆地理志[M].中国青年出版社,2012:243-244.

作者单位:北京联合大学应用文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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