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三角协同保链

万宏蕾

4月25日，浙江省湖州市长兴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浙江吉士达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技术人员加工新能源汽车空调压缩机部件

5月1日凌晨1时，80多吨自德国进口的医疗物资，包括各类体外诊断仪器、试剂耗材以及核酸检测类产品，由包机运抵浦东机场。在上海浦东机场海关的全程保障下，所有货物第一时间完成通关手续，随即分批运往上海、北京、广州、福建等地。

这批物资顺利入关，得益于4月底由上海海關、南京海关、杭州海关、宁波海关、合肥海关联合发布的《关于保障长三角地区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畅通的联合通告》，通告明确“统筹保障疫情期间长三角重点企业经上海口岸进出境货物实现快速通关，全力支持复工复产”。

在长三角城市群，类似的协同发力动作越来越密集，工业产业链复工复产正全面提速。

作为我国经济发展最活跃、开放程度最高、创新能力最强的区域之一，长三角是一个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上海的复工复产离不开区域内兄弟地区的协同支持，而其他地区同样离不开上海的引领带动。

在5月17日举行的上海市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上，上海宣布全市16个区都已全面实现社会面清零。此前一天，上海市副市长宗明表示，6月1日至6月中下旬，在严格防范疫情反弹、风险可控的前提下，全面实施疫情防控常态化管理，全面恢复上海全市正常生产生活秩序。

“如果说，战疫的第—层面，重心是保护市民（自然人）生命健康，那么战疫的第二二层面，重心就是支持服务法人——让初创企业有机会存活、生长，让中小企业健康扩张，让头部企业走向全国、全球。”上海前滩新兴产业研究院院长、首席研究员何万篷说。

“奥密克戎的挑战远甚于前，疫情防控与经济社会发展，与其说是两难考题，不如说是综合大考，必须努力实现双赢。如果说，战疫的第一层面，重心是保护市民（自然人）生命健康，那么战疫的第二层面，重心就是支持服务法人——让初创企业有机会存活、生长，让中小企业健康扩张，让头部企业走向全国、全球。”上海前滩新兴产业研究院院长、首席研究员何万篷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白名单

作为我国最大的经济中心城市和长三角区域合作交流的龙头，随着4月以来上海防控形势日趋严峻复杂，长三角地区多行业产业链供应链也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严酷的考验，供应和出货一度双向受阻，上海及周边汽车、电子、化工多个产业带减产、停工现象加剧。

据中国欧盟商会调查显示，30%的受访企业表示，疫情防控期间原材料和上游产品的运输受到严重影响。

这一时期，为保障城市基本运行和产业链供应链稳定，上海市约有1000多家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一直保持封闭生产状态，主要集中在能源、化工、电力、芯片、医药和必要防疫物资生产等领域。

4月16日，上海发布《上海市工业企业复工复产疫情防控指引（第一版）》，并建立重点企业“白名单”制度，启动复工复产，此举被业界视为打响了上海此轮疫情防控期间复工复产的信号枪。

5月2日，《上海复工复产52问》发布。具体哪些企业可申请？向谁申请，流程怎样？这本复工复产的执行手册都有了明确说法。

不过，复工复产不是人员召回、机器重启这么简单，还涉及防疫、后勤保障、安全生产、物流等方方面面。按照“一企一方案”的原则，由企业所在地的区、街道镇审批，经过准备、申请、查验、获取通知、企业方可以实现复工。为此，上海市大智慧技术中心在线上推出了“复工证”。

5月3日，《上海市工业企业复工复产疫情防控指引（第二版）》发布，增加了“加强对复工复产企业的服务”的要求;在落实疫情防控责任方面，第一版指引强调“企业落实主体责任”，第二版修改为“严格落实政府、行业主管部门、企业、员工四方责任”。

外界普遍认为：上海对于复工复产的相关政策措施正随时做出调整，也在充分听取和吸收外界的意见。这体现的不仅是上海对企业复工的激励，也是全方位为企业复工护航的负责态度。

在5月5日举行的上海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上，上海市经济信息化委总工程师张宏韬表示，有些街镇、园区担心影响疫情防控，前期对企业复工条件有“加码”的情况，这没有必要也不应该，承诺将会同各区，协调街镇、园区，按照全市统一要求来办理。

截至5月中旬，上海全市9000多家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中，已复工4400多家，占比接近50%。目前，上海正全力推动三批白名单企业3000多家复工复产。

但与白名单上的企业数相比，根据上海市场监管局的数据，2021年末上海企业累计超过267万户。

“因此，这仅仅是一个开始，需要尽快让白名单惠及更多民营企业、中小微企业。”中国现代城市研究中心主任、华东师范大学城市发展研究院院长曾刚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对于现代经济来说，复工复产不是单个企业的事，更重要的是保持产业链循环畅通。”

“产业链供应链是一个运作体系，其恢复的生产能力大小取决于链上最短边，即短边规则制约产业链最大生产服务能力，因此复工复产必须是全产业链协同进行的，一个环节一个地区因为要素移动不畅而停工，其他链上企业也无法正常生产。”南京大学长江产业经济研究院院长刘志彪告诉《瞭望东方周刊》，现实地看，全面复工复产不仅是上海需要面对的问题，也是需要长三角乃至全国共同协作解决的问题。

以点带链

4月18日下午，一辆载重20吨的厢式货车驶出苏台高速新湾收费站，驶入位于杭州市钱塘区前进智造园的深国际物流园，司机接受“双码”、核酸报告查验及抗原检测，车辆经全车消杀后驶入装卸区。身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将汽车零部件装入车厢，随后车辆在交警带领下，重新驶上高速返回上海。28C0F2A0-D34B-4611-ACBB-331503C1C0EC

5月9日，复工复产“白名单”企业的工作人员对快递运输车辆进行消杀（张建松/摄）

杭州市钱塘区仅用48小时就建设完成了这个上海产业链应急保供杭州中转站，接车、装卸和送车过程实现全程闭环。中转站由上汽集团安吉物流有限公司承担运营，持续作为长三角双向运输通道的重要枢纽。

经江浙沪三地全力对接，类似的长三角重要物资应急保供中转站共设立了6个，分别位于上海嘉定區、闵行区，浙江杭州市、宁波市，江苏苏州市、常熟市。这些中转站是长三角协同“以点带链”保“双链”货运通畅的缩影。

“以上海到浙江路线为例，运输全程分三段，先从上海市内到嘉定或闵行的中转站，再到杭州或宁波的中转站，然后抵达最终目的地。三段运输由三辆货车三名司机完成，货车在中转站完成装卸货，两端的司机不离开或不进入上海，保证货车司机不会被隔离。”安吉物流副总经理沈飞介绍，在中间段需跨省运输的司机，可以通过行程卡白名单的形式“消星”。

这批全程闭环管理的中转站执行“无接触”交货，严格做好消杀和抗原核酸双检测，通过货物中转接驳的方式，既消除了疫情传播风险，又保障了重点生产物资运输畅通。

“不过，生产型企业原材料运输的流程一般比较复杂，大部分企业还是依靠自身物流渠道运输物资。”沈飞说，“这些中转站主要是为处于运输困难的封控区企业服务。”

更多企业还是普遍面临物流的共性问题：上下游企业运行不畅，物料怎么运进来、产品怎么运出去。这不止是上海的困难，也是整个长三角的挑战。

比如，上海的封装产能并不大，大量封装产能其实位于上海之外的长三角地区。因此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从上海晶圆企业制作好的晶圆送不出去封装，而从上海之外的封装企业封装完的芯片好不容易运回上海，但下游厂家（比如汽车电子企业）却停产了。

上海鹏鑫机电科技有限公司位于长三角一体化示范区标杆产业园“长三角绿洲智谷·赵巷”，公司的传感器订单原本都是发往上海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现在不得不直接发往周边代工厂，再从代工厂发回给客户。“光是委托别人代工这一个环节生产成本就要上浮10%，效率也降低了。”上海鹏鑫机电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朱桂娣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经江浙沪三地全力对接，类似的长三角重要物资应急保供中转站共设立了6个，分别位于上海嘉定区、闵行区，浙江杭州市、宁波市，江苏苏州市、常熟市。这些中转站是长三角协同“以点带链”保“双链”货运通畅的缩影。

华测导航也面临类似问题。“我们的仪器箱原本从广东可以直接发往上海，隔天到达，一趟的成本在2000到3000元。自从5月上海及周边物流有限恢复后，我们不管是配送货物还是购买原材料，都是通过南京中转，专车运送到园区门口，不能直达。”车相慧说，“中转一次需要三四天，物流成本增加3到6倍。”

“大件还能联系到物流，最难的是小件。”方舒说，“很多公司给客户打样的单独小件很难找到物流。”

对此，工信部已会同有关部门建立长三角三省一市重要生产物资保障协调对接机制，推行通行证互认等措施。近一段时间来，苏浙皖三省和各重点城市组建了工作专班，积极对接上海重点企业提出的配套供应诉求，全力协调产业链上下游企业生产、供应对接，畅通核心零部件、关键原材料等跨省市运输，支持重点企业持续生产。

比如，江苏泰州支持上汽集团、特斯拉公司在当地的多家相关供应链企业复工复产并协助办理运输通行证，便利两地间汽车零部件运输。“为帮助特斯拉上海工厂迅速复工，泰州市企业防控组第一时间协调特斯拉在当地的华达科技、骥乾金属、泰通汽车等企业迅速复工，并安排货运。”泰州市当地一名知情人士说。

还有苏州、泰州等地为上海华虹、中芯国际等集成电路制造企业的重要生产原料给予通行便利，确保企业持续稳定生产;浙江省内新能源汽车供应商在政府指导协助下密切联动、保证生产、打通物流，全力支持上海整车制造;上海市安徽商会成立“保安全·促复产”领导小组，全面协助服务在沪的皖籍企业做好有序复工复产准备。

目前，浙江省正因时因势对防控措施不断优化升级：之前关闭的64个收费站、11对服务区已全部开通;并建立多部门协同工作体系，加强与国家、长三角地区沟通对接;同时，严肃纠治层层加码、“一刀切”劝返、违规设点、核酸结果不互认等突出问题。

比如，启用全国统一通行证，对持证司机，核酸检测阴性，健康码、行程卡为绿码且体温正常的直接放行，不再重复检测核酸。同时，紧急开发线上办理平台，简化办理流程，方便企业、司机快速申请。

江苏省也自5月13日起，更新省内外来（返）政策。南京、徐州、苏州、盐城、宿迁、南通、常州均明确，省内外全域低风险的设区市来（返）人员，持48小时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可有序流动。

截至目前，江苏省已经协调省内外产业链供应链稳定事项700多件，保障工信部和上海、广东等21个省市重点龙头企业270多家、江苏重点产业链企业600多家，涉及配合企业5000多家，确保重要产业链供应稳定。

眼下，苏浙皖沪三省一市正在抓紧在长三角地区试行建立重点产业链供应链及其异地配套供应企业“白名单池”制度，共同保障推动长三角全产业链式协同复工复产。

上海前滩新兴产业研究院院长、首席研究员何万篷说：“我们要做的，不是简单地回到过去，而是在复工中升维，在升维中复产。在复工复产的过程中打开制度的隔断和天花板，创造具有系统性竞争力的国际化营商环境——服务长三角、服务长江流域、服务全国、服务全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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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推迈向统一大市场

“北斗西虹桥基地园区的总经理们也有一个群，群里讨论认为复工复产不是光人员进入到园区办公就可以实现，还需要人员自由流动，要洽谈业务、出差，要物资畅通。”方舒说。

“实际上，目前最大的堵点是人的流动。人是首要的资源要素，其他的‘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等）均以人流为前提、基础和载体。现在，各地对人员流动的管控政策还不统一，层层加码的现象依然存在。”何万篷说，“不少企业的管控止步于‘谁复工，谁负责。”

刘志彪也认为：“产业链供应链形成的基础是市场机制，是在市场激烈竞争中根据效率原则自动选择的，它不是一成不变的。

“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要从这次疫情防控政策统一协同开始，标志是全国统一的防疫抗疫政策和统一的健康码，这是产业链供应链复工复产的基础保障，也是给民众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信心所在。”刘志彪补充。

“现在长三角经济依存度很高，供应链的通畅不仅是重点企业努力就够了，还要由点到链，不仅工厂要恢复，产业链前后端的支持与服务都要跟上。”曾刚说，“比如，在打通复工堵点上，需要从企业到企业的对接，走向对全产业链、供应链的疏通，确保各个行业整体恢复运转。这种关键时刻的努力，考验的是长三角一体化发展的水平。”

“目前，大家有一种焦急情绪，但这次事件未尝不是长三角区域一体化发展迈上更高水平的一个契机。”曾刚说。

曾刚建议，可以充分利用《长江三角洲区域一体化发展规划纲要》中提到的“健全区域性重大灾害事故联防联控机制，完善总体应急预案及相关专项预案”的要求，加强上海与长三角苏浙皖三省政府间沟通和协商，发挥长三角跨行政边界行业协会、商会、联盟的重要作用，三省一市共同协商、拉长供应链保供企业白名单，扩大“白名单池”规模，推动跨省市白名单共认、共享、共管，逐步实现从企业白名单向产业链供应链白名单的转变，为早日恢复健康产业生态环境创造条件。

“上海不仅仅是上海人民的上海。上海在全国经济社会发展当中承载重要的功能，对全球经济都有重要影响。我们唯有充分正视此轮上海疫情及其次生灾害的高风险和不确定性，才能摸索出更为快速精准有效的防疫抗疫模式。”曾刚分析，“除了关注短期目标，如何减少疫情带来的损失，推动复工复产更有实效，我们还要有更高的追求，借助疫情防控推动长三角一体化更高质量的发展。”

“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要义在于增强资源的可贸易性，促进要素的自由便利流动，建设自由贸易集群、先进制造集群、科创协同体系、社会共治生态等。”何万篷分析，“比如需要各地共享人员流动的后台信息，共管共治，强化‘共同的安全观，协同起来，把防疫篱笆扎好，而不是抽象肯定、具象否定，增加复工复产的实际操作难度。”

“要连接周边、链接全球，打造由‘尖峰—高原—廊道—网络组成的生产力布局，也就是更具全球话语权和影响力的竞争单元。要把松散的‘你我他变成产业接力、空间接续、政策接应的‘我们。要的是生机勃勃的大循环，不是各扫自家门前雪的小循环。要克服合成谬误，填补制度缝隙，加快建设统一大市场，并使统一大市场实现更多的高级功能。”何万篷补充。

“我认为，上海依然是高质量发展的源头、新起点开放的潮头、双循环流通的码头。上海的市场和社会主体是值得信赖的，它们就像优质弹簧，有极高的‘倔強系数。”何万篷说，“我们要做的，不是简单地回到过去，而是在复工中升维，在升维中复产。在复工复产的过程中打开制度的隔断和天花板，创造具有系统性竞争力的国际化营商环境——服务长三角、服务长江流域、服务全国、服务全球。”28C0F2A0-D34B-4611-ACBB-331503C1C0E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