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中和背景下清洁能源技术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研究回顾与展望

宋慧玲，王 昶，左绿水

（1.中南大学商学院，湖南长沙 410083；2.中南大学金属资源战略研究院，湖南长沙 410083；3.中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湖南长沙 410083）

伴生金属是指在地壳中以相对较低的浓度形式存在、没有独立矿床、一般作为副产品、富集生产于载体金属（如铜、铝、锌等）开采冶炼环节的金属［1］。伴生金属具有的独特物理或化学性能，使得清洁能源技术越来越依赖于关键伴生金属来执行专门的功能［2］。随着中国、欧盟、日本等国家和地区纷纷公布“碳中和”目标或规划，全球能源转型工作进入新阶段［3］。然而，清洁能源系统比传统能源系统更具金属密集性，在种类和数量方面都需要消耗更多的伴生金属［4］。这意味着碳中和目标的实施将推动清洁能源技术加快部署，进而带动关键伴生金属需求快速增长，也将对伴生金属可供性提出前所未有的挑战和要求。但伴生金属供给严重受制于载体金属的生产［5］，伴生金属与载体金属之间这种复杂的联合生产关系，使得伴生金属供给系统具有较高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而且，载体金属需求进入平台期、金属循环利用水平提高以及金属去产能政策等多种复杂因素，意味着未来载体金属原生供给增速将逐渐放缓［6-8］，进而导致关键伴生金属供给难以实现放量增长。

因此，在清洁能源技术对伴生金属需求强劲而伴生金属供给却面临受限的双重压力下，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问题引起学者们的广泛关注。相较于独立金属可以单独成矿开采，伴生金属供给系统需要将载体金属供需系统考虑在内，这使得伴生金属可供性问题的研究变得更为复杂。伴生金属需求部门多集中在特定技术领域，传统的大宗金属需求分析方法对伴生金属需求预测问题的适用性也还有待考虑。尽管部分学者针对金属可供性约束问题提出了一些干预路径，但其多零散分布在各个产业链环节，不利于政策制定者或相关决策者全面认识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形势，也难以为其提供系统性的决策建议。

基于此，该研究将对清洁能源技术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以下简称“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相关研究进行系统梳理。作者基于Web of Science以及中国知网数据库，通过检索清洁能源技术、伴生金属、可供性、供给约束、需求预测等关键词，搜集整理该领域的最新研究进展。首先，从理论层面揭示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形成机理；其次，对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研究方法进行总结比较、构建方法清单，以期为后续研究提供方法指引；然后，从全产业链视角梳理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干预路径，以及不同路径面临的机遇和挑战，以期为国家制定金属资源安全保障战略，提前做好伴生金属战略布局，为促进“碳中和”目标的实现提供理论依据。最后，基于现有研究进一步提出未来研究展望。

1 清洁能源技术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理论分析

1.1 清洁能源技术关键伴生金属对象界定

伴生金属通常作为载体金属生产过程中的副产品被回收，但不同伴生金属的伴生程度差异较大，而且一种伴生金属可以有一种或多种载体金属［2］，如图1所示。参考邵留国等［5］的研究，该研究将伴生程度高于50%的金属界定为伴生金属。清洁能源技术关键伴生金属是指主要应用领域与清洁能源技术发展紧密相关，或者尽管少数应用领域与清洁能源相关，但却对清洁能源技术发展具有关键性作用的伴生金属［1，9-10］。现有研究关注较多的清洁能源技术包括太阳能发电、风力发电、新能源汽车及燃料电池等技术［11］。因而，该研究选择将这些备受关注的清洁能源技术所需的关键伴生金属作为研究对象，包括镓、铟、锗、镉、硒、碲、钴、铋、稀土和铂族金属等金属。

图1 载体金属-伴生金属映射图谱

清洁能源技术关键伴生金属具有供给依赖性高、地理分布不均衡以及“赋能”属性等特点。伴生性特征决定了伴生金属供给严重依赖于载体金属供给，这使得伴生金属供应风险分析具有较强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12］。而且，关键伴生金属资源地理分布极度不均衡，例如，中国镓、铟、锗等金属资源的产量占全球的比率分别高达85%、56%、57%［11］。同时，关键伴生金属对清洁能源技术发展具有重要的“赋能”作用［2，11］，如镓、锗、铟等金属的应用有助于提升新能源汽车的续航能力和安全性能［13］。因而，全球清洁能源转型将会加剧世界各国对关键伴生金属的争夺和竞争。

1.2 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影响因素

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影响因素可以分为供给因素和需求因素，如图2所示。在供给侧方面，类似于独立金属，地质储量、金属价格和技术进步等因素会影响伴生金属供给。然而，与独立金属供给主要受地质储量因素的影响不同，伴生金属产量更多受制于载体金属供给，载体金属产量不仅决定了伴生金属的供给产量上限，还会引起伴生金属供给的结构性突变［5］。这种联合生产机制是导致关键伴生金属供给受限的主要原因［2］，也使得其他因素对关键伴生金属供给的影响更为复杂。例如，金属循环利用可以增加伴生金属二次供给，但载体金属循环利用会降低对原生矿产的依赖，进而影响伴生金属一次供给［14］。而且，关键伴生金属供应集中度高的特点使得其供给极易受地缘政治、市场势力、开采风险等突发因素的影响［2，15］。王昶等［16］、Song等［17］的研究表明，中国作为全球镓资源供应大国，实施氧化铝去产能政策将会增加全球镓资源供给短缺风险。由于全球钴资源主要集中在刚果等国家或地区，近年中国钴资源供应风险指数不断上升［18］。周娜等［19］研究认为，增加国内外市场融合度有利于提高中国钴资源安全水平。

图2 清洁能源技术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主要影响因素

在需求侧方面，伴生金属需求与整个经济发展水平密切联系，而且金属资源消费会随着其所支撑产业的演进而呈现出“雁行式”的消费峰值演进序列［20-21］。杨建锋等［22］研究了工业革命驱动下能源与金属资源需求演变特征，指出工业革命可以通过引起产业变革进而影响金属资源需求。在碳中和目标推进下，未来清洁能源产业发展规模将快速扩张，进而对伴生金属需求形成冲击。根据董雪松等［23］、He等［24］的研究，清洁能源技术进步可以通过经济增长效应、产业结构效应以及替代循环效应影响伴生金属需求，一方面清洁能源技术进步可能会加快清洁能源技术商业化的步伐，从而增加金属需求；另一方面清洁能源技术快速发展也会促进金属替代以降低金属使用强度，进而减少金属资源需求。

1.3 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形成机理

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问题是一个在多系统、多因素交互作用下的结果。由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和经合组织（OECD）开发的PSR（Pressure-State-Response）模型，利用“压力-状态-响应”逻辑框架系统分析不同因素之间的互动关系及作用机制，该模型已被广泛应用于金属资源安全机理分析、金属产业政策演进以及金属供应风险等问题的研究［21，25］。为此，作者基于PSR模型揭示了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形成机理，其中“载体金属-伴生金属”联合生产机制与清洁能源产业需求影响机制是可供性约束形成的核心系统，如图3所示。

图3 基于PSR模型的清洁能源技术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理论机制

一方面，伴生金属供给主要受载体金属供给的影响，而载体金属供给又会受其需求的影响，这种联合生产机制使得伴生金属供给具有较强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全球产业结构不断升级，金属资源消费结构也随之调整，主要工业化国家的铜、铝、锌等大宗金属需求逐渐进入平台期［6-7，26］，在需求增长乏力的情况下，载体金属供给也将随之减速。而且，在碳中和目标压力下，载体金属的“耗能”属性决定了其开采生产过程中面临较大的减排任务［11，27］，淘汰落后产能、促进回收利用成为必然选择。中国作为载体金属生产大国，正面临去产能的压力。未来载体金属循环利用的蓬勃发展则可降低对原生矿供给的依赖［28］。在以上因素的综合作用下，载体金属原生供给将会疲软转而进入“衰退期”，导致关键伴生金属供给受限，进而引发供应短缺的风险。

另一方面，关键伴生金属作为支撑清洁能源技术发展的重要物质基础，未来清洁能源技术的快速发展将对关键伴生金属需求形成巨大冲击。为推动低碳能源转型以及“碳中和”目标实现，构建低碳、高效的清洁能源系统成为世界各国的重要发展战略［11］，清洁能源产业将迎来“发展繁荣期”。2020年12月，习近平主席在气候雄心峰会上宣布“到2030年，中国非化石能源消费比重将达到25%左右，风电、太阳能发电总装机容量将达到12亿KW以上”。清洁能源技术装备的加快部署，意味着关键伴生金属的需求也会快速增加，导致金属供需失衡问题加剧。综合来看，清洁能源技术对伴生金属需求强劲，而伴生金属供给却面临受限的双重困境，导致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问题变得紧迫。为此，可以采取资源增量、资源节约、资源替代、资源回收等相应措施缓解关键伴生金属对清洁能源技术发展的约束问题。

2 清洁能源技术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研究方法

2.1 关键伴生金属供给评估方法

现有文献对伴生金属供给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资源储量核算、可供产量评估以及产量优化决策等方面，相关研究方法见表1。

表1 清洁能源技术关键伴生金属供给评估方法汇总

在伴生金属资源储量评估方面，现有研究主要采用伴生金属/载体金属资源量固定比率模型和单个矿体核算法，数据缺失和透明度低等问题导致伴生金属资源储量研究具有较高的不确定性。关键伴生金属通常赋存于载体金属矿产中，部分研究假定伴生金属资源量与载体金属资源量存在固定比率关系，运用固定比率模型简单推算关键伴生金属资源储量，但该方法无法将不同矿体类型及伴生金属品位差异考虑在内，评估结果精度不高［29］。Mudd等［30］进一步提出单个矿体核算法，进而实现对伴生金属资源储量的综合全面评估。该方法需要建立在丰富的数据基础之上，但大多数矿体资源量报告中并未公开伴生金属数据，使得获取每个矿体伴生金属品位的数据变得非常困难。为此，Werner等［31-32］提出用数据代理方法解决伴生金属品位数据缺失问题。

在伴生金属可供产量评估方面，不同于载体金属可供产量主要受制于地质可供性或资源储量的影响，关键伴生金属可供产量更多受制于载体金属供给变化的影响。因而，传统的主要工业金属供给产量预测模型，如哈伯特曲线模型，已不再适用于伴生金属可供产量分析［39］。Frenzel等［34-35］将伴生金属品位及可回收临界品位等因素考虑在内，从地质经济学视角提出了伴生金属可供性曲线模型，为动态刻画关键伴生金属可供产量变化趋势提供了模型框架。同时，考虑到主伴生金属的联合生产关系，在构建伴生金属可供性评估模型时需要将载体金属产量变动情况嵌入在内［14］。例如，Song等［17］在运用存量驱动模型预测载体金属铝产量变化趋势的基础之上，构建集成性的系统动力学模型分析了伴生金属镓的供给潜力趋势。

在伴生金属产量或产能研究方面，现有学者运用博弈均衡、线性规划等方法从微观经济学、运筹学等视角探究了伴生金属产能或产量优化决策问题。经济博弈论模型可用于分析不同市场条件下载体金属与伴生金属生产企业之间的博弈过程及利益均衡情况，该方法适用于从微观企业层面研究载体金属及伴生金属生产企业的均衡产量问题。例如，Choi等［36］以铟为例，采用古诺模型探究了垄断市场条件下载体金属和伴生金属的均衡产量与最优产量。线性规划模型可用于分析在特定目标和约束条件下，关键伴生金属产量或产能的优化决策问题。如Tisserant等［37］以开采风险最小化为约束目标，运用线性规划方法分析了全球钴资源生产规划策略。

2.2 关键伴生金属需求预测方法

借鉴Watari等［40］的研究，作者将伴生金属需求预测方法主要分为流量驱动和存量驱动两类方法，见表2。流量驱动方法是指直接根据金属消费量与GDP、人口、城市化率等宏观经济变量的关系对金属需求进行预测，具体模型包括回归分析模型、固定增长率模型、使用强度模型、线性消费模型以及一般均衡模型等。该类方法适用于预测伴生金属在传统产业或成熟技术领域的需求量。例如，Habib等［41］假定未来镝在陶瓷、玻璃、催化转化器等传统领域中的需求增长率与全球经济增长率保持一致。

表2 清洁能源技术关键伴生金属需求预测方法汇总

存量驱动方法对金属需求的预测建立在假定物质存量水平的基础之上，主要包括金属存量饱和模型和特定技术存量模型。金属存量饱和模型先预测未来人均金属存量的变化情况，然后测算达到特定金属存量水平所需要的金属流量。特定技术存量模型是指根据特定技术发展存量水平的变化情况预测金属需求，该方法适用于预测特定产业尤其是快速发展技术领域的伴生金属需求变化情况。随着清洁能源技术的蓬勃发展，特定技术存量模型被广泛应用到伴生金属需求预测研究中。Valero等［44］、Elshkaki等［45］、Deetman等［46］运用该方法研究了铟、镓、镝、钴等金属在太阳能、风能、电动汽车等清洁能源领域的需求量。

未来清洁能源技术发展路线和普及速度有多种可能，导致关键伴生金属需求预测具有较高的不确定性。为此，现有学者在采用上述金属需求预测模型的同时，结合情景分析法模拟不同清洁能源技术发展情景下的伴生金属需求趋势。考虑较多的技术情景因素主要包括清洁能源技术市场规模和市场份额：

在市场规模方面，现有研究主要将未来清洁能源技术发展规模与特定能源政策目标挂钩［47-50］，如图4所示。可以看出，未来清洁能源技术目标发展规模存在较大的浮动空间，其中，碳中和政策目标情景相比于其他目标情景对清洁能源技术快速扩张的需求更为迫切。国际能源署指出，实现净零排放目标需要加快部署所有可用的清洁高效能源技术［50］。而且，中国承诺的实现碳达峰到碳中和的时间远远短于发达国家，中国能源结构需要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向低碳化深度调整。这意味着碳中和政策目标的实施将直接影响清洁能源技术路线及发展速度，进而影响关键伴生金属需求，而如何保障伴生金属供给直接关乎“碳中和”战略目标的实现［11］。

在市场份额方面，作者汇总了不同研究对2050年全球清洁能源技术市场份额的预期目标，如图4所示。可以明显看出，现有研究在预测清洁能源技术关键伴生金属需求时，对技术市场份额参数设定存在较大的变动范围。而且，受经济、政策和技术等因素影响，不同国家或地区的清洁能源技术发展水平会存在差异性［45，55-56］。因此，政策制定者或相关决策者在把握清洁能源技术关键伴生金属需求趋势时，不宜照搬现有研究结果或直接对不同研究结果做简单比较，而需将前提情景条件充分考虑在内，结合具体能源政策目标、技术发展水平以及市场条件等因素，对清洁能源技术关键伴生金属需求趋势做出综合性研判。

图4 未来不同能源政策目标情景下清洁能源技术市场规模与市场份额情景汇总

2.3 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研究方法清单

早期研究主要通过构建评价指标体系或专家意见法等定性分析法，评估可能会面临供给风险的关键伴生金属［9-10，57-58］。该方法无法定量研判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程度及动态变化情况。随后学者们建立了多种定量方法分析关键伴生金属的供需缺口，以量化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程度。第一种思路将未来关键伴生金属需求与现有储量或产量直接做比较，静态判断关键伴生金属供给约束程度。第二种思路考虑关键伴生金属的供需动态性，进而动态研判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趋势。具体研究方法包括投入产出分析法、动态物质流分析法等［14］。第三种思路则将供给、需求及价格之间的系统反馈关系考虑在内，清晰量化伴生金属供需之间的动态关系，综合分析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变化趋势。具体研究方法包括系统动力学模型、多主体建模等仿真预测方法［17，42］。

基于以上研究方法分析，作者从供给系统、需求系统以及可供性约束系统三个方面构建了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研究方法清单，如图5所示。供给系统显示为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评估方法，包括短期生产决策、中期可供产量到长期资源储量评估模型。需求系统显示为关键伴生金属需求预测方法，包括传统应用领域和新兴应用领域的需求评估方法。可供性约束系统旨在集成运用供给和需求模块的研究方法，提出分析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趋势的综合性研究方法。而且，可以基于短期、中期和长期等时间尺度和全球、区域或国家等空间尺度，多角度刻画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的时空分布规律。

图5 清洁能源技术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研究方法清单

3 清洁能源技术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干预路径研究

3.1 基于全产业链的干预路径分布特征

随着关键伴生金属供需矛盾问题日益突出，学者们开始关注干预路径问题［59-60］，从金属开采、加工制造到终端产品回收利用等全产业链环节提出了一系列的缓解路径。具体来说，在金属冶炼生产环节，通过提高开采效率、增加金属冶炼产出率等路径，增加伴生金属原生供给；在加工制造环节，通过改善制造效率、减少材料加工损失率等路径降低伴生金属需求，也可通过提高对零部件加工过程中产生的金属碎片的回收率来增加伴生金属的二次供给；在产品设计环节，通过轻量化设计、鼓励金属替代等方式实现伴生金属使用减量化；在终端产品使用环节，鼓励消费者延长产品使用寿命，使用再利用、再制造产品，以减少对新产品的需求。在废物回收环节，通过技术创新、政府补贴等方式提高伴生金属在终端产品中的回收率，以增加金属二次供给。

作者统计汇总了现有文献对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干预路径的研究频率，如图6所示。可以看出，学者们对不同产业链环节干预路径的关注度存在明显差异。其中，研究频率最高的是促进终端产品回收策略，说明现有研究对废物管理环节的伴生金属回收利用问题非常关注，这也与大力发展循环经济战略的时代需求相呼应。部分学者着眼于冶炼生产环节，对提高金属矿产提取效率和冶炼产出率等策略开展了研究。在产品设计环节实现轻量化、金属替代等策略也受到学者们的广泛关注。然而，现有文献对伴生金属加工制造环节和终端产品使用环节干预路径的关注比较少。整体来看，基于全产业链视角对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干预路径开展系统性的研究还比较缺乏。

图6 基于全产业链的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干预路径研究汇总

3.2 干预路径实施的机遇与挑战

基于现有研究，文章对不同产业链环节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的干预路径所面临的机遇与挑战做了总结分析。

在冶炼生产环节，伴生金属的冶炼提取效率较低，如目前锌精矿中只有30%～35%的铟能被提取［29］，说明通过提高冶炼生产效率来增加金属供给还有很大潜力。考虑到并非所有的载体金属生产商都具有提取伴生金属的生产设备和积极性［71］，未来需要制定伴生金属生产冶炼产能扩张实施方案。加强载体金属勘探开采有助于增加伴生金属供给，但容易导致高毒性伴生金属的产生［72］，需要将环境约束问题考虑在内。

在加工制造环节，伴生金属生产制造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碎片［71］。Løvik等［14］研究表明，提高镓在晶片制造环节中的产出率可以使原生镓需求降低10%左右。由此可见，改善伴生金属加工制造效率有助于缓解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但金属价格、物质含量等因素可能会限制伴生金属在制造环节的回收。因而，未来需要考虑如何通过技术创新或政府补贴等方式促进伴生金属在加工制造环节的回收率。

在产品设计阶段，降低伴生金属在产品中的使用强度，有利于从源头上减少清洁能源技术发展对伴生金属的需求。未来应该更加重视替代技术方面的创新突破，调整金属使用量及使用结构，以释放关键金属资源的供给压力［73］。然而，Nassar等［2］指出，由于化学性质的相近性，伴生金属的替代金属通常也是伴生金属，可能同样面临供给约束问题。

在终端产品使用环节，提高伴生金属产品使用效率，延长产品使用寿命等策略有利于降低对相关终端产品的需求，进而降低伴生金属需求。Kim等［66］认为，提高风能系统的资源利用效率可以削减风能装载量新增需求，而且未来伴生金属需求量也将会明显减少。对钕铁硼永磁体进行再利用可以降低70%的钕需求，但产品再利用可能将金属更长时间锁定在低效率使用领域［74］。

在废物回收环节，未来从终端产品中回收伴生金属资源的潜力巨大［75］。如2016年中国废弃手机中蕴藏的钴社会存量约占当年钴产量的43.4%［76］。而且，回收利用为降低伴生金属地缘政治供应风险发挥重要作用［66］。但终端产品中伴生金属含量低、回收技术复杂等因素是目前伴生金属回收率极低的主要原因［71］，未来需要提高伴生金属终端产品回收利用的经济技术可行性。

4 研究结论与展望

4.1 主要研究结论

文章立足于促进能源转型和保障金属资源安全目标，从理论分析、研究方法和干预路径等方面对清洁能源技术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相关研究进行了系统综述，主要得到以下结论。

（1）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是在供需多系统、多因素交互作用下的结果，联合生产机制和产业需求影响机制是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的主要驱动机制。经济发展水平、产业发展规模、能源技术进步、金属使用强度等因素会影响伴生金属需求，而地质储量、载体金属产量、金属价格、金属循环利用以及地缘政治风险等因素则会影响伴生金属供给，这些因素相互交织，共同影响着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状态。

（2）伴生金属可供性评估研究包括短期生产决策、中期可供产量评估到长期资源储量核算。其中，数据缺失或透明度低的问题是伴生金属资源储量核算面临的主要挑战，传统独立金属产量预测模型并不适用于伴生金属可供产量分析。对关键伴生金属需求预测应针对不同应用领域采取相适用的模型。未来清洁能源技术发展路线存在多种可能，这导致对伴生金属的需求预测具有较高的不确定性。

（3）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趋势分析由早期定性、静态研究向定量、动态化研究转变。学者们已建立多种模型以量化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程度。第一种思路将未来伴生金属需求与现有储量或产量直接做比较。第二种思路考虑伴生金属的供需动态性，动态研判可供性约束趋势。第三种思路则将伴生金属供给、需求及价格之间的系统反馈关系考虑在内，综合考量可供性约束变化趋势。

（4）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干预路径分布在金属冶炼生产、加工制造、产品设计、产品使用到废物回收等各个产业链环节，但学者们对不同干预路径的关注度存在明显差异。对废物回收、产品设计和生产冶炼环节的关注较多，对产品使用和加工制造环节的研究较少，缺乏对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干预路径开展的系统性研究。而且，不同产业链环节干预路径所面临的机遇和挑战不同。

4.2 未来展望

（1）深化对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影响机制的研究。现有文献对关键伴生金属供给约束和需求趋势开展了丰富的研究，但缺乏对供需两侧的内在因果关系和动态变化进行综合考量。文章从理论层面基于PSR模型揭示了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机制，未来还需要运用定量化方法解构不同因素对可供性约束的冲击影响力度及动态变化情况，进而为研究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未来演变趋势提供理论指引。

（2）综合运用集成性方法对关键伴生金属可供性进行系统评估。现有研究大多将地质储量、可供产量以及产能决策等问题割裂开来，忽略了伴生金属可供性的系统性特征。实现从地质储量向供给产量的转化，对充分释放伴生金属供给潜力至关重要。因此，未来需结合地质学、资源经济学、管理学等交叉学科理论形成集成性研究方法，从“地质储量-可供产量-产量”转化视角系统评估伴生金属可供性，为促进能源转型、达成碳中和目标提供长短期供给保障方案。

（3）加强对中国“双碳”目标情景下的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趋势研究。现有研究主要立足于全球能源转型目标，对中国“双碳”目标情景下的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问题的研究还比较缺乏。达成中国“双碳”目标将对清洁能源技术发展规模和速度提出新的挑战和要求。而且，载体金属去产能、循环利用等因素也将对中国伴生金属资源优势地位产生影响。因此，需要同时从供需两侧考虑，动态设计中国“双碳”目标下的清洁能源技术发展情景和伴生金属供给情景，进而综合研判中国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趋势。

（4）基于全产业链环节对中国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干预路径开展系统性研究。尽管现有学者针对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问题提出了一些干预路径，但缺乏系统性研究，未来需要从全产业链视角出发系统研究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干预路径。而且，中国既是金属资源供给大国也是消费大国，未来需要结合中国情景下的伴生金属可供性约束趋势，设计针对性的干预路径，并对单个和组合干预路径的实施效果进行仿真分析，进而为中国“双碳”目标政策设计提供系统性决策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