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化”视域下青年生育意愿研究

2022-06-02 05:02:47张超周国红
学理论·下 2022年2期
关键词:生育意愿因子分析个体化

张超 周国红

摘 要:生育意愿是探究城市青年对生育问题普遍看法与应对心理的一种“社会事实”。既往研究多从子女生育数量、性别偏好两维度对生育意愿进行测量,而相对忽视了对生育时间维度的考察。实则,研究青年生育时间选择,及其影响因素对于理解当前社会生育意愿普遍低迷的成因有着重要的学理价值。本文利用来自浙江省宁波市743份有效问卷的调查数据,在描述性分析与因子分析的基础上,通过二元逻辑斯蒂回归发现:不同于过往研究发现国家、社会支持显著影响生育意愿的结论,婚姻状况、风险预估等四个微观层面的变量显著且负向地影响着城市青年生育时间选择。研究结果表明:我国快速现代化进程的背后,其实也在建构着城市青年趋向于个体化、利己化的生育观念。

关键词:城市青年;生育意愿;因子分析;二元逻辑斯蒂回归;生育时间

中图分类号:C9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22)02-0076-05

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显示:2020年全国人口共141 178万人,与2010年“六普”的133 972万人相比,增加7 206万人,增长5.38%,年平均增长率为0.53%,比2000年到2010年的年平均增长率0.57%下降0.04个百分点,更相比“五普”“四普”,分别下降了0.54和0.95个百分点,人口增长率近三十年持续并快速走低。从总和生育率来看,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图一所示),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我国人口总和生育率下滑明显,且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至今,几近四十年的时间里都一直处于国际安全标准值(2.1)以下,2020年“七普”中我国人口总和生育率仅为1.3,这不仅远低于2.45的全球平均水平,甚至低于1.67高收入经济体的生育水平。①

低总和生育率、低人口增长率,以及低新生儿占比等一系列有关生育的热词涌入公众视野。就在“七普”数据公布的同月月底,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为进一步优化生育政策,实施一对夫妻可以生育三个子女的政策及提供配套支持措施,这也从侧面印证自2016年“全面二孩”政策落地以来,我国人口数量增长,以及人口结构优化等目标并未达到预期。那么我们不禁要问:“全面三孩”政策的落地,能够在未来有效释放我国人口红利吗?城市青年这一“生育主力军”愿意响应号召而去生育三孩吗?笔者认为,解答这些问题需要回到对生育意愿的探讨上来,通过定量方式,揭示潜藏于城市青年内心深处的生育动因,以为政策落实提供数据支持、学理依据。

一、文献综述

由于生育意愿更侧重于从被调查者的内心深处,测量其对于生育子女诸多方面诉求的预想程度,所以庄渝霞[1]将生育意愿与生育动机“等价”进行讨论。生育意愿是生育文化的集中体现,顾宝昌[2]通过生育数量、性别偏好,以及生育时间三个维度来界定生育意愿這一概念。Bernardi L[3]将生育意愿分类为:生育子女的性别、数量、意愿强弱、是否尽快生育、有意向在将来生,以及生与不生之间摇摆不定等众多维度。从中外富有代表性的文献中我们不难发现,生育意愿可以集中从某几个层面和维度进行测量。

侯佳伟等[4]、张原等[5]在利用现有数据的基础上,对我国居民的生育意愿及其变迁状况进行了长时段的实证检验,郑真真[6]、张霞等[7]在对有关生育意愿的概念进行详尽阐释的基础上,检验了生育意愿的测量指标选取,对测量结果产生显著影响的问题。在上述文献中,作者均强调了生育意愿与生育行为之间的实际差别,验证了从意愿到行为之间所具有的实际过程,这与早先陈彩霞等[8]、茅倬彦[9],以及晚近贾志科等[10]的研究结论形成了呼应。

周国红等[11]考察了近年来国内研究者发表“生育意愿”相关论文的篇数情况。笔者发现,我国学界对于“生育意愿”这一主题的考察,伴随着我国人口政策的制定、延续,而呈现出明显的“共变关系”。自我国于2013年正式实施“单独二孩”政策起,石智雷等[12],以及贾志科等[10]便开始探讨“单独二孩”政策背景下,城市居民的二孩生育意愿。时至2016年,我国改革实施“全面二孩”的人口生育政策,潘新新等[13]、田立法等[14]又在新近的政策背景下,探讨城乡居民的生育意愿问题。

通过对文献进行考察,笔者发现:过往的研究大多集中于对生育子女数量[14-15]、性别偏好[16-18],以及围绕这两个维度的个体层次差异[19-20],和区域、组织层次差异[21]所展开的讨论,没有更多重视生育时间这一维度,而讨论这一维度的学者,也更多从区域、组织层次差异[22-23]展开研究,而相对忽略了那些在微观层面,对个体生育时间心理机制产生影响的因素进行考量。

二、实证检验

(一)数据来源及样本信息特征

“青年”的概念界定在国际与国内,甚至在一国中的不同部门之间,都随着政治、经济和社会文化情境的不同而莫衷一是。截至目前,世界卫生组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国国家统计局、中国共青团等机构与组织都对“青年”年龄的划分进行了界定。本文依据2017年世界卫生组织确定的分段标准,将我们调查的“青年”界定在18至44周岁之间。

2019年7—8月,笔者对我国浙江省宁波市5区39个街道的青年群体进行了问卷调查,其中既包括户籍人口,又涵盖了流入到城市的非户籍人口。调查方法采取分层抽样和简单随机抽样相结合的办法,在发放总问卷量900份的基础上,共回收有效问卷743份。在人口特征信息方面,共设置性别、年龄、婚姻状况、税前月收入、是否为独生子女、受教育程度、原生家庭规模,以及工作单位类型8个具体变量。其中,不同变量分类项目所对应的样本信息特征见表1。总体来说,样本与现实情况较为相符,具有较强的客观性与代表性。

(二)统计工具与方法选择

本文利用统计软件SPSS20.0进行数据分析。首先利用描述性统计分析揭示样本信息特征,通过不同变量中分类项目所体现出的异质性特征判断本研究具有较强的客观性以及代表性;其次利用因子分析方法,通过KMO和Barlett球形检验方法,依次从测量题项中提取出为二元logistic回归所需使用的因子变量;在此基础上,本文从二孩生育时间角度,建立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由此定量识别生育二孩时间选择的影响因素。

(三)因子分析

本文主要参考Anderson和Gerbing[24]的文献,通过探索性因子分析来考察和提取研究所需要的变量,运用KMO和Barlett球形检验作为有关描述性统计量的选项,并选择Varimax最大变异法为旋转方法进行因子分析。本文通过标准化因子载荷以及平均差异萃取量来检验聚合效度,所有观测变量的标准化载荷取值都在0.56—1之间,t检验值也均在0.05水平上显著,①说明测量的结构效度较高。与此同时,如表2所示,笔者依次从潜变量中提取出:育儿支持、医疗服务、家庭氛围、亲友帮助、政策支持、政府因素、工作职业、风险预估、精神慰藉、生活体验、身心健康、生活动力、育儿能力、婚姻年龄、生育认知、行为感知、生育倾向、个人推广,这十八个因子变量,其所对应的潜变量累计方差解释率均在70%以上,表明提取因子具有较高效度。

(四)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检验

Logistic回归主要用于因变量为分类变量(如疾病的缓解、不缓解,评比中的好、中、差等)的回归分析,自变量可以为分类变量,也可以为连续变量。由于本研究中二孩生育时间调查题项只有两个选项,因此本研究选择使用二项logistic回归方法进行回归分析。其公式如下:

hθ(x)==

其中:

y=被称为sigmoid函数,其值介于(0,1)之间,那么hθ(x)自然介于(0,1)之间,中间值为0.5,表明了数据属于某一类别的概率,例如:

hθ(x)<0.5则说明当前数据属于A类;

hθ(x)>0.5则说明当前数据属于B类。

使用前面因子分析降维后命名的各个因子与人口特征变量作为自变量,具体因子见表3:

笔者在研究中使用经过因子分析降维后得出的各个因子,以及人口特征变量作为自变量。同时,为了建立城市青年二孩生育时间选择与量表中各变量间关系的数学模型,本研究设置了问卷问题“您认为生育一孩和二孩之间间隔多长时间最为理想?”考虑到算法冗余度,本研究将一孩后的1—2年(短期)与一孩后的3—4年(短期)归为一类,将一孩上小学后(长期)与看情况而定(长期)归为另一类,以上题项作为因变量。以此来建立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经回归后本研究得到模型系数表4:

由表4中可以发现,婚姻状况、受教育水平、家庭规模与风险预估这几个因子的显著性概率小于0.05,即这几个因子可以放入回归模型中。

由此得到城市青年二孩生育时间选择的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如下:

y=

其中,x1、x2、x3、x4分別为婚姻状况、受教育水平、家庭规模与风险预估这四个因子,当y<0.5时表明城市青年选择在一孩生育后的较长时间才会生育二孩,当y>0.5时表示城市青年想要在一孩生育后短期内(四年内)尽快生育第二个孩子。

由方程可以得出婚姻状况、受教育程度、家庭规模与风险预估这四个变量显著影响城市青年二孩生育时间的选择。又因为这四个因子前的系数皆为负数,这表明这四项因子影响城市青年二孩生育时间的选择都是负向相关的。而且,由于婚姻状况因素的因子系数明显大于其他因子系数,这也表明了城市青年二孩生育时间的选择更容易受婚姻状况这一因素的影响。

进一步把原始样本数据带入模型进行预测检验,如分类检测结果表5显示:在536位受访的城市青年中有514人被预测正确,正确率高达95.9%;207位受访城市青年中,愿意在生育一孩后选择等待较长时间(四年以上)的人中仅有32人被预测正确,有175位受访的城市青年被误判为愿意在一孩生育后短期内(四年内)生育二孩,预测正确率不太理想。但模型的整体预测正确水平达73.5%。可见本研究通过logistic得到的模型可以较准确地预测那些想在生育完一孩后就尽快生育二孩的城市青年,对识别会生育二孩的城市青年有着一定的应用价值。

三、结论与启示

从对城市青年二孩生育时间的逻辑回归中可以看到,如果我们将对生育时间选择产生影响的各个自变量归类为宏观层面(国家、社会支持)的影响因素,以及微观层面(家庭、个体感知)的影响因素,那么我们将不难发现:那些降低城市青年生育意愿的变量大多集中在微观层次,如个体心理,以及家庭层面,结合研究中对于生育认知的测量题项可以发现,城市青年不再认为生育是一种责任和使命,更不会接受和认同生育是为了传宗接代、人丁兴旺这种价值观。反观过往对生育意愿进行探析的实证研究,他们发现物质水平的提升、社会政策的支持和一个国家整体经济的增长,这些实实在在的宏观经济支持可以提升青年群体的生育意愿。但奇异的是:那些宏观层面的经济、社会因素并未对城市青年生育时间选择产生具有统计学意义的实质性影响。与此相反,经济发展反而加速建构着一种“个体化社会”的普遍状况。在这样的社会中,青年更加重视自身利益与价值需求的满足,并进而促使自身生育意愿的持续低迷。

婚姻状况、受教育程度、家庭规模与风险预估这些个体、家庭微观层面的变量显著影响着城市青年二孩生育时间的选择。同时,这四项因子影响城市青年二孩生育时间的选择都呈现出负向相关性。再次,从婚姻状况因子系数的绝对值明显大于其他相应变量可以看出:城市青年二孩生育时间的选择更容易受到婚姻状况这一因素的影响,也即婚姻状况越稳定,那么生育子女的时间选择反而间隔越长。同样,受教育程度越高、家庭规模越大、个体的风险感知程度越强,那么对于生育子女的时间选择间隔也会相应地越长。以风险预估的测量题项为例可以看出:城市青年更加看重生育孩子对于自己经济负担和生育风险的考量,生育子女对其而言更偏向一种理性的经济计算。总而言之,当代城市青年“个体本位”的价值观念,已经侵入到其对于生育的观念和选择当中,家庭的相对松散和社会的普遍缺位,使得青年感受不到真实的支持,而这些都在影响着城市青年的内心,并进而造成整个社会的生育意愿普遍低迷。

参考文献:

[1]庄渝霞.不同代别农民工生育意愿及其影响因素——基于厦门市912位农村流动人口的实证研究[J].社会,2008(1).

[2]顾宝昌.生育意愿、生育行为和生育水平[J].人口研究,2011,35(2).

[3]Bernardi L , Mynarska M . Surely Yes, Surely Not, As Soon As, Maybe, At Times, Surely One Day: Understanding Declared Fertility Intentions [R]. University in Warsaw, 2010:1-30.

[4]侯佳伟,黄四林,辛自强,孙铃,张红川,窦东徽.中国人口生育意愿变迁:1980—2011[J].中国社会科学,2014(4).

[5]张原,陈建奇.变迁中的生育意愿及其政策启示——中国家庭生育意愿决定因素实证研究(1991—2011)[J].贵州财经大学学报,20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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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张霞,夏巧娟.生育意愿与生育率研究进展[J].经济学动态,2018(12).

[8]陈彩霞,张纯元.当代农村女性生育行为和生育意愿的实证研究[J].人口与经济,2003(5).

[9]茅倬彦.生育意愿与生育行为差异的实证分析[J].人口与经济,20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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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周国红,何雨璐,杨均中.“生育主力”缘何有名无实?——基于743份城市青年生育意愿的问卷调查分析[J].浙江社会科学,2021(5).

[12]石智雷,杨云彦.符合“单独二孩”政策家庭的生育意愿与生育行为[J].人口研究,2014,3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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