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的故事

钱子萌

就这样，这张照片连同相框一直留了下来，跟着奶奶出嫁、搬家，直到今天。

家里的电视机柜上放着奶奶年轻时的一张照片。

那是20世纪50年代的旧照片，黑白色调，被郑重地镶在金边相框中，从我记事起就一直放在那里。虽然照片看起来很旧了，相框依旧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

问过奶奶，她总是笑着和我讲述她年轻时的故事：在学校里织布是怎样的快呀，做农活是如何的辛苦呀，编草笼又是多么的手巧……大多数的故事是在我的世界里从未见过、想象过的，所以我总是感到好奇，听得入迷。

再細细地端详照片中的人，她穿着军装，领子一丝不苟地立起，每一粒扣子都严严实实地扣好，衣服上没有多余的褶皱。扎着两条麻花辫，发尾用红头绳绑成蝴蝶结的形状垂在胸前，军帽上的五角星仿佛还在闪着光芒，帽檐下是一双坚定有神的大眼睛，脸上洋溢着自信而又温柔的笑容。

奶奶总是指着照片说自己年轻时又瘦又漂亮，不像现在发福了，我看看照片再瞅瞅现在的奶奶，总是撒娇地说：“奶奶现在依旧漂亮。”我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奶奶的回忆：“那时候啊……”

那时候家里不算富裕，因为要去当兵了，才有机会到照相馆留下了这张照片。再说，女孩子从军，可稀罕着呢！留个影，给家里的父母一个念想。万一回不来呢——这话可不敢跟父母说，于是照相的时候便格外的认真：在简陋的摄影棚里坐得笔直，对着镜子练习了很久的微笑，衣服上的扣子仔细检查好，每一个小小的褶皱都给抹平。照片出来后，摄影师一个劲地夸：这姑娘长得可真俊！

挑相框的时候可犯了难，本想着要素白边，简单大方些，还便宜，可曾外祖父一反日常节省的样子，执意要旁边那个金色边框的。那相框周边上布满了繁杂的花鸟图案，工艺上确实复杂一些，材料也更高档。曾外祖父说：“就这个，这个好看！”摄影师提醒道：“这个的价格比刚才那个要贵两倍多。”曾外祖父依旧坚定地说：“是的，就选这一个！”就这样，这张照片连同相框一直留了下来，跟着奶奶出嫁、搬家，直到今天。

我听得如痴如醉，想让奶奶再讲些，却听到奶奶微弱的呼噜声，只好作罢。侧脸望过去，奶奶的白发从稍显凌乱的发间冒出来，眼角的皱纹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斑点使整张脸看起来黑了许多。再看看照片，我试图从眼前闭着眼睛小憩的老人脸上找到过去那自信坚定的神情，才发现岁月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打磨成了现在这般慈祥的模样。

回想奶奶讲述年轻时故事的情景，我明白：奶奶知道她老了，她在这些故事里回忆着她的青春，是不是有一刻也能在我的身上看到自己儿时的影子？我眨了眨与奶奶相似的眼睛，视线有些模糊了，我想，奶奶的心里一直住着那个年轻时天真烂漫的自己，现在她把爱传递给了眼前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孙女。对生活，她从来都是热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