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长江中下游吴晋时期墓葬中常出土耳杯盘,孙吴晚期这类器物和其他随葬品置于一处,后来常独立出现于墓室棺木前部或砖台之上。根据耳杯与盘的数量和形态变化可划分为三种类型,各类型出现和流行时间不同,在墓室内所处的位置也有区别。吴晋时期出土的耳杯盘受两方面因素影响:一是源自中原北方人口南移输入的汉文化因素,二是新兴政权对丧葬秩序的恢复与重建。
关键词:耳杯盘;长江流域;吴晋时期
孙吴两晋时期,长江流域迁入大量人口。长江中下游地区作为核心地带,本地和外来文化因素共同塑造其墓葬文化面貌。目前发现的吴晋墓葬中常出土一类耳杯,其往往置于盘上形成耳杯盘组合,或称耳杯托盘。东汉晚期,耳杯、盘、勺等置于案上,构成墓葬内基本陶器组合。汉末战乱频仍,墓内案、盘、樽、勺等饮食器组合消失。孙吴晚期墓葬内重新出现粘连在一起的耳杯盘,到东晋时,耳杯盘往往置于墓室内砖台上,与凭几、唾壶、熏等物固定成为墓内祭奠组合。
学者们在研究该时段墓葬时通常将耳杯盘视作汉制产物与其他器物一同构成墓内祭奠组合。然而,通过对耳杯盘形制和摆放位置的梳理,其内涵仍有思考之处,本文试作探讨。
一、耳杯盘的发现
吴晋时期出土耳杯盘主要在长江中下游的建康、会稽等地,其他地区零星发现。形制上可见耳杯与盘粘连以及耳杯置于盘上两种。耳杯自然放置盘上容易被扰乱,造成耳杯与盘相分离,这种现象东晋时多见。如江苏南京郭家山温氏家族墓、司家山谢氏家族墓等均发现耳杯与盘共出于一座墓中,耳杯或许曾置于盘上,此类耳杯盘形制较难认定。本文对墓葬出土耳杯盘原始形态保存较完整的进行了统计(见表格)。
二、耳杯盘的类型学研究
耳杯盘质地包括陶、瓷、铜和漆器四类,根据耳杯与盘数量和形态变化可划分为三类。
A型,盘上置两件形制相同的耳杯。
Aa型,圆盘侈口,折沿浅腹平底。耳杯作椭圆状,平沿对耳,弧腹平底。如江苏南京西岗西晋墓青瓷耳杯盘上置两件形制相同耳杯,其中一件耳杯内置一勺。
Ab型,圆盘侈口,折沿浅腹平底。耳杯作椭圆状,两头翘,中间凹,平底,部分杯内涂朱。
Ⅰ式,耳杯腹部较浅。如江苏南京长岗村M5铜耳杯盘,两件耳杯大小相同,长10.2、宽7.9、高2.7厘米。广东广州西北郊M3陶质耳杯盘的圆盘上粘连两件耳杯和一件勺。
Ⅱ式,耳杯腹部较深。如江苏南京老虎山晋墓M3、M4砖台上陈设耳杯盘,耳杯长12、宽6.8、内深3.8厘米。
Ac型,盘长方形,四角圆弧,边外侈,短边有附耳。耳杯两头高中间低,弧腹,假圈足,附两耳。此例仅见于江苏南京象山M7。
B型,盘上仅放置一件耳杯,杯一般置于盘中部。耳杯两头高中间低,整体呈椭圆状。盘侈口平底。江苏南京富贵山M4耳杯盘,耳杯倾斜倒在盘沿。浙江杭州老和山兴宁二年(364)墓出土的两件形制相同耳杯盘,盘内中部粘连一只耳杯,通体施黑釉。浙江嵊县M14墓室砖台上前排并列5件盘,中间三件盘上各置一件耳杯(图2)。
C型,盘上放置三件形制相同的耳杯。浙江绍兴凤凰山西晋永嘉七年(313)墓青瓷耳杯盘的圆盘内粘连3件耳杯和1件勺(图3)。
除了在盘内放置耳杯,还有在盘内放置盏的情況,可视为耳杯盘的变体。浙江安吉天子岗M2前后室过道出土双盏盘,盘内放置两件盏。
Aa型主要流行于孙吴晚期至西晋时期,Ab型Ⅱ式、B型、Ac型主要见于东晋时期,Ab型Ⅰ式稍早于此。C型仅见于西晋时期墓葬,当为发展过程中的过渡类型。Ac型耳杯盘不常见,但和江西南昌火车站东晋雷陔墓棺内出土漆器相似,雷陔墓其中一件漆托盘长方形,短边外附两耳,漆耳杯散落附近,此墓年代为东晋永和八年(352)。除Ab型Ⅱ式外,各型均可见耳杯与盘整体烧制现象。东晋以后,墓葬中随葬耳杯盘形制主要为Ab型Ⅱ式。
三、耳杯盘的出土位置
吴晋时期墓葬多被盗扰,但部分保存良好的墓葬提供了可靠的出土位置信息。
浙江安吉天子岗M3耳杯盘出土于后室耳室,共出有谷仓、灶、双系罐、簋、盘口壶等;浙江上虞江山天纪元年墓耳杯盘出于墓室一侧,共出器物有谷仓、簋、鐎斗、水井、鸡首罐、灶、圈舍等;浙江武义陶器厂吴墓耳杯盘出于墓室后部,共出器物有罍、圈舍、谷仓、碗等;江西瑞昌马头吴晋墓耳杯盘出于前墓室一侧,同出器物有圈舍、鐎斗等。
江苏宜兴晋墓M1为周处墓,耳杯与盘散乱于前室通往后室的过道。M2耳杯盘位于后室南侧,与樽、熏、圈舍等摆放在一起。浙江余杭义桥蛇山头M23耳杯盘与鐎斗、圈舍等共出。广东广州西北郊M3耳杯盘出土于墓室砖台上,同出器物有碗、盆、鸡首壶、唾壶。
江苏南京象山M7两件陶耳杯盘,其中B型耳杯盘置于墓室砖台上,Ac型耳杯盘位于墓室入口牛车下方。江苏南京象山M8耳杯盘位于墓室中部靠近西壁处,M6为其母夏金虎墓,同被盗扰,圆盘位于砖台上,耳杯位于墓室和甬道连接处。江苏南京仙鹤观东晋墓为侍中高崧家族墓地,M2、M3墓室被扰乱,耳杯与盘散乱,但从共出的多子槅等物品来看,位置仍居于墓室中部。江苏南京老虎山M3、M4两墓均为券顶单室砖室墓,墓口砖台上摆放耳杯盘、凭几等物。江苏南京富贵山M4耳杯盘位于墓室与甬道连接处。
孙吴时期耳杯盘多粘连在一起,通常摆放在墓室一侧或耳室内,其往往和仓灶圈舍等器物共出。耳杯盘没有相对独立的空间位置,其和仓灶圈舍等随葬品一起营建了墓主死后世界的生活景象。西晋时期,耳杯盘类型增加,摆放位置逐渐独立,置于墓室砖台上或墓室中部。到了东晋时期,耳杯通常置于盘上,两者分离,置于棺木前方或墓内砖台上,其在墓葬中的位置相对独立,凸显了祭奠含义。
四、耳杯盘的流变
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墓后室出土玻璃质耳杯盘,两件相同形制的耳杯置于圆盘上。椭圆形耳杯两侧有耳,假圈足,高3.4厘米。墓葬中耳杯通常成组出现,尤以漆器为多,大量耳杯随葬代表墓主人奢靡现实生活在死后世界的延续。东汉以来,墓葬随葬品组合倾向于现实生活,墓内祭奠之风兴盛。
洛阳地区作为东汉至西晋政治中心,其墓葬文化面貌辐射到周邻乃至全国,影响深远,可作为参考。新莽至东汉初期,洛阳地区墓葬出现案、盘、耳杯的陶器组合,如洛阳金莽园壁画墓出土椭圆形盒,内有成套耳杯。洛阳烧沟M114(郭躬墓)为东汉早期典型墓葬,前室正中设陶案,案上置杯与盘。洛阳烧沟M1027为东汉中期典型墓葬,墓室正中陈设案、盘、魁、勺等器,陶案上有6件耳杯。洛阳烧沟M1037为建宁三年墓(170),前室砖台上有案、盘、耳杯、魁、勺等物。案上分置耳杯与盘是东汉墓主流。河南辉县赵庄M41年代为东汉中期,前室正中置一方盒和一套耳杯盘,盘内两只耳杯一件较大。曹魏墓多被盗扰,洛阳孟津M44、洛阳东郊M178、洛阳正始八年(247)墓、偃师杏园M6均出土数量不等的耳杯。
河南安阳曹操墓出土大中小各类型耳杯51件,江苏虎丘孙吴早期墓出土耳杯10件。洛阳西晋墓中晚期墓葬形成生活用具、模型明器和俑类等固定随葬品组合,一般多子槅位于墓室中部,墓内出土单只耳杯,或置于盘上。河南偃师六和饲料厂M5陶器集中摆放于墓室中部,出土4件耳杯,其中2件较小各置于盘内。河南洛阳华山路M49墓口放置2件耳杯盘,耳室内放置1件耳杯盘,盘上均置有1件耳杯。
耳杯盘的形制在西汉时已经出现,此后较少见。东汉时耳杯盘见于中原北方,表祭奠或宴饮。三国以来墓葬文化面貌发生变化,至孙吴晚期,耳杯盘在长江中下游墓葬中重新出现,一般整体烧制,作为随葬品的组成部分,并不独立。西晋时更出现带勺的耳杯盘,类型丰富。中原地区少见耳杯盘,直到西晋晚期仍不是中原北方墓葬中的主流随葬品。到东晋时,耳杯盘形制接近,较为统一。东晋以后,B型耳杯盘在墓葬内时常发现,其是否和饮茶用具相关值得探索。
墓葬中耳杯盘形象经久不衰,江苏徐州青山泉白集东汉墓北壁东刻石第三格,主宾分坐左右,主人一手握勺从樽中取酒,樽旁的盘上有四件耳杯。洛阳西工东汉壁画墓东壁帷幔下夫妇端坐床上,男子居左,左手端盘,盘内置一耳杯。床前有榻,榻面由左往右第二块绘红色圆盘,内置5件耳杯。河西地区魏晋时期壁画宴饮场合也可见耳杯盘。晚期的山西大同智家堡北魏石椁墓内壁绘制壁画,其中北壁男女二人对坐榻上,疑为墓主夫妇,旁有若干人服侍。墓主夫妇西侧两侍女身前有案,上置带勺樽,地面置一长颈壶,靠近墓主夫妇的侍女手捧圆盘,内置两只耳杯。
五、结论
两晋时耳杯盘形制和出现渊源是源自孙吴影响还是其他因素导致尚难定论,但此时耳杯盘工艺成熟、风格统一,显然不是初创产品。史载孙吴“拾遗汉事”,孙吴墓葬文化面貌表现出强烈复古之风,墓葬随葬品基本继承汉墓随葬品类型和组合。耳杯盘的出现,即代表了墓内祭奠在孙吴的重兴,不过此时更多为象征意味。西晋时多类型的耳杯盘契合了当时复杂社会环境,东晋时耳杯盘置于墓葬棺木前部或砖台上,直接表现了墓内祭奠行为。吴晋时期墓葬中出现的耳杯盘,一方面说明了中原北方人口南移输入的汉文化因素,另一方面说明吴晋时期对丧葬秩序的恢复与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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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长虹(1998—),男,汉族,陕西榆林人。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2020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专业:考古学,研究方向:汉唐考古、美术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