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源市博物馆藏三方金代铜印

2022-05-30 10:48韩波
东方收藏 2022年10期

摘要:金代军府官印历史遗存较多,与其临时设立的军府机构较多有关。临时军府机构的频繁置废,增加了对官印管理的难度,也与其对官方印信较为松弛的管理相关。金代官印以九叠篆为内容,以简洁的铜质为载体,均为典型特征。金代施行的军府制度,既成就了女真的迅速崛起,也为其败亡埋下了伏笔。

关键词:凌源市博物馆;金代官印;军府制度

官方印玺的出土和面世,不仅可以补足正史之阙疑,也是古代艺术的展现。现藏于凌源市博物馆的三方金代铜印,均为上世纪70年代在凌源市境内出土的,其文字内容“与汉字的文化史始终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与同步发展的态势”[1],乃文字传承的特殊形态。此三方铜印均为军府官方印玺,《金代官印集》[2]已有收录,今做简考。

一、三方金代铜印

金代铜“元帅都监府印”(图1),1977年出土于凌源市河坎子乡。印台(印身)近似正方形,纵长9.7、横宽9.6、印身厚(印墙高)1.6厘米;印通高4.6厘米,长方形柱状立钮(或称之为板钮),钮高3厘米;印面阳刻九叠篆“元帅都监府印”两行共六字,每行三字;印钮上部錾一“上”字,以示印文方向,便于用印端正,印台上面右侧刻“元帅都监府印”边款,便于识别取用;印为黄铜质地,重1272克。该印不见磕损,铸造规矩,印面平整,文字刻凿深入,印文舒朗,边墙厚重,朱文和留白搭配和谐,风格端庄,具有典型的官印气息。

金代铜“都统所印”(图2),1975年出土于凌源市佛爷洞乡小河西村。印台正方形,长、宽均为7.3厘米,印墙高1.6厘米;印通高5.2厘米,扁楔形立钮,钮高3.6厘米;印面阳刻九叠篆“都统所印”两行共四字,每行两字;印钮上部錾一“上”字,指示印文方向,便于正确用印;印为黄铜质地,重809克。该印外形方正,阳文笔道粗犷外放,留白较少,文字刻凿浅显,配以中等印边,从而呈现内收的气势,收放之间,达到总体的平衡。

金代铜“都军司印”(图3),1979年于凌源市万元店镇无白丁村出土。印身近似正方形,纵长6.5、横宽6.4、印墙高1.1厘米;印通高3.2厘米,长方形柱状立钮,钮高2.1厘米;印面阳刻九叠篆“都军司印”两行共四字,每行两字;印钮上部錾一“上”字,指示印文方向,便于正确用印;印为黄铜质地,重401克。该印面为窄边阳文,边外四周有留白,印文笔道纤细,留白较多,近于铁线文。

这三方铜印均为金代军府系统官印,金朝遗留下大量的官方印信,在中国历史上尤其独特。一般来说,官方印信历任传递使用,改朝换代或行政区划变更,皆由朝廷收回熔毁,极少流落民间和随葬,官方对印信的严格管理,体现官方印信的权威性。而有金一朝,仅统治北方一区,历经百余年的历史,民间流落有大量官方印信,为历朝特例。1991年出版的《金代官印集》收录金代官印554方,《吉林出土古代官印》[3]收录金代官印53方,2000年出版的《辽海印信图录》[4]收录东北地区存世金代官印132方。随着新发现的金代官印不断涌现,2007年景爱先生整理编次《金代官印》[5]收錄金代官印915方,陕西、山东、上海等地文博机构所藏金代官印也得到学者的重视,收录于相应的著作中,“时至今日(2019年),留存印谱或发现实物的金代官印数量已在900方以上”[6],以现有统计来看,这一数字可能要翻倍才行。

二、金代官印的历史源流

印信,初为玺印,用以钤压封泥,最早可追溯至战国时期,《左传》中的“葬灵王,郑上卿有事,子展使印段往”[7]已有用印的记载,是为符契的发展,也是印信的滥觞期。秦始皇统一中国后,颁令天下只有帝王、皇后印信可称为“玺”,百官以下则称“印”,印信开始兼具身份凭证和权力的象征,两汉因之。随着造纸术的完善和纸张质量的提高,公文钤印成为朝廷公文传递的必要步骤。至此,官印成为朝廷权力的象征,是统治力量所能到达辖域的体现。

官印乃朝廷权力的象征,“作为政府机构颁发给官员的一种政治凭证,是对其权力的肯定和认同。”[8]每一个稳定政权对官印铸造都有特定的规制,印文受秦代玺印的影响,篆文一直流传于官方印信中,期间虽有诸书体印文的出现,但篆文一直占据正统的位置,尤其是九叠篆成为官印专用体。“九”是古人认为的数理之终极,言笔画曲折繁复折叠之多,以达到曲折平满的印面效果。九叠篆用于官印,唐代流行,至宋代达到鼎盛。辽金受宋代文化的影响,既是出于模仿,也是出于防伪,金代官印几乎全为九叠篆印文,或朱文或白文,前述三方金代军府铜印即如此。

以女真族为主体,兼统渤海、契丹、汉人,完颜氏建立金朝,完颜旻收国、天辅间金朝初创期,官方印信使用杂乱无章,宋、辽旧印依然通用。《金代官印背后的金末困局》认为“金朝立国之初,各种官制尚未完备,官印制度也比较混乱,甚至还因袭盈歌时期的信牌旧制”,此时期,万户授金牌,猛安授银牌,谋克、蒲辇授木牌,符牌和印信并行,这里的印信包括宋、辽的旧有官印。天辅间,以攻克辽中京(今宁城县天义镇西)始至正隆(1156—1161)初年,金代官印颁授和使用逐渐规范。正隆元年(1156)海陵王当政,大力对朝廷体制进行全面改革,“(正隆元年正月乙丑)罢中书门下省设尚书省”[9]。故《金代军事制度及军印研究》[10]将金代军府印信的发展分为四个阶段,是妥当的。金代官制等政治治理体制大量吸收宋、辽的成熟做法,沿用宋辽院、台、府、司、寺、局、所官制等级体系,并御制对应官印品级尺寸,由礼部统一铸造。初因统一铸造,无各路官印区划前缀,以天干嵌入印文以示区别,后随着金朝疆域不断南扩,设立南方诸路,天干十字不能满足制印的需要,始用千字文嵌入印文,使得各路、诸府、诸州官印得以有明晰的区别。

官印发展到金代,质地从历史上的金、银、玉、铜,且在玉印占较大比例的情况下,逐渐定位于铜印;外形上在经历了由简到繁再由繁到简的过程,印钮从圆钮、桥钮、瓦钮、鼻钮,到诸如龙、天禄、赑屃、虎等神兽,金代官印逐渐统一于板状、长方形柱状、楔形、扁楔形,大为简洁;印钮穿孔消失,由拴系携带变为印盒携带。

金代官印常带边款、题记。前文元帅都监府印,印钮右侧刻“元帅都监府印”,方便持印者识别不同的印章。许多官印于印侧刻铸造单位、铸造年代,以说明该印章的来源;印钮上錾“上”或“┸”,来指示印文的朝向,以方便用印者能够正确用印,不至于用印颠倒。

三、金代军府体制

女真族起于北方,同早之的辽国和晚之的蒙元政权一样,都是从文明程度较低的游牧阶段的奴隶社会开始,在憧憬中原地区高度发达的文明和富庶中觉醒,在充分吸收中原文明成分后,迅速崛起。女真族崛起之前,直到完颜阿骨打时期,政治体制实行的是集体领导的勃极烈制。根据王震中先生的“邦国—王国—帝国”理论[11],此时的女真(氏族),处在介于邦国和王国之间的过渡状态。自猛安谋克的全民皆兵或说是兵民合一的民族治理体制出发,此时实行集体领导的勃极烈五人共议政事,符合摩尔根描述的“野蛮时代”军事民主制社会架构,只是在周边大量高等级文明存在的情况下,中原文明的成分迅速地被吸收、运用。勃极烈制社会体制快速演变为王权国家,此以完颜阿骨打建国为标志,年号收国。

猛安谋克制,是女真崛起的军事基础。初期约一百户为一谋克,谋克相当于百夫长;一千户为一猛安,猛安相当于千夫长;猛安之上有万户。至完颜阿骨打时期(1114年),“初命诸路以三百户为谋克。十谋克为猛安。”[12]此时,虽处立国之前夜,但能够说明,其统治的人口有大幅度增长。

“收国元年十二月,始置咸州军帅司,以经略辽地,讨高永昌,置南路都统司……每司统五六万人。又以渤海军为八猛安。凡猛安之上置军帅,军帅之上置万户,万户之上置都统。”[13]这说明金代军府制度极具变化,会根据现实需要,临时设立相应的军府机构,使得军府机构的设立具有目的性和灵活性,这大概也是金代早期军力强盛的原因之一。“(收国)三年,以伐宋更为元帅府,置元帅及左、右副,及左、右监军,左、右都监”[14],至此,金代元帅府成为最高军事统领机构,形成或明或暗,与勃极烈五人共议制在某种意义上具有传承性的七人统军模式,这也许就是清初八旗议政的渊源。应该注意的是这里所说“军帅”与“元帅”的区别。前文所说“元帅都监府印”,在时间上必然在收国三年之后铸造,参照其铸造精良程度,应该在海陵王当政期间铸造,因铜印所能提供的其他信息较少,其具体为哪路的元帅都监府,还有待进一步考察。对照此前发现的“上京路元帅都监府印”为金熙宗时期铸造,该印较“上京路元帅都监府印”铸造更为精良,笔者判断该印铸造于海陵王当政期间。

都统始于前秦,《晋书》云:“(太元八年,晋将伐苻坚,苻坚大举征兵)良家子至者三万余骑,其秦州主簿金城赵盛之为建威将军、少年都统。”[15]此时都统为临时性军事统领,这一设置历经南朝、隋唐、五代皆然。至金代初年,都统仍为非常设性军事头目,金代逐渐推行都统官。《金史·卷四十四》载:“(正隆)六年,南伐,立三道都统制府及左右领军大都督”,都统由此成为常见的军事机构,但其设立依然是有相对应的特设军府机构,本文所说的“都统所印”就是此时产物。对比《锦州市博物馆收藏的金代铜印及初探》收录的“都统府印”[16]、《義县文物保管所收藏一枚金代铜印》介绍的“都统府印”[17]、《辽宁铁岭地区发现两方金代铜印》介绍的“都统之印”[18]、《四方金代铜印见证军事编制》介绍的“都统所印”[19],都是这一时期的都统印信,但印文不同,说明金代军府官印的铸造尚存在较为混乱的情况。

总的来说,都军司作为金代地方军事机构,是驻守府镇地方的常驻军事力量,侧重于维持新征服地区的地方治安,完备的都军司设指挥使一人,下设军典二人、公使六人。都军司指挥使品秩正七品,下辖少量军兵。

参考文献:

[1]刘玉玲.金代“窟忒忽达葛谋克印”考辨[J].北方文物,2019(02):78-81.

[2]景爱编.金代官印集[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

[3]张英,任万举,罗显清.吉林出土古代官印[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

[4]王绵厚,郭守信主编.辽海印信图录[M].沈阳:辽海出版社,2000.

[5]景爱,孙文政,王永成编著.金代官印[M].北京:中国书店,2007.

[6]叶帅.金代官印背后的金末困局[J].黑河学院学报,2019,10(10):187-188+190.

[7]左传[O].闵齐伋明万历四十四年刻本,中国国家图书馆数字图书,第七册·襄公下:52.

[8]任永幸.金代官印研究述评[J].理论观察,2019(09):97-99.

[9][元]脱脱等.金史·卷五[M].北京:中华书局,1975:106.

[10]任永幸.金代军事制度及军印研究.[D].吉林师范大学,2020.

[11]王震中.中国古代国家的起源于王权的形成[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59—66.

[12][元]脱脱等.金史·卷二[M].北京:中华书局,1975:25.

[13][元]脱脱等.金史·卷四十四[M].北京:中华书局,1975:1002.

[14][元]脱脱等.金史·卷四十四[M].北京:中华书局,1975:1002.

[15][唐]房玄龄等.晋书·卷一百十四[M].北京:中华书局,1975:2916—2917.

[16]刘鲡.锦州市博物馆收藏的金代铜印及初探[J].辽金历史与考古,2009(00):368—369.

[17]刘剑.义县文物保管所收藏一枚金代铜印[J].北方文物,1999(01):54.

[18]马洪路.辽宁铁岭地区发现两方金代铜印[J].考古,1983(09):843.

[19]柳燕,衣文聪.四方金代铜印见证军事编制[J].东方收藏,2016(05):54-55.

作者简介:

韩波(1973—),女,汉族,辽宁凌源人。大学本科学历,凌源市博物馆中级馆员,研究方向:辽金文物藏品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