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仲尧
清代知名“吃货”袁枚说:“豆腐得味,远胜燕窝。”小时候我生活在穷乡僻壤,孤陋寡闻,连燕窝的名字都未曾听说过,更谈不上吃了,豆腐倒是家里餐桌上的常客。
清晨,磨豆腐的师傅挑着担子,沿巷吆喝:“卖豆腐喽!”听到叫卖声,母亲递给我一只蓝边大碗、几分零钱、一小袋黄豆,吩咐我去换豆腐。方正的豆腐摆在一个木盒子里,用纱布包裹着,边上放着一把锃亮的刀,放便切取。豆腐洁白水嫩,细如凝脂,常常拿到家里还有余温。母亲把豆腐切成小块,浇上麻油和酱油,撒些葱花,一碗凉拌豆腐便成了早餐桌上的美味,鲜嫩绵软,细腻爽滑,清香有余。
凉拌豆腐甚是美味,不过母亲最拿手的当数煎豆腐。烧热锅里的菜油,将切得方方正正的豆腐块顺锅沿滑进锅里,正反两面煎。煎好的豆腐外黄里嫩,焦香柔韧,吃的时候蘸着酱汁等调料,那种热乎劲儿和醇香的口感,让人咂嘴舔舌,回味无穷。
豆腐可谓是百搭的食材,吃法数不胜数:炒大蒜肉丝、炖萝卜白菜、烧鱼头、炒年糕、做汤羹……简直无所不能。豆腐当主角,鲜香登场,食之难忘;做配角,辅之入味,深得人心。当然,这些都是家常的吃法。
后来,我偶然读到汪曾祺先生的美食散文《豆腐》,这像是一篇活色生香的豆腐烹饪典籍,每读一字都香气扑鼻,引人馋涎。
汪先生是美食大家,走南闯北没少吃用豆腐为原料的风味菜肴,如四川的“麻婆豆腐”,江浙一带的“臭豆腐”,北京的“砂锅豆腐”,湖北的“荷包豆腐”,徽州的“毛豆腐”,堪称乡土美食传奇的“泥鳅钻豆腐”……至于香椿拌豆腐,先生更是发出了“一箸入口,三春不忘”的感叹。可见,豆腐这位出生于乡野的布衣俗女子,经名厨的精心料理,也显露出大家闺秀的气质,令人不得不对这种“一身清淡七分水,通体晶莹四面光”的寻常食物刮目相看。
好吃只是豆腐的特点之一,它还具有较高的营养价值。豆腐富含蛋白质和铁、钙、磷、镁等人体必需的多种微量元素,受到众多名人雅士的喜爱。
北宋大文学家苏东坡极喜食豆腐,曾有诗曰:“煮豆作乳脂为酥,高烧油烛斟蜜酒。”他常常亲自下厨,将豆腐做成口味独特的珍馐美馔给大家分享,久而久之,被称为“东坡豆腐”,风味不输“东坡肉”。南宋诗人陆游写有“浊酒聚邻曲,偶来非宿期。拭盘堆连展,洗酺煮黎祁”的詩句,把豆腐作为美味佳肴招待亲朋好友,展现出了一幅农家乐的景象。清代胡济苍的“信知磨砺出精神,宵旰勤劳泄我真。最是清廉方正客,一生知己属贫人。”此诗不写豆腐的软嫩味美,而是写豆腐的澡雪精神,方正清廉,不流于世俗,赞美豆腐高尚的品格。
就连推崇“蔬食第一”主张的李渔,吃遍了大江南北的美食美味,也对豆腐赞不绝口:“此蔬食中第一品也,肥羊嫩豕,何足比肩?”他的话简直说在了我的心坎上,美食人人喜欢,但我最爱的还是豆腐。因此,妻经常拌、煎、炖、炸、煮,变戏法似的烧出各种色香味俱佳的豆腐小菜,给我下酒。黄酒的醇香,豆腐的鲜美,相得益彰。人间有味是清欢,大概就是这般境地了吧。
吃是生活的美学,豆腐白如玉,滑如脂,素而不寡,香而不腻,熨帖肠胃,久食不厌。有了它,平常人家的一日三餐,变得更加有滋有味。
编辑|徐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