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捷
《西线无战事》为德国小说家埃里希·玛利亚·雷马克的著名小说,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西线为历史背景,以第一人称描述保罗·博伊默与其战友在持续四年的战争中的所见所闻。该书在全球引发轰动,先后被译成29种文字,成为世界战争题材作品中最闪耀的瑰宝。
作者雷马克曾经应征参与第一次世界大战,这本书发表于1928年,是在一战结束后的10年内写就的,作者只花了6周的时间便完成全文,一气呵成。不久后他的书便被纳粹党查禁,从此,雷马克四处流亡。很遗憾,这本如此优秀的小说引起巨大轰动,却没有阻止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发生。
这本小说,从第一人称的视角描述战争到底是什么样的。那并不仅是国家鼓动人民参战时所描述的宏伟与无上荣耀,更是惨烈、死亡、肮脏、血腥。一方面,雷马克用最直接的语言描述出了战争的恐怖面貌,另一方面,又用着无比浪漫的语言和场景,描述每一个在战场上的人所向往的那遥不可及的和平与幸福。
“我”是保罗,一名从德国小镇上应征出战的二十岁青年,已经是战场上的老兵,学会在战场上苦中作乐。“我”和战友们会坐在箱子上一边上厕所一边打牌,在死亡近在咫尺时,仍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美味的食物,醉人的香烟和夏日的风。故事开始于战场上的那个夏天,空中漂浮着明亮的黄色侦查气球,炮弹像是光束一样追逐着天上的飞机。不断有年轻的男孩被拉上战场,而那些所谓的老兵也只有二十一二岁,他们刚刚接受完教育就被扔到战场,那些书本的内容就成了最无关紧要的东西。父母的影响,心爱的女孩,热情与爱好,都成为了最虚无缥缈的事情。
战争,对于政治家们,可以有无数冠冕堂皇的借口与理由,可对于士兵,就只是无穷无尽的屠杀。当命令响起,士兵们在牛奶池般的雾气中穿行,他们不断向前,去杀死敌人,而敌人和他们一样,都是瓦匠、打字员、邮差、木工……唯一的区别,是国籍。
一战的惨烈,在于新式武器的加入,榴弹、毒气、坦克,随之而来的是窒息、烧伤、死亡。前线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士兵们被送上阵地,他们除了趴在大地上等待命运的审判,什么都不能做。“士兵们只有扛过上千次偶然才叫活着。”前线的炮火永远是最密集的,地平线上伸展着亮红色,“火球蹿到它上方,银色和红色的火球炸裂成白色、绿色和红色的流星雨,散落下来。”“它们是手榴弹——夹杂着管风琴般的迫击炮和煤箱般的大型重炮。汹涌的炮弹碎片划破夜空,落在我们身后的远方。”
那些无差别的扫射和炮弹不断轰炸着大地,村庄消失成为废墟,毒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地面上铺进坑道,那种死亡是冷静而恐怖的,“毒气正在地面汹涌地蔓延,弥漫了所有的坑洼。它像一只柔软而巨大的水母,游进了我们的坑道,伸着懒腰躺下身。”若一旦不小心吸入毒气,便会以一种极其痛苦的方式死掉。
战争中,武器是可怕的,而同类之间的杀戮,则将人摧毁。士兵们为了生存,成为了野兽,只剩下本能,而那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免遭毁灭。有一次,“我”到敌方的阵营侦查,躲在泥坑里避免被发现,却有一个敌军不小心跳入相同的泥坑中,“我”为了保命将他杀死,可他没有死掉,“我”却丧失了杀他的勇气,并试图将他救回来。在敌人死后,“我”发现他的名字叫热拉尔·迪瓦尔,是一个排字工,他的身上有一张妻子和女儿站在爬满常春藤的墙面前的照片,以及几封书信。他们所互相杀害的,正是这样的人。
“我”曾在战争中有过短暂的休假,从那充满死亡的战场上回到宁静的小镇,坐在家对面客栈花园的栗树下,客栈里的孩子们正在打保龄球,而一条狗把脑袋搭在“我”的膝盖上。那一天,天很蓝,可以从栗树中看到耸立着的教堂绿色塔楼。撕裂感是这样的强烈,前线的士兵们在炮火纷飞中接连死去,上一秒还在考虑食物与啤酒,下一秒便被从天而降的炮弹炸成两截,而在后方的家乡,一切风平浪静。“我”回来了,可是又没有完全回来,再去读曾经喜欢的书,过以往的生活,却完全不在状态,因为“我”的一部分最珍贵的东西,被永远留在战场上了。
经历过那样战争的人,怎么还能再轻易地融入正常人的生活?战争改变了一切。
“我”曾经在俘虏营中近距离观察过敌人,他们的脸,是“一张张老实农民的脸”,所谓的敌人,有着宽额头、宽鼻子、厚嘴唇,还有粗壮的手和浓密的鬓发。“他们看上去比我们弗里斯兰的农民还要善良”,那些在俘虏营里的敌人被关在铁丝网里,“他们移动的身影像生病的鹳、巨大的鸟。他们靠近铁栅栏,脸贴在铁丝网上,手指勾住网眼。他们常常这样并排站着,呼吸着从荒野和森林吹来的风”。
俘虏营的敌人,战场对面的敌人,“我们”亲手杀死的敌人,也和所有人一样,为了一口好吃的,会在密集炮火下弹片不断射进厨房的时候,还在争分夺秒地煎糕饼。前线的坑道外,“我们”听见同伴在呻吟求救,士兵们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可以中弹,人类是那样容易残缺不全,仅存一口气却还能活下去。种种场景下,人会在某个时刻开始思考:我们究竟为了什么而战争?究竟为了什么而屠戮?
“1918年夏天是最血腥最艰难的季节。日子像披金戴蓝的天使,站在毁灭的圆环上。”“我”的战友们,一个又一个,死在了战场上,连那个任何食物都能搞到的卡特也死了。在那最后的战场上,风景依旧迷人,树木闪耀着金光,山梨树的浆果红彤彤地挂在树叶间,公路像白色缎带,兵营食堂嗡嗡传着停战的传闻。
如果不是战争,“我”会去市立图书馆借阅我喜欢的图书,并在课余时间给人上课,补贴家用,家里虽然贫穷,但是爸爸妈妈为人朴实,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是,1918年10月,“我”在战场上死去,正如其他与“我”一样死于一战的1600万人。
“我”死在黎明之前,可是人类的噩运远没有停止,疯狂的杀戮并没有敲响警钟,仅仅21年后,二戰重新袭来。战争从未远离我们,甚至就是在最近,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刚刚燃起战火。战争不只是一条遥远的新闻、一串毫无感情的数字,它会在我们疏忽时变得无比疯狂。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感激现在的和平与安宁。
在那并不遥远的1918年,“我”曾过着那样的生活:黑色的大地上,炮火形成一道油腻的光,垂死的伤兵无助地抓住跋涉的士兵的腿,蝴蝶在战壕前飞舞……而“我”所想要的,不过是最简单的生活:半明半暗的温暖夜晚,凉爽的房间,黄昏乌黑神秘的树木,星星和水流,梦和睡个长觉……
愿西线无战事,愿世界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