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纸飞机

陈嘉宝

一个夏初，我跟随东莞理工学院雨露助残志愿队去残疾人托养中心，被分配到多重障碍部。在那儿，我见到了我的学员：一位与我身高相近的男孩子。我觉得他像邻家的小弟弟一般可爱，微笑着和他打招呼。下一瞬，他走过来，身子却突然扭曲了，像身处暴风中的小树，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倒。

大家玩游戏，他无法明白游戏规则。每当我在游戏中纠正他，他便困惑地看向我，无法弄明白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更无法掌握那一个不变的规律。他便渐渐地沉默了，呆呆地翻转着手中的纸牌或是象棋。

“好了，接下来进入最后一个环节：折纸飞机。”

小男孩这时抬起了头，好奇地看那一沓五彩缤纷的彩纸。我挑了一张，看向折纸的队友，模仿着他将手中的纸对折，翻转，一架纸飞机竟也从我的手中变了出来。“嘿！”小男孩又露出了笑容，他小心地抚摸刚成形的纸飞机，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盯着这凭空生出的东西。

我将纸飞机平摊在桌上，再拿来一把颜色笔。他快速地捡起一支笔，努力地把色彩粘贴在机翼上，想要拼凑出什么东西。画得久了，小男孩开始着急了，不停地拿着画笔涂，却怎么也涂不完那大片的空白。我没再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和他一起画着，过一会儿便换一支画笔，过一会儿便画一个新的图案。

在一段无言的时光中，绚烂的色彩在我们的笔下绽放。墙好像被打破了，我感觉我与小男孩的心魂靠得很近。过了一会儿，纸飞机画好了，它立在桌上，一副即将启程的模样。

小男孩低头望着这架纸飞机，我低头望着他，那让我想起，多年前，小小的我曾抬头看教室窗前在风中摆动的纸飞机，而我的老师正好在那时映入我的眼帘。

有一股声音突然穿透十二年的时光，带出层层叠叠的光影与回忆，十二年前，我的老师问我：“你知道怎样折一架飞得很远的纸飞机吗？”十二年后，我问我的学员：“你知道怎样折一架飞得很远的纸飞机吗？”

老师当然知道当年的我无法回答问题，正如我知道我的那位学员，必然只能报我以懵懂的微笑。但是冥冥之中，有一根线在牵引着我来到此处，让我在那刻问出这个问题，并找寻到这个答案。在细细碎碎的光影中，我望见小男孩回过头来，对我一笑。我又望见我的老师似乎也在朦胧的光影中走来，看着我，对我一笑。他们俩的笑容重叠在一块儿，他们一同把那纸飞机递给我，他们一同等着我的回答。

小男孩“嘿”了一声，抬起那双亮亮的眼睛望着我，把纸飞机向我推来，近了，更近了。

当然，它不是十二年前的那架纸飞机。

但是，它不是十二年前的那架纸飞机吗？

曾经有一架纸飞机，满载着爱与温柔，轻轻地嵌入一个笨小孩心里。后来，小孩长大了，有一天，她也学会了折纸飞机，也想尽力把这爱和温柔嵌入到另一个小孩的心里。而我，于是也想在他人的世界里坚持播撒下这些细微的时刻，坚持留下一些美好的生命印记。

如此，这一架纸飞机便一直都会存在，存在于过去，存在于当下，也存在于未來。

【文本解读】“你知道怎样折一架飞得很远的纸飞机吗？”这句话看似随意，却像一根细细的线，穿起了十二年的记忆，一瞬间，“我”和老师的身影、笑容重合了。小时候，对待我的笨拙，老师予以包容和微笑，告诉我不用着急，慢慢来，把一份爱和温柔深深地嵌入到一个小孩的心里，所以，十二年后，看着残障孩子焦急涂抹水彩的样子，“我”也会付之一笑，安慰他慢慢来。教育正是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这句看似简单的话，意味着“我”在相同的话语中，感受到身上承担的作为师者的责任，实现了一份爱的传递。

【适用话题】传递;____一直存在;慢慢来;这句话，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