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子道
地 基
很难想象 拔地而起的第一步是向下使劲儿
不同于扎根 却异常考验它与地幔共振的能力
每纵深一米 就有一层羽毛脱离庇护
这种沉陷预支了未来的险境 又或者你赞同
生活本身就是一场落网
地心的沼泽 拖拽了每一次触底的滑翔
已经够深了 回音在这里抵消了回音
词根抵达了无声
千百根钢筋 凿入岩石的沉默
爆破—熔岩锤炼出高度
外 架
看起来很像一幅天空的拼贴画
它的不修边幅 让你时刻警惕
关节的错位是否已经动摇其骨髓
它的完整初具形状 甚至比现实更加逼真
努力搭建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
抽离宿命
它的存在形象地证明了
结构是一种过程
而建筑无外乎架空
从它搭好的那一天起
所有人都在期待 破茧的力量
以至于忘记了它的执着 是耸立的前提
主 体
鸡蛋一样浑圆
它的棱角并不代表它的本质
正如你的写作常常混同于你的身体
与烂尾楼一步之遥
它的工作已经完成到了放弃
就会产生一种悲壮的程度
每当你望向它
生命便会重燃质朴的决绝
这是它的艺术
提醒你 这个世界的限度
同时 向你敞开它的所有可能
它的凝固约等于重塑时间
直到 时间再次赋予它形式的意义
但很多时候
你并不会感受到它的存在
就好像你的身体无需支点
写作也无需平面
砌 体
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砖块
而你堆砌一块词语时
总会想到好像在哪里的废墟见过它
复制暂时是不可避免的
如同你反复画一个鸡蛋
直到你成为一个鸡蛋
这些错综的田字格
终将被纯洁的白纸覆盖
所以你的文字开始拉伸 扭曲 甚至瘫痪
关键在于
以一块砖的自覺去面对一堵墙(尤其是南墙)
你的走投无路 意味着这里正好
是破一道门或开一扇窗的位置
封 顶
确实是个大吉的日子
红盖头遮住了它的稚嫩
“可能还不够高吧”
忧郁的建筑师徘徊在楼顶
仿佛他自己才是那个待嫁的新娘
这个想象的高度 危险的高度
已经引发了航空管制—
“禁止那些不着边际的飞行”
再多添一块砖 都有随时坍塌的可能
他宁愿建造一座悬崖来安放野心
在天楼 除了惯性 你只能依赖直觉
踏错一步 一切只能推倒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