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豆豆
感谢北京动画周主办方为本专题提供的支持
动画电影《新神榜:杨戬》在暑期档热映,新一轮关于“中国动画到底实力如何”的讨论再次袭来,动画迷和动画人,习惯了一次次在成绩和沉寂之间反复“仰卧起坐”。
这似乎成了中国动画行业的一大特点:每一次大规模讨论从来都不是线性的,而是点阵式。回顾过去,我们能想到的是某些特定的轰动时刻:《大圣归来》的“自来水”盛况、《大鱼海棠》的焕新国人审美的绝美画风、《哪吒:魔童降世》让动画电影票房在中国影史位居第二……但这也意味着,在少数作品带动的热点之外,其他时间里,国产动画的存在感不强,中国动画引发持续关注度的能量始终不足。
一枝独秀不是春,但时不时出现的令人眼前一亮的佳作,似乎也预示着某种报春的信号:种子已经渐次苏醒,春天还有多远呢?
B站up主碧落九重剑(以下简称“碧落”),是西安交大在读博士,因为解读和分析动画作品,收获了三十多万粉丝。他如今能回忆起小时候看的第一部动画片是《葫芦娃》,那似乎就是他的动画启蒙。那时候看动画,除了电视之外,主要的渠道是碟片,印象比较深刻的是那些经典国产动画,那也构成了一代人记忆中的经典:《舒克和贝塔》、《黑猫警长》……
碧落正儿八经开始研究动画,是在大三的时候,他看了《中国惊奇先生》,讲述的是现代社会一个屠鬼道士的故事。研究生一年级他开始看《全职高手》,彼时《全职高手》也是B站的主推,当时是2017年4月,他成为up主刚刚三个月。在做实验那些枯燥的日子里,碧落补追完了绘梦(动画公司)的一系列作品,边补边做国产动画内容的二次创作。
有了up主的身份,碧落除了每年参加B站的活动外,也有了很多观看动画作品首映或点映的机会,最近的比如《时光代理人》、《灵笼》、《罗小黑战记》。2020年底,他受邀去广州言几又书店和漫画《刺客567》的主创团队对谈,那是他第一次以主持人的身份在线下和动画人近身交流。因为忙于学业,碧落并不是全职的up主,相比之下,更新内容的压力也更小。
小荟则是B站的一位全职up主,拥有五十多万粉丝。她说,自己对国产动画的关注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一是开始关注,二是重新关注。前者是小时候看央视少儿频道的经典动画片,比如《虹猫蓝兔七侠传》《小鲤鱼历险记》《天书奇谈》《宝莲灯》等。后来,随着海外动画的进入,小荟的注意力暂时离开了国产动画,那个时候她可看的作品也相对较少,能回想起来的只有一部《秦时明月》。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 (2015)
再度关注国产动画,是因为2015年动画电影《西游记之大圣归来》的热映,可能是饥饿太久,“自来水狂欢”彻底带火了这个电影,将近10亿的票房,让观众和整个动画行业一度沸腾,人们不禁有了一种“中国动画的春天要来了”的感觉。小荟说:“当你重新走进电影院,去看一部属于中国人自己拍的动画,题材是中国神话题材,并且制作有点惊艳到你,你会觉得原来我们也是可以的。”
国产动画这种被唤醒的自信,也让她接下来在B站上开始关注其他国产动画作品。那时《狐妖小红娘》刚刚开播不久,小荟发现,原来网络动画这个领域比起“子供向”(指作品中没有敏感话题和血腥暴力、针对低幼人群的动画作品),其实更多的是做青少年题材的作品。“比如会有恋爱题材,就很受我们这种老齡二次元喜欢。”小荟说。过去在电视上播出的“子供向”动画,恋爱元素是基本不会出现的。
互联网平台的蓬勃发展,为中国动画的多元化提供了更多机会和土壤,也成为国产动画迈向新路径的开始。爱情、惊悚、科幻等诸多元素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作品涉及。
在小荟的回忆中,2015年那会儿,多种多样的动画作品出现,给她带来了猎奇的直观感受,直接让她入坑的作品叫《勇者大冒险》,噱头是南派三叔参与了制作,双男主很像《盗墓笔记》里的吴邪和张起灵,她看完觉得很有意思,便做了这部动画的二度创作,从此走上了up 主的道路。
虽然年龄不大,但小荟觉得自己一路见证了国产动画近年来的发展历程。起初《狐妖小红娘》制作欠佳,现在进步神速,从僵硬到灵动、从单薄到丰满,能明显感觉到团队在慢慢磨合,一点点打磨技术,作品的每一个细节提升都让小荟感慨万千。
某种程度上,动画行业的发展离不开动画迷的持续关注,前者为后者输出作品,后者则出于热爱,进行二创宣传,反向为前者扩大影响力。一大批对国产动画抱着期待的观众“用爱发电”,可能是中国动画行业无法忽视的现象。
《哪吒:魔童降世》(2019)
1922年,中国第一代动画人万氏兄弟(万籁鸣、万古蟾、万超尘和万涤寰)在上海狭小的亭子间里,制作出第一部带有广告性质的动画短片《舒振东华文打字机》,中国动画的发展源自于此。一晃眼,百年过去。时间的长河里,中国动画起起落落,无数次被与日本美国相比较,也无数次面临诘问:中国动画到底实力几何?
在玄机科技创始人沈乐平看来,在中国动画开创之初,是有过40-50年左右的快速发展期的,也曾出现过不少高峰,无论是在技术层面还是行业层面。正因为曾一度接近世界巅峰,如今提振动画行业更多被称为“复兴”,而非“崛起”。
据艺画开天创始人阮瑞定义,中国动画已经进入了“网络动画3.0时代”,他认为国产动漫行业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20年代,进入21世纪以后,众多优秀作品接连涌现,背后的动画公司逐渐被人熟知;加之相关政策的出台,动画的工业化进程已经日趋完善。
尽管阮瑞对行业前景保持乐观,但他也清醒地提到,国产动画从总体上来说编剧能力不足、盈利模式尚未成形、版权保护尚待加强,种种因素导致市面上精品较少。
在这种情况下,我国距离成为动漫产业强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沈乐平也有同感,他正视目前中国动画存在的诸多问题和与海外的差距,在他的分析里,这个差距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技术层面,第二个是资金层面。技术层面的差距有,但并没有大众想象的那么大,反倒是商业层面的差距会比较大。简单来说,比如大众最广泛讨论、也最直观的,动画片中人物形象的毛发制作,或者说整个物理系统:皮肤的质感、海洋的水波等等,实际上全都是计算机运算力的投入,所有这些效果,现在中国公司都能够做出来。但是运算力的投入,就涉及资金的投入。毕竟电影是在商业和技术层面应用上最集中的体现,以迪士尼或者梦工厂为例,他们一部动画制作费用通常在2亿美元左右,但放眼中国,即便拿全球都算得上高票房的《哪吒之魔童降世》来说,其投资也只有约1000万美金。
这种令人悲观的数据对比,反而得出了一个令人乐观的结论:“在资金投入上,我们可以看到有将近20倍的差距,但咱们更为此感到骄傲的是,我觉得《哪吒》和皮克斯的任何一部电影相比,画面上并没有20倍的差距,甚至可以说是旗鼓相当的。”这其中体现出来的行业潜力,让沈乐平感到高兴。
客观来说,虽然整体观感不明显,但《哪吒》跟国际优质动画片相比,还是存在很多细节上的参差。沈乐平再次强调,这便是他说的运算力投入不足。“如果国产动画作品有足够的投入下去,很多细节是可以做出来的。在好莱坞,3000万(美元)就属于小预算了,1000万根本不够。”
无数的数据和案例,都指向同一个事实:动画本质上是奢侈品,是最能体现一分钱一分货的产品。看上去似乎是金钱游戏,但金钱只是必要条件之一,而非唯一,足够的金钱,未必能生产出足够好的动画作品。动画跟资本青睐程度有极大关系,但中国动画始终要面对的困境是:资本看到甜头才会靠过来,但没有资本又很难生产出甜头,这似乎是一个死循环。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到现在仍然是动画行业无法调和的矛盾。1990年代体制改革当中,动画没有第一时间受到市场青睐。“这个是一步步来的,资本先进到电影,再会进到动画。它一直是一个次生媒介。我这半辈子最大的一个感受是,原来动画是一个不值一提的东西,现在至少是一个值得一提的东西。”独立动画人陈莲华回忆道。
但沈乐平也承认,排除资本的因素,技术上的实际差距也必须正视,“以好莱坞为例,我为什么只讲好莱坞?我们以前讲欧美、日本,其实现在只有美国在这块做得比中国更好,他的技术体系、专业分工以及工业化的程度,确实比中国领先。”
艺画开天和哔哩哔哩联合制作 《三体》 动画
不得不强调一个名词:系统。在沈乐平的观察中,整个行业形成一种工业化的配合,不能只拿某一个作品的个例去看,工业化体系的差距,比较的是在连续时间段内推出作品的集体水准是否都能保持在一个高度之上。显然,我国动画电影的产出数量和产出质量都不足,偶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更多的仍是平庸之作。
中国动画的赶超之路在哪里?沈樂平仔细剖析研究过,觉得也不必美化美国整体的动画行业,最突出的还是迪士尼,包括皮克斯,接下来是蓝天工作室、梦工厂,但前不久也纷纷出现危机,傲视全球的动画巨头并不是随手拎出来就能打遍全球无敌手。“赶超难度不小,但并不是没希望,这里面是很复杂综合的问题,不单单是技术。”
迪士尼历经百年建构的品牌效应和号召力,是经过时间检验的。中国动画刚届第一个百年,到现在还没有哪一家公司或者哪一个作品延续了百年的影响力,跨越仍需要时间。
疫情三年,给原本就不够热的动画行业又降了温。
位于武汉的艺画开天,是最早感受到新冠疫情巨大影响的公司。阮瑞回想起疫情最严重的2020年,武汉经历了漫长而痛苦的封城,但那一年对艺画开天来说恰恰是关键的一年,《三体》和《灵笼》两部作品的制作同时在进行。在疫情中期,公司人员主要通过邮寄电脑、远程传输控制、线上会议等方式分环节、分批次地创造条件启动远程办公模式,根据实际情况进行项目计划的调整,最大程度降低疫情造成的影响。艺画开天的动画编剧饶雪还记得,她当时收到一个极其巨大的快递,拆开一看,是公司的电脑,就这样寄到了家里!
不难想象,原本就复杂且琐碎的动画制作工作,本就需要所有部门高密度配合协调,稍有磨合不畅,就会导致制作延期,甚至暂停更新。在大家无法相见、只能居家办公的日子里,每天靠着手机视频会议,一点点去推进项目进度。
沈乐平回忆起2020年,所有人都对疫情高度紧张,复工不断延后,对企业不断造成冲击。好在玄机科技提供的是线上内容,当大家都居家隔离,对精神产品的需求更多,对内容的依赖程度也提高了。所以疫情对于内容提供者来说,是危机也是机遇,动画公司会面临输出的压力,但也同样面临输出的需求。
时间一晃来到2022,玄机科技在杭州、上海、青岛都有团队,其中上海团队人数最多,今年上海将近3个月的居家状态,对玄机科技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沈乐平只觉得“猝不及防”,起初以为只是一周,忍忍就过去了,结果这一“宕机”,就是整整三个月。
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玄机科技只保留了《秦时明月》和《斗罗大陆》两部作品还在更新,即使在隔离时也不中断。但另外一部原本热播的《吞噬星空》,就不得不出现停更的状态。保持更新的《斗罗大陆》也从20分钟瘦身成15分钟,减少了整整四分之一的时长。
居家办公一开始完全无法实现,后来发现没有解封的迹象,玄机科技就开始搭建远程工作体系,有工作人员过五关斩六将到公司去架设系统。起初带宽不够,当连线人数越来越多,带宽就跟不上,所有人的工作都很卡。上海团队有四百多人,没法同时开工,后来决定改为“两班制”,第一班早一点开工,第二班相当于夜班,两批人轮班,就可以不同时使用带宽,这可是沈乐平和他的同事们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也被逼出来了。
他们也曾热烈讨论过,是否干脆停更,对于《斗罗大陆》,停更或减少时间,都是艰难的决定。沈乐平相信,在当时的情况下,即便彻底停更,观众其实也能理解,因为确实情况太特殊了,几乎是不可抗力。但团队一致认为,这么多观众憋在家里,心情也都愁闷,他们在每周等片子,守着开播时间,这部动画已经陪伴观众走过那么多时间,如果此刻突然停掉,“想想观众的失望都让人心脏骤停。”最终,他们选择了缩减五分钟时长,但不断更。“说到底是对观众的一份责任,当然那个时期也会看到一些不理解的声音,观众会因为时长缩短,说团队偷懒,不尊重观众。面对这些质疑,受伤是肯定的,但我们还是挺坚强的,毕竟还是理解和支持的观众更多,为了他们,我们也得咬牙做下去。”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张颐武曾经提到:“中国动画回归传统的趋势越来越强。中国动画制作者,可以继续发掘中国传统文化故事中的戏剧性,结合当下年轻观众对于流行文化的需求,将这些故事重新改编。”
就国产动画内容的发展方向来说,在越发丰富多元的基础上,传统文化中的故事和形象确实占据较大比重,其中又以动画电影表现最为突出。针对内容创作,阮瑞认为国产动漫市场潜力很大。动漫领域目前存在各种类型的缺口,中国传统文化故事改编创作是其中一个比较能落地、经过实践验证的一个方向。
这类故事内容侧重本土文化传承,比如大家都熟知的《大圣归来》、《姜子牙》、《白蛇》等,都是基于中国传统故事、却又不乏现代气息的作品,有经得起推敲的人物设定和背景,也让创作者可以腾出手来,把更多注意力潜心在情节创意和艺术表现上,观众也更容易接受。除此之外,阮瑞对“回归传统”还有另外一种解读,那就是用现代故事、幻想故事,表达中国传统价值观的精神内核。“这也是我们想做的、正在为之努力创作和呈现的。”
从创作流程来说,原创类动画的准备工作需从世界观、人物、场景设定等方面开始筹备,剧本也得从无到有。考虑到整体架构和故事逻辑等方方面面,工作阶段会更长。而改编类作品因为原著的世界观和人物设定已经完成,着力点会更侧重在艺术呈现上。
“《灵笼》就是我们的一部原创的、幻想题材的动画作品,我们团队本身酷爱挑战,立足于这种基因,虽然创作历经诸多困难,题材在国产动画作品中不常见,但这却烙印着我们的团队个性,是我们骨子里想做的作品,也很高兴能够受到主流大众的认可。而改编类的作品,以正在制作中的动画版《三体》为例,它的故事架构和底层内核,与我们的团队基因高度契合,这也是我们进行《三体》动画剧改编创作的重要原因之一。”阮瑞说,《三体》的改编难度无疑是极大的,一方面动画跟小说在呈现方式上天然存在着巨大差别,另一方面又必须兼顾观众对原著小说已有的心理预期,必须探索出一条道路,将作品中的环境、社会功能、世界观实现影视化,在视觉上呈现出来。
《秦时明月》
《姜子牙 》
《白蛇2:青蛇劫起》
独立动画导演陈莲华则认为,动画题材往往跟全球大环境关系密切:“这几年动画题材上表现人心的趋势特别明显,80年代的片子里所有人讲的都是明天会更好,这两年明显感觉到异化、黑化,去年有好多战争题材的片子,今年就爆发战争了,好像都是人心的表現。”
在沈乐平看来,无论内容如何发展,本质上要建立中国动画自己的评判体系。一直以来什么是好、什么是美,都是由国外的体系来界定,观众、市场也都受其影响,造成的一种后果就是,国内很多公司拼命把自己的作品包装成“国际化、高级范”,似乎那样就代表高端,本土化就代表低端。
“在自己的这片土壤上成长起来的团队,做自己的作品,有自己的文化自信,去传递给我们的观众,同时确立我们自己的审美体系。针对市场、针对不同的用户族群有更多的题材、更加完整的商业运营作为支托,这样的产业才可以长期发展、长期繁荣。我们反观当时的上海美术制片厂,就缔造了中国动画一百年当中的高峰,到现在依然是我们的金字招牌,也是一份荣耀。”
一个事实是,院线上映的动画电影,基本以中国古代神话故事为原型,鲜少有更丰富的题材出现。而网络平台的动画番剧和电影,有着更为丰富的题材和原创故事,却难以走进院线。在碧落看来,这是院线电影的无奈,电影要考虑大众,没法搞一个全新的东西抛到电影院里让人看。尽管大家对动画的接受程度这几年提高了,但资本是谨慎的,资本也常常只会助力那些有群众基础的现成故事。
对于喜欢潮流作品的小荟来说,她欣赏有勇气进行原创尝试的动画作品,画风和制作固然重要,但远远小于一个好故事的重要程度。如果故事足够新鲜和完整,哪怕是肉眼可见的粗糙制作都可以忽略。
碧落和小荟同时提到了近期播出的一个动画剧集《黑门》,是以脑科学为题材的硬科幻作品。这部作品让他们觉得惊喜,小荟甚至惊叹:“中国动画剧本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黑门》在豆瓣得到8.3的高分,尽管很多人在评论区认为建模和细节还亟待优化,但依然打出了五星好评。
这其实是一个明显的信号:一直以来,中国观众对国产动画作品并非只有挑剔,他们甚至有着更包容的心态。有时候创作者痛恨作品被分数定义,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分数不会低估任何一部好作品,民意也不会冤枉任何一部烂作品。
三年疫情及行业趋势变化,加剧了动画行业人才的流失,这也成为影响行业发展的重要因素。阮瑞和沈乐平都说,部分从动漫行业锻炼出来的优秀人才,因为看不到更好的前景,很多都转移到了课程制作、游戏等相关领域。
在阮瑞眼中,动画行业应该是21世纪的朝阳产业之一,高度依赖文化资源创新,但动漫行业的高端人才紧缺,优质的原创作品较为贫乏,民族性内容没有得到很好的挖掘和拓展,整个产业的创新能力明显不足。阮瑞呼吁动漫人才的培养和储备,扩充人才数量,提高行业整体的技术水平。在产业层面,不断打造完整的动漫产业链,促进动漫产业的发展。在内容层面,需要逐渐挖掘中国传统文化的底蕴和内涵,用东方思想,讲述中国故事。
沈乐平做了一个导演训练营,他直接参与导演培训。针对动画人员制定了一个0-24个月的培训计划,其中包含了“救生圈计划”、“大礼包计划”和“钢铁侠计划”。“救生圈”是让初学者入门,“大礼包”是因材施教,“钢铁侠”则是加强训练,培养能够独当一面的综合性动画人才。
沈乐平深知中国动画高端人才的缺失是历史遗留问题。本身行业累积时间短,人才体系始终不健全,在2005到2006年左右,各大专院校才开始开设动画类专业,至今也不到20年的时间。
“在90年代之后,中國没有具备创作力的动画人,尤其是导演。电影学院培养了一小部分,但是跟整个行业比起来太少了,(目前培养的)大部分是做加工片的人。”陈莲华对于人才匮乏也深有感触。
《新神榜:杨戬》
2022年8月7日,北京百年动画展现场
这些年来,沈乐平和阮瑞目睹了动画从业者的来来去去,有人在红利期慕名而来,有人在低谷期用爱发电。在薪资低、糊口难、看不到前景的时候,能投身于动画行业的,单纯是对这个行业的热爱,说到底就是一腔热血。
如今行业相对成熟,产业链也较为完整,薪资水平更有吸引力,才能留住优秀人才。对动画行业人才冲击最大的是游戏行业,两个行业在技术应用层面极其接近,但游戏行业有着巨大的资本支持和利润增长点,薪资水平远超动画。沈乐平说,“都知道游戏行业挣钱多,经常动不动就用两三倍的薪水来挖人。”
国产动画在吸引碧落和小荟这批观众时,也对他们的人生产生了更为长远的影响。作为理科生,在视频制作的过程中,碧落经常会思考如何更好地表达,也在不断升级自己的价值观,避免受利益影响,去对不好的作品进行吹捧,或对口碑之作进行抹黑。
《时光代理人》和《凹凸世界》这两部动画,驱动了小荟去学习一些新课程,试图解锁动画制作的技能,这是很多二次元迷对于动画最朴素的情怀:一开始是喜欢看,渐渐地不满足于只是看,出于热爱,会想要去学习画画、写脚本、做策划、做分镜等技能,这在后来甚至成为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方式,从而真正进入这个行业,实现屏幕内外从观众到主创的身份跨越。
也许,未来支撑这个行业的稀缺人才,就会从一代代不满足只是观看的观众中成长起来。
“你在做up主之外有别的工作吗?”我问小荟。
“原来是有的,趁今年改成全职了。”
“这份收入完全可以支撑你生活吗?”
“如果没有游戏就不OK了,要不是接游戏公司的活儿,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
又是一个用爱发电的故事,中国动画的春天,那些等待发芽的种子,也许正静静地埋伏在这一个个专注、热爱、永不言弃的故事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