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振红
我从小被父母和哥哥姐姐们惯着,对女红、做饭之类的事情从来不感兴趣。更过分的是,我自己不会也就罢了,却经常嫌弃家里的饭做得缺油少盐,难以下咽。我忍耐了我妈糟糕的厨艺好多年,一吃饭就唉声叹气,却无可奈何。不过,老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在我十五岁那一年,大姐要出嫁了。当年对于这件事,我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因为我终于有机会逃离家里的饭桌而找到一个蹭饭的场所了。
从大家庭搬出来开小灶,大姐家的伙食肯定比娘家稍微好一些,再加上大姐会做饭,所以,我频频光顾她家。我进屋后第一件事必定是一通乱翻,遇到什么吃的东西都往嘴里“塞”,不管她舍不舍得。有大姐给我撑腰,姐夫敢怒不敢言,对我的态度基本就是“防火防盗防小姨子”。这可不怪我,要知道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时物质相对匮乏,而青少年时期又正值长身体的时候,馋得我忘了顾及他人的感受。在大姐家诸多的蹭饭事件中,有一件我至今都记得很清楚,也让我内疚。
那是一个周末的傍晚,我照例溜达至大姐家吃晚饭。进去后东看西看,我惊喜地发现她家的厨房里有一小坛正在腌制的鸡蛋。我擦了擦流出的口水,任性地说:“姐,我要吃咸鸡蛋。”那时,大姐正在准备晚饭。听到我的要求,她正在切咸菜丝的手顿了一下,脸上随即挂出了一丝为难的表情:那时候谁家的日子都不富裕,肉食是难得的美味,鸡蛋腌制后,过年过节时可以作为一道菜装点可怜的餐桌。但是在她抬头看了瘦弱的我一眼后,为难的表情消失了,一边继续做手里的活一边对我说:“行,我马上就给你煮。”我捕捉到她的细微变化,以为她是“软弱可欺”,居然还任性地补了一句:“我要吃两个。”
我姐丝毫没犹豫,和气地答应了。很快,真有两颗鸡蛋摆在我的面前。我没客气,狼吞虎咽地吃完后又眼巴巴地看向大姐夫妇,试图再多要一颗。那时我才发现他们俩面前只有馒头和咸菜。很明显,大姐根本没舍得多煮两颗,而不懂事的我却对此心安理得……
当然,也不是我小时候狠心,就逮着我姐一个人“荼毒”了好几年。其间大哥倒也结婚了,但是我嫂子的厨艺实在不怎么样,导致他家的饭菜还不如我妈做得好吃。憑此一点,我大哥算是“幸免于难”。
后来,我外出求学,不能去蹭饭;就业结婚了,更不好意思去蹭饭,大姐家因此也就消停好多年。不过,我女儿出生后,情况又发生了变化。起初为了给她提供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我倒是也发过誓要认真地学习做饭。可一顿操作后,我才发现历史是惊人地相似:原来和我妈一样,我也是那种宁可在外面搬砖也不愿意碰柴米油盐的人。虽然为母则刚,必须要做饭,但我只要是在厨房连续忙活上几天,便要开始觉得烦躁和愤怒,就得休息一两天。在这种情绪下,饭菜的味道也是可想而知的。结果,女儿自会说话起就开始表达她的不满,像极了小时候的我。
我被她唠叨得烦不胜烦,脑袋里又冒出了蹭饭的想法,同时一个问号也一闪而过:“去谁家呢?”排除高龄的父母后,兄弟姐妹们的身影挨个在脑海里转悠了一圈,我还是觉得大姐靠谱。于是,每逢我的“封厨日”,我要么厚着脸皮直接要求去她家吃饭,要么买上加工程序繁杂的食材,让她帮忙做成美食来给我们一家三口打牙祭。她呢?只要单位不加班就笑呵呵地满口答应。我们吃饱了就直接去客厅看电视,她还会拿出珍藏的好茶沏上,从不计较有没有人帮忙涮碗。
对于我的这种蹭饭行为,老爸怕我不懂感恩而告诫过我:“不要以为你拎去昂贵的食材,别人就有义务伺候你。你懒得下厨,别人亦如此。你姐让你去吃现成的,那是因为她疼你。”其实不用老爸说,我也是明白的。我永远记得我蹭的不只是饭,更是她给予我的这份亲情。
编辑|温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