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主义思想下莎士比亚与汤显祖女性观之比较研究

摘要：汤显祖与莎士比亚是两位在世界戏剧史上具有深远影响的戏剧家。汤显祖是中国明代剧坛上最优秀的传奇作家，莎士比亚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成就最高的戏剧家，他们的作品都闪现出人文主义思想的光辉及对女性意识的深刻思考。文章以《牡丹亭》和《驯悍记》为例，比较汤显祖与莎士比亚在人文主义思想下产生的女性观，并明确造成异同的根源，以期在比较中更深刻地了解、认识他们的作品。

关键词：汤显祖；莎士比亚；《驯悍记》；《牡丹亭》；女性观

中图分类号：I10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2）15-0-03

0 引言

首先，文章的实际应用价值体现在以《驯悍记》和《牡丹亭》为例，比较研究莎士比亚与汤显祖在人文主义思想下产生的女性观，有助于加深读者对这两部文学作品内容、人物形象、蕴含的作者思想核心的理解，有利于激发人们对此类文学作品的阅读欲望和研究兴趣，促进人们从新角度、新视野创新性理解和研读此类文学作品。此外，从文化教育方面来说，对二者进行比较研究，有助于为当代学生研究、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提供范例和思路，有利于开阔学生的视野，吸纳世界文学研究的成果，突破学科壁垒，把各类文学纳入全球整体格局中，并进一步弘扬中华文化。

其次，文章具有丰富的现实意义，既有利于促进莎、汤的女性观在现代的适应和发展，进而增强女性主义的影响力，扩大女权思想的普及范围，促进当代女权主义的完善和发展，进一步推动当代人的思想解放和思想进步。又有利于开阔我国莎、汤研究的理论视野，为中外古典文学研究提供有效的思路和借鉴。

目前，在关于莎、汤的比较研究中，赵景深（1946）从汤显祖和莎士比亚的生卒年、在戏剧界的地位、作品的取材等5个方面展开了比较。徐朔方就二者的生活经历、戏剧创作的时代背景、戏剧样式，剧作的语言、情节、结构等方面展开了比较，并涉及《牡丹亭》和《紫钗记》这两部作品的具体分析［1］。费海玑（1974）详细比较了莎、汤的生平。曹树钧（1999）比较研究了莎、汤二者人物塑造的特点。陈瘦竹（1982）、李聂海［2］等人则对莎、汤的具体作品展开了详细的比较分析。此外，以汪榕培（1999）［3］为代表的一些学者，专门就朱丽叶与杜丽娘的形象展开了比较研究［1］。

但是，经过阅读和研究系列文献，发现国内外研究的不足主要体现在研究范围和研究内容的局限性上。历年来，国内研究者对莎、汤的比较研究所选择的作品范围多限于《威尼斯商人》《麦克白》《紫钗记》《罗密欧与朱丽叶》《邯郸记》《牡丹亭》，国外研究者则少有对二者具体作品的分析探究。在研究内容方面，国内外多數研究者局限于莎、汤在戏剧界的地位和影响力、剧作情节、语言风格、人物形象等，鲜有从女性观与人文主义思想视角展开的比较研究。鉴于此，文章将《驯悍记》和《牡丹亭》放在一起研究，从不同的角度完善和丰富对莎、汤的比较研究。

大多数研究者比较研究的内容只限于人物形象、女性观、人文主义思想等［4］。尽管颜欢将女性主义与人文主义思想结合起来研究，但并未进一步探讨女性主义与人文主义思想的内在联系。鉴于此，文章将女性观与人文主义思想结合，深入探讨二者之间的关系，可以在研究内容方向上创新。

同时，虽然目前尚未有人专门从女性观与人文主义思想的视角展开莎、汤的比较研究，但是已有一些学者就二者作品的女性主题展开了比较研究。其中，汪榕培全面、深入地比较了杜丽娘和朱丽叶的忧郁情结，并由此出发，比较了东西方文学文化中女性的心理［1，5］。

1 莎士比亚在《驯悍记》中的女性观

谈及莎翁的女性观，学者们各执一词。一种认为莎翁的作品能反映女性的生命本质，展现人文主义关怀；另一种则认为莎翁笔下的社会是一个典型的男性中心社会［6］。对于前者，部分研究者认为莎翁是“原初女性主义者”，另一部分研究者承认莎翁虽然有女性主义倾向，但是未认定其是女性主义者［7］，这两种观点体现了莎翁矛盾的女性观。文章发现，莎翁喜剧中的女性形象多有不凡的气质、可贵的品质，是文艺复兴时期新女性的代表。然而其悲剧中的女性形象皆有各自的人性弱点［7］，她们的人生悲剧及在男权社会中的真实生存状态亦展现得淋漓尽致。

由于已有较多学者对莎士比亚在四大悲剧、四大喜剧中所表现的不同女性观展开了丰富的解读，因此文章不再赘述。至于《驯悍记》的创作时间多有歧义，通常认为在1590—1600年，是莎翁早期的作品，且一直被视作喜剧［8］。文章选取《驯悍记》，并着眼于其中刻画的典型女性形象，探究莎翁的女性观。

在《驯悍记》中，凯瑟琳娜的悍妇形象使读者印象深刻。她家境优渥，但性格乖戾，脾气暴躁，言语尖酸刻薄，举止粗鲁无理，对家人和追求者们都恶语相向、讽刺辱骂，是一个名副其实、无人敢娶的悍妇。而在被冠以悍妇这个名号后，她更是坚定了将悍妇之名贯彻到底的决心［9］。反观她的妹妹，则是一个温柔有礼、乖巧懂事、受人喜爱的淑女。在对比之下，凯瑟琳娜便通过讽刺辱骂妹妹及其追求者、在父亲面前撒泼胡闹等系列行为，引起人们对她的关注，同时期盼收获美好的爱情。她的表现恰恰反映出人本意识的觉醒，对自己作为独立个体的意识、对可贵尊严的坚守。同时，可见她勇于冲破封建枷锁，敢于打破与反抗世俗、男权社会强加于女性的贤淑女性标准。

结合《驯悍记》的创作背景，伊丽莎白一世代表着当时英国社会独立的女性形象，人们愈加认识到女性的能力，广大女性也逐渐开始争取自由和属于自己的权利［9］，因此这个时期的女性自我意识和地位都有了很大的提高。而从莎士比亚在该作品中塑造的跳出封建束缚的新女性形象可以推断，他认识到了这一转变，并且在很大概率上对此持肯定态度。

然而，凯瑟琳娜最终对丈夫比特鲁乔言听计从，这也是所谓凯瑟琳娜的去悍化，抑或说是被驯服的结局。

从女权主义角度分析，以凯瑟琳娜为代表的女性确实对男权社会、对绝对权威进行了挑战和反抗［10］，但以失语的形象失败告终，是彻头彻尾的悲剧。同时，莎翁的潜意识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男权社会的背景，在男性主导、地位较高的社会现实下，选择从男性视角亦可理解为在男性凝视下维护男性的话语权和地位。当然，反讽、暗示等手法也足见莎翁对男性话语权体系的偏离，对女性思想觉醒的肯定，总体而言是矛盾的。

从创作的时代背景看，女性的地位虽然有所提高，但是并不能从根本上颠覆男性的主导地位与对女性的歧视。莎翁虽然饱受人文主义思想的熏陶和影响，但是他不可能完全脱离时代与社会［9］。因而他在思想上确实意识到了女性应和男性一样拥有平等地位和独立人格，但是若在作品中明显表现出该想法并表以鼓励态度，是不切实际的。因此，他选择了一种最合适的方式，以实现既肯定女性对男权社会的反抗，又不侵犯男权社会利益的目标，这可谓莎翁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不得已作出的选择。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就《驯悍记》这部作品而言，莎士比亚的女性意识觉悟是存在的、不容忽视的，只是迫于很多因素存在局限性。在其后期的戏剧创作中，涌现出了更多优秀的女性形象，表明其女性观的逐步成熟与完善，这也得到了众多学者的印证。

2 汤显祖在作品《牡丹亭》中的女性观

《牡丹亭》是汤显祖的代表作，主要叙写了女性形象杜丽娘为情而死，后为情复生的爱情故事。作品涉及了封建社会的爱情、婚姻主题，且成功塑造了杜丽娘这个在古典文学史上鲜活而典型的女性形象。因此文章选取《牡丹亭》，并着眼于杜丽娘这个人物形象，能更好地探究汤显祖的女性观［11］。

《牡丹亭》的女主人公杜丽娘是南安太守的千金，通读四书五经，恪守礼教，未踏出过闺房半步。在这样森严的封建礼教、家庭氛围下，女子完全与社会、自然隔绝。然而，少女杜丽娘掩不住对爱情的期待，当诵读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时，她的情感意识、主观意识被唤醒了。

偶然间，丫鬟发现了杜府大花园，景色优美秀丽，杜丽娘在逐渐觉醒的意识驱动下溜出闺房去往花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12］，这是杜丽娘发自内心的感慨，她深感独自一人的孤寂与忧伤，埋怨虚度的青春，对爱情的渴望愈发强烈，可见她开始质疑、想要逃离与反抗封建礼教。她感叹自然春光之美好，并由此想到如花般美丽的自己却无人欣赏［13］，她开始意识到自我价值与自身的可贵性。

而后，杜丽娘在梦中追求爱情未果，为情而病，因病而亡。但于杜丽娘而言，死去的只是肉体，她对自由恋爱、对自我个性解放的渴望仍然存在并愈加强烈，也许正是这种坚定而强烈的信念，使她起死回生，并走上反封建礼教、女性意识觉醒的道路。最终，她抛却了封建礼教传统婚姻恋爱观，与柳梦梅结为夫妻。

综上所述，杜丽娘对个性解放、个人价值、爱情的追求，以及女性意识的觉醒，是汤显祖女性观的体现［14］。

此外，若从男主人公柳梦梅对爱情的态度看，则发现他更重視功名利禄。从他对待杜丽娘的态度看，当他得知杜丽娘是鬼后便感到恐惧，并时刻担心自己违背礼教的规矩，时常萌生退缩心理。由此可见，他遵循儒家的人生规范，是典型的儒生。从某种程度上说，取得功名是爱情美满不可或缺的一环。换言之，女性要想收获美好、被祝福的爱情，就必须按封建礼法办事，进而得到封建最高统治者的成全。

文学作品多能体现作者的情感态度和观点，因此从根本上说，汤显祖的女性观立足于封建礼教，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3 莎士比亚与汤显祖女性观的异同点及根源

莎士比亚与汤显祖女性观的异同与他们所处的时代、个人经历有密切的关联。

首先，二者虽然在不同的国家，但是处于同一时代，且时代背景相似。汤显祖生于明朝晚期，社会混乱、复杂，政治腐败，经济萧条，阶级矛盾严重［15］。在思想方面，以程朱理学为根本的思想受到心学的挑战，日益僵化，同时涌现出很多批判封建专制制度的思想家，封建专制统治日渐衰落。这为大量描写人民生活、追求自由平等、体现人文主义精神作品的出现提供了有利条件。莎士比亚则处于文艺复兴时期，工商业、资本主义手工业繁荣发展，新兴资产阶级兴起，教会统治被削弱，人文主义精神产生并蓬勃发展。人文主义精神的核心是以人为中心，而非以神为中心，强调人的个性，追求自由和幸福［16］。总体来看，由于二者所处的时代背景相似，都受到了人文主义思想的影响，因此二者创作的作品都比较关注人本身及其价值。

其次，莎士比亚和汤显祖在作品中都表现出对女性的关注，对女性的命运、品质等都具有深刻的思考，但影响写作想法的因素不同。于汤显祖而言，更多是受其个人经历而非时代背景的影响。他从小受儒家、道家思想的熏陶和教育，能更真实地了解到百姓的生活和处境。道家思想强调女性的独特地位，如“以柔克刚”，即柔软的东西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女性则是柔的代表［14］。汤显祖在不断吸收、借鉴道家文化后，自然会更为关注女性，并将其作为典型对象写入作品中，同时赋予女性人物独立勇敢、追求自由与爱情等品质。而莎士比亚更多是受所处时代特点的影响。文艺复兴时期前的清教运动是推动当时英国女权主义发展的重要原因，女权运动由此迅速发展，女性的地位得以提高。因此，莎士比亚能更敏锐地捕捉到这些变化，将更多的关注点放到女性身上，形成自己的女性观。

最后，前文提及莎、汤的女性观都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这依然与他们所处的时代有关。汤显祖生活在封建时代，虽然明朝晚期封建思想被批驳并衰落，但是其已长期作为主流思想根植于多数人的头脑中，一时难以改变。同时，汤显祖的老师——罗汝芳，虽然批判程朱理学对人的摧残禁锢［17］，但提出的思想本质上还是为封建伦理纲常、封建礼教服务。因此，时代的局限性使汤显祖的女性观不可避免地受到封建传统思想的影响。莎士比亚所处的文艺复兴时期，虽然资本主义社会兴起，女权运动发展，但在短时间内无法动摇甚至颠覆父权对社会的统治，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程度等都还未达到较高的水平。莎士比亚塑造的女性人物形象虽然崇尚自由、平等与爱情，具有一定的女性意识，但是依旧受男权社会的束缚，并没有获得真正的独立。这正反映了女性在男性眼中的实际价值与地位，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出莎士比亚矛盾的女性观。

4 结语

汤显祖和莎士比亚都受到人文主义思想的影响，都积极从人性、人的价值、人的地位等方面探索和塑造了很多极具特色的女性形象。凯瑟琳娜和杜丽娘这两个女性形象并不完美，但却真实地反映了莎、汤共性与差异并存的复杂女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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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潘乐一（2002—），女，江苏无锡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教育、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