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逆旅，一苇航之

沈心悦

她走一步摇一步，笨拙得像一只企鹅。她发音吐字很费力，即便读诗，也像是含糊不清的呜咽。我在想，这样的人能写出什么作品呢？

她写过“我要告诉你一颗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她说过“诗歌是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在摇摇晃晃的人間走动时充当的一根拐杖”，她的诗和文字，像一个人走在黑暗里，突然一束光打了过来，又像一个人走在阳光里，阳光明媚，却让人泪流满面。她的诗，干净纯粹而热烈，饱含着生命的热血和眼泪。

我读余秀华，印象最深的是她蓬勃的生命张力。她自出生就在与疾病斗争，她所遭受的痛苦与恶意无处不显露出她艰辛的生活状态。然而，正是她在生活和疾病步步紧逼之际的坚强不屈让人感动。“一个能够升起月亮的身体，必然驮住了无数次落日。”她勇敢地自渡于生命的漫漫迷津：她以诗为盾，拖住了无数次人生的日落，在漫漫黑夜里勇敢前行，最终拥抱了属于自己的明月。

我觉得，一个人如果经历过极其颠簸的人生，结果要么被打倒，要么就站起来。当余秀华来到温州打工时，她无法长期工作，受尽鄙夷。没有人会用正常的眼光看待一个脑瘫患者，当她在火车站口摔倒又站不起来时，没有人对她伸出一只手。然而，当她窘迫到需要讨饭时，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下跪，她说：“与其逃避沦陷，不如与困厄拼个鱼死网破。”她用诗歌消解苦楚，在对生活的赏爱之情中让痛彻骨髓化为花香鸟语。她的诗歌让我感觉到，纵然身处泥泞，仍不忘仰望星空的期冀;让我体会到，纵然命运多舛，仍然有热爱生活的情怀。

我不由得想起另一些人——苏东坡，和《老人与海》中的圣地亚哥。苏东坡失意时是柏台肃森的狱中重囚、躬耕东坡的陋邦迁客。然而他为官一方时刚直不屈的风节和对民众灼热的同情心为人们所赞颂，他心灵世界中洒脱飘逸的气度为人们所景仰，笑对人生盛衰的旷达为人们所倾慕。圣地亚哥亦在失去钓得的大鱼后，坚守硬汉精神，再次扬帆出海。凡古今有所成就者，他们的身上无不彰显着自己独特的存在价值，洋溢着自己充满张力和生机的生命。

再反观自己，在我整个成长的岁月中，我几乎没有经历过惊涛骇浪，那是命运对我的眷顾。唯一的难题就是学习，数学题目解不出来就心情低落一整天，考试突然而至便怨天怨地，相比于不断丰富生命张力的余秀华，我的生命状态显得萎靡不振。于是我思索，为何不尝试鲜衣怒马、踏破沙场？为何不竭尽全力、不负韶华？生命是一朵永不凋零的春花，一生的春色需要用努力来装点，需要用进取的心来护卫。

泰戈尔说：“在地狱的磨练中锻炼出创造天堂的力量，用流血的手指奏出世间的绝响。”余秀华如同雪原中炽灼热烈的火焰，在苍茫无边的世界里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合上《摇摇晃晃的春天》，望着那封面中的稗子，它即使提心吊胆，依然要摇摇晃晃地走出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