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榛 桂琳
内容提要:本文利用2005-2019年间我国八大经济区域数据,测算区域劳动力流动规模,利用泰尔指数测度区域收入差距,并构建指标体系测算八大区域的人口集聚效应水平。以人口集聚效应作为门槛变量,通过构建非线性的门槛面板模型研究劳动力流动、人口集聚与区域收入差距之间的关系。研究结果表明:劳动力流动会扩大区域收入差距,但由于存在人口集聚效应,劳动力流动和区域收入差距之间呈现出非线性关系;在劳动力流动初期会扩大区域收入差距,劳动力流动到一定规模后,对区域收入差距的作用会转为缩小。各区域内部地区间劳动力流动和收入差距的关系与区域间的情况有所不同,仅北部沿海、黄河中游和大西北地区存在人口集聚效应的门槛效应,其余区域内劳动力流动和地区间收入差距呈线性关系。
关键词:劳动力流动;人口集聚效应;区域收入差距;门槛效应
中图分类号:F24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148X(2022)05-0141-12
一、引言
“十三五”期间,我国总体收入水平稳步提升,2019年我国GDP达到98.7万亿元,比2016年实际增长了近20.91%,占世界GDP总量达到16.34%,人均GDP首次突破一万美元大关,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30733元,与2016年相比实际增长幅度达到25.38%。我国的总体收入不断上升的同时,居民收入依然存在收入分配不平等和城乡区域收入差距大等问题。2019年中国东部地区的人均可支配收入高达39438.9元,而人均可支配收入最低的西部地区只有23986.1元,东部地区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是西部的接近两倍,东部地区和其他地区的收入水平相差较大。根据笔者计算,1978年我国八大区域间的泰尔指数为0.02538,而2019年八大区域间的泰尔指数为0.03091,虽然中间出现过波动,尤其是近几年呈现出下降趋势,但总体上是在波动中上升的。在此背景下,十九届五中全会对制定“十四五”规划和二O三五远景目标提出了一系列的建议,其中就包括要增强城乡区域的协调发展,要同步居民的收入增长和经济增长。
社会的经济发展离不开各种要素的投入,劳动力作为社会生产中的一种重要的投入要素,对生产活动有着重要影响,因此劳动力的流动对于一个地区的经济活动会产生重要影响。与此同时,劳动力的流动有着区域聚集的特点,大量中西部劳动力向着东部沿海地区流动,形成一定的集聚规模,对各个区域的经济发展产生重要影响。中国现阶段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区域之间的差距是不平衡发展中的一种。因此深入研究区域收入差距的影响因素对于现阶段中国的经济高质量发展有着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劳动力流动在理论上有着缩小地区差距的作用[1]。一方面,对于迁出地来说,过剩的劳动力迁出会提高迁徙者的收入和生产效率,从而加快人均收入提高进程;另一方面,对迁入地来说,大量的劳动力涌入,形成规模效应,提升劳动生产率,促进经济增长的同时也提高了人均收入,因此劳动力的流动缩小了区域之间的收入差距。然而现实情况是,区域收入差距一直存在而且并没有缩小的趋势,因此猜测劳动力流动和区域收入差距之间并非线性影响关系。
人口集聚不仅是结果也是过程,我国人口呈现出东部密度大西部密度小的特点[2]。就全国范围而言,人口向东南沿海地区聚集,例如,2020年东南沿海六省常住总人口已达3.5亿人,占全国人口的1/4左右,显著高于其他区域。人口的集聚对于一个地区或者区域来说,有正反两面的影响。一方面,人口集聚会给一个地区带来大量的劳动力,尤其在东部发达省份生育率低迷的情况下,大量的劳动力流入会提供充足的劳动力[3],此外高技能劳动力的集聚远大于低技能的劳动力[4],人才的集聚会产生人力资本的集聚效应,从而提高资源的匹配效率带来知识的溢出,最终会对经济发展产生促进作用[5]。另一方面,人口的过度集聚会给城市带来拥挤效应,若一个地区的人口数超过一定数量,这个地区的人均所得到的资源将会变少,不利于地区的经济发展。
本文通过研究人口集聚背景下劳动力流动和区域收入差距之间的关系,将人口集聚效应作为门槛变量,试图解决为什么理论上劳动力的流动会缩小区域间的差距但现实却没有如此的问题,对劳动力流动没有缩小区域差距问题做出解答,解决这些问题对于未来中国的区域协调发展,缓解区域收入差距具有一定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二、文献综述
本文梳理了劳动力流动和区域收入差距之间关系与人口集聚和区域经济之间关系的文献,分类进行阐述。
(一)劳动力流动和区域收入差距
对劳动力流动与区域收入差距之间关系的研究,由于视角的不同,就劳动力流动缩小还是扩大区域收入差距尚未达成一致,大致可以分为缩小论和扩大论。一部分学者认为劳动力流动可以缩小地区间差距。王小鲁和樊纲(2004)发现不同区域内部差距正在缩小,而区域间的差距却在扩大,同时劳动力的流动会缩小地区间的差距[6]。王小鲁(2004)的研究发现劳动力的跨区域流动会缓解输出地相对过剩的劳动力的就业压力,对于输入地来说,降低劳动力成本,促进经济增长[7]。陈恩和于绯(2012)研究发现输出地、输入地的收入水平、生产要素的流动方向和边际生产力被劳动力流动所影响,进而缓解区域收入不平等[8]。王珺(2017)研究发现劳动力流动会缩小两地之间实际收入差距,拉大平均收入差距[9]。也有部分学者认为劳动力流动会扩大地区间收入差距。孙自铎(2004)利用实证分析发现跨省劳动力流动扩大了地区间的差距[10]。李晶和汤琼峰(2006)利用巴罗的收敛性分析框架,发现在加入劳动力跨区流动因素后,地区间的差距更为明显,人力资本从不发达地区流入发达地区,会加速发达地区的经济增长,提高发达地区的人均收入,从而继续吸引更多的劳动力流入,形成循环现象[11]。肖六亿(2007)认为地区之间的差距引发了劳动力的跨区域流动,而劳动力的跨区域流动使得中西部地区人才和消费品工业出现空洞化,东部地区形成人才集聚效应且工业集聚也日益增强,在这种情况下地区间的差距将会扩大[12]。严浩坤(2008)的研究发现转型期的中国,不论是高技能劳动力的迁移模式还是低技能劳动力的游走模式对地区差距还是城乡差距都是扩大作用而非缩小[13]。江涛和何炼成(2010)从地区成本与收益不对称角度出发,分析出劳动力流动会造成地区差距扩大[14]。陈恩和于绯(2012)基于新经济地理学证明劳动力流动会产生产业集聚的“中心-外围”均衡格局,从而扩大了中心与外围的收入差距[15]。也有部分学者认为劳动力流动和区域收入差距之间的关系尚不明确。于艳萍等(2008)研究發现劳动力流动对地区差距是劳动力流入和流出的综合影响,并且在中国的不同地区,劳动力流动对经济发展的作用方向不同[16]。赵伟和李芬(2007)的研究发现不同技能的劳动力集聚力量不尽相同,且对区域收入差距的影响也有所不同[17]。
(二)人口集聚与区域经济
对于人口集聚和地区经济之间的关系研究,大部分人认为人口集聚有利于地区经济增长。宋宝琳等人(2020)利用2005-2016年京津冀地区的数据建立了面板误差修正模型,研究了财政收入、人口集聚与区域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结果表明,无论长短期,人口集聚对区域经济增长是正向的促进作用[18]。杨东亮和李朋骜(2019)利用省级面板数据研究了中国人口集聚的经济增长效应,并引入工具变量以解决内生性问题,引入交叉项研究人口集聚引发的人口结构效应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结果显示,人口集聚显著影响经济增长,改善人口结构将有利于经济增长[19]。王智勇(2018)利用1989-2015年地级市面板数据,采用GMM方法对人口集聚与区域经济增长进行了研究,研究发现人口集聚和区域经济增长呈倒U型关系[20]。杨东亮和任浩锋(2018)利用2000-2015年省级样本数据,测量了人口集聚水平,研究了人口集聚对区域经济发展的影响,结果表明,人口集聚对区域经济发展有显著的正向影响[21]。陈乐等(2018)以2005-2013年间中国35个大城市的数据,构建人口密度影响地区人均收入水平的理论模型,结果发现,人口集聚通过知识和人力资本显著促进城市经济增长[22]。也有一部份学者认为人口的过度集聚会不利于经济增长。Carlino(1979)认为人口的增长是一种不经济的行为,会一定程度的抵消商业集聚经济带来的经济增长[23]。William-son(1965)认为经济发展的初期,集聚带来的正的外部性大于负外部性,生产效率将会提高,促进经济增长,发展到一定阶段后,负的外部性大于正外部性,则会不利于经济的增长[24]。Brülhart和Sbergami(2009)的研究支持了“威廉姆森假说”,在一定的经济发展水平下,集聚可以促进经济增长[25]。Henderson(2003)研究發现集聚的不足和过度都会对生产率增长产生不利影响[26]。
综上,大部分学者认为劳动力流动和人口集聚是地区间差距的重要因素,但由于研究视角的不同,所得出的结论也不尽一致,且较少有学者将劳动力流动、人口集聚和区域收入差距结合起来进行深入研究。本文的边际贡献如下:第一,在研究劳动力流动对区域收入差距的影响时,考虑了人口集聚效应。劳动力的跨区流动会带来人口集聚效应,而人口的集聚效应又会对城市经济产生正反两方面的影响,一方面会促进经济增长,另一方面又会产生拥挤效应,降低人均所得资源,不利于经济发展,因此将人口集聚纳入研究范围,有助于分析劳动力流动、人口集聚和区域收入差距之间的影响。第二,使用面板门槛模型,有助于分析在不同人口集聚效应影响下劳动力流动规模是怎样影响区域收入差距的,与以往研究的线性模型不同,考察了三者之间的非线性关系。
三、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人口集聚可以带来正反两方面影响,一方面,人口朝着一个区域集中,会发挥人力资本的外部性效应,亦可以产生规模经济,从而提高劳动生产效率,促进经济增长,提高人均收入水平,这是人口集聚的正面效应;另一方面,人口的过度集聚会产生拥挤效应,过多的人口会造成生活成本的上升,进而对交通等公共服务造成压力,从而抑制了人均收入提升,此为人口集聚的负面效应。
Marshall在1890年左右提出了外部性规模经济理论,该理论认为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有着较大规模行业的地区往往比规模较小行业地区有更高的生产效率,进而地区经济呈现出规模效益递增,从而吸引更多的相关行业在此地区集聚,形成外部规模经济。人口的集聚也同样会带来人力资本的外部性效应,在一定的社会群体中劳动力通过合作、竞争或者学习等手段所积累的人力资本不仅会提高自身的生产效率,也会提升群体内及群体外其他人的生产效率,带来本行业甚至是所有行业的生产效率的提升。人口的集聚促进了人力资本的外溢,人力资本的外部性也带来了知识溢出效应,人口集聚度越高城市,人力资本的溢出效应越强。劳动力流动初期,发达地区作为劳动流入地,人口迅速集聚,人口集聚的正向效应发挥作用,劳动生产率迅速提升,经济大幅增长的同时,人均收入也稳步上升。而欠发达地区在劳动力流动初期,由于劳动力的不断流出,人口集聚效应下降,规模经济效应也不断下滑,进而导致经济停滞不前甚至有所衰退,从而人均收入没有得到提高。在这种情况下,区域之间的收入差距慢慢扩大,直到两地的人口集聚效应重新达到某个水平,这种现象才有可能消失。当劳动力流动达到一定规模后,人口集聚效应又会产生不一样的效果。对于劳动力流入地来说,此时的人口过度集中,人口集聚的负面效应作用渐渐增强,在这种情况下,流入地的人均收入上涨将会变缓。而对于劳动力流出地来说,此时当地相对过剩的劳动力已基本转移到发达地区,流出地的劳动力工资将会有明显的上涨趋势,而人口的减少也降低了流出地劳动者的生活成本,在这种情况下,流出地劳动者人均收入将会呈上升趋势。进而区域间的收入差距将会转为缩小,以下为数理模型分析。
存在A、B两个地区,A地为劳动力流出地,B地为劳动力流入地,且A地流出La2劳动力至B地。假设A地的人口集聚效应为Da,B地的人口集聚效应为Db,为简化研究,假设Da和Db之间呈线性关系,设Db=λDa,当A地的人口集聚效应和B地的人口集聚效应反向变化时,λ<0,当两地间的人口集聚效应同向变化时,λ>0。
借用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加入人口集聚效应因素,可得A、B两地的生产函数:
Ya=AaKaαLa11-αDa(1)
Yb=AbKbβ(Lb+La2)1-βDb=AbKbβ(Lb+La2)1-βλDa(2)
其中,Ya和Yb分别为A、B两地的总产出,Aa和Ab分别为A、B两地的技术水平,Ka和Kb分别为A、B两地的资本的投入,La1为A地留在本地劳动力,Lb为B地本地劳动力。
根据上述描述,有以下恒等式:
La+Lb=L(3)
La1+La2=La(4)
假设A、B两地皆为完全竞争市场,则有劳动的边际收益等于劳动者的工资w,由(1)、(2)式可得:
YaLa1=(1-α)AaKαaL-αa1Da=wa(5)
Yb(La2+Lb)=(1-β)AbKβb(La2+Lb)-βλDa=wb(6)
不考虑居民的其他收入,只考虑工资收入,则A、B两地的居民人均收入为:
Ia=wa(7)
Ib=wb(8)
借鉴王少平(2007)的泰尔指数计算公式TL=∑2i=1IiIln(IiI/LiL),A地的总收入为I1=IaLa,B地的总收入为I2=IbLb,则泰尔指数为:
TL=IaLaIaLa+IbIbln(IaLaIaLa+IbIb·LLa)+IbLbIaLa+IbIbln(IbLbIaLa+IbIb·LLb)=waLawaLa+wbIbln(waLawaLa+wbIb·LLa)+wbLbwaLa+wbIbln(wbLbwaLa+wbIb·LLb)(9)
由(5)、(6)式可得,wa为La1的函数,wb为La2的函数,而La1+La2=La,且La、Lb和L固定不变,则wa也为La2的函数,为简便起见,设h=h(La2)=wbLbwaLa+wbLb,则(9)式可以变为:
TL=h(La2)·ln[h(La2)·LLb]+[1-h(La2)]·ln{[1-h(La2)]·LLa}(10)
对(10)式中的泰尔指数对La2求偏导可得:
TLLa2=h′(La2)ln[h(La2)·LLb]-h′(La2)ln{[1-h(La2)]·LLa}=h′(La2)ln{h(La2)·La[1-h(La2)]·Lb}(11)
将h=h(La2)=wbLbwaLa+wbLb代入(11)式中可得:
TLLa2=h′(La2)ln(wbwa)(12)
托達罗(1969)认为预期的收入差距会影响劳动力流动,因此认为A、B两地之间存在收入差距,且B地为较为发达的劳动力流入地,B地的居民人均收入wb应大于A地的居民人均收入,由此可以得到ln(wbwa)>0。因此,
h′(La2)=λ(1-β)(-β)AbKβb(La2+Lb)-β-1Lb·(1-α)AaKαaL-αa1La[(1-β)AbKβb(La2+Lb)-βλLb+(1-α)AaKαaL-αa1La]2(13)
当A、B两地的人口集聚效应反向变动,即λ<0时,h′(La2)>0,当A、B两地的人口集聚效应正向变动,即λ>0时,h′(La2)<0,因此可得:
TLLa2>0,λ<0
TLLa2<0,λ>0(14)
由此假设得证,在人口集聚效应背景下,劳动力流动对区域收入差距呈“倒U”型非线性影响。
基于上述分析,发现不同的人口集聚效应下,劳动力流动对区域收入差距存在不同的影响,即劳动力流动和区域收入差距之间呈现出非线性关系。而在劳动力流动初期,区域之间人口集聚效应存在差异且反向变动,流动规模到达一定程度后,人口集聚效应同向变动,根据此特点,本文提出以下假说。
假说:在人口集聚效应背景下,劳动力流动对区域收入差距呈“倒U”型非线性影响,即人口集聚效应存在门槛效应。
四、变量选取、数据来源与模型设定
(一)变量选取
1.被解释变量。本文将区域收入总差距作为被解释变量。目前学术界有多种指标可以用来测度收入差距,主要有广义熵指数、变异系数、收入之比、基尼系数和泰尔系数等。地区之间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之比较为简单直观地反映了地区间的收入差距,但忽略了两地之间的人口结构差异[27];基尼系数需要考察所用两套数据的相关性和显著性来间接判断基尼系数的可靠性[28];而泰尔指数既可以测量总的差距,又可以分解为组内差距和组间差距,并可以衡量组内差距和组间差距对总差距的贡献大小,因此,本文选用泰尔指数衡量区域收入差距。泰尔指数公式如下:
Theil=∑ni=2YiYlog(YiY/PiP)
上式为总差距公式,其中Yi为省份i的实际GDP,Y为全国实际GDP,Pi为省份i的总人口数,P为全国总人口数。泰尔指数是大于等于零的,且数值越大说明差距越大。将泰尔指数进行分解,得到区域间差距Theilb和区域内差距Theilw,如下所示:
Theilb=∑8i=1XiXlog(XiX/PiP)
上式为区域间差距,其中Xi和X分别为区域i和全国实际GDP,Pi和P分别为区域i和全国的总人口。则区域内差距为:
Theilw=Theil-Theilb
根据上述公式,计算得到1978-2019年间区域收入总差距泰尔指数、八大区域间泰尔指数和八大区域内泰尔指数,表1仅展示2005-2019年结果。
2.核心解释变量。本文选取劳动力流动率(m)作为核心解释变量。关于劳动力流动规模的测度尚未形成统一测算方法,不同学者基于不同统计年鉴使用不同方法测算劳动力的流动规模。部分学者使用暂住证数据获取劳动力流动规模,如巫强、朱姝和安修伯(2016)利用《全国暂住人口统计资料汇编》中的暂住证数据得到流入劳动力规模[29]。肖智等(2012)利用《中国统计年鉴》《全国分县市人口统计资料》和《全国暂住人口统计资料汇编》,基于劳动力转移但户籍并未发生改变的流动,利用年鉴中的人口流入数据和迁入迁出比(迁入迁出比和流入流出比大致相同)计算得出人口流出数据,再得出劳动力净流入份额[30]。也有学者基于人口普查数据计算劳动力流动规模,如臧新和赵炯(2016)利用第五、六次人口抽样普查数据和2005年1%人口抽样调查数据中地区s流入地区r的劳动力数量计算了劳动力流入份额[31]。余吉祥和周光霞(2013)基于六普数据中的城市人口规模(常住人口口径统计)和户籍人口数,利用两者之差得到城市净流动人口数[32],但基于人口普查缺乏连贯性。本文借鉴林理升和王晔倩(2006)的方法,将第t年的人口数与前一年的人口数和自然增长率的乘积相减,得到的差额乘上各地区劳动年龄人口占总人口的比率,由此得到劳动力流动规模[33]。具体公式见下式:
Mit=[Pit-Pit-1∏Tt(1+nit-1)]·LitPit
其中Pit为第t年的人口数,Pit-1为第t年之前一年的人口数,nit-1为第t-1年的人口自然增长率,Lit为第t年的15-64岁劳动年龄人口,Mit为劳动力流动规模。测算结果见表2。
3.门槛变量。本文选取人口集聚效应指标(Den)作为门槛变量。关于人口集聚效应的测度,不同的学者使用不同的方法得出不同的结论。杨东亮等(2020)对省会城市(包括直辖市)人才集聚程度进行了测算,用全省的大专及以上学历人口数乘省会城市GDP占全省GDP比重算出人才总量,再除以城市面积,算出人才密度作为人才集聚程度指标[34];杨东亮和李朋骜(2019)用城镇人口和建成区的面积比值得到的城市人口密度衡量地区人口集聚程度[35]。王胜今和王智初(2017)利用莫兰指数发现人口密度在空间分布上显著正相关[36]。刘睿文等(2010)采用人口密度的区域倍数指标衡量人口集聚程度[37]。本文利用熵值法构建人口集聚效应综合指标测评,借鉴曹琳剑等人[38]的指标选取,最终选取常住人口数、人口密度、城镇人口数、城镇企业就业人口数、个体及私营企业就业数、普通高等学校在校学生数和人均GDP作为指标,衡量人口集聚效应,如表3所示。
本文选取2005-2019年作为研究区间,其中常住人口数、城镇人口数、城镇企业就业人口数、个体及私营企业就业人口数、普通高等学校在校生数皆经过加权平均处理,人口密度采取区域常住人口和区域建成区面积之比衡量,其中上海市2008年和2009年建成区面积数据缺失,采用插值法进行补充,数据皆来自于《中国统计年鉴》。人口集聚效应综合测评指数如表4所示。
4.控制变量。为了避免遗漏变量对模型造成影响,本文参考前人研究,加入下列控制变量。(1)对外开放程度。由于区位的差异,沿海发达地区的开放程度大于内陆地区,由此获得资本和技术的引进更多,造成产品竞争力差异,进而形成经济发展的差异。张懿(2017)认为对外开放程度有着扩大收入差距的作用,且对不同区域的影响机制不同,而就全国而言,外资依存度的影响程度最大[39]。因此本文选取外资依存度作为衡量对外开放程度的指标。(2)第三产业就业情况。杨竹莘(2014)研究发现第三产业就业对扩大区域间差距的影响显著,对引起区域总差距贡献最高。考虑到数据的可得性,本文选取第三产业产值占GDP比重来衡量第三产业就业情况[40]。(3)教育情况。根据新古典理论,通过教育可以促进人力资本的积累,从而提高劳动生产率,进而缩小区域收入差距。关会娟等(2019)在研究中将交易成本内生,发现教育的投入会使区域收入差距缩小,且不存在空间异质性,只是不同地区缩小程度不同。本文选取各区域地方财政教育支出水平为教育投入情况的衡量[41]。(4)人力资本水平。人力资本的积累,可以促进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从而促进经济增长。落后地区的人力资本的积累,可以促进当地的经济增长,从而缩小区域收入差距。本文以各区域就业人员平均受教育年限作为人力资本水平的衡量。(5)物质资本投入情况。经典经济增长理论认为,人均资本水平会影响人均收入水平,因此资本的投入情况对于区域收入水平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本文选取各区域人均固定资产投资作为物质资本投入情况的衡量。
(二)数据来源及描述性统计
本文所有数据皆来自于《中国统计年鉴》,其中国内生产总值采取GDP指数进行平减以得到实际GDP,部分缺失数据均采用插值法进行填补,部分数据进行加权平均处理以消除不同区域规模不同造成的影响,具体变量说明见表5,描述性统计见表6。
(三)模型设定
综上所述,本文考虑到不同程度的人口集聚效应下,劳动力流动对区域收入差距的影响是不同的,因此本文将人口聚集效应作为门槛变量,将劳动力流动作为核心解释变量,区域收入差距为被解释变量,使用Hansen(1999)的非线性面板门槛模型[42],构建如下模型:
Theilt=α1mit·I(Denitγ1)+…+αnmit·I(γn-1
其中Theilt是区域间收入差距泰尔指数,mit为t时刻i省份的劳动力流动率,Denit为人口集聚效应指数,γ1…γn为n个门槛值,α1…αn+1为不同门槛区间的回归系数,Xit为控制变量,δ为控制变量的回归系数,σit为随机误差项。
五、实证结果分析
(一)门槛效应检验
首先进行门槛效应存在性检验,检验结果见表7。根据表7中所示P值大小,可以得出以人口集聚效应为门槛变量通过了单门槛检验。因此本文中以人口集聚效應为门槛变量的门槛模型选用单门槛模型,如下所示:
Theilt=α1mit·I(Denitγ1)+α2mit·I(Denit>γ1)+δXit+ηi+σit
本文根据门槛效应存在性检验结果给出了似然比(LR)函数图,对门槛估计值和实际值的一致性进行了检验,结果如图1所示。图1为以人口集聚效应为门槛变量的似然比函数图。根据图像,可以得出当θ=5%时,模型的门槛值所对应的LR估计值小于临界值7.35,因此可以确定以人口集聚效应为门槛变量的模型存在单个门槛变量。
(二)门槛模型回归结果
表8给出了门槛回归模型的门槛值估计结果,以人口集聚效应为门槛变量的模型存在单一门槛值为0.4035,将劳动力流动率划为两个区间。对模型的不同区间进行回归,结果如表9所示。
当人口集聚效应作为门槛变量时,劳动力流动率和区域收入差距之间呈现出非线性关系。当人口集聚效应水平处于较低水平时,劳动力流动率对区域收入差距的影响在1%显著性下显著为正,说明当人口集聚效应水平较低时,劳动力流动会扩大区域之间的收入差距。当人口集聚效应水平处于较高水平时,劳动力流动率对区域收入差距的影响在5%显著性下显著为负,说明当人口集聚效应达到一定水平后,劳动力的流动会缩小区域收入差距。起初,劳动力从欠发达地区流动至发达地区,在发达地区形成一定的人口集聚效应,相较于其他生产要素,劳动力所承载的人力资本具有外部性效应,对于流入地来说,人力资本的这种外部性不仅提高了劳动者自生的劳动生产率,而且提高了所有生产要素的生产效率,促进了劳动力流入地的经济增长,进而提高了流入地的人均收入;对于流出地而言,此时流出的劳动力会降低人口集聚效应,造成人均收入停滞甚至下降,因此区域收入差距逐渐扩大。随着劳动力的不断流入,流入地人口集聚度不断加重,城市的拥挤程度会加剧,人均所获得的资源将会不断减少,也对流入地的基础设施建设和公共服务提出了更高要求,拥挤效应的不断加重,降低了劳动力流动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人均收入上涨幅度减小;对于流出地而言,过剩的劳动力造成的就业压力得到缓解,人口集聚效应得到提升,劳动生产率不断提高,人均收入也呈上升趋势,进而不同区域之间的收入差距得以缩小。
(三)稳健性检验
为了保证实证结果的可靠性,本文选取以下三种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首先,对被解释变量指标进行替换,根据张利军(2013)的居民收入地区差异衡量方法平均对数离差法[43],将被解释变量区域间收入差距泰尔指数更换成离差法所得的区域人均收入差异,然后重新进行门槛回归,得到稳健性检验(Ⅰ)。其次,对控制变量进行减少,将控制变量第三产业占比删去,然后再重新建模回归,得到稳健性检验(Ⅱ)。最后缩小样本时间,将时间改为2005-2014,所跨时间长度改为10年,进行建模回归,得到稳健性检验(Ⅲ)。稳健性检验结果如表10所示。从表10的结果可以看出,稳健性检验结果中的核心解释变量在各门槛区间内的回归系数符号以及显著性和基准模型相比基本一致,因此基于八大区域的面板数据所构建的劳动力流动对区域收入差距影响的门槛回归模型是稳健的。
(四)区域异质性分析
上文的分析基于区域之间人口集聚效应下劳动力流动对区域收入差距的影响,尚未考虑区域异质性,因此,接下来对八大区域内的人口集聚效应对劳动力流动与区域收入差距的调节作用进行实证,检验是否存在门槛效应,以及劳动力流动和区域收入差距之间的关系。从门槛检验结果表11可以看出,只有北部沿海、黄河中游和大西北地区存在门槛效应,且北部沿海存在双门槛效应。其中北部沿海的人口集聚效应第一个门槛值为0.3216,第二个门槛值为0.3564,黄河中游的人口集聚效应门槛值为0.3950,大西北地区的人口集聚效应的门槛值为0.1518。
根据表12中分区域的人口集聚效应下劳动力流动对区域收入差距影响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区域内的结果和区域间的回归结果并不相同。
东北地区不存在门槛效应,劳动力流动率的系数为0.0154,在1%的水平下显著,说明东北地区劳动力流动会显著扩大地区收入差距。这可能是因为,近年来东三省出现了较为严重的劳动力外流现象,除了辽宁省,吉林省和黑龙江省皆为劳动力外流省,辽宁省的人口集聚效应有所波动,而吉林省和黑龙江省的人口集聚效应不断下降,且存在一定差距,因此人口集聚效应存在的差距导致了劳动力流动会使得区域收入差距扩大。
北部沿海存在双重门槛值分别为0.3216和0.3564,人口集聚效应小于第一个门槛值时,劳动力流动率的增加会在1%的水平下显著扩大地区收入差距,在第一个门槛和第二个门槛之间时,劳动力流动会在10%的水平下显著拉大地区间的收入差距,而当人口集聚效应跨过第二个门槛值后,劳动力流动率的提升会在1%水平下显著缩小地区收入差距。北部沿海的四个地区中北京和天津劳动力净流入率大,而河北和山东一些年份出现了人口净流出,人口净流入年份人口净流入率远不及北京和天津,因此北部沿海的这种门槛效应可能和地区间的劳动力流动率差距有关。
东部沿海不存在门槛效应,劳动力流动会在1%的水平下显著缩小地区间的收入差距。东部沿海的三个地区上海、江苏和浙江皆为劳动力净流入地区,且净流入率大致相仿,因此对于东部沿海地区来说,劳动力的这种净流入会带来地区间的收入差距的缩小。
南部沿海类似于东部沿海地区,也不存在门槛效应,且在10%的水平下,劳动力流动会显著缩小地区间的收入差距。和东部沿海地区类似,南部沿海三个省份福建、广东和海南皆为劳动力净流入地,因此地区间的人口集聚效应同向变动,导致地区间的区域收入差距不断缩小。
黄河中游存在门槛效应,但是两阶段的劳动力流动皆会导致区域收入差距的缩小,且第一阶段的劳动力流动率系数并不显著。总体来看,黄河中游地区的劳动力流动会使地区间收入差距缩小,从劳动力流动率来看,黄河中游皆为劳动力净流出地,但不同时间劳动力净流出率在数量上有所差别,因此黄河中游地区省份之间的人口集聚效应同向变动,劳动力流动会使地区间的收入差距缩小。
长江中游也不存在门槛效应,劳动力流动会会在1%的水平下显著缩小地区间的收入差距。长江中游地区的四个省份安徽、江西、湖北和湖南都为劳动力净流出地,且劳动力净流出率在数量上相差不多,因此这种人口集聚效应的同向变动带来了长江中游的地区间收入差距的缩小。
西南地区的劳动力流动会缩小地区间收入差距,但并不显著。可能因为西南地区的五个省份或直辖市之间的人口集聚效应虽正向变动,但相差较小,因此变动带来的地区间收入差距的变化并不明显。
西北地区不同于其他区域,存在单一门槛值,但劳动力流动率在第一个门槛值之前会缩小地区收入差距,但在统计上并不显著,跨过第一个门槛值后,会在10%的水平下显著扩大地区收入差距,显著性有所提升。这可能是因为早期西北地区五省中存在劳动力净流入和净流出地区之间的净流动率的绝对值差距不大,且人口集聚效应虽同向變动,但变化并不明显,由此导致劳动力流动对地区收入差距的缩小影响并不明显。而到了后期,各省份之间的劳动力流动率变化拉大,且人口集聚效应反向变动较为明显,因此劳动力流动对地区收入差距的扩大作用较为明显,显著性增强。
六、结论及建议
本文使用泰尔指数测度了我国区域收入总差距、区域之间收入差距以及区域内收入差距,发现目前我国区域间收入差距是影响区域收入总差距的主要部分,并测度了劳动力流动规模以及各区域的人口集聚效应,利用2005-2019年间我国区域面板数据,以人口集聚效应为门槛变量,以劳动力流动率为核心解释变量,构建了非线性的门槛面板模型,实证分析了劳动力流动和区域收入差距之间的非线性关系,得到如下结论:第一,我国的人口集聚效应综合测评指数呈现出区域差异,沿海地区的指数显著高于其他地区,并且2005-2019年间我国各区域人口集聚效应指数排序较为稳定,其中东北地区人口集聚效应指数下降较快,这也反应出近年来东北地区人口和经济出现的一些问题。第二,本文利用泰尔指数测度了1978-2019年间我国区域收入总差距、区域间收入差距和区域内收入差距,造成区域收入总差距的主要因素为区域间收入差距。其中,区域收入总差距呈现出先增大后缩小的趋势,区域间收入差距也呈现出相同趋势,而区域内收入差距呈现出缩小趋势。第三,由于存在人口集聚效应,劳动力流动和区域收入差距之间呈现出“倒U”型关系。在人口集聚效应跨入门槛值之前,劳动力从欠发达地区流入发达地区,扩大了区域之间的收入差距;当人口集聚效应水平跨过门槛值之后,劳动力持续向发达地区的流入会导致区域间的收入差距缩小。因此,劳动力的流动达到一定规模后会缩小区域之间的收入差距。目前,我国仅有沿海地区人口集聚效应跨过了门槛值,而其他地区尚未跨过,说明在现阶段人口集聚效应的影响下,使得沿海地区劳动力流动缩小区域收入差距,而其他地区处于区域收入差距扩大阶段。第四,通过更换被解释变量指标、删除部分控制变量和缩小样本时间,重新进行门槛模型回归,发现上述结论依然成立,因此本文的模型是稳健的。第五,通过异质性检验,发现各区域内部地区之间的劳动力流动对收入差距影响情况有所不同。只有北部沿海、黄河中游和大西北地区存在门槛效应,其余区域的劳动力流动和地区收入差距呈现线性关系。
根据以上结论,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第一,进一步促进劳动力的跨区域流动,通过劳动力进一步流动缩小区域收入差距。(1)各地区应根据自身实际需求,制定相应的人才政策,吸引不同类型人才落户,形成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2)增加就业机会,鼓励大家根据自己的特长、兴趣和技能去匹配合适的工作岗位,稳就业的同时促进经济增长。(3)进一步消除限制劳动力流动的条条框框,改革户籍制度,加快劳动力流动[44]。第二,要促进人口进一步的集聚,发挥出人口集聚对收入差距的调节作用。不同的城市或地区对劳动力的需求是不同的,通过制定不同的人才政策,吸引所需劳动力向当地集聚,可以促进当地的经济增长,同时也缓解了流出地较为紧张的人均资源状况,在促进流入地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也提高了流出地的人均收入,进而缩小区域之间的收入差距。第三,发挥人口集聚带来的正外部性作用,进一步提升规模效益,提升经济运行效率,充分利用人口红利。(1)流动人口不仅提供了充足的劳动力,还拉动了城市消费,促进经济增长,应鼓励流动人口拉动城市消费。(2)加大对人力资本的投资,不论是劳动力流入地还是流出地,都应加强对劳动力专业技能培养,提升劳动力的生产效率,加快经济增长。第四,在发挥人口集聚的正外部性同时,也应治理负外部性带来的拥挤效应。人口集聚地应完善基础设施,提供更为优质的公共服务,以此来缓解人口集聚带来的拥挤效应,吸引更多劳动力流入,形成更大规模的人口集聚效应,从而缩小区域间的收入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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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bor mobility,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and Regional Income Gap
QIAO Zhen,GUI Li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Business Administration,Heilongjiang University,
Harbin 150080,China)
Abstract:Based on the data of China′s eight economic regions from 2005 to 2019, this paper calculates the scale of regional labor mobility, uses Theil index to measure the regional income gap, and constructs an indicator system to measure the level of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effect of the eight regions, taking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effect as the threshold variable. A non-linear threshold panel model is constructed to study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abor mobility,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and regional income gap. The results show that labor mobility will widen the regional income gap, but there is a non-linear relationship between labor mobility and regional income gap due to the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effect. At the initial stage of labor mobility, it will widen the regional income gap; When labor mobility reaches a certain scale, the effect of labor mobility on regional income gap will be reduce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abor mobility and income gap within each region is different from that between regions. The threshold effect of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effect exists only in the northern coastal region, the middle reaches of the Yellow River and the great northwest region,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abor mobility and income gap between regions is linear.
Key words:labor mobility;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effect; regional income gap; threshold effect
(責任编辑:李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