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相重”——他为何反复强调

2022-05-30 10:48刘绍瑾
博览群书 2022年6期
关键词:文论研究会童心

刘绍瑾

三月,一个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阮国华先生于3月5日清晨因心梗猝然长逝!这真是让人震惊。阮先生身体一直很硬朗,近几年还多次参加学术会议,2019年3月在暨大召开的广东省古代文论年会,他精力充沛,发言、听会,全程准时到场,体力拼过大多数年轻人,被与会者戏称最佳会风获得者。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阮先生会溘然离世。

我与阮先生的交往,主要同广东省中国古代文论研究会联系在一起。

1991年阮先生南下广州任职广东民族学院(后改名广东技术师范大学),迄今工作、生活31年,据我对他的了解,他最看重,也最有成就感的是两件事:一是创建该校中文系并任系主任,并于1999年1月升任广东民族学院副院长;另一件事便是发起组建并领导了广东省中国古代文论研究会。该研究会于1992年1月正式成立,是全国省市单位最早成立的同类学会,在行内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关于学会发起缘起和经过,阮先生曾绘声绘色地描述道:

二十年前,一艘海轮从黄埔港出发,穿过伶仃洋驶向波涛汹涌的东海,我和中山大学邱世友先生、华南师范大学韩湖初先生、暨南大学卓支中先生同坐一舱去厦门参加全国古代文论学会年会。当时,我们都希望广东古代文论学者应该结束散兵游勇的状况,联合起来互相切磋,共图开创。我提议组建一个古代文论研究会作为相互切磋、促进的平台,他们几位都深表赞同。

已故的中山大学邱世友先生为首任会长,阮先生是常务副会长,而且该会挂靠单位就在他任职的广东民族学院,《关于成立“广东省古代文论研究会”的倡议书》也出自阮先生之手,因此说阮先生是该学会的主要创建者,并不为过。1996年学会换届,阮先生正式接任会长,至2014年12月卸任会长受聘名誉会长,他实际领导了这个学会长达20多年。我作为现任会长,在阮先生领导下共事多年,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宝贵的东西,也近距离感受到了他待人处事的热诚、睿智及其所体现出来的人格魅力。他把这个地方性的学会办得风生水起,富有生气,令我这个后继者深感压力山大,难以为继。

阮先生十分珍惜他一手操办成长起来的学会。2012年12月,在学会成立二十周年之际,他组织编印了《广东省古代文论研究会成立二十周年纪念册》。该纪念册印制精美,收录了研究会成立二十年以来的主要大事记、完整的会议决议、重要讲话,特别是印上了许多极具纪念价值的照片。这些记录历史的珍贵照片和文件,都是阮先生认真地虔诚地完好地保存在抽屉里的宝物。特别是,阮先生那时已从学校退休多年,编制纪念册所需经费和人力,全凭一腔热情和身边年轻朋友的支持。纪念册中收录的《坚持扎实学风,发扬独创精神——纪念广东古代文论研究会成立二十周年》的长篇讲话,算是阮先生对研究会成立以来他领导的学会工作的总结,也是一次卸任前夕的交棒感言以及对继任者的殷切期望,因而我认为这是一篇窥见阮先生与广东省中国古代文论研究会关系的重要文献。

阮先生十分重视会风、学风建设。他不论是大会发言还是私下交谈,反复要求我们“以文会友,平等切磋”。他反復要求“大家互相尊重、不搞门派、不耍大牌,力戒文人相轻,坚持文人相重。除了参加大会讨论,大家还在平日友好往来,互相关心,形成一种良好的学术氛围。” “文人相重”,是他反复强调的,几乎成为圈内认定的阮氏标牌话语。

在他任会长时期,学会几乎每两年都要举行学术研讨会。他善于集思广益,提炼学术研讨话题。后来多次成为议题的关于岭南中国古代文论研究、台港及海外华人的古代文论研究,在全国具有引领地位。阮先生十分重视中国古代文论研究的广东特色和南方品格,早在《关于成立“广东省古代文论研究会“的倡议书》中,阮先生就写道:

广东地处中国改革开放之前沿,是华夏文化与东南亚文化交汇之地,是我国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走向世界的通衢。

在后来的许多发言中,阮先生每每谆谆告诫:

重视岭南文论的研究,这是我们广东学人义不容辞的责任,这也是广东省人文建设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广东身处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带,毗邻港澳,应该而且能够为海内外中国文论研究的交流作出应有的贡献。

出于这方面的考虑,阮先生组织学术会议时,经常邀请港澳地区的学者前来参与,共同探讨海外中国文论研究这一当时看来还很新鲜的课题。据不完全统计,阮先生主持召开的历次学术研讨会,除了省外内地有王汝梅、涂光社、卢盛江、程亚林、杨星映等知名学者客串,还特邀港澳本领域知名学者黄维樑、陈国球、邓国光、张万民等前来参加,极大丰富了学术探讨的内涵,也扩大了广东省中国古代文论研究会的影响力。

其实,我与阮先生个人私交,在他退休以后更多起来。正是在这里,我深切感受到了一位智者智慧人生的长者风范。

阮先生非常热爱生活,也很会生活,他的童心斋就经常胜友如云,谈笑有鸿儒。“造访童心斋”成为我们相约聚会富有感召力的口号。在这里,既有他南开大学的校友,也有学术界的同仁,还有他曾经教过的学生。我印象最深的,是童心斋的那些镇斋之宝,每次阮先生都会耐心向童心斋造访者讲解获得这些墨宝的经过,这份亲切、这份深情、这份生动,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口述历史”的电视节目。

退休后的阮先生总是精力充沛、活力十足。我曾经在一次他与年轻人小范围聚会的场合,以开玩笑的口吻调侃他保持活力、青春不老的养生秘诀。他听后笑了笑,淡淡地说:“你都没说对。我的秘诀只有一条,那就是真诚!”想想是这样的,童心、热心、真诚,这些品格正是阮先生的本色,体现在他对待周遭人们、对待工作事业等各个方面,凝结成他最基本的人格特质。他的学术研究也是这样,力求和现实结合,“既要在象牙塔内做精致细密的工作,同时也要让古代文论走出象牙塔。我们既要做艰苦的学院式研究,也要做古代文论的推广普及工作,要努力把古代文论的宝贵遗产传承给青年一代,传送给人民大众,让古代文论研究为现实服务”。他下过功夫研治的文学思想史明清时期,那时文人雅士的生活美学,可能就潜移默化到了他的生活智慧和风范上了。

在失去阮国华先生的悲痛时刻,捧读起他的著作《悲怆的浪漫——中国古代文论、古代文学思想研究》,徐中玉先生在给该书所作序言引起了我的特别注意。徐先生说该书书名“包含着这样的寓意”:

在我国漫长的封建时代,广大士人的人生和文学风貌也大多显示为一种悲怆的浪漫。这种悲惨不只包含不同的人生艰辛,更重要的是封建专制及其衍生物道学和礼教似如磐巨石长期压迫着、摧残着士人的性灵,使他们丰富多彩的人性难以伸展,人格难以自立,创造力难以发挥。但这些士人自从作为一个阶层登上历史舞台开始,就有一个追求人性复归、企望伸展性灵的传统,而文学则成了他们自觉运用的一种展示独特人格、抒发各自情志的手段,从中寄托他们或政治、或伦理、或审美、或情爱的种种理想和追求,这便又形成了他们精神世界的浪漫层面。

徐先生这个阐发极为精彩,然是不是阮先生著作立意的本意呢?知人论世,我作为读者当然有权表示疑问, 阮先生在该书“后记”只是说徐中玉先生对“题名作了深层的理论阐释,使拙著的题旨获得了升华”。徐先生已于三年前仙逝,阮先生现在又驾鹤西去,我再也无法当面请教了,我的这个小小疑问再也不从确证,将成为永恒的考证学难题了。呜呼哀哉,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黯然神伤。

(作者系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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