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汝璈与东京大审判

胡杨林

梅汝璈，字亚轩，江西南昌人，律师、法学家。

梅汝璈出生于江西省南昌市郊区一个叫朱姑桥梅村的地方。他自幼聪颖好学，少年时代就读于省立模范小学。父亲梅晓春是当地一位普通农民，家教极严。梅汝璈每日必须早早起床到户外捡拾猪牛粪，作为田地的肥料。出门拾粪时，他总忘不了带上一本英语书，一边拾粪，一边苦读。12岁那年，梅汝璈小学毕业，随即以优异成绩考入清华学校（清华大学前身）留学预备班。在校学习期间，梅汝璈在校刊《清华周刊》发表《清华学生之新觉悟》《辟妄说》等文章，表现出出众的才华和忧国忧民之心。1924年毕业后，他被公派赴美留学。1926年，他毕业于美国斯坦福大学，获文学学士学位。1926年夏至1928年冬，他转读于美国芝加哥大学，潜心于法律的学习与研究，并获得法学博士学位。梅汝璈学业有成，论条件完全可以在国外找到一份非常优越的工作，但他认为：积贫积弱的祖国更需要像他这样的学子。于是他毅然选择回来，报效祖国。

学成归国的梅汝璈先后在国内多所大学任教，主要教授法律方面的专业课程，为我国的法学教育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

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开始，日本军国主义分子对苦难深重的中国悍然发动了一场惨绝人寰的侵略战争。这场长达十四年的战争给中华民族造成的伤害是史无前例和无法估量的，日本侵略者在华夏大地犯下的滔天罪行可谓罄竹难书。

1945年7月26日，中、美、英三国政府签署了敦促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波茨坦公告》，苏联也于随后的8月8日签署该公告。该公告第十款明确规定：吾人无意奴役日本民族或消灭其国家，但对于战争人犯……将处以法律之裁判……1946年1月19日，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正式成立，并正式任命了该法庭的十一名主审法官，中国的梅汝璈名列其中。至此，一场正义对邪恶的历史审判拉开了序幕，史称“东京大审判”。

面对政府和国人赋予的历史重任，梅汝璈欣然赴命。1946年3月19日，他肩负着祖国与民族的重托与期望，登上了飞往东京的飞机，开启中国人民“清算血债”的正义之旅。然而，即便这是一场正义对邪恶的宣战，审判的过程也并不顺利，其中仍存在许多包括如何维护国家尊严、如何应对战犯抵赖及罪行认定、正义能否得到伸张等种种问题和不确定因素。

首先，参与庭审的十一名法官的入场顺序就出现了争议。担任庭长的澳大利亚法官韦伯宣布十一名法官代表十一个国家的入场顺序为：美国、英国、中国、苏联、澳大利亚、加拿大、法国、荷兰、印度、新西兰、菲律宾。他有意把英国放在中国之前。梅汝璈立即对这一安排提出强烈抗议，他说：“如论个人之座次，我本人不在意，但既然我们代表各自国家……应按日本投降时各受降国的签字顺序排列才最合理。”他斩钉截铁地表示如不改变座次，便拒绝“彩排”（即当时的一场预演），回国向政府辞职，并愤然脱下象征权力的黑色丝质法袍。由于梅汝璈的据理力争，韦伯只好重新召集法官们表决，结果入场顺序重新调整到按各受降国签字顺序入场、入座，为我国争得了应有的位置，捍卫了中华民族的尊严。

接着，在庭审过程中，梅汝璈和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有些国家的法官们，在对战犯的量刑方面，发生了激烈的争辩。一些来自未遭受日本过多侵略和践踏的国家的法官，不赞成对一些首恶处以死刑，更有甚者，如印度法官巴帕尔宣称以“慈悲”为怀和国家犯罪之理由，主张不追究个人的罪行。为伸张正义，梅汝璈根据审判期间苦心收集到的日军暴行，比如在南京大屠杀中日军使用的砍头、挖心、剖腹、碾压、水溺、火烧、砍去四肢、割下生殖器等令人发指的罪行，坚决主张对南京大屠杀主犯松井石根必须处以死刑。同时他努力搜集板垣征四郎、土肥原贤二、梅津美治郎、南次郎等侵华主犯的罪证，并全力争取将这几个战犯判处死刑。最终，在最后的表决结果中，十一名法官中的六位以六票对五票的微弱优势，将东条英机、土肥原贤二等七名臭名昭著的战犯送上了绞刑架。不得不说，这既是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也是一场法律的激辩。

在东京大审判最后的环节——判决书的书写问题上，梅汝璈再次以凛然正气和爱国之心为中国人争得了荣誉和尊严。当时，有人主张统一书写判决书，但梅汝璈认为：有关日本军国主义分子侵华罪行方面，中国人民受害最深，最明白自己的痛苦，最有发言权，因此，这一部分理应由中国人自己书写。经过他多方交涉，他的主張最终得以通过。这场历时两年多的历史性审判，形成了长达九十多万字的刑事判决书，而有关日军侵华部分章节，就留下了梅汝璈先生代表四亿多受害的中国人民写下的十多万字。

梅汝璈历尽千辛万苦，充分运用他渊博的法律知识，据理力争，不仅为中国人民赢得了正义和尊严，还使东京大审判和此前的纽纶堡审判一道，确立了国际法对侵犯和平罪、反人类罪的司法标准，对国际法的发展和国际秩序的正常维护起到了历史性作用。

或许梅汝璈先生的一段话，能让人更深刻地理解什么是战争与历史：“我不是复仇主义者，我无意于把日本军国主义欠下我们的血债写在日本人民的账上。但是，我相信，忘记过去的苦难可能招致未来的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