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润伯 贾开
新一轮技术创新正在加速推动“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来临。不同于历次工业革命,当前技术创新并不以单个技术的颠覆性创新为标志,而是以交叉性、联动性、动态性的技术系统创新为标志,并集中体现出“生态创新”的特征与规律。在此背景下,为提升科技创新体系整体效能,我们需要摒弃传统思维,以“生态”视角加速推进科技创新体系转型发展。
就我国而言,近年来科技创新投入稳步提升,科技创新产出不断提高,对经济社会发展的支撑和引领作用日益凸显。但从“生态”视角出发,我国科技创新体系整体效能还面临瓶颈,尤其站在“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交汇的历史节点,面对复杂多变的国际形势,我们更需要加强“生态”理念,以“系统性、整体性、协同性”思路加快创新生态的构建与升级,更好地实现创新策源能力转化。
我国科技创新发展的阶段特征
研发投入力度持续提升。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21年,我国全社会研究与试验发展(R&D)经费投入再创新高,达到27864亿元,仅次于美国,居世界第二,比上年增长14.2%,延续了“十三五”以来两位数的增长态势;其中基础研究经费为1696亿元,比上年增长15.6%,增速恢复到疫情前水平;研发强度(R&D经费与GDP之比)达到2.44%,比上年提高0.03个百分点,接近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国家疫情前2.47%的平均水平。与此同时,中国研发人员总量在2013年已超过美国,此后一直稳居世界第一位。近年来我国研发投入力度的持续提升,体现了党和国家对科技创新的高度重视,为我国科技创新事业的发展提供了坚强的资源保障。
科研成果产出已居世界前列。在大量资源投入的情况下,我国科研成果产出数量显著提升。根据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发布的《2021年中国科技论文统计报告》,截至2021年9月,中國高被引论文数全球占比为24.8%,热点论文数全球占比达到36.3%,均排名全球第2。在材料科学、化学、计算机科学、工程技术等4个领域,中国的论文被引用次数位列第1,农业科学、生物与生物化学、环境与生态学等10个领域论文的被引用次数排名第2。此外,作为衡量创新活动时广泛使用的一项世界性指标,中国的《专利合作条约》(PCT)国际专利申请量从2012年1.9万件增至2021年6.95万件,连续三年位居世界首位。
科技创新产业发展见成效。在研发投入和产出水平持续提升的背景下,我国汇聚高端技术设备和高级知识人才的高技术产业发展迅速。十年来,高技术产业营业收入从2012年的9.95万亿元,增长到2021年的19.91万亿元,规模翻了一番。高技术制造业占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比重从2012年的9.4%,提高到2021年的15.1%,规模以上高技术制造业工业企业数从2012年的2.46万家,增长到2021年的4.14万家。平板电视、无人机、智能手机、太阳能光伏等产品成功走出国门,中国高铁、第三代核电、载人航天、北斗导航等大国重器成为国家新名片,成长出一大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创新型领军企业。人工智能、区块链、量子通信、智能驾驶等新技术开发应用走在全球前列,创新创业创造活力显著增强。
当前我国科技创新面临的挑战
从科研到产业的“生态”联动能力亟需加强。尽管中国在研发人员总量、科技论文发表总量、专利申请量等很多指标上逐一超过了美国,但在产业实战创新能力上,还存在显而易见的差距。一方面我国的科技创新起步晚、基础薄、积累少,产业基础与传统发达国家相比尚不具备优势;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正视,我国许多科研成果还停留在实验室层面,科研与产业脱节的问题需要解决。长期以来,我国科研评价机制较为重视数量指标,对成果质量及其转化价值缺少更科学、多样化的评价手段,导致论文发表成为许多科研项目终点,研发人员对产业实际需求关注不多、了解不足,多数高校、科研院所尚未健全针对科研成果产业化的灵活激励机制,直接影响了科研成果的转化效益。
作为“生态底座”的基础性企业创新能力有待激活。在产业创新体系中,发挥核心力量的主体是企业,企业充足的研发投入、强烈的创新意愿等是提升产业创新体系效能的直接因素。尽管中国企业研发投入水平近年来显著提升,根据欧盟公布的“2021年全球企业研发投入2500强名单”,中国共计有683家企业入围榜单,位居全球第二,但从上榜企业的分布领域来看,中美企业之间还存在明显的差距,在基础性领域积累不足。重营销、轻研发的思维在中国企业中普遍存在,尤其在疫情等不确定因素的冲击下,企业面临更大生存压力,研发创新的内生动力将进一步受到抑制。
科技创新“跨地域生态”能力尚未形成。受资源、环境条件约束,现代科技创新体系需要实现跨地协同、共同发展,但我国在此方面却呈现出较为明显的地域差异。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20年全国科技经费投入统计公报》,全国共计有8个省(市)的研究与试验发展(R&D)经费投入超过千亿元,分别是广东、江苏、北京、浙江、山东、上海、四川和湖北。从投入总量看,各地差距非常明显,投入最高的广东接近3500亿,而西藏、新疆、宁夏、海南、青海等地研发投入都低于100亿,广东、江苏、北京的投入总和超过全国总投入的三分之一。从投入强度看,超过全国平均水平的省(市)有7个,分别为北京、上海、天津、广东、江苏、浙江和陕西,陕西是其中唯一非东部地区的省(市)。具体到各省(市)内部,以四川为例,成都的研发投入超过500亿,约占四川总量的二分之一,在规模上处于绝对领先地位,倘若加上科技城绵阳,两地总投入约占四川总量的75%,区域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对科技创新投入力度的影响显而易见。
以“生态”视角提升科技创新体系整体效能的思考
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引领。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世界科技强国竞争,比拼的是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包括国家实验室、国家科研机构、高水平研究型大学、科技领军企业等,肩负着国家科技自立自强的使命担当。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引领,一是要坚持国家战略需求导向,着力解决事关国家安全和长远发展的全局性重大科技问题,围绕国家技术创新中心等重大科技平台,发挥新型举国体制优势,开展重点产业共性技术攻关,打好关键核心技术攻坚战,实现重点产业技术体系自主可控;二是支持周期长、投入大、难度高的基础性研究工程,保障资金、人员的持续投入,支持国家科研机构与高水平研究型大学开展前瞻性、颠覆性创新活动,加快建设原始创新策源地,抢占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制高点;三是以战略性科技成果和技术输出引领产业链创新链发展,发挥科技领军企业的保链稳链作用,强化在国际技术标准、产业规则制定中的参与意识与主导能力,最大程度发挥国家战略科技力量的产业带动作用。
构建多元主体协同治理格局。科技创新体系是由政府、企业、高校、科研院所等主体构成的复杂网络,各主体拥有差异化的职责分工和资源禀赋,科技创新体系整体效能提升的根本动力来源于各主体间的良性沟通和相互作用。构建多元主体协同治理格局,一是将各主体差异化的内在发展需求融入以制度、服务、金融等要素构成的科技创新动力支撑体系,充分调动各类主体参与科技创新的积极性;二是协同优化创新要素配置方式,尊重产业发展客观规律,加快推进要素市场化改革,平衡好宏观与微观、主体与环境、供给与需求之间的关系;三是抓好政府职能转变,以政府服务为引领,增强各主体间的协调与配合能力,强化基础研究、技术转化和规模生产等各个环节之间的耦合,形成政府有为、市场有效、产学研协同发展、上中下游企业合作创新的良好局面。
完善科研评价和激励机制。一是强化质量导向,完善科研成果评价机制,加强对成果质量的认定,避免对论文和专利数量的片面追求。二是突出贡献导向,聚焦科研成果对社会和产业发展的贡献,支持科研单位探索试行更灵活的薪酬激励机制,完善知识产权保护和转让机制,鼓励科研人员参与科技创新价值链下游的利益共享。三是关注人才队伍培养,营造良好科研创新氛围,建立完善更科学的科研人员职业发展通道,提供相对宽松的工作和成长环境,避免青年研究人员无效“内卷”。四是强化基础研究保障,针对从事基础性、长周期科研工作的研究人员,保证其合理待遇水平,营造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尊重创造的社会环境。
优化科技创新空间格局。一是围绕顶层设计强化战略支撑。围绕国家“十四五”科技创新规划,加强不同层级政府之间的规划衔接,充分考虑区域发展的个性需求,科学布局重大科技创新项目和基础设施,促进各区域在承担国家重大任务、支撑创新型国家整体建设方面发挥更大作用。二是探索差异化区域科技创新路径,立足区域现有资源禀赋和比较优势,尊重创新要素集聚规律,因地制宜探索个性化发展路径,避免区域间产业的同质化发展,构建有序竞争、各具特色的区域创新体系。三是构建区域创新合作网络,鼓励科技创新需求和利益相关的区域开展创新合作,促进人才、资金、技术等各类创新要素跨区域流动,充分发挥中心城市示范引领作用,辐射带动周边地区科技创新发展。
激发企业科技创新潜能。一是充分挖掘行业龙头企业科技创新潜力,将行业地位和市场优势转化为科技创新优势,培育具有影响力和竞争力的科技领军企业;结合三项制度改革,提高国有企业研发经费使用绩效,打造具有中国特色的科技创新国家队。二是对企业参与技术创新进行政策扶持,以税收政策、风险补偿、创投引导等方式予以支持,推动企业成为技术创新决策、组织科研和成果转化的主体。三是支持企业牵头国家科技攻关任务,鼓励具有研发创新能力的企业参与国家重大科技项目攻关,参与相关标准制定。四是支持科技企业孵化器和创新创业平台发展,由政府加强引导和政策扶持,多渠道拓宽创业投资资金来源,完善科技企业上市融资制度,畅通科技企业国内上市融资渠道。
对成都科技创新实践的建议
做实基础研究,筑牢创新生态本底。以国家战略需求为导向,聚焦重点领域“从0到1”原始创新,加大战略性、前瞻性、基础性研究投入力度。以城市新区为载体积极承接重大科技基础设施,加快推进西部(成都)科学城、成渝综合性科学中心、天府实验室等建设,充分利用在蓉研究型高校、科研院所力量,积极参与国家科技重大专项等研究计划,布局面向未来产业、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技术领域,持续提升成都在国家科技创新整体格局中的战略地位,夯实成都科技创新发展的底部支撑。
推动区域协同,优化创新空间布局。加强四川天府新区、成都高新区与重庆两江新区、重庆高新区交流联动,力争实现布局互补、资源共享、产业互动,推动成渝地区建设成为具有全国影响力的科技创新中心。协同德阳、眉山、资阳打造区域一体化创新共同体,发挥成都极核引领作用,利用好德阳、眉山、资阳创新创业成本更低的优势,科学布局一批创新节点,推动平台共建、政策共通、人才共用,促进创新要素优化配置,构建成德眉资区域联动的良好创新生态。
聚焦优势产业,强化创新主体培育。发挥成都在航空航天、电子信息、生物医药等领域的比较优势,深入推进产业建圈强链行动,进一步集中先进资源要素,做大做强优势产业,培育创新型产业集群,以优势产业带动城市整体创新能力提升。立足产业功能区和高品质科创空间,搭建共性技术研发平台等创新平台,支持科技领军企业联合产业上下游共同攻关关键核心技术、共享研发成果,降低中小企业科技创新门槛和成本。
加强机制保障,营造创新良好氛围。提升科技金融服务水平,支持国有创投机构创新发展,发挥国有资本对科技创新活动的驱动作用。加快建设中国(成都)知识产权保护中心,強化技术交易服务,为研究成果转移转化和产业化应用提供机制保障。遵循客观规律,营造激励创新、宽容失败的社会氛围,针对国有单位人员参与科技创新活动,完善尽职免责的容错机制,营造崇尚科学、尊重人才、勇于创新的良好氛围。
(石润伯,成都高质量研究中心发展研究部高级总监;贾开,电子科技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清华大学产业发展与环境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