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山祈风石刻所见泉州驻军将官探析

2022-05-30 23:10李国宏魏力曾建平
东方收藏 2022年7期
关键词:郡守韩俊左翼

李国宏 魏力 曾建平

九日山祈风石刻是体现世界海洋贸易中心管理保障的代表性遗产,它是一组记载宋代在泉州负责海外贸易管理的国家专员、地方官员以及皇室成员等为海外贸易商舶举行祈风仪式的摩崖石刻,体现了宋代市舶制度下,国家力量对海洋贸易的倡导和管控。这些珍贵的石刻历史档案真实记录了宋代海洋贸易与季风密切关联的运行周期等历史信息,反映了海神信仰对贸易活动的精神促进。

现存10方祈风石刻中,有6方记录泉州驻军将官韩俊、陈世才、纪智和共7次参与祈风典礼的史实。泉州地方驻军,尤其是左翼军的进驻,成为打击海盗的主力军,使得泉州港拥有稳定的后方基地,确保进出口商品购销渠道的畅通。驻军将官参与祈风典礼并非临时性的安排,而是形成制度化,体现军政管理机构与海外贸易之间的密切关系。理顺驻军将官参与祈风典礼的来龙去脉,有助于填补九日山祈风石刻研究中的空白,进一步充实泉州世界文化遗产的核心价值。

一、殿前司左翼军驻防泉州港

左翼军是南宋初年新成立的一支劲旅,属禁军,归殿前司统辖。道光《晋江县志·兵制志》记载,绍兴十五年(1145)殿前司统制刘宝受命征讨福建汀州、江西虔州、广东潮州与惠州等地山寇。泉州士民请求朝廷允许刘宝留在泉州,收剿余党。绍兴十八年(1148)朝廷下诏,将福建安抚司统领陈敏、汀州驻军周浩、卢真及漳州驻军翟皋、温立所部3处兵马共2775人,新编为殿前司左翼军,归刘宝节制。刘宝令陈敏驻守泉州,并在泉州城北修建教场,合诸军教阅。事后,刘宝调任选锋军统制,左翼军统制由陈敏接任。又从福建等地驻军中抽调兵员1500人,每100人由将校一员统辖,两年一轮替,划归陈敏统辖。绍兴二十五年(1155),诏令陈敏招刺土浑兵1500人,替回诸州兵将,左翼军编制扩充至4275人。绍兴二十六年(1156),左翼军统制司(指挥机关)从福州迁至泉州,标志着殿前司左翼军正式进驻泉州。《八闽通志》记载,左翼军统制厅设在泉州城东三十九都,以东禅、护安、太平、龙湖、报慈五座寺院的空地兴建营寨。同时,拨出将校3员,各带兵500人,分别驻守汀州、漳州和建州。

为了适应泉州港海上防务的需求,绍兴二十六年(1156),由福建延祥寨将官郑广率领水军193人,暂借泉州城南宝林院作为营寨,组建泉州水军,划归左翼军管辖。乾道年间(1171—1172),海盗两次突袭泉州沿海地区,海防局势骤然紧张,遂将泉州水军兵员扩编至550人。

《宋会要辑稿》记载,乾道二年(1166)七月,出于拱卫临安的防务之需,官方下令从泉州左翼军中抽调精壮2000人,携带衣甲器械,由统领李椿彦率领,调往江阴军许浦镇驻防。为了补充左翼军兵员,乾道七年(1171)正月,左翼军统制赵渥招募新兵1000人,获得兼带遥郡团练使的奖赏。左翼军虽直属殿前司,军费却大多由泉州地方财政供给。对于左翼军的管辖权,远在临安的殿前司有鞭长莫及之感,福建安抚使及泉州地方长官又无权插手,时间一长,横生枝节,弊端重出。一旦军情紧急之时,左翼军不能及时进入战备状态,难免会贻误战机。据《宋史全文》记载,淳熙二年(1175)二月下诏:“泉州左翼军去朝廷二千里,每事必申密院、殿司,恐至失机。自今遇有盗贼窃发之时,听(福建)安抚节制。”从此时起,朝廷赋予福建安抚司紧急状态下,临时节制左翼军的权限。嘉定十四年(1221),朝廷采纳真德秀的建议,诏令泉州知州节制左翼军,以达到权责统一、军政协调的效果,减少指挥系统的中间环节,提高左翼军的应急能力。

随着泉州港外贸的兴盛,沿海集镇经济得到迅速发展,进出泉州港的船舶日益增多,各路海盗开始将劫掠的目标对准泉州沿海地区。李纲《论福建海盗札子》称:“广南、福建路近年多有海寇作过,劫掠沿海县镇乡村及外国海舡、市舶司上供宝货,所得动以巨万”,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掳掠船舶既多,愚民嗜利喜乱,从之者众,将浸成大患”,泉州沿海港湾所在市镇,如围头湾的安平、围头,深沪湾的永宁也多次遭到海盗袭击。于是,泉州港海防出现新态势,即把左翼军水军的布防重点辐射到泉州湾之外的围头湾及深沪湾,先后设置永宁、法石、宝林、围头4个海防水寨,增加兵力,修造战船,划定水军巡哨区域,加强泉州港的防务力量。

殿前司左翼军进驻泉州,成为泉州港海防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件。从此,左翼军与泉州港海外贸易及地方治理产生密不可分的关系,深刻影响着泉州港的历史进程,并且在宋元易代之际,扮演着左右政局走向的关键角色。

二、韩俊成为祈风典礼出镜率最高的将官

泉州左翼军统制韩俊4次参加祈风典礼,算得上是祈风石刻中出镜率最高的官员。九日山祈风石刻,常见的祈风文有“遵彝典”“遵令典”“修岁祀”“修故事”等词语,证实祈风已成为宋代国家祀典。祈风典礼由郡守主持,参与者包括南外宗正司、市舶司、驻军主官及地方行政官员。在充满仪式感的背后,体现官方对海外贸易事务的高度重视,并形成一套成熟的行之有效的管理服务体系。

淳熙七年(1180),韩俊出任泉州左翼军统制。《闽书》中记载:“韩俊,开封人,沉鸷有谋。淳熙中,以土盗窃发,孝宗亲擢,临遣谕以久任。在军二十四年,抚御训齐,有古良将风。”据《宋会要辑稿》记载,韩俊于嘉泰四年(1204)被免职,若以“在军二十四年”计算,则韩俊系淳熙七年(1180)担任左翼军统制。《闽书》所谓“土盗窃发”,在《福建通志》中记载为“漳州土盗窃发”,指的就是淳熙七年,海盗沈师与漳州山寇勾结,袭击漳州、潮州之事。不久,福建、廣东官兵合力围剿,平定沈师之乱。《续资治通鉴》记载,淳熙八年(1181)六月,“以汀、漳二州民为沈师所蹂践,除其赋。”淳熙九年(1182)六月,福建安抚司奏请,为征讨沈师立功的泉州左翼军将士赖显等7人晋级嘉奖。

淳熙十年(1183)闰十一月,韩俊与郡守司马伋、宗正赵子涛、市舶提举林劭共同主持祈风典礼。仪式结束后,众人“少憩于怀古堂,待潮泛舟而归”。可见,当年韩俊等人是乘船沿晋江往返于泉州与九日山之间。另据《莲花峰志》记载,同年十二月立春,韩俊随同司马伋、赵子涛一起巡视南安县水利设施。事毕,联袂登山,在莲花峰留下题名石刻。其中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用章”乃韩俊的字号。

《宋会要辑稿》记载,淳熙十二年(1185)五月,左翼军征剿海盗姜大老,训练官队将朱胜等15人获得“特转一资”的奖励。其他“效用军兵并令(福建)安抚司犒设一次,以收捕汀贼姜大老立功推赏故也”,为保卫泉州城南及晋江主航道的安全,淳熙十三年(1186),韩俊奏请设置法石、宝林两座水寨,从泉州水军中各拨出150人常驻营寨,免其调遣。

法石寨,位于泉州城东法石港石头山,地势险要,居高临下,俯瞰江口码头,是泉州湾出海口与州城沿江要道的重要据点,便于居中调度。《闽书》记载,石头山“上有真武殿,宋时望祭海神之所。下为石头市,居民鳞次”。法石港成为外贸船舶停靠点和祭祀海神的重要场所,法石寨也演变为泉州沿海水寨的指挥中心。

宝林寨,位于泉州城南,利用宝林院废弃院址作为寨址。建寨之前,此处便是泉州水军营地,与驻扎城东的左翼军步军遥相呼应。城南是各地商贾进出泉州城的必经之地,也是外贸货物的集散地。在此设立营寨,旨在保障通过晋江航道进入泉州城的商旅安全。

淳熙十五年(1188)四月与十月,韩俊两次与郡守林枅、宗正赵公迥、赵不逿、提举胡长卿等人,在九日山举行祈风典礼。“舶司岁两祈风于通远王庙”,这是九日山祈风石刻群中唯独一处同时记录夏冬两季祈风的珍贵文物(图1)。另据《清源山摩崖选粹》载,淳熙十五年十二月,宗正赵不逿邀请提举胡长卿、统制韩俊、通判赵善罙同游清源山,留下题名石刻。

绍熙元年(1190),韩俊在左翼军统制任上供职满十年,获得朝廷嘉奖。楼钥奉命撰写制文:“敕其官某,尔出自禁旅,护戎泉南,既历十年,内外静谧。虽功名无事以自见,贤劳着矣。俾循故实,序进两阶,益习韬钤,以俟选用。”韩俊“出自禁旅”,说明他调任左翼军统制之前,曾在殿前司禁军任职。如《闽书》所载,临行之前,宋孝宗亲自接见,并“谕以久任”,说明韩俊深得皇帝器重。韩俊任职期间,“抚御训齐,有古良将之风”,证实他的军事才华的确有过人之处。海上防务事关泉州港的社会安定与外贸的顺利开展,所以,水兵的招募与训练成为治军要务。《真西山文集》记载,泉州设有牢城指挥,营寨位于泉州旧教场,专管配军。犯事刺配之人,有押送至左翼军者,起先多在军中从事劳役,三年之内没有出现违纪行为者,遣送牢城指挥管理。由于这些配军“多是在海道行劫作过之人”,熟悉水情,善于海战。韩俊奏报朝廷,逐年从配军之中,“拣选少壮轻捷,谙会船水之人,改刺左翼军三色军兵,充梢碇水手。粮廪既不甚增,缓急实得其用,的为便利。”

嘉泰元年(1201)十一月,韩俊与郡守倪思、提举余茂实等在九日山举行祈风典礼。石刻中有“统军韩俊用章”字样,佐证了“用章”确实是韩俊的字号。这是韩俊第4次参加祈风典礼,成为参与祈风次数最多的泉州军政长官。可惜,三年后的一次变故,给韩俊的人生带来逆转。《宋会要辑稿》记载,嘉泰四年(1204)十一月,已兼任福建路兵马钤辖的韩俊被人举报“侵盗官钱”,落了个“降两官,放罢”的处分。“官钱”指的是朝廷下拨的公用钱或军队通过盈利性经营所得的宽剩钱,多用于军队犒赏补贴或修造军器。据《庆元条法事类》记载,凡是将官盗用、挪用、借支或超过限额使用官钱都是违法行为。统制是左翼军主官,掌握指挥权和财政权,按例可以配设属官及幕府人员。但是,如果“将犒赏钱物妄作名目,馈送监司或属官机幕及受之者,以坐赃论”。而奏报韩俊“侵盗官钱”的人,正是其上司殿前司副都指挥使郭倪。不过,两年后,郭倪也背上“怯懦寡谋”“窃弄兵权”的罪名,被降三官,送南康军居住。所以,韩俊“侵盗官钱”到底是咎由自取,或是官场倾轧的结果,已经难以详查。

三、左翼权军陈世才

淳祐三年(1243)四月,泉州郡守颜颐仲主持祈风典礼,参与者有提举刘克逊、通判卢同父、左翼权军陈世才等人。陈世才是继韩俊之后出现在祈风石刻中的左翼军将官,值得探讨的是“左翼权军”的由来。

自绍兴二十六年(1156)起,左翼军指挥机关正式进驻泉州。随着形势的变化,左翼军除了负责泉州港的防务外,也接受福建安抚司的调遣,承担其他军事任务。绍定年间(1228—1231),汀州爆发晏梦彪之乱,波及建宁、南剑州和江西赣州、建昌军等地,声势甚大。朝廷调集淮西兵5000人,协同驻防福建各地的左翼军围剿晏梦彪。泉州左翼军统领周喜率领精锐转战泉州、漳州、邵武、建宁等地。在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绍定四年(1231)二月,终于平息寇乱。可是,周喜还来不及归建,端平元年(1234),建宁知府袁甫得到福建安抚使将令,紧急调遣周喜所部,参与平定以龚日末为首的唐石山寇。战事结束后,周喜被授予武翼郎,升任左翼军统制。道光《晋江县志·兵制志》中记载,为了稳定闽北与赣南的局势,朝廷下令周喜所率左翼军驻扎建宁,并将左翼军统制司也暂时从泉州迁至建宁府。同时,为了顾及泉州港的防务,由统领官代理泉州左翼军军务。直到淳祐六年(1246),闽北治安局面稳定后,朝廷才下令将左翼军统制司迁回泉州。这就是淳祐三年陈世才以“左翼权军”身份参与祈风的缘由。

陈世才,原任汀州左翼军驻扎寨正将,敕授修武郎。淳祐初年(1241—1244),升任统领,代理泉州左翼军军务。《临汀志》记载,汀州驻军翟皋所部,原本就是组建左翼军的班底。绍兴二十八年(1158),增拨200名军士,由正将谢宣驻镇长汀。至此,汀州左翼军设驻扎寨正将、副将、准备将各一员。宝祐初年,始设统领一员,总管军务。宝祐五年(1257)三月,统领贝国珍到任,暂住驻扎寨正将府衙。不久,在同庆寺前择址兴建统领廨舍。由于,汀州左翼军与泉州左翼军之间存在隶属关系。所以,当泉州左翼军主力调往闽北平寇之时,陈世才以统领的身份从汀州调任泉州,代理左翼军军务。

淳祐三年(1243),颜颐仲祈风石刻(图2),特地提到书丹者系泉州通判卢同父,为研究九日山祈风石刻群的書法艺术提供难得的个案。《临汀志》记载,卢同父,号野涉,福建侯官人,宝庆二年(1226)进士,初为太学博士,通判泉州。淳祐八年(1248)十一月,任汀州知州。淳祐十一年(1251),除湖北提刑。观卢同父书丹之祈风石刻,有蔡端明之韵,得颜鲁公《麻姑仙》法意,锋芒尽敛,朴茂苍浑。此外,淳祐三年(1243)三月,卢同父、林希逸陪同颜颐仲、赵师恕畅游紫帽山,留下题名石刻。两方题刻书风法度相近,然紫帽山题刻点画宽绰自然,结体端庄有穆气,亦也变化之妙。另据《八闽通志》记载,卢同父在汀州任上,亲自为州城登贤坊、崇福坊、长汀县广渡桥、连城徐长者桥撰写匾额。林希逸也曾称赞卢同父“慷慨当筵谈扺掌,淋漓满壁醉挥毫”,可见卢同父具有较高的书法造诣。

四、兵马总管纪智和

纪智和,字子常,安徽寿县人。原任镇江钤辖,后调任泉州兵马总管。宝祐五年(1257)十一月,泉州郡守谢埴邀请宗正赵师淯、兵马总管纪智和、通判赵梦龙、方澄孙等官员参加祈风典礼。可见,除了隶属禁军的左翼军将官之外,泉州地方军事主官也曾参加祈风仪式。

左翼军隶属殿前司,驻扎泉州的威果营、全捷营隶属侍卫步军司,均属于禁军系列,一并由泉州郡守節制。其他地方兵马有驻城厢军、诸寨土军和各县弓手,归郡守及驻泊泉州福建兵马都监统辖。乾隆《泉州府志·公署志》记载,福建兵马都监厅,原本位于泉州肃清门外。嘉定十四年(1221),郡守宋钧改为行衙,“乃辟都教场于朝天门内,旧全捷营之侧。移营屋于旧教场,以余地作兵马都监厅。”《宋史·职官志》记载,驻泊州府兵马都监,“皆掌其本城屯驻、兵甲、训练、差使之事”。绍兴三年(1133)之前,“要郡守臣带兵马钤辖,次要郡带兵马都监。并以武臣为之副,称副总管、副钤辖、副都监,许以便宜行军马事。”之后,郡守不再兼任军职,各路州府兵马总管改为兵马都监,专管地方军务。绍熙元年(1190),诏令各州掌兵之总管、钤辖、都监的任职资格,“专注才武及曾任主兵官之人”。庆元中(1197—1198),“诏总管下至副将,年七十以上许自陈,与宫观差遣”。可见,朝廷重视对地方驻军的掌控与管理。泉州兵马总管纪智和两次参与祈风典礼,说明泉州行政长官与军事统领互相配合,全力将军政资源挹注于海外贸易事务之中,共同推动泉州港的持续发展。

宝祐六年(1258)四月,方澄孙代理泉州郡守兼市舶司提举,邀请兵马总管纪智和、通判赵梦龙、监舶务李宏模等参与祈风典礼。“时农望方切,并以雨祷。瓣芗才兴,霡霖随至”,这是九日山祈风石刻群中关于“祈风”兼“祈雨”的重要记录(图3)。真德秀说过:“福兴漳泉四郡,全靠广米以给民食。而福建提舶司正仰番船及南海船之来,以供国课。”因此,航运安全事关赋税与民生。尤其是,当“祈风”典礼遇上旱涝灾害之时,便兼有“祈雨”“祈晴”之需。

乾道间(1168—1169),郡守王十朋与宗正赵士豢、提举马希言等人曾到九日山举行祈风、祈雨、祈晴诸仪式。王十朋《提举延福祈风道中有作次韵》:“雨初欲乞下俄沛,风不待祈来已薫。瑞气遥看腾紫帽,丰年行见割黄云。大商航海蹈万死,远物输官被八垠。赖有舶台贤使者,端能薄敛体吾君。”又《善利王庙》:“有德于民庙貎崇,我来端为谢年丰。曰旸曰雨皆神力,不止南风与北风。”

淳祐年间(1245—1246),郡守吴泳发觉“温陵早是荒残凋敝,更经此一番送迎扫刷,则愈不可为”。最突出的问题是“一则以地望雄重,军民杂处为忧;一则以民力焦熬,宗族衍蕃为说”。故《鹤林集》记载,吴泳任内亦有“祈风”“祈晴”之事,其《海神生辰祝文》称:“惟神庙食兹土,庇佑我民,属临诞期,爰秩彝祀。矧岁逢荒札,民尚阻饥,米方航海而肓风来,秧正在田而淫雨至。愿垂骘相,时其雨旸,庶几民有粒食之期,吏宽刍牧之责,惟神其鉴之。”

五、海防建设与海外贸易的互动关系

泉州港形成城市、沿江、海港梯次配置、迭次增强的合理化海防格局,海上防卫以海岸防守为重心,逐步向近海集镇和岛屿辐射,增强泉州海防的控制力和震慑力,保障海外贸易航线的畅通与安全。

乾隆《泉州府志·军制志》载,宋初泉州境内设置5个巡检寨,除防守泉州湾口的惠安小兜巡检寨和晋江石湖四县同巡检寨之外,其余3个均位于内陆,分别是南安县潘山市的漳泉都巡检寨、南安县下坊村的石井巡检寨和德化县邱店村的三县巡检寨。随着泉州港海外贸易的兴盛,海防事务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南宋时期,扩充左翼军水军编制,修造战船,训练士卒,整饬军纪。先后增设5个水寨,分别是城南的宝林寨、法石港的法石寨、深沪湾的永宁寨和围头湾的宝盖寨,防卫力量开始围绕城市、沿江和海港进行梯次配置。

真德秀任泉州郡守期间(1217—1218),与推官李方子、晋江知县徐叔用、左翼军统制薄处厚、副将丘全等人,“巡历海滨,增屯要害,以备不虞”,对沿海水寨布防进行有针对性的调整与强化。《真西山文集》记载,法石寨“水面广阔,寨临其上,内足于捍州城,外足于扼海道,合重屯以壮形势”。于是,真德秀将左翼水军的指挥机关从城南宝林寨移置法石寨,由捕获海盗立功的准备将廖彦通代理法石寨正将,并调拨新打造的三艘战船,停泊法石港,用于海上巡哨。永宁寨“其地阚临大海,直望东洋。一日一夜,可至澎湖”。真德秀扩充永宁寨水军员额,扩建营房,调拨战船,添置军械,由准备将刘显祖代理永宁寨副将,提升深沪湾海域的防卫力量,并将海上战略威慑力延伸到澎湖列岛。真德秀又奏请在围头湾增设宝盖寨,以达到“上可接永宁,下可接烈屿,前可以照应料罗、浯屿等处,内可以控捍石井一带港口”的战略意图,由训练官吴世荣代理宝盖寨准备将。实现泉州港海防力量对外洋岛屿的实际控制力,压缩海盗的活动空间,有效保护泉州港远洋贸易、近海航运和沿海集镇的安全。

泉州军政系统紧密围绕海外贸易之需,高效率运作,推动泉州港的繁荣,促使贸易管理制度的完善与海港防御体系的完备。泉州港海外贸易的创收,也为海防建设提供稳定的财政供给能力。军费得到保障,战备物资充足,提高泉州左翼军的战斗力,在与海盗的多次较量中,取得较好的战绩,有效地维护了泉州港的海防安全。

南宋初年,政局动荡,寇乱四起,战事频繁,抑制骄兵悍将和筹措军费支应,成为泉州地方官亟须解决的难题。《竹溪先生文集》记载,建炎四年(1130),泉州郡守叶份兼任福建路兵马钤辖,“郡兵骄恣日久,前后守将多务姑息,公至,一裁以法”。绍兴二年(1132),泉州郡守陈戬兼任福建路兵马钤辖。据《毘陵集》记载,“泉自军兴,岁入不足以供军费,赋入而加五六,贪吏乘时虐取而民不堪命。公止收十一为鼠雀之耗,经理关市而收其赢,总覆盈虚而节其费,亦不至乏事。”

左翼军驻防泉州之后,军费开支急剧增加,真德秀直言:“官兵月粮、衣赐、大礼赏给,及将校折酒等钱,间遇出戍借请,系倚办于本州。”只有增加泉州港的外贸收入,才能解决军费支出的压力,据《宋史》所载,就乳香一项的销售所得,即可直接拨付地方军费或用于突发军情之需。于是,有作为的泉州地方官均能重视海外贸易事务,尽力协调军政关系,以促进泉州社会治安的稳定和港口外贸的顺畅。如《宋代传状碑志集成》记载,绍兴二十八年(1158),辛次膺出任泉州郡守,“清名播于岛夷,商舶遐远久不至者,是岁咸集。语译者曰:朝廷用廉直守臣,我等敬慕而来。殿前司左翼军屯驻城下,盗贩屠酤,公私苦之,公威德兼济,上下无敢犯禁。”又《真西山文集》记载,嘉定十年(1217),真德秀任泉州郡守时发现:“征榷大苛,而蛮琛罕至。涝伤相继,而农亩寡收。宗支之廪倍增,郡帑之储立赤。”尤其是,开禧北伐失利,随军出征的左翼军精锐伤亡惨重,“戍卒生还者鲜,舟楫荡不复存。于是,武备空虚,军政弛坏。”真德秀与市舶司提举赵崇度、左翼军统制薄处厚、通判施诚一等人通力协作,刷新吏治,清剿海盗,招徕蕃舶,励精图治。真德秀主持祈风典礼,亲撰《祈风文》:“惟泉为州,所恃以足公私之用者,蕃舶也……郡计之殚,至此极矣,民力之耗,亦既甚矣。引颌南望,日需甚矣,以宽倒垂之急者,唯此而矣。神其大彰厥灵,俾波涛晏清,舳舻安行,顺风扬飙,一日千里,毕至而无梗焉。”直奔主题,言辞恳切,足见其良苦用心。真德秀的一番努力,终于有了回报,“时蕃舶惧苛征,至者岁无三四。德秀至郡,首宽之,遂岁增三十六艘”。由于海外贸易的复兴,真德秀获得丰厚的资源,其整饬泉州海防的计划得以顺利执行,并得到泉州驻军的积极支持。如左翼军新任统制薄处厚,“廉谨持身,善抚士卒。到官数月,修饬军政,渐有条理,舟船器甲,整治一新。及贼徒及境,遂能奋不顾身,统帅将士,冲冒风涛之险”。嘉定十一年(1218),海盗王子清、赵希却袭击围头湾,左翼军进勇副尉王大寿血战阵亡。真德秀紧急调集援兵,由统制薄处厚亲率丘全、陈聪、廖庚、吴世荣等左翼军将校,驾驶战船,分进合击。在同安县烈屿乡兵首领方知刚、林枋和晋江县岑兜乡兵总首王行已的协助下,一举击溃海盗武装船队。除王子清侥幸逃脱外,擒获赵希却等贼首,取得了一场振奋人心的胜利。

海防制度的完善与海外贸易的繁荣,开拓泉州人的海洋视野,培育了儒商并重的文化个性和开放包容的高远格局。一些清正廉明的地方官员,如上述祈风石刻中提到的司马伋、林枅、胡长卿、倪思、颜颐仲、刘克逊、方澄孙等人,兴利除弊,减免商税,厚待蕃商,振兴贸易。因此,泉州港的外国商人也乐于捐资,支持海防建设,共同维护航运安全,以保障自己的商业利益。据《水心文集》记载,淳熙年间(1174—1189),朝廷下令州县建造战船,晋江县令林湜苦于经费紧缺,又不忍心向百姓摊派,决定弃官归里。由于林湜淡泊名利,居官精敏,深得外商敬重。于是,泉州城内的外商自愿捐资,协助林湜如期完成督造战船的任务。

航道畅通和航运安全是泉州港海外贸易得以顺利进行的基本保障。宋代泉州港建立起完善和行之有效的海防保卫体系,高效应对来自海上的防务压力,保障外贸航运交通网络的安全。泉州港城防、江防、海防相互呼应、梯次配置、控制外洋的海防战略思想及其实践,深刻左右着泉州港的社会发展进程,并对明初泉州卫所制度的形成产生重大历史影响。

当远航的季风吹响之时,鼓起“涨海声中万国商”的云帆,在蓝蓝泉州湾的海天交界处,诉说着泉州人“每岁造舟通异域”的蓝色传奇。当我们再次行走九日山,轻轻触摸祈风石刻上的文字,细细品读,更觉意味深长。

作者简介:

李国宏,石狮市博物馆馆长、文博研究馆员

魏力,泉州市文物保护中心文博馆员

曾建平,石狮市博物馆助理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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