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峰
“蔑视核讹诈,华夏创新篇,君视名利如粪土,许身国威壮河山,功勋泽人间。”这是国防科技事业领导人张爱萍将军1986年为邓稼先写的悼词,概括了邓稼先忠诚的品质、无私的精神、伟大的贡献,成为“两弹元勋”邓稼先一生的写照。作为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之一,邓稼先终生践行着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大力协同、勇于攀登的“两弹一星”精神。
1924年6月25日,邓稼先出生在安徽省怀宁县白麟坂镇的铁砚山房。清代书法家邓石如是他的六世祖,父亲邓以蛰先后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回国后在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燕京大学等高校任教,是著名美学家和艺术理论家。8个月大的邓稼先跟随家人来到北京,住在丰盛胡同北沟沿甲12号。这座大门朝西的四合院,前院有一棵槐树,后院有一株丁香,给小时候的邓稼先留下了美好记忆。
邓稼先5岁开始入读小学,课余遵父命读四书五经,背诵古诗词,后来考入北平崇德中学念初中。邓稼先非常喜欢理科,尤其喜欢数学,父亲便请老师为他补课,邓稼先一时间着了迷,每天晚上做题做到深夜,学习突飞猛进。这一时期,同校的同学杨振宁曾在数学、物理方面给予他帮助。
在北平读初中时的邓稼先
平静的生活,不幸被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踏碎。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7月底,北平沦陷。年仅13岁的邓稼先迅速长大,内心怀着对日军的仇恨,更加刻苦地学习,常去旧书摊看“禁书”,阅读外文书,思考人生,和同学议论时局。
那时候,日军每占领我国一座城市,总要强迫市民和学生游行庆祝他们的“胜利”,人们敢怒不敢言,民族仇恨与日俱增。在一次“胜利会”结束后,邓稼先一时无法忍受屈辱,气愤地把一面日本纸旗撕碎,并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当时学生们一哄而散,亲日派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扔的。过了一段时间,有人向邓稼先所在的志成中学校长反映是他们的学生干的,校长敷衍搪塞过去后,马上到邓稼先家跟他父亲说:“这事早晚会被人密报,这样下去怕是太危险了,想个办法赶快让他走吧!”
1940年春末夏初,16岁的邓稼先和大姐邓仲先踏上了南下昆明的征途。他们先从天津乘船到上海再到香港。在香港,他看到了两层高的公共汽车,也看到了衣衫褴褛的扛包劳工。几天后,又从香港坐船到越南海防,看到了随便拿人财物的法国警察和备受欺压的越南百姓,这让他想起同样充斥着屈辱和蛮横不讲理的北平、香港。这年盛夏,他们到达昆明。不久,大姐送他到四川江津四叔邓季宣那里,邓稼先成了江津九中高三班的一名插班生。
1941年7月,中学毕业的邓稼先去重庆考大学,在临江的山路上遭遇日机轰炸。他亲眼目睹一颗颗炸弹落在对岸,一时间房屋倒塌,火光冲天,浓烟四滚。头顶上呼啸盘旋的飞机,像一头头嗜血的野兽,人们只能紧贴着山石躲避,毫无抵抗还击之力。邓稼先和其他人一样,躲在大石头一侧,等待着轰炸结束。那一刻,他彻底明白:大后方也不过是苟安一时的地方,生在备受欺凌的弱国,老百姓是没有平安日子可过的。
离开北平时,邓稼先牢记父亲的期许,立志科学救国。这年9月,17岁的他考入西南联合大学物理系。当时的西南联大物理系师资力量雄厚,拥有吴有训、叶企孙、赵忠尧、饶毓泰、周培源、吴大猷、王竹溪、张文裕等知名教授,特别是他的大姐夫、曾留学德国的郑华炽也在此执教,经常给予邓稼先指导。北平崇德中学时的好友杨振宁也在物理系,学习上时常帮助他。
在大师云集的学习环境中,在时常跑空袭警报的清贫生活中,在“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的激昂歌声中,邓稼先的学业、思想都突飞猛进,他跟志同道合的同学们探讨救国道路,立志做民族的脊梁。1945年大学毕业后他到昆明市文正中学、培文中学教数学,并参加了共产党的外围组织“民主青年同盟”,投身民主运动,反对国民党的独裁统治。1946年夏,邓稼先受聘任北京大学物理系助教,回到了阔别六年的故乡北平。
1948年8月,邓稼先和杨振宁的弟弟杨振平一起漂洋过海远赴美国深造。临行前,对他思想启发很大的中共地下党员袁永厚对他说:新中国的诞生不会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天快亮了!留在北平迎接解放吧,继续发挥骨干作用。立志科学报国的鄧稼先此时一心想着去美国学习先进科技,表态道:“将来祖国建设需要人才,我学成一定回来。”
根据杨振宁的建议,邓稼先到收费低廉、理工科水平较高的普渡大学攻读核物理学方向的博士研究生。美国的科学技术水平远远高于当时的中国,这深深激发起邓稼先的民族自尊心,也促使他学习更加刻苦,决心尽快掌握国际前沿的核物理理论,早日带回新中国。出色的天赋、勤奋的钻研,使他各科成绩均表现优异,从最初的生活拮据到获得奖学金、不再为吃饭发愁,最后更是仅用一年11个月的时间就修满学分、通过了博士论文答辩。
当时正值朝鲜战争爆发不久,为避免夜长梦多,1950年8月29日,拿到博士学位后的第九天,邓稼先便登上了回国的轮船“威尔逊总统”号。正是这一次,钱学森的行李刚搬上船就被扣下来,直到1955年钱学森才回到祖国的怀抱。当时,同船的赵忠尧到日本码头也被扣了下来,经中国政府交涉才得以回国。与邓稼先同船回国的100多名留学生中,还有他的同学陶愉生、劳选琇等人。他的好友王守武、葛修怀、吴大昌、程光玲等,则乘下一班轮船回国。10月25日抗美援朝战斗打响后,留美学生无法直接回国,有的只好绕道欧洲,有的则到战争结束之后才得以回国。
金秋时节,邓稼先终于回到故都。当年的北平已改称北京,成为新中国的首都,一扫旧社会的衰败之气,呈现出一副欣欣向荣的面貌。往日横行霸道的日本人、美国人不见了,兵痞、旧警察、叫花子、妓女不见了,满街的垃圾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干净整洁的市容、平静有序的生活、热火朝天的工作。
这年10月,26岁的邓稼先进入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工作,当时在东皇城根,1953年搬到北京西郊中关村,1958年改称原子能研究所。这一时期,邓稼先与许德珩女儿许鹿希结为连理,并生育两个孩子,过了几年平静幸福的生活。
杨振宁(左)、邓稼先(中)与杨振平(杨振宁的弟弟)在美国合影
新中國成立后,劳动人民翻身做主,为了早日改变民族受辱的历史、建设强大的祖国,中国人民迸发出极高的工作热情,对共产党的拥戴之情也成为巨大的推动力。邓稼先在彭桓武教授领导下,从事原子核理论研究。他以满腔热忱投入工作,发表了一系列高质量论文,为中国核理论研究做出开拓性工作。他还担任中国科学院数理化学部的副学术秘书,协助学术秘书钱三强、副院长吴有训工作。1956年4月,邓稼先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新中国较早一批入党的科技知识分子,《人民日报》曾在第一版刊登包括他在内的35名科技工作者入党的消息。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近代中国遭受的惨痛教训。邓稼先对此有着切肤之痛。新中国成立初期,为了打破美苏的核威慑和核垄断,自立自强于世界民族之林,中共中央审时度势,毅然作出发展核事业的战略决策,并于1955年开启了中国核工业建设,1958年专门成立领导核工业建设的第二机械工业部,宋任穷为部长,刘杰、刘伟、钱三强为副部长。
1958年,接受原子弹研制任务后邓稼先与家人合影
这个时期,苏联援助我国研制原子弹,将向我国提供原子弹的教学模型,需要中国派出科技人员负责此事,并学习苏联的经验和技术,这个人选最终落到了觉悟高、专业精、懂俄文的邓稼先头上。这年8月,原子能研究所所长钱三强在办公室和邓稼先有了一次著名的谈话。钱三强笑着说:“稼先同志,国家要放一个大炮仗,调你去做这项工作,怎样?”“大炮仗?”邓稼先马上明白这是原子弹,这幅担子实在太重大,不由自言自语道:“我能行吗?”钱三强简要做了说明。任务、意义,还有上不告父母、下不诉妻儿的保密原则,不能公开发表学术论文,不能公开做报告,不能出国,不能和朋友随意交往,不能说自己在哪里工作,更不能说在做什么……
这一天,邓稼先回家后很沉默,晚上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妻子许鹿希问他,他才说自己要调动工作,调到哪儿去还不知道,做什么工作也不能说。许鹿希问,到了新的工作地方,可否写一封信,告知回信的信箱,也被回答不行。
邓稼先向妻子表达以后不能照顾家的歉意,最后坚定地说:“我的生命就献给未来的工作了。做好了这件事,我这一生就过得很有意义,就是为它死了也值得。”话到此时,邓稼先声音有些哽咽。许鹿希明白事关重大,没再问什么,只说:“放心吧,我是支持你的。”
不久,邓稼先带上妻子、4岁的女儿和2岁的儿子,一起去照相馆拍下了一张全家福。从此,他的名字就从新闻报道、学术刊物上消失无踪,这一“消失”便是28年。
此后,钱三强又找来朱光亚、程开甲、郭永怀、王淦昌、彭桓武等人,中国原子弹研制的科学家阵容就此基本确定。九局后来改称九院,即后来的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
苏联对我们的援助是有限度的,当时在我国核工业系统工作的苏联专家共有200多位,即便是对中国友好的苏联专家也不会突破限制讲一些具体内容。我们这边的办法就是“挤牙膏”,能挤多少算多少。1959年6月,苏联正式提出暂缓向中国提供原子弹的教学模型和图纸资料,并断言“离开外界的帮助,中国20年也搞不出来原子弹”,随后撤走了全部在华专家。
困难从来就打不垮中国人民。1959年7月,周恩来向二机部传达中央指示:自己动手,从头摸起,准备用八年时间搞出原子弹。在资料匮乏、试验条件缺乏、自然环境恶劣的情况下,邓稼先发扬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精神,挑起了探索原子弹理论设计的重任。后来担任二机部部长的刘杰曾打过一个比方,叫做龙头的三次方:“核武器的龙头在二机部,二机部的龙头在核武器研究院(九院),研究院的龙头又在理论设计部(简称理论部)。”邓稼先正是九院理论部的主任,是中国原子弹理论设计的总负责人,是设计和引导“龙头”的具体负责人。可以想象,这幅担子有多重!
经过深入研究,邓稼先选定了中子物理、流体力学和高温高压下的物质性质这三个方面作为主攻方向。从1960年开始,他把从全国各地调来的近百名大学生分成三组,领着大家进入齐头并进的繁忙突击期。解决理论计算数据问题是核爆试验的前提。这年春天,他们遇到了一个难题:验证制造原子弹中的一个关键参数。之前苏联专家曾给过一个参数,理论小组为确保准确无误,用手摇和电动计算机、算盘、钢笔等工具,夜以继日地进行繁重计算,进行了上万次方程式推算,计算机使用的打孔纸一麻袋一麻袋地从地面堆到了房顶。从春天到夏天,再到秋天,经过九次计算,最后通过验证,他们得出的结果与苏联专家提供的参数相差一倍。
确定这个关键参数之后,整个核武器研制的“龙头”昂了起来。数学家华罗庚曾说这是“集世界数学难题之大成”。选对主攻方向,把“龙头”昂起来,是邓稼先为中国原子弹理论设计工作作出的最重要贡献。1964年10月16日,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按照邓稼先他们的设计,在罗布泊顺利炸响,一举改变了国家的国际地位!我国成为继美国、苏联、英国、法国之后第五个自行研制出原子弹的国家,这极大增强了中国人民的民族自豪感。
前进的脚步从未停止,在大漠深处,邓稼先他们又开始了新的征程。不同于美国的分别研制方法,中国研制的原子弹和氢弹采取连续作战的办法。在原子弹设计的最后阶段,1963年9月,聂荣臻下令邓稼先领导的九院理论部全都转去承担第一颗氢弹的理论设计任务,代号639。
氢弹不是在原子弹基础上简单提高一步就能完成的,两者的原理相去甚远。原子弹是核裂变,氢弹刚好相反,是两个原子核聚合成一个原子核时产生的巨大能量,叫做核聚变。两者的关系就好比点燃香烟要用打火机,而点燃氢弹则要原子弹,这就是必须先造出原子弹才有可能制造氢弹的缘故,因而设计和研制是不一样的。
为了突破氢弹设计原理,邓稼先兵分三路,分别由黄祖洽、周光召、于敏牵头,开启了通宵达旦连轴转的工作状态。邓稼先和于敏他們最终形成了“邓—于理论方案”,在二机部副部长刘西尧支持下,方案通过了几次冷实验的验证。在周恩来支持下,又于1966年5月和12月通过了两次热核爆炸试验。终于,在原子弹爆炸成功两年零八个月后,1967年6月,中国第一颗氢弹就在罗布泊上空爆响了!从原子弹到氢弹,法国用了八年、美国用了七年、苏联用了四年!
中国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和如此艰难的条件下研制成“两弹”,很多人感到不可思议,质疑是不是有外国科学家的帮助。
1971年夏,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杨振宁回国访问,成为最早一位访问新中国的著名美籍华裔科学家。8月4日,周恩来会见并宴请杨振宁,邓稼先和吴有训、竺可桢、钱学森、朱光亚、周培源、华罗庚等科学家也在场,许多人当年在西南联大是老师或同学。杨振宁见到了阔别22年的老友邓稼先。在离开北京去上海之际,杨振宁向前来送行的邓稼先提出疑问,中国原子弹研制是否像美国谣言所说的那样有外国人参与。邓稼先说他觉得没有,他会再去证实一下。
1971年,杨振宁首次回到新中国访问,与邓稼先(左一)、王承书(左二)、张文裕(右一)在友谊宾馆
8月16日,杨振宁在上海收到邓稼先的回信。信中明确表示,通过证实,中国的核武器除了最早于1959年底以前曾得到苏联的极少援助外,没有任何外国人参与。信的结尾,邓稼先改写了一句著名词句,真诚寄语好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同途。”读罢这封信,杨振宁热泪满眶。事后,他说当时是为民族自豪而哭,也为邓稼先他们感到骄傲。
邓稼先为人忠诚纯正、讷言敏行,“是最有中国农民的朴实气质”的科学家。他作风民主,善于倾听别人意见,从不以领导者自居,培养和带领出一支有高度事业心、作风严谨、团结协作、勇于攻关的科技队伍;他谦虚低调,常说“核武器事业是成千上万人的努力才取得成功的,我只不过做了一小部分应该做的工作”;他淡泊名利,为了祖国和人民的利益殚精竭虑,生活上从无要求,平时穿一套灰色中山装,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给他配的专车,除了工作需要,从不使用。
邓稼先最让人感动的品质是身先士卒。虽然长期担任核试验的领导工作,从九院理论部主任到副院长、院长,邓稼先却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第一线,奋不顾身,勇担风险。1986年前,我国进行的32次核试验中,他在现场指挥了15次。在核武器进行插雷管、铀球加工等危险之时,在特种车床加工原子弹核心部件之际,邓稼先总是与操作人员一起工作,稳住军心人心。这种不怕牺牲、勇担风险的大无畏精神,深深感染着每一位工作人员。
1979年的一次核弹试验中,飞机空投之后,降落伞却没有打开,核弹从高空直接摔到了地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核弹却仍然没有爆炸。核弹去了哪里?必须找出来。指挥部立刻派出100多名防化兵到现场寻找,也没有找到核弹的痕迹。正在现场指挥的邓稼先决定亲自去找,基地现场指挥员陈彬将军阻拦他,说道:“老邓,你不能去,你的命比我的值钱。”
邓稼先明白弹头里装的钚239的辐射有多厉害,他也知道,这一颗弹头的造价有多高,国家投入有多少。他不顾阻拦,冲进试验场,却阻拦同行的二机部副部长赵敬璞等人:“你们站住!你们进去也没有用,没有必要!”“没有必要”意味着他最了解情况,其他人没有必要白白做出牺牲,他义无反顾地做出了牺牲自我的选择。
终于,他找到了核心部件,穿着防护服的他用双手捧起了碎弹片,也是这一刹那,他的生命开始了倒计时。此前,邓稼先已经受过多次辐射伤害,这次是致命的伤害!他被送进医院,检查结果显示尿液有极强的放射性,白细胞功能不好,肝脏也受损。医生和妻子劝说他先做疗养,他却在短暂休息后又回到了戈壁滩。
在生命最后的几年,邓稼先争分夺秒,投入到新一代核武器的研究之中。1984年,距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整整20年,邓稼先指挥着他一生中最后一次核试验,这次试验的成功标志着中国第二代核武器的重大突破。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体已被癌细胞严重侵蚀。1985年8月,邓稼先被确诊为直肠癌。核辐射和癌细胞对他发起两面夹攻,他住进了医院,再也没能走出来。住院期间,只要身体稍好一点,他就把于敏等人请到医院,一起研究给中央的有关我国核武器发展的建议书,这份建议书指引着九院全体同志努力干了十年,终于使我国赶在世界全面禁止核试验之前达到了实验室模拟水平。
1979年9月,找到碎弹后的邓稼先(左)与赵敬璞
1986年7月29日,邓稼先走完了他62年的人生之路。临终之际,他还牵挂着国防科技事业:“不要让人家把我们落得太远……”从饱受屈辱、贫弱动荡的旧社会走来,邓稼先的一生,以原子弹、氢弹、中子弹、暂停模拟四个里程碑的贡献,向国家和民族献上了他的赤子之心。他的崇高品德、卓越功勋,将永远留在人民心中,成为永远的丰碑,闪耀在历史的天空,激励着后来者不懈奋斗。
(责任编辑 姚建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