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方言对地域文化的传播作用

黄雅楠　吴晓彦

内容摘要：人类文化孕育出方言，并以此为载体，输出独特的文化。但因方言逐渐被普通话同化，本身作为有声文化的方言逐渐变得无声，依靠方言传承下来的文化也渐渐被淡化。因此，以庆元方言和玉环方言为研究对象，利用方言背后蕴含的丰富文化，去了解方言对文化传播的具体作用，以便于保护方言措施的寻求。

关键词：方言 地域文化 传播作用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孕育出一方语言，这种语言我们称之为方言。方言因为有了文化的洗礼而饱满，文化也因为方言的饱满而变得有声，这使得丽水庆元和台州玉环的传统文化有了更多的灵性和探索价值。

一.方言概况

（一）庆元方言。庆元县位于浙江省丽水市，其方言被盛赞为古代汉语的“活化石”。由于地处偏远山区，受外界影响较小，庆元方言较多的传承了古代语言系统，即“存古”现象突出。它和文化底蕴深厚、形容词程度表示方法特殊并列为庆元方言的三大特点。

（二）玉环方言。玉环市位于浙江省东南部，2017年撤县设市。该地由于曾受到倭寇侵扰、“迁海令”和招徕周边百姓复垦等政策影响，聚集了较多地方的移民，方言种类也较多。据县志记载，玉环方言共有17种，其中主要以坎门话、鲜叠话、楚门话为主。坎门话类似于闽南话，鲜叠话为温州话的一支，而楚门话则是类似于温岭话。它们分别分布在玉环的东南部、南部、北部。

（三）方言概况及研究价值。庆元方言和玉环方言皆属于吴方言，两者所属方言区一致，但由于两地的地理位置及历史发展不同，形成了不同的方言韵味及吴方言的传承。因此选取两地进行比较，探究相似的和不相似的地方进行探究，得出方言对各自地域文化的传播作用。

方言是土地生命延续的根，是地域的代表。但日趋一体化的生活节奏，将四面八方的文化聚集到一起，方言就在这样的情形下被普通话慢慢地同化。同时在62份来自大学生的抽样调查结果中发现，在“平时与家中其他长辈多数是以什么方式交流的？”的问题上，选择使用“方言”交流的样本占到了50%以上，可见方言的作用不容小觑，它有一定的使用率，也是较为重要的交流工具。然而，在“平时与家乡的朋友是以什么方式交流的？”的问题上，选择使用方言的样本占比率有所降低，大多人选择了使用普通话和方言与普通话交叉的方式。通过与长辈的交流方式和与家乡朋友的交流方式的比较得出：方言的使用群体大多是老人，这不利于方言的传承。但从“对家乡方言的交流和听力程度”的调查结果上看，大多数人在交流上无障碍，基本流畅，听力较好，说明方言的本质还未流失，内涵皆是不变的。

综合结果来看，方言虽存在着一定的使用率，但主要服务于老人，在年轻群体中使用率较低，他们虽能理解方言大意，知其涵义，但输出的能力堪忧，因此方言的传承前景较不乐观，对方言的拯救刻不容缓，研究方言的传播作用可以进行多领域拯救方言，具有一定价值。

二.方言对地域文化的传播作用

（一）封闭原始化传播——地域文化的旧式传承

方言产生于人类，并依附于人类的活动，随其变化而变化，因此方言并非一尘不变，这导致了最原始方言的流失，不利于对方言承载着的古老文化及该地域文明历史的探寻。以下就庆元方言和玉环方言来探寻方言藏匿着的原始文化及产生的作用。因两者方言皆属于吴方言，它承载着较多的古老语言词汇。因此两者方言较有探寻价值。

首先可以在一些词汇的读音上找到原始吴方言的影子。从单音节字读音上探寻，可找到较多例子。如玉环方言中“介绍”的“介”这个字，在玉环方言的读法中与“该”发音相似。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对“介”字发音有言：“古拜切”。由读音的反切法上可见“介”字的古音读法为“gai”。古音读法与玉环方言中的“介”相吻合。相类似的还有“世界”的“界”，与古音读法一致，为古拜切。可见玉环方言还是保留着些许的古味，传承至今。同时还有庆元方言“吃饭”的“吃”字，被读作“咥”，其中的“咥”就保留了古汉字读音。《易经·履》中就有提到过：“履虎尾，不咥人。”可说明庆元方言保留着吴方言的原始意蕴。除了以上方言保留了单音节字的例子，还可发现另一类别的传承，将普通话的双音节词转化为单音节读法，且可在文献中找到相关的依据，证明存在古汉语的影子。如玉环方言称“房屋”为“厝”，“厝”在《广韵》中记载为“仓故切”，因此发音与“促“一致，这也正是玉环方言中的发音。

其次，不仅在读音上能找到原始传承，在一些方言的词汇上亦可找到相关的原始保留。如玉环方言词汇中还保留着“日”这一古代词语，以“日时”称白天;以“今仔日”称今天。对于太阳，玉环人自古就有了敬畏之心，将太阳称为“日头佛”。还有在对热水的表达上，以“汤”代为开水、热水，将烧开水称为烧汤。在“吃”和“喝”这两个字出现的先后上来看，“吃”出现得比较早。对“喝粥”的表达一致，并非用“喝”表达，而是用“吃”表示，称为“吃粥”，这也是古汉语的一种表达方式。在后期才出现“喝”，有了“喝水”等等词汇的组合。

再有，在词汇构造上亦可找到相关的旧时传承。如玉环方言保留了古语的肋语化现象，这是古时语言系统还不完善时产生的现象：可以将一个由两个字组成的词相互对调，但并不改变其词义。如同“客人”这个词语，在玉环方言中也可称为“人客”，意思并不改变。但也存在与普通话相反的词汇构造，如玉环方言称普通话的“热闹”为“闹热”。同时，庆元方言也有比较有趣的旧式传承，比如用词浓缩却精炼，大多采用单音节词，继承了古代汉语以单音节词为主的语言文化。如同“燕子”、“窗子”、“椅子”、“茄子”等等這类带有“子”的后缀的词，在庆元方言的读法中省略了“子”。还如同“鼻涕”，庆元方言保留了古代汉语的“泗”的单音节字。

但由于地理的封闭程度不同，形成了不同的对外开放程度，这导致两地的吴方言呈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旧时传承，有了一定的变化，原始方言在传承中有了一定的变化，但是变化程度较浅。比如玉环方言中表示“吃饭”中的“吃”发音类似于“咥”，与庆元方言的原始传承的“咥”有所差别，其读音为“jie”，具体声调随玉环的各个乡、街道等分区而变化。这说明了在对“吃”的方言定义上，庆元方言比较全面地保留了原始读法，而玉环方言因某些原因对这一读音进行了变化，但本质上还是原始读法的一种分支，仍能看到原始的韵味。相类似的还有“江西”中的“江”字，据《说文解字》记载，“江，古雙切。”意味着在古代汉语中其发音为“guang”。但在玉环方言中“江”发音为“gang”，继承了“江”的旧时读法，但由于某些原因，与读音组合在一起的[u]被弱化，最终发展成了“gang”，保留了[g]的声母，说明“江”这个字在玉环方言中的读法还是与古代汉语的读法有一定的相似性。

综上，旧时方言能够锁住古老的语言文化，为地域的语言特色增添古韵，可为当地的历史提供相关资料，并为当地的发展提供历史的美感。其随着方言发展而变化。但从62份的大学生抽样调查结果中发现，方言虽存在着一定的使用率，但主要服务于老人，在年轻群体中使用率较低，他们虽能理解方言大意，知其涵义，但输出的能力堪忧，因此方言的旧时传承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二）有声载体式传播——地域形象的有声名片

“有声载体式传播”意为方言通过口头俗语、歌曲等有声的方式进行传播。该方式通过感官系统形成，涉及范围之广，包含了语音、语调，甚至是人物的面部表情，为方言的研究提供了较多的素材。丽水是香菇之乡，而玉环是渔港小城，两地蕴含了各自的特色。两者在有声式的传播上皆有宽广的探究空间。

于玉环而言，渔港小城的发展带来了不少经济、文化上的资源。这些资源离不开代代传承的渔文化，也离不开渔民那一颗颗朴实、勤恳的心。他们的心与心相连，汇聚起汗水，冲刷了平静海面的日与夜。渔民在追求物质劳动的过程中，也追求着精神层面的东西，为渔文化增添了人文的声音，极富生命力。正如渔船上粗犷又不失稳重的吆喝声，同时还因此衍生出了各类歌曲以及促成了玉环坎门渔港小镇渔家女俱乐部的诞生。就《喊海》来说，它以渔民捕鱼为背景，是渔家女俱乐部成员通过吆喝和击鼓的形式，呈现撒网、收获等场面，震撼又不失喜悦。不仅如此，渔文化还孕育出了“玉环船工号子”。这是随着海洋渔业生产活动而产生的民间口头音乐。通常是用闽南方言演唱，采用一人领唱，多人合唱的形式，并且根据实际情况，分为强号和弱号，还分为长句和短句。可从这些语调、句子形式方面窥见所藏的文化。

这些吆喝式的有声传播的出现，承载了许多的渔文化，可窥视到女性在渔文化中的作用。女性群体成立了渔家女俱乐部，充当着文化宣传的角色，倘若不是细致地观察或理解，怎会奏出这一激情澎湃的乐曲？事实也确实证明了，渔家女的组成大多来源于渔民家庭。而“玉环船工号子”通过方言在捕鱼作业中此起彼伏的语音语调。同时可见男性是家中的顶梁柱，从事较为困苦的工作。这种女主内男主外的生活模式，藏匿在渔文化的内涵里，可供人挖掘。总之，方言在吆喝声中迸发出强有力的激情，为渔港小城渔文化的生命力注入了朴实勤劳的一笔。

玉环也是个充满风土人情的小镇，具有浓厚的庙会文化。在这样的文化熏染之下，较多的民间艺术兴起，大多包含着宗教韵味。比如民间玉环鼓词、坎门道情等说唱艺术的诞生，将玉环方言充分地与音乐融合，输出符合目的的乐曲，在特定地方进行演唱，如今在庙会居多，可见玉环文化还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宗教文化，这是玉环人民对自然的敬畏与对生命的热爱。

于丽水庆元而言，庆元人工种植香菇始于南宋，是世界人工种植香菇的发源地。800多年来，庆元农夫世代以种菇为生，形成了香菇栽培、菇民戏、菇民语言和香菇功夫等中国重要的农业文化遗产“浙江庆元香菇文化系统”。其中，香菇功夫是由香菇鼻祖吴三公创编而成的故事。因为菇民们上山伐木做香菇，时常会遇到盗匪或猛兽，因此吴三公研究了一套能够用于搏斗的防身术，被称为“香菇功夫”，世代流传。掷地有声的口令，伴随着连贯的动作，一招一式都蕴含着浓郁的乡村特色。

除此之外，庆元方言的有声式载体还存在于二都戏中。二都戏大约产生于元末明初，它的形成和发展主要在孤鸣区内，表演者大多是菇民，它是公民们娱乐的重要方式之一。它的剧目多以神话、历史、生产、生活等题材为主，使用地道的庆元方言;与此同时，在它的唱戏中也完整地保留了古诗词的韵律，这使得唱词具有诗的格调，别具特色。

在有声式的发展中还产生了一种语言——孤山语言，这种语言是孤山寮白在庆元方言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词语的变化，从而既构成了适应深山野林的环境需要，又能防止记忆外露。它夹在方言中，外乡人听不懂，本地人也不能理解，这类隐喻为菇术的保密起了重大作用载体。

综上，微小的方言片段可以汇聚成庞大的有声系统，以小文化点燃大文化，为地域形象输出美妙的歌谣，打造独特的地域有声名片。庆元与玉环的特色在这些融合了方言的有声艺术上被传承下来，生生不息。

（三）无形转有形式传播——地域文化的多样传播

“无形转有形式传播”是方言作为一种有声文化对地域文化传承的发散式传播。这类传播形式种类多样，出现在各个领域，传播范围广阔，其主要出现在方言词汇中为事物命名的过程，其特征在于将无形的方言转化为有形的传承形式。

如玉环盛产海鲜，就有许许多多有关海鲜的名称，有些名称还包含相关的做法。正如“鱼面”，顾名思义材料为鱼肉，这里的“面”指明了这种食物是面条状的;又如“鱼皮馄饨”，，点明了这是以鱼肉为皮做成的馄饨。在风景的描述上亦是如此，称“海浪”为“涌股”，可形象地将海浪的湍急汇于字里行间。除了食物和景物，玉环方言在人称上也有独特的称呼，如用“讨海人”来形容渔民，含义溢于言表，正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

诸如此类，字里行间透露的皆是玉环地区浓厚的渔文化，将本无形的事物通过方言词汇的组成，将其化作有形状态，形象且生动。与此同时，玉环还具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气候，又因临近海洋，降水充沛，农业发展得也较好。因此就产生了相关的节气谚语，往往被运用到生活生产中。如农谚：“清明风若从南起，注定田禾大有收。”又如渔谚：“冬鲫夏鲈”。还有一些反映渔民心声的俗话：“讨海人，真艰苦，戴起笠仔遮涌股，涌股破面无法度。有钱人嫌我一身臭鱼卤。”这一段叙写了渔民在海上工作的艰苦画面，“臭鱼卤”指的是融有鱼腥味的液体。玉环方言词汇中习惯加上附加缀来命名相关事物，除了“臭鱼卤”，还有“饭卤”。

在生活习惯中，亦可见玉环方言的随性与多样化，比如黄瓜在玉环方言中的叫法为“青瓜”;有趣的是，南瓜与冬瓜的方言极为相似，称南瓜为“红冬瓜”。

由于玉环方言与庆元方言都是吴方言的分支，那么两地的方言具有一定相同的地方。如两地都称雪花形成前的结晶体霰为“雪米”，在对这一自然景物的定性上，“雪米”较“霰”详细与形象，将原本不会浮现于字面上的形象瞬时跃然于词上，通过比喻将有形事物现于眼前，别有风味。

但两地在地理上有一定的距离，对吴方言的保留程度皆不同，因此庆元方言拥有着一些独特的方言构造。就语法构造上来说，在庆元方言里名词能够作为状语，来修饰形容词，表示一种程度，如“鳅滑”、“墨乌”、“药苦”、“橘酸”等等，这些词分别代替了“很滑”、“很黑”、“很苦”、“很酸”等等表示程度的形容词，但是表现的程度不变，都对名词之后的形容词做了一个强调，这也使得本无形的修饰词有了可描述的有形事物，生动形象。

同时庆元方言将无形的语言转为有形的方式不止停留在造词上，还出现在俗语上。比如“花猪莫笑乌猪”通过两种不同的猪，形象地传达了形容彼此都一样的意思。用“吃糕不吃饼”形容一个人，这句话通过糕与饼的对比，真实有形地形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

综上，本是无形的物体，方言却给予了它们有形的定义。它们存在于各个领域，在各领域散发出多彩的魅力。

方言承载着各式文化，不同形式的方言产生的传播作用不同，可探寻的价值深厚。但由于方言的不通用，其缓缓走向流失，前景堪忧。唯有树立方言保护精神，继续走向探寻之路，方言的根才会深深扎于发展的社会之中。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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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2020年度浙江省大学生科技創新活动计划暨新苗人才计划项目（编号2020R445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