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莹
《百合花》是著名女性作家茹志娟的经典短篇小说作品,该小说凭借独特的艺术手法、丰满的人物塑造、深刻的主题和丰富的人文内涵被选入高中语文教材,受到师生的喜爱。小说题目百合花并不是植物,而是“被子”。作为道具,小说中“被子”具有重要的“符号化”意味,含有丰富多元的内涵及价值,在整个小说情节的推进、人物形象的塑造、情感主题的升华等方面上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读懂了道具“被子”,也就读懂了整篇小说,体会到了深藏其中隐秘而崇高的价值与情感。
茹志娟的《百合花》是一部以反映战争为主要内容的小说作品,虽然该小说内容是虚构的,但是小说中的时间和背景都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是作家在现实生活和历史真实基础上的艺术创作。小说以战争为背景及点缀,重点表现战争背景下的人性之美以及崇高的军民鱼水情,谱写了一曲绝美的没有爱情的爱情赞歌。战争冷酷人有情,在残酷的岁月中,作者用细腻的笔触和情感,为读者构筑了一个唯美的精神世界,呈现出“去战争化”的美学意蕴,开创了战争小说新的范式。抛开深刻的主题与曲折的故事情节,小说中大量符号化道具的应用增添了小说的美学意蕴和艺术表现力。在众多的符号化道具之中,以“百合花”为主的“被子”具有多重的含义与作用,最具有符号学意义与价值,值得我们研究与深思。本文以小说文本内容为基础,利用符号学相关内容,就小说中“被子”这一道具进行全景式挖掘与阐释,让更多的人感受特殊时期的人性之美和人情之暖。
一、符号学相关内容阐释
符号学最早来自语言学家索緒尔,他在研究语言和言语的过程中发现了“符号”的存在,并开展了相关的研究与讨论,对符号学进行了科学的解释,指出符号学是研究符号的学说,由是奠定了符号学的理论基础。卡西尔指出:“符号就是在形式或某些层面能为知觉揭示出意义的所有现象。”换句话说,符号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具有间接性,可以诉诸知觉,但是其背后隐藏的含义更为深广。从以上学者们的研究和思考中,我们对符号做如下的讨论。一方面,人作为使用符号的高级动物,有运用符号的能力,符号不是“事实性”的,而是“思想性”的。人通过对符号的应用,既能够被动地对世界做出“事实”上的反应,还能够主动地对客观世界做出“思想”把握。另一方面,符号自身的间接性让符号由特殊变成普遍,这种普遍让符号与“信号”产生了本质的区别。“信号”是物理的、事实的,而符号则是思想的和普遍的。更重要的是符号是间接指向“意义”的,即符号可以把握世界,对世界形成意义的阐释,也就是说人类世界的各种符号都是对世界不同思想的阐释。
罗兰·巴特继续沿着这一理论内容深入研究,他在其著作中指出:“符号具有指意双重功能和结构。”也就是说,符号具有能指和所指,由此开启了文学符号的大门。根据以上原理内容,茹志娟的小说《百合花》中有大量道具(意象)承担着符号的功能,比如“枪”“野菊花”“破洞”“被子”“百合花”等意象,利用符号学相关原理可以更好地挖掘这些道具(意象)背后的文学及社会学价值,更加深刻地理解小说内容及主题,帮助读者更好地感受文学和人性之美。
二、“棉絮”的使用分析
“被子”是在小说中出现次数最多的道具,但是如果仔细阅读和梳理会发现,小说中的“被子”是有多种类型的,不同类型的“被子”的应用,具有不同的符号化内涵,承担着不同的叙事功能和内涵传达。根据剧情和本文的需要,首先对“被子”道具进行划分,可以分为“棉絮”“被子”“百合花被子”三种类型,然后就可以根据不同类型探寻其背后的文学意蕴和符号化内涵。
根据现实生活经验可知,“棉絮”是“棉被”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可以称之为棉被的未完全形态,是被子的“芯”,小说中多次出现“棉絮”这一道具,体现了作者茹志娟细腻的心理和真实的生活经验,再次验证了“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这一至理。小说中第一次出现“棉絮”这一道具是通过对话出现的:“所以得向老百姓去借,哪怕是一二十条棉絮也好。”这里的“棉絮”还不能算为“棉被”,而是“棉被”的“胎”,其作用是也能够抵御一定的风寒,防止温度的降低。这里的“棉絮”就带有符号化的内涵,本来是一种生活中常见的事物,但是结合小说中的历史环境铺垫,“棉絮”有了更为独特的文化意蕴。
根据小说内容可知,故事发生在1946年的秋天,结合现实历史背景看,当时我国正处于解放战争最艰难的时期,物质贫乏,生活困苦,即使是破旧的“棉絮”都无法借到,因此,这里“棉絮”的文化意蕴就凸显出来,“棉絮”背后是贫困的代名词。但是即使是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老百姓依然纷纷拿出自己仅有的物资,支援部队,小说中有详细的描述:“不一会儿,借到两条棉絮,一条被子……”这里利用时间词“不一会儿”说明了借到的时间之短,体现出老百姓的觉悟高,刻画出军民一心,小说的主题得到升华。
三、“被子”的使用分析
“被子”作为该小说中出现最多的道具和意象,是小说情节推动的驱动力和主题完成的核心,小说高潮部分都是围绕“被子”这一道具展开的,即使是前边的环境营造,也是为了后文“被子”的出现奠定基础。根据上文理论性内容可知,该小说中“被子”具有多元的内涵,这种内涵呈现出层级性和差异性的特点。首先,是与“被子”相关的边缘性内容,比如上文中的“棉絮”;其次,是“被子”本身;最后,是“被子”的符号化内涵。
小说中“借被子”这一情节具有关键性作用,承担了承上启下、人物塑造和主题升华的重要作用。小说前半部分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引出这一情节,小说后半部分思想的升华也是围绕这一情节推进和展开的,因此,借的“被子”就承担重要的象征性功能。小说是对历史真实和生活真实的映射,在解放战争期间,解放军战士借租人民群众的物品是一个常见的现象,这也体现出党的军队与人民一心的真实情况。
茹志娟虽然对该小说的人物和情节进行了虚构,但是这种虚构是建立在客观史实基础之上的,符合情感的规律和生活的逻辑。小说中多次出现“借被子”的内容,虽然“我”借来的大部分都是“棉絮”,但是也有“被子”,比如小说中写道:“不一会儿,我已写了三张借条出去,借到两条棉絮,一条被子……”详细的内容分析上文已经阐述,这里体现出当时物质生活的极度贫乏,广大老百姓群体连一条像样的被子都拿不出来,对于民国政府的批判意味也就凸显了出来。
作为本义的“被子”在小说中出现的次数是最多的,比如:“把被子朝我面前一送……”“我手里捧满了被子……”“抓过我的被子……搭在自己肩上……”这里出现的“被子”都是我们生活中常见的真实的事物,是物理意义的“被子”,可以盖在人的身上起到抵御风寒作用的物质。而结合小说的内容,此时“被子”不仅仅是物理层面的,而是包含了更多价值和内涵,“被子”成了联结军民、支持部队的重要纽带。脱离物理意义层面来看,“被子”不仅仅是一种事物,更是一种精神和符号,是军民一心、鱼水交融的生动展现。
四、“百合花被子”的使用分析
在众多的“被子”中,“新媳妇”的“百合花被子”无疑最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性。作为该小说中“物象”的核心,“百合花被子”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和地位,作者茹志娟对这一意象进行了浓墨重彩的描绘,赋予了该“物象”多重的内涵和文化意蕴。
从该意象的结构来看,“百合花被子”是一个组合意象,分别由“百合花”和“被子”组合成“百合花被子”,属于三位一体,每一个意象又承担着不同的符号化“内涵”,完成小说主题和人物形象的构建。通过小说剧情内容可知,“百合花被子”这一意象具有推动情节发展和展现人物内心情感的作用,该道具的应用具有层次性和曲折性,呈现出“不借百合花被子”——“借百合花被子”——“贡献百合花被子”的发展脉络。每一次的发展都与人物的情感变化密切相关,其自身的符号化内涵也发生转变,增添了小说的艺术魅力和文化意蕴。
首先,作为“新媳妇”的唯一“嫁妆”,“被子”是传统女性的闺中之物,带有女性的味道。通讯员战士作为一个纯洁的小伙子,还没有经历爱情和婚姻,在初次的“借被子”中出现了失利,此时并不能说“新媳妇”没有觉悟和思想,而是这条被子对于她来说至关重要。小说中对这个情况进行了详细的描述:“也许她为了这条被子, 在做姑娘时, 不知起早熬夜, 多干了多少零活积起来的钱, 或许她曾为了这条花被睡不着觉呢!可是……”这里虽然作者没有明说,但是利用这种抒情和感叹,使读者明白这条“被子”对于“新媳妇”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她唯一的“嫁妝”,也是她美好爱情的唯一见证。因此,一开始她拒绝了通讯员的请求。后来,经过“我”的帮助和劝说,她捐出了自己唯一的“嫁妆”。“被子”作为人的依附物此时生产了物性与人的生存环境的密切相关。“新媳妇”是贫困的,但是若是以“嫁妆”来看,她又是富有的,只不过这个富有是如此的短暂,这又体现出了嫁妆的性质。但是,“百合花被子”最终的走向是被她亲手铺进了棺材底,也完成了她和“通讯员”之间情感的交融与转换。
从现实和革命的角度来看,“百合花被子”是一个隐喻和符号,代表着革命年代的物质,但是战争的本质是对物质的破坏和毁灭,她虽然失去了“被子”,但是精神却获得了超脱,为“通讯员”完成了“死”的仪式,尊重死亡,升华主旨,为革命贡献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此时不论是物质还是她自身,都成为一个符号和缩影,“被子”的使用功能变成审美功能,不再是“嫁妆”,而是“通讯员”的勋章。
“百合花”自身作为意象具有美好的寓意和象征,“百合花被子”在小说中的应用具有多元的作用和丰富的文化意蕴。于普通人来说,它是一种实用性的物质,具有保暖御寒的功能;于“新媳妇”来说,是她唯一的“嫁妆”和美好爱情的象征;于“通讯员”来说,是他生命最后的尊严;于读者来看,它是军民情同鱼水、水乳交融的重要见证。战争无情人有情,“百合花”绽放成为人性和历史美好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