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父亲

李政伟

我的父亲原名李金水，在部队时非常欣赏一句名言“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为崇德尚贤、表明心志，取了其中两个字，给自己改名为李宪文。父亲1932年1月24日出生在秦岭北麓陕西华县（今渭南市华州区）的一个村庄，年仅12岁时，便投身到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中。我引以为豪的是，父亲曾在我的第二故乡兰州参加过解放兰州的战役，为革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1961年起，父亲一直利用自己的医术救治一方百姓，直到1997年在医治病患时突发脑溢血离世。父亲擅长中医，在当地比较有名，曾治好过很多疑难杂症，感恩的病患和家属给他赠送了“妙手回春”“华佗在世”“德高医精”“恩重如山”等许多匾额和锦旗。我佩服父亲精湛的医术，更敬重父亲高贵的品德。

父亲精湛的医术来自他不间断的刻苦学习。父亲小时候只读过四年私塾，后来在部队上卫生学校时，他刻苦顽强地自学完成了初中、高中的数理化课程，并努力跟上了卫生学校的课程学习，顺利毕业，成为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医。父亲有一本1955年印制的繁体版验方书，因为经常翻看，书角都磨损了，后来父親给它装上了塑料封皮。父亲仔细分析并验证其中提到的药方，借鉴其精华，并从实践中总结提炼出了疗效好又经济实惠的好方法。我曾看到父亲的笔记本里记录着一些验方和他的心得体会，还有一些病例的病理分析以及治疗方法、疗效等情况，有的简明，有的详细，有的还做了重点标注。经过近50年的不断学习和医疗实践，父亲的医术日益提升。

父亲给我幼小的心灵注入了仁爱的琼浆，让我懂得了关爱他人终将温暖自己的道理。记得我小时候，从父亲所在医院到家有15公里的路程。每次父亲骑自行车载着我回家，都是很晚很晚才能到家里，因为路过邻近村庄时，总有等着求医的村民截住父亲，恳切地请父亲给家里的病人看病。父亲总是随身带着听诊器、压舌板、针灸筒等用具，在发黄的电灯光或是昏暗的煤油灯下，耐心细致地给病人诊断，对腰痛、腿痛、胳膊痛、头痛等一些小病症，父亲便当场进行针灸治疗。在行针期间，父亲会和病人及其家人说几句玩笑话，聊聊天，以此来减轻他们的焦虑。治疗完毕，病人家属总是极力挽留父亲吃饭，父亲却总是推辞。偶尔有家境好一些的人家已经提前做好了油擀馍或者鸡蛋葱花面条，主人热情诚恳地招呼父亲和我围坐在炕桌或是八仙桌边吃饭，我当时的幸福感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几近爆棚”。被治愈的病患在秋冬时节也会给我家送些红薯或者苹果什么的，我和玩伴们吃着苹果，嘴里和心里都是甜甜的。

父亲对我们的管教非常严格，但对我们也特别疼爱。小时候我的学习成绩比较好，每年都能得到几张奖状。父亲把家里中堂的墙壁开辟成了奖状粘贴处。墙顶正中位置悬挂着一幅父亲年轻时的黑白照片，装着镜框。照片上的父亲清秀俊朗、朝气蓬勃，浓密黑亮的头发三七分开，眼神里充满了美好的期盼，嘴角微微翘起，洋溢着温暖的微笑。照片下的大半面墙壁上贴满了我们的奖状。父亲回家休息时，会把我们弟兄几个叫到一起，告诉我们学习如何重要，要我们好好学习，听老师和妈妈的话，做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有时父亲也会讲一些我们课堂上听不到的诸如“路线方针”“计划措施”等词语的意思，或者讲一些“头悬梁、锥刺股”之类的故事。记得父亲让跟着他学医的二哥背诵中医汤头歌和十二经络穴位口诀，二哥把那些口诀背得滚瓜烂熟，父亲欣慰地表扬了二哥的进步。但有时父亲也会因为我们调皮捣蛋或者没有把什么事情做好而严厉责备。

父亲是一个很节俭的人。有时馒头发霉了，父亲会用干净的湿布擦去霉点，或者剥去发霉的面皮，然后放进蒸锅里连蒸软带消毒。他总是吃发霉相对严重的，让我们吃好一点的。父亲的几件衣服穿的时间长了、脏了，他会赶紧抽空洗掉；如果衣服开线或是破了，他会自己亲手缝补。父亲的一件白衬衫颜色都发黄了，衣领处也磨朽了，还有好几处缝补过的痕迹。

父亲是一个宽厚大度的人，也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在我心目中，父亲和隐藏战功半个多世纪的战斗英雄张富清老人一样高尚和伟大。父亲作为县里有名的内科医生，以前每年征兵体检都会参加，而且还是体检组的组长，可我参加征兵体检那年，父亲却没有参与。三哥也一心想当兵，身体条件比我还好，但他右胳膊曾经受伤骨折，虽然恢复得不错，还是没有通过征兵体检，父亲也没有找任何人走后门让他通过。

我清晰地记得，父亲在我当兵第三年专程来兰州看我时，站在兰山顶上动情地给我讲述了他当年参加解放兰州的战役时的情况。面对敌人凭借险要地形构筑的钢筋水泥碉堡及战壕，我军广大指战员不怕牺牲，英勇顽强地冲锋，并采取了灵活多样的战法，终于取得了胜利。这次战役非常惨烈，父亲以前从来没有对我们讲起过。我小时候在家里的阁楼上见过一个铝饭盒，里面装满了各种奖章、军功章，一共有十多枚。这时我才明白，那些奖章和军功章是父亲冒着枪林弹雨、不顾生命安危得来的，镌刻着父亲的忠诚和功绩，饱含着父亲的激情和勇敢，见证着父亲的光荣和奉献！

我深深地感到，父亲一生奋不顾身地战斗着，不屈不挠地拼搏着，豁达乐观地生活着，兢兢业业地奉献着。他乐善好施、不图回报，就像熊熊炭火一样燃烧了自己，温暖了他人；他淡泊明志、勤奋好学，为子女做了最好的榜样；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把顽强拼搏的精神书写得无比辉煌。父亲拥有一个伟大的灵魂，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