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居之水

2022-05-30 10:48王浩坤Ansel雅兰徐可意xufang康骏驰Ying崔彤赵蕊钰贾婧枭
智族GQ 2022年8期
关键词:洛杉矶水库

王浩坤 Ansel 雅兰 徐可意 xufang 氯 康骏驰 Ying 崔彤 赵蕊钰 贾婧枭

一条大河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可反过来,人也在影响一方水土。河川在滋养我们的同时,也变成社会文化的一部分, 从乡野到城市,河水的姿态很大程度上是人类活动改造的结果。 每一条河也都在讲述一段当地人的故事。

夏日大水花

在天津卫狠人心里,桥永远不是桥,是跳水台。

夏季一到,“跳水爱好者”就是桥上最美的风景。很多人从小就开始跳水,有的甚至跳到了第三代,可以说,跳水已经成为天津的一项民间传统体育项目。跳水爱好者们追求的并不是奥林匹克运动那种单一的评分标准,无论是头朝下放,用手入水,还是直立入水都可以。河岸两边以及桥上的观众都从跳水人员准备起跳的那一刻开始叫好,在天津人民心中,那些敢于从桥上跳下去的人们都是英雄。也正是在这样的叫好声里,跳水逐步变成了一项模糊了艺术与体育边界的运动,人们看重的是跳的过程中人的姿态和精气神,大有一番“跳出我天地”的既视感。

今年75岁的徐老先生是这项运动的佼佼者,从小到现在,徐老先生已经跳了60来年。他不仅尝试过海河上众多的桥,还经常到全国各地跳水,与全国的跳水爱好者们互相学习。而他现在跳得最多的地方便是天津最热门的狮子林桥。狮子林桥本身就非常有特点,一座桥上遍布了1177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石狮子。它们每个夏天,都能观赏到一众人从桥上“跳河”。对于很多刚来天津的人而言,是个奇观。但对于老天津来说,从狮子林桥跳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这里是检验跳水爱好者的阵地,只有敢于从狮子林桥上跳下来的人才能被称为高手。这也难怪,毕竟天津业余跳水队将这里当作他们的基地。别看队里几乎都是50岁以上的大爷大妈,但他们个个都是民间高手,即便是冬天也拦不住他们跳水的热情。

出于对跳水爱好者安全的考量,天津市也一再规范这种“野跳水”的行为。但对于部分天津人民来说,这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为什么几十年前人们可以游泳、跳水的地方,如今却要加上各种限制?即便狮子林桥下方就挂着“禁止跳水”的牌子,可跳水爱好者和人山人海的观众依旧在保持他们的“传统”。

一起去玩游戏吧

只从名字上,苏州河似乎就代表了一种上海,它远离国际大都会、城际线和经济发展这样的词汇,带着一种感性的气质,承托着上海这座城市安静沉稳的一面。

一提苏州河,上海便有了历史感。

九子公园不是新空间,也谈不上多么具有历史痕迹,2006年之前,这里是民丰、华丰两家造纸厂,后来改建成一座公园。公园以传统儿童游戏为主题命名—“九子”,其东侧的南苏州路1295号仓库也转变为创意产业园区,使这一小段岸线实现了“工业锈带”到“生活秀带”的华丽小转身。“九子”就是九种在上海老式弄堂生活中广为流行的传统童玩游戏,包括:掼结子、抽陀子、跳筋子、滚轮子、打弹子、套圈子、顶核子、扯铃子、造房子,因为每种游戏的名称结尾都带一个“子”字,故名九子。这九种弄堂游戏不仅是具有上海里弄民居特色的传统民俗文化,更是伴随了许多代上海人度过快乐童年时光的记忆。

可即便作为街区改造的先驱,九子公园还是有封闭围墙、河堤安全性不高以及缺乏商业空间等问题。2020年起,九子公园迎来了新一轮改造升级。这一次,公园的墙体都被拆掉了,河堤也变得更加人性化,可最亮眼处还是大量的混凝土建筑的加入。九子公园的建筑物设计以折纸为概念,把结构和功能结合起来,纸鸢屋、亭厕和折墙浮台等融入绿化景观。这些绿植掩映下的“灰色空间”承载起了小朋友新的游戏场所,也为平日步行的人们提供了入厕、休憩的空间,公共设施为公众开放,减少了很多不便。在车水马龙的高架桥下,支撑起了一片有着上海记忆的游乐园。

零污染河水上只有酒香

对于住在赤水河畔的酿酒人而言,他们的一年是从端午节开始的,端午制曲、重阳下沙、一直到翌年端午结束,一年为一个周期。当地人有句民谚:“上游是茅台,下游望泸州,船到二郎滩,又该喝郎酒。”简而言之,赤水河流过的城镇都飘着酒香,人们以酒为生,借助赤水河流域绝佳的自然条件,这里出产的白酒都是高端酒,因此,即使在经济飞速发展时期,赤水河也受到了当地人的極大保护,成为一条没有工业污染,长江上游唯一没有筑坝并保持自然流态的一级支流。

这当中最值得说的酒,当然是茅台。然而,如果你想要去茅台镇探寻体验那种民间手作的酿酒环境可能就要失望了。飞机降落在茅台机场,半小时的车程就能抵达被赤水河穿流而过的茅台镇。著名的茅台酒厂在半山腰上,一条土路连接酒厂和小镇,人们靠着背篓来回两地,可这样的景象如今是看不到了。

现在的茅台镇,空气中都是酱香白酒的味道。所有人都在卖酒,小镇最繁华的地段,是1915广场和它旁边的杨柳湾步行街。不管是站在广场,还是站在步行街的街口,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卖酒的商铺。杨柳湾步行街,是当地重点打造的一条酒文化风情街。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两侧,仿古建筑,红木青瓦,几乎全是酱香酒坊。就算你去一家餐厅吃饭,老板的最终目的还是希望你能够买走两瓶他们家的白酒。似乎在这里做生意的人们都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做什么生意,都是对酒的包装,就算是开一家民宿也是“酒文化”的延展。

酒生意带来的经济却并没有刺激其他产业的繁荣。你在这里看不到一家大牌奶茶店,更别提喝上一杯精品咖啡,据说很多当地人都是最近才用上了外卖软件,就连出行也还处在“伸手打车”的时代。这里只是酒坊,也只有酒的生意,想要买衣服都得去旁边的仁怀市区或者网购。而且,那些热心卖给你当地酒的人大概率也不是茅台镇人。他们大多来自贵州其他地方或四川,茅台镇大部分居民都搬去了仁怀市。这也造就了一个奇特的现象,仁怀市是一个地级市,它管理着茅台镇,但却像是茅台镇的卫星城。那些在茅台镇没有的生活方式,都迁移到了仁怀市。晚上9点过后,茅台镇就失去了人气,只需20块的打车费,人们就能享受仁怀市丰富的夜生活。入夜后的茅台镇像是一处影视拍摄基地,演员散场后,等着第二天再举杯演出。

我很好,但我很受伤

四川简阳沱江大桥,单论规模:全长590.08米,主桥为9孔40米悬链线双曲拱桥,引桥为8孔20米圆弧线双曲拱桥。没有知名建筑师主持,没有特殊外观设计,加上偏远的地理位置,沱江大桥在中国桥梁中根本排不上号。

不过,这座始建于1967年的大桥却实实在在地为简阳人民服务了几十年。经历风雨的它,难免留下了各种坑坑洼洼的岁月痕迹,因此,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当地人看到这座不怎么好看的桥多了些许裂痕的时候,就觉得有必要重修一下了。考虑到这是一座承载简阳人流和车流的重要桥梁,安全问题不容忽视,最后,经历各项专家的评估,沱江大桥被诊断为“危桥”,专家组决定用380公斤的炸药将其爆破。并且为了能够一次爆破成功,工人在大桥主体上打了数千个洞,再将炸药放入。当天很多人都在周边观望爆破过程,想要见证沱江大桥成为历史的时刻。

可出人预料的一幕出现了,在漫天的尘土落地后,沱江大桥依旧挺立在江面,只在爆破的地方炸出了很多伤痕。无奈之下,只能进行二次爆破,可依旧未能将桥梁完全炸垮。直到2011年,简阳沱江大桥才被正式拆除,在它的不远处又修建了新的大桥。现如今,沱江边依旧有很多市民常在江边散步,很多人也会慕名去旧桥边上的烧腊和羊汤店,但便利的交通已经将人流迁往其他地段,老桥的江边景色,终于只能停留在简阳人民的集体记忆里。

“逛吃”当中,感受非遗文化

作为位于市中心的古城护城河,国家5A旅游景区,南通濠河的存在感似乎有点弱。毕竟,在南通周边,旧都南京、江南苏州、民富无锡、枢纽徐州、烟花扬州……个个都有一张响亮的名片,而南通更像是一名闷声发大财的主儿,濠河也延续了这份低调。

在很多南通人的记忆里,一座电视塔傲立于濠河边,河流绕着电视塔缓缓地流过,再任意伸个懒腰四处散开,将整个城市不疾不徐地囊括在怀抱里。走上几步,不远处便是设有古钟的钟楼,悠扬的钟声提醒着人们,油墩子、炒米糖、油馓子、蟹籽烧饼……就在不远处。这些食物都是以小摊儿的形式售卖,从人们儿时延续到今天,濠河保留了这份随意的城市味道。

夜幕降臨之际,濠河的魅力更是散播开来。在环西文化广场、体育公园、城隍庙,沿着濠河边走,人们会处于一种动静相间的节奏中。从去年开始,夏夜里的濠河集市设置了50余个摊位,涵盖南通传统技艺、地域美术、特色美术等,生活气息浓厚。除了现场集市外,还在集市中央设置了舞台,每天都会进行特色主题文艺演出。濠河边上的南通大雅琴社更是为城市带来了高雅古音,围绕着现代人生活的场景,南通也多了一丝古韵。

一条河的自我修养

如果你打开各类社交媒体搜索“永安溪”,露营、漂流、竹筏、接替瀑布等关键词和美不胜收的图片,一定能吸引你前去度假。然而,永安溪的美来得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永安溪变美的过程,就是一本典型的“大河自我修养手册”。

2012年之前,永安溪污染情况就已经很严重了。作为椒江的源头,这引起了仙居人民的注意,人民呼吁要整治河道。也是从那时起,永安溪开启了“河长制”,简单来说,就是河流有了对应的负责人。此后,以保护恢复永安溪自然滩林为目标,仙居对河道采砂遗留的砂石堆、深水潭进行平整,成功把永安溪河床的面貌恢复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水平,仅去年一年就平整永安溪河滩深水潭700多个。此外,永安溪还在全国首次开创了“全域农村人畜分离”的政策,拆除了村居内房前屋后的猪圈牛栏,在村外集中建生态养殖小区,有效杜绝了农村养殖污水直排入河。

2017年全国首届“寻找最美家乡河”大型主题活动中,台州仙居的永安溪被评为全国“最美家乡河”,这让永安溪的名气大增,《花千骨》《霍元甲》等200多部电影电视剧慕名前来取景。对河流的保护,增加了当地名气,也拉动了地方经济。在浙江众多美丽的河流中,永安溪原本并不算亮眼,但它不断提升“业务能力”,美得愈发耀眼,于是在竞争激烈的浙系河流中成功出圈。

在城市里遇到湿地

南海子,历史至今都是北京最大的湿地地区。 最早在元朝称“飞放泊”,这一片河泊遍布, 便于训练海东青捕捉飞鸟、小兽。 为海东青休息、晾晒汗水霜露打湿的羽毛而修建的晾鹰台,至今犹存。 明朝改称南海子,系因为位于皇城之南,与紫禁城北面的后海、什刹海相对而定名。“南囿秋风”也在此时与“西山晴雪”等被列为“燕京十景”之一。

清末,八国联军从天津登陆,南苑内也遭到抢掠,中国独有的珍贵麋鹿被杀掠一空, 直到几十年后才重返故里。

永定河历史上多次改道,多年的河水、雨水和泉水在这里汇集。

地势低洼,泉源密布, 清代时,这里仍有“有水泉七十二处”的记载。 洼塘和沼泽地被命名:头海子、二海子,一直到五海子,还有一亩泉和苇塘泡子等,后有凉水河、小龙河、凤河等又流经这里,潺潺的溪水长流,汩汩的清泉无冬夏,良好的水文环境为生物的繁衍创造了理想的条件, 使这一带水生和喜水动植物繁盛起来,鱼、虾、鳖、蟹久捕不减,鹤、鸭、雁、雉朝飞夕落,獐、鹿、狐、兔成群结队; 松软的土地上四季景色迥异,日日气象万千。

如今的南海子成为了北京最大的城市湿地公园,“ 池杉魅影,林鸟依依”的景观背后, 藏着如何的城市故事?

湿地,辩证的生命源泉

湿地,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只是模糊的名词概念。但是对于湿地研究人员郭子良来说,那是一个复杂而生动的生态系统。每次在野外看到活跃在湿地区域的野生鸟类,看到生命聚集,他都能感受到生命的奇妙,总会感慨“湿地是生命的源泉”。

城市是一个庞大的复合生态系统,湿地是其重要的组成部分,甚至很多城市就建立在湿地上。在城市发展的初级阶段,常常只考虑居民的生存需求,而伴随着城市扩张和发展,湿地的作用也逐渐显现。郭子良引用了一个经典举例:湿地是城市的“肾脏”——对调节城市气候有重要作用。但它也是独立完善的生态系统,有其特性,如何将其纳入未来的城市规划中是一个重要课题。

位于北京亦庄的南海子湿地公园是城市湿地生态区域的典型之一,它既满足了城市居民的休闲需要,也满足了野生动植物的生存需求。在这个生态系统里,有生产者、消费者和分解者,比如湿地植物的腐烂分解会释放营养物质,它们大量进入湿地水体可能造成水体富营养化,甚至污染水源。而如果有野生鸟类等消费者,便会将这些“植物体”吃掉,延长物质循环过程,同时留下鸟粪供新的植物生长。

除了研究濕地本身,郭子良也非常关注人类活动对湿地的干扰。他小时候生活在农村,曾见到过很多小微湿地,但因为人们对湿地认识不足,很多小微湿地被填埋、围垦或改造,甚至在周边随意堆放垃圾,导致小微湿地被污染。因此,湿地研究人员的另一项工作,就是向公众传播更多关于湿地以及湿地保护的知识。“对于城市系统来说,除了需要像南海子湿地公园这样的大面积湿地生态区,也需要把街头、村边的小微湿地和我们的日常生活串联起来,共同发挥作用。”

比如,人们日常最容易接触到的公园和社区里的小微湿地,其中生活着很多鸟类和小型哺乳动物,所以城市湿地建设的困难点在于,既要考虑人们的需要,也要考虑其他野生动物。“因为湿地离不开水,所以普通人节约用水、低碳生活都是保护湿地的方式”郭子良觉得。随着湿地知识的普及,社会公众对湿地的认知也提高了,再加上国家陆续出台湿地保护政策,湿地也有了更大发展空间。

但湿地保护不能走向另一个极端,可能有些人会将湿地保护简单理解为“湿地不能碰、不能动”,但其实湿地的保护和利用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湿地保护是为了能更好地利用,而湿地的可持续利用也离不开湿地保护。“郭子良说。

建一座城市中的野生动植物乐园

钟震宇至今记得2000年第一次看到麋鹿苑的场景:周边沙地被挖,留下很多大小不一的沙坑。麋鹿苑“陷”在沙地里。围墙内,是100多只麋鹿,围墙外,土地坑洼,满目疮痍。加上北京常年干旱少雨,彼时的南海子略显荒芜,麋鹿的生存繁衍都受到挑战。而这距离1985年,南海子成立中国第一座以散养方式为主的麋鹿自然保护区已经过去了15年。

为了改善麋鹿的生存环境,一个保护区的建设迫在眉睫。不久后北京政府展开“南城计划”,开工建设北京占地面积最大的郊野公园—南海子湿地公园。22年过去,钟震宇已经成了麋鹿苑院长,他也见证了南海子湿地生态区的发展变化。

湿地公园建好后,形成了以湿地为核心的绿色地带,南海子湿地公园将麋鹿苑包裹在核心。除了研究麋鹿,钟震宇也开始带领研究团队监测南海子湿地的生态变化。

1992年,麋鹿苑成立了生物多样性保护研究中心,钟震宇明显感觉到,南海子湿地公园建立后,这片区域的野生动物从数量和种类上都进一步丰富了起来。目前已有268种野生鸟类活跃在南海子区域,比2006年翻了一倍。原生植物也增长到了近300种。

钟震宇也从一个只认得麻雀、喜鹊的“门外汉”,变成了研究野生鸟类的专家。在南海子湿地生态区,他能准确认出300多种野生鸟类,清楚它们在时间、空间上的迁徙特征、日常习性。这样就可以提前预测它们的活动,并在每年春秋做好准备迎接它们到来。

事实上,湿地生态区的野生鸟类变化是生物多样性研究中需要重点关注的部分,“因为鸟类有翅膀,哪个地方环境好,它就会去哪里。不像野兔等兽类,没法自由选择生存区域。野生鸟类的动态是反映湿地状况的重要指标。”

南海子湿地生态系统逐渐构建起来,也少不了人的参与。大雁繁殖的季节,志愿者会主动保护小雁免受流浪猫狗的伤害。“其实流浪猫狗也来自人类的生活区域,并不属于湿地生态这个系统,所以仍然需要一些人为干预。这也说明生态保护是个很复杂且长期的过程。”钟震宇说。对于未来,“希望这里能成为城市中的‘野生动物乐园,让更多野生动物得以生存落脚。”

湿地摄影师的天鹅梦

2002年,摄影师潘清泉来到北京亦庄开发区,开启了职业摄影生涯。1985年,这里建立了中国第一所以散养方式为主的麋鹿保护区——“麋鹿苑”。初来时,他用镜头记录了当时南海子区域的原貌:沙坑、鱼池、垃圾堆……直到2006年,南海子湿地公园一期开始施工建设。

潘清泉记得清楚,2016年11月5号,他在拍摄时发现公园水面上有一只白色的天鹅被网缠住了,脖子上有一枚名为F67的颈标,背上是太阳能定位器。潘清泉挽起裤脚进到水域帮天鹅撕开了网。当时水域并不广阔,加上天鹅受伤,所以它便留在了南海子。

潘清泉从农村长大,小时候也赶过鹅,所以从小就有一个“天鹅梦”。他希望能将这只天鹅留在南海子,自己也可以近距离拍摄它、看它、给它喂食。

但是,39天后的一个清晨,F67还是飞走了。直到次年3月,它再次飞回,潘清泉一眼认出了它,因为F67是一只疣鼻天鹅,数量稀少,气质独特。它也认出了潘清泉,游到距离他五六米的水域点头发出叫声。又一年后,F67带着“另一半”飞了回来,此后几年,F67的家族越来越壮大。因为它们的停留,吸引来了其他路过的天鹅家族。天鹅数量逐年增加,到去年时,南海子湿地公园已经出现了420多只天鹅,共停留了38天。

F67会再次回来并非仅仅因为“记得”,更多的原因还是南海子公园的环境——植被、水源以及充足的食物,这些因素的加成都令天鹅感到安全。天鹅的降临也让南海子成了超大城市自然生态保护区的典范。

除了摄影,潘清泉也是一位野生动物保护者。他有一套自己的动物保护原则——拿捏好尺度,不能让它恐惧,但也不能让它过分亲人。害怕会导致它不再回来,过分亲人则可能让它们面临外界更多未知风险。所以潘清泉還是保持着不亲喂天鹅的习惯,同时也会提醒观赏天鹅的人们隔着栏杆拍摄,不要靠近水域。

多年的努力也换来了天鹅的信任。某个天蒙蒙亮的清晨,一众天鹅的簇拥下,F67和它的妻子在潘清泉面前跳了一支绝美的天鹅舞,潘清泉全程守在一旁用相机记录了下来,激动得热泪盈眶。

南海子“麋鹿苑”的工作人员有丰富的野生鸟类保护知识,潘清泉会向他们请教,不断学习了解天鹅的特点和习性。现在他甚至能够听懂天鹅的语言,明确识别出天鹅发出的每一个信号,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因此,他也总是能准确预判天鹅的下一个动作并及时按下快门。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更多人了解野生鸟类,能够真正在湿地公园打造一个“天鹅湖”。

李四猫曾在自己老家一个不知名水库玩桨板,夏雨新霁,蓝天白云美得分明,水面将天光全部映射,“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刹那间浮现在脑海,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意与古人相通了,仿佛顿然开悟,李四猫意识到,她好像正走在自己人生中一直想要的目标轨迹上。

广汉红旗水库

露营拥山野而眠

揽星河入怀,拥山野而眠。回归自然、融入天地之间似乎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期待,而去到一处三面青山环抱、泉水叮咚、树木林立的水库露营,无疑最能满足我们在繁忙的都市工作生活之余,想要返璞归真的愿望。在金堂、广汉、中江三(市)县交界处,距成都中心城区不足50公里的地方,有一个仿佛“新西兰秘境”般的小众露营胜地——广汉松林红旗水库。

仲夏时节的红旗水库最宜人,群山环绕,山水交融,两片树林间是清可见底的水库,再配上悠远的蓝天,大片翠绿的草地,还有带些古朴韵味的绿道,儿时的梦中情夏该有的模样,这里全都有。若是再早两个月,水库不远处上万亩桃花、梨花次第绽放,清香扑鼻。营地宽敞平坦,十分方便扎营。适合扎营的位置有两处,靠近水库侧面的营地可以直接开车抵达;正对着大坝的营地需要步行抵达,相对人少,但能享受山风直吹。大坝与山林是绝佳的背景,拍完风景大片后,搭起通透开阔的天幕,挂上氛围感十足的灯串,支起小桌,摆几把椅子,备好小吃酒水,享受着夏日的晚风,一场属于成年人的“过家家”即将上演。

西湖光明寺水库

骑行累了,坐下喝杯公路咖啡

山晚月有色,茶园带烟霞。北纬30°是产茶的黄金纬度带,沿西湖景区往西走,出绕城高速,距离杭州市中心15公里处是西湖龙井茶保护基地,周围是连绵起伏、青翠连天的茶园丘陵。漫山茶园中,如翡翠般碧绿的光明寺水库也完美地嵌入了这片绿意盎然。沿着水库边若隐若现的小道,便可以穿梭于一片片茶田,欣赏清新自然的茶村风光。

水库边上有一条两三百米的茶园公路,起先只是有游客在这里露营、徒步、骑行。有人突发奇想,在道旁摆上三两张折叠桌椅,开起了移动咖啡馆。于是出现了各式各样的门脸儿招牌,慢慢地便形成了网红咖啡车公路,也成为了一片文艺青年部落。水库北边的何家村骑行公园,拥有杭州首条标准山地车赛道,全长5.9公里,穿行于茶园、水库、溪流之间的山地车赛道,沿途山水环抱、茶园连绵,被誉为杭州最美赛道。滚动的车轮,自由的清风,在茶田边撒撒野,脚踏之上从没有虚度的时光。骑行累了时,不妨停下稍作歇息,坐在水库、茶田边喝一杯咖啡,眺望满眼的青翠,短暂地参与一场野生派对,你我皆是大自然的客人。

久在樊笼,复得自然

@豚鹿杂记

户外博主

河豚小姐是水象星座,她很喜欢带水声的白噪音,听到时总能很神奇地平静下来;先生路淮则很喜欢户外,并且极具冒险精神,因此长途旅行中只要遇到水域两人都会停留下来感受、探索。二人养有一只金毛犬、两只猫,三位“主子”也很喜欢玩水,所以全家总动员去水库露营也成为了家庭保留项目。

那是一年初夏,河豚与先生来到惠州白盆珠水库,因为二人缺乏经验,缺乏对天气、装备的预估,在水库边过夜晨起后的阳光在水域的折射下非常毒辣。印象很深的是先生把帐篷放在车顶遮阳,找了半天角度终于打造出一片人工树荫,两人蜷缩在阴凉中匆匆吃了早饭。

这看起来有些狼狈的水库初体验,河豚却觉得是一次浪漫又冒险的经历。早饭过后,在卫星地图发现周边有一个更邻近水库的区域,他们想要去探险看看,没想到又是意外之喜。横跨两地的中间有一处堆砌得很高的沙土墙,车辆无法进入,两人来回多趟终于将全部装备搬迁至绝佳观景区域。此时正值下午四点,烈日稍退,微风徐徐,水域视野开阔,先生煮着亲手包的饺子,音响放着音乐,一切都完美得不可思议。大约两小时过后,远处的天空乌云压境,眼看要下起暴雨,二人就坐在椅子上看著乌云慢慢飘过来,谁也没有开口说要离开——“雨好像要过来了”,“下就下吧,在雨中体验一次也不赖”。

“和你一起”是二人旅行很重要的因素,用更多时间一起投入到自然中本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两年的时间里,他们一起探索了很多不知名的小水库,收获了很多惊喜。河豚是一个“计划控”,先生则喜欢冒险与未知,河豚总能在先生的陪伴下从未知中体验到乐趣。或许正是水系旅程让双方都越来越包容和宽容。

因为先生很喜欢在户外的晨起喝茶,不论什么季节,每次去水库边露营两人都会带上茶具,这是独属于二人的仪式感。而水库环境可山可林,用水之源的静谧也能让人更好地融入。在自然的野趣中,河豚与先生喜欢感知一切存在的事物,大脑与身体、水声、环境之间有交互,好像快乐自然就来了。久在樊笼中,复得返自然,和你一起,快乐翻倍。

都市之外的疗愈解药

@毒果涷

摄影师

今年,是毒果涷爱上露营的第六年。不知不觉,他的帐篷已经跟随他走南闯北,足迹遍布西藏、云南、海南等多个省市。三年前偶然的一次水系之旅,给了毒果涷不一样的露营体验,从那时起,他便多了一颗在繁忙都市之外的疗愈解药。

与大部分喜欢说走就走的户外活动爱好者相比,毒果涷在水系旅行方面算得上名副其实的保守派。居住在成都,他常在网上搜寻周边易到达的水库,由于不喜人多所以更偏爱相对冷门的地方。地图定位、查找资料,甚至提前采点,只有万事俱备,毒果涷才会真正出发。

走过了成都周边大大小小的水库,让他记忆犹新的是许久之前的一次彭州之旅。水库不大,很安静,无风的水面像一面镜子,倒映着对岸的树,旁边是碧绿色的山,视线沿着山环顾到近处,便看到了身边的三五好友。太阳要落山了,晚霞在湖面摇荡,伴着音乐,毒果涷在那个湖边和朋友们一起度过了一个最美好的傍晚。

对毒果涷来说,水边户外活动意味着宁静和疗愈。他尤其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湖边发呆,看书、听音乐、拍照,他享受而珍惜这种独处的时间和机会。放空,成了他在繁忙都市之外最向往的状态。

如遇雨天,水边露营的毒果涷兴致更高,他觉得赖在帐篷里听雨声、看风景,再放松不过了。“静下来的时候能听见竹叶摇晃的声音,钓鱼的人走到路的尽头……”一夜过后,清晨的光穿透树枝摇曳在帐篷里,溪流潺潺,目光所及之处有一座斑驳的石拱桥,流水声给灵魂做着按摩,席地而坐,收获无上清凉。

今年4月的一个黄昏,毒果涷在成都市金堂县一处水库边独自坐了许久,“露营最美好的时光,是日落后的寂静”。他坐在湖边的椅子上,凝望着湖中心,背影的轮廓映照在夕阳下。当夜幕降临,人们会被大自然的美所感动,疲惫在一瞬间一扫而空,只剩下静谧和美好。

洛杉矶的水龙头

洛杉矶水电局的档案记载了这座城市最初的故事: 18世纪,11个移民家庭停留在这里,组成了定居点。 那之后的几百年里,决定了这里能否在日后成为美国西海岸第一大城市、美国人口第二多城市的,不是制造业和汽车,不是娱乐产业和好莱坞, 而是淡水的供应。一个干旱的夏天, 一次在欧文斯山谷的露营旅行,带来了引水渠的灵感。

山谷流水的地方

1904年,洛杉矶前市长佛瑞德·伊顿(Fred Eaton)和朋友们展开了一次露营旅行。旅行中,他们穿越了内华达山脉,向南沿着欧文斯谷,回到300多公里之外的洛杉矶。

欧文斯谷位于内华达山脉东部的一片雨影之中,山脉东麓的融雪形成了大量的山涧溪流,流入山谷中,沿山谷向南,最终汇入欧文斯湖。欧文斯谷在原住民的语言里叫作“payahǖǖnadǖ”,意思是“流水的地方”。

围绕着欧文斯湖形成了一个丰饶的生态系统。这里的水体有着高浓度的矿物质,因此富含藻类,它们给栖息着的盐水虾和碱蝇提供了营养来源,而虾和蝇进一步成为迁徙水禽和加州鸥主要食物源,因此,这里曾是数百万水禽迁徙的中转站。

伊顿站在高处,俯瞰山谷尽头的欧文斯湖,心里想的是,所有这洁净的水源全都被浪费了。

洛杉矶引水渠的主要故事围绕着他和另外一个男人——洛杉矶市水公司的总裁,后来洛杉矶水电局的(LADWP )总工程师威廉· 穆赫兰(WilliamMulholland )——展开。日后,正是穆赫兰在竣工典礼上说出了那句著名的“水来了,用吧。(There it is.Take it.)”。

与土生土长、家境富有的伊顿不同,穆赫兰是位爱尔兰移民,15岁时加入英国海军,护送商船船队,后来辗转来到洛杉矶,在自来水公司看护渠道。其间他自学数学、水力学和地质学,在两年内成为了一名水利工程师,8年内成为了工头,31岁时成为了总裁。工作中,他见证了洛杉矶人口增长所带来的影响,对供水不足产生了担忧。

洛杉矶坐落在半干旱的沿海平原上,三面是沙漠,第四面是太平洋。1904年是個干旱年,那个夏天,洛杉矶市用水首次超过了洛杉矶河的来水。在穆赫兰的预计中,就算再有计划地实施节水政策,基于过去10年的人口增长速度,再过20年,洛杉矶市的每日水需仍会成为洛杉矶河最小径流的两倍多——当然,日后的事实证明,现实情况和穆赫兰设想的不一样,实际的人口增长超出了他估计的4倍多。

但不管怎样,穆赫兰已经意识到,洛杉矶必须到别处找水。而他的好友、市长伊顿想起了那次露营旅行中的山谷。

城市取水的方式

在洛杉矶修建沟渠之前,美国开垦局正计划建立一种灌溉系统,帮助欧文斯谷的农民。欧文斯山谷原有的灌溉系统没有足够的排水,土壤过度饱和,已经到无法饲养作物的程度,也明显降低了欧文斯湖的水位。

伊顿的一位密友,约瑟夫· 利平科特(JosephLippincott)是开垦局的工程师,在那次露营旅行中,他们同游了欧文斯山谷,在他的推荐下,伊顿成为了开垦局的代理,可以访问有关水权的内部信息;利平科特担任着伊顿的付费私人顾问,向他提供关于洛杉矶如何最佳获得水权的建议。他帮助伊顿从山谷的居民那里购买了大量的土地和水权,但当地的居民相信的是,自己是在为了欧文斯山谷的灌溉工程向国复垦局出售土地。

欺骗没有持续很久。山谷居民们是在1905年7月的《洛杉矶时报》上了解到真相的。面对当地居民的强烈抗议,穆赫兰也开始放烟雾弹。在洛杉矶,他对公众严重低报了当地可用于发展的水量;在欧文斯谷,他解释说洛杉矶只会使用欧文斯谷不需要的水量。

1908年,从山谷到洛杉矶第一条引水渠动工了,374公里长的管道穿過炙热的沙漠。于是,原本用于灌溉的水,欧文斯河下游的水,曾经蜿蜒流过整个山谷,现在突然撞上了一个混凝土路障,然后被引导进一个笔直的通道。

1913年,引水渠提前完成,实现了全程自流引水。竣工典礼上,穆赫兰向参加庆典的数千名群众宣称:引水渠的建成是惠及子孙的壮举。1924年,欧文斯湖和80公里的欧文河完全干涸,山谷的农民背井离乡,放弃因缺水而凋萎的作物和干涸的果园。

1928年3月,穆赫兰和助手对洛杉矶的圣弗朗西斯大坝进行了一次安全检查,12个小时后,大坝决堤,奔流的洪水夺走了数百人的生命,穆赫兰对美国20世纪最严重的人为灾难负全部责任。

水源地从山谷到城市

穆赫兰的时代结束后,洛杉矶的工程师们的任务仍然没有改变:让水源源不断地流入。

而输水和对输水的抗议也在继续。

抗议导致的第一次爆炸发生在1924年的晚春。此时欧文斯湖已经萎缩成了一个干涸的碱坑,成为了美国最大的单一颗粒物污染源。一辆满载了40个人的大篷车从欧文斯谷最大的小镇出发,去炸毁60公里外的一段引水渠。同年的深秋,一群居民包围一处泄洪口,让水源倾泻而出,回到欧文斯河。接下来的几年间,更多的爆炸袭击了引水渠、发电厂和通信设施。

城市和山谷两地的银行家们展开了谈判,但比起赔偿的结果先到来的是引水渠的延长段。1941年,洛杉矶再次将引水渠向北延伸100英里,将莫诺湖的水源调至洛杉矶水利系统。1970年,新的引水渠建成,想进一步抽取地下水。1978年,担心50年前欧文斯湖的命运同样会降临到莫诺湖的市民们成立了莫诺湖委员会,展开一系列诉讼,1994年,洛杉矶水电局表示将考虑保护生态系统,进行特别规划。

如今的欧文斯谷已经不是最落魄的样子了。现在,这里大部分土地是空的,曾经的活力缩减到烈日下小小的树荫里,树荫里有一些小小的仓,它们属于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牧场和农场,而牧场和农场的大部分土地是从洛杉矶水电局租来的。树荫外,长长的V形沟渠,曾经用来灌溉田地,如今盛满了尘土和杂草。这里的人们大多从事旅游业,包括滑雪和露营。但不再有人游览至此,高高俯瞰,羡慕这里的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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