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建聚落密集地分布在西街附近,错落的古厝门口常常坐着纳凉的老人孩子,门内幽幽传来南音的旋律。有人说,南音是泉州人的生活背景音。
在心水南音樂队主唱郑明明的记忆里,家人在饭前饭后都会顺手拿起乐器,合一曲南音。明明的奶奶是南音馆阁的驻馆老师,她童年一大半时光都跟着奶奶。大人们切磋时,她就在一旁和同龄的孩子玩耍,偶尔也拨弄一下南音琵琶。对于老一辈的南音爱好者而言,馆阁是一个因爱好而集结的场所,但对于明明而言,那儿是与不同小朋友一起玩耍的乐土。屋内回荡的弦管五音,渐渐飘进孩子们的心里,种下了一颗颗关于南音的种子。
的确,在流行乐还没有进入大众视野的年月里,南音是当地老老少少们最熟悉的音乐。后来,流行乐占据了年轻人的注意力,这种古老的音乐就渐渐成了“生活的背景音”。
外表很潮的蔡凯东,也是在南音中长大的。他“玩”过很多西方音乐形式,某一天因为要寻找灵感,仔细听了南音这种古老的音乐。
“我忽然觉得过去自己追逐的西方流行乐,在乐理和旋律上都显得好单薄,而南音这么好的东西,我们中国人自己的音乐,如果没有机会在年轻人中再次流行起来,真的太可惜了。”自那后,蔡凯东就心心念念地找人一起组建乐队。
经过一番寻找与机缘巧合,四个在泉州长大的年轻人——流行音乐制作人蔡凯东、一边读研究生一边在小学里带南音课的明明、在梨园剧团做洞箫手的阿升、开餐厅的荣盼,因为“重新唤醒南音”的共同梦想,走在了一起。采访时,四人谈话之间的默契,透露出他们对南音的喜欢。荣盼提起最近排练的曲调,明明和阿升就跟着轻轻地唱和几句,又不好意思地解释:“讲起来就控制不住,唱了一下。”
“心水南音”是他们乐队的名字,是四个人一番商量后的决定。
心水在闽南语中是什么意思?
大家努力用闽南口音普通话跟我们解释,直到蔡凯东插嘴进来,“就是喜欢、舒适、享受啦!”
对于这群年轻人而言,“心水”不仅描述的是他们唱作时的状态,也是他们对当地古老文化的感情。
与陆地文明不同,在传统的渔民聚落里,个体在随时席卷而来的巨浪面前很渺小。因此,泉州街头随处可见寺庙、道观、妈祖阁……海洋文明滋养下的居民,总是对神明有着多一分敬畏。
南音爱好者也有自己的神祗,他们将“孟府郎君”(五代后蜀主孟昶,)奉为乐神。直到现在,每年春秋两季,大家仍然会祭拜郎君爷,蔡凯东也将自己被南音完全吸引的那一刻形容为“如蒙神启”。
带着这一颗虔诚的心,心水南音乐队会如何唤起年轻人对南音的兴趣?
“南音很内敛,没有流行乐那样大起大落的情绪,需要静下心来才能听懂。”蔡凯东语气略带失落。
想让南音重新进入到年轻人的口里、耳里、心里,仍是一门困难的功课。这几个年轻人决定另辟蹊径,在网上发力。心水南音在QQ音乐、网易云音乐、酷狗等音乐平台上传了作品,新专辑还拍了MV,上B站就能看到。画面中,主唱明明在老街古厝之间横抱琵琶,轻唱起千年的歌谣,背景的伴奏混入了现代乐器的声音。
年轻人,能听习惯么?
有网友说:“好神奇,明明听不懂(闽南话),但是觉得好好听。”
还有网友说:“喜欢这种有地方文化的唱腔,希望多整点活!”
也有人听出了门道,点评说,“三千两金,费去尽空,如今流落至苏州,这就是南音的魅力,浪子回头的悔悟与不甘,在古老的歌声里倾泻而出,漫过时空。谢谢在这个时代唤醒过去的音乐,并融入了我们熟悉的元素。”
蔡凯东本以为这一番古今视听碰撞会引来老一辈南音人的批评,没想到前辈远比想象中开明。有一次,他拿着新编曲上门去请教时,老前辈严厉地说:“我觉得你们不够创新。”原来,他在年轻时也有一个让南音流行更远的梦,心水南音的尝试让他觉得欣慰,却又希望他们的步子能迈得更大些。
如今,心水南音乐队的专辑开始被泉州的中小学校作为课间操的音乐,那些绵延两千年的曲谱在泉州最年轻的生命之间响起。《风打梨》《梅花操》这些颇有古意的名字从孩子的唇齿之间迸出,升腾起新的生命力。
鼓手荣盼在一个下午无意中走入某个老街,听到了熟悉的旋律,那是乐队重新编曲之后的《直入花园》,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拿着吉他,坐在街边自如地弹唱:“六角亭上是六角砖,六角亭下都好茶汤……”
正是这个瞬间,他感到南音在年轻人之中缓缓流动着,从两千年前开始,一直到看不见的未来。原来,音乐是一种力量,它从不受疆域的桎梏,能越过时间的藩篱。
2021年小年夜,泉州南音登录央视网络春晚舞台。音乐就是这样,一代代年轻人自在地用母语歌唱,唱闽南的古厝,唱老城的石头房,唱家家户户泡的茶汤,唱到整个国家都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出镜:心水南音乐队
四个年轻人试图通过与泉州南音传承人、民间艺术家合创,唤起南音文化新风,连接世界更多舞台。
唤醒TIPS
音乐是文化,更是童年与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