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凤
内容摘要:巴金小说《家》的民俗描写形神兼备,绘形绘色,具有独有的传统文化特色。文本中的民俗事象类型主要包括有四种即:岁时节日、婚丧仪礼、民间信仰、游戏娱乐,它们是构成小说文本的重要内容,这和作家巴金曾经鲜活的生命体验密不可分。
关键词:巴金 《家》 民俗事象 民俗文化 传统文化特色
巴金先生作为现代文坛的大家,他的长篇现代小说《激流三部曲》是现代文学史上的经典名篇。它包括《家》、《春》、《秋》三部作品,其中《家》是第一部小说,引起的反响也最为强烈。自发表以来受到人们的欢迎和喜爱,人们对它的研究也层出不穷,经久不衰。本文试图以文本细读的方式,从民俗文化视角探讨小说中蕴涵丰富的民俗事象内容及蕴涵的作家情感态度,进而理解小说主题背后隐含的复杂深沉的思想。
一.民俗文化与《家》
人类生活的世界是多彩的,不同的民族、国家有着不同的民俗。具有上下五千年历史的中华民族在漫长历史过程中形成了丰富多彩的民族习俗,如春节、元宵、中秋、端午等是人们能耳熟能详的传统节日习俗。钟敬文认为:“民俗一旦形成,就成为规范人们的行为、语言和心理的一种基本力量,同时也是民众习得、传承和积累文化创造成果的一种重要方式”①民俗不仅在过去的历史生活和当下的现实生活中实实在在地发生着,而且还投射到古今的文学作品中,构成了中华民族独有的民俗特色。这些民俗文化不仅是丰富人们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重要载体和有效方式,而且增加了民族凝聚力,甚至成为一种中华民族的一种“集体无意识”。
巴金的“激流三部曲”之一《家》是一部反映封建大家族“高公馆”的兴衰史的现代小说,由于融入作家强烈的爱憎主观情绪和充满激情的青春色彩而对读者产生深远持久的影响。作为现代经典作品,《家》中的有关民俗事象的呈现是多姿多彩的,不仅有中华民族所独有的节日岁时民俗、充满地域特色的婚丧嫁娶民俗,还有充满暗黑色彩的封建迷信类型的民间信仰民俗,也有充满喜庆欢乐色彩的游戏娱乐民俗,这些色彩斑斓的民俗事象对表现小说文本的主题思想和文化内涵具有重要作用,它们也成为小说文本重要的组成部分。
二.《家》的民俗事象类型
1.岁时节日类
岁时节日民俗是中华传统民俗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国古代诗词对传统节日民俗的表现非常丰富,构成一道充满诗情画意的独特的审美风景,传达出创作主体或欢乐喜悦或美好期待或思念哀愁或幽寂落寞的各种细腻真挚的情感。众所周知,杜牧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是对清明民俗的细腻表现;苏轼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对传统中秋佳节的情感寄托;王安石的“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是对春节民俗的生动刻画;辛弃疾“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是对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的传神描摹。此外,清代小说家曹雪芹的《红楼梦》在表现岁时节日民俗时就具有了更加鲜活丰富的内容。现代乡土小说作家如鲁迅等在自己的文学作品中也有此类民俗的刻画。当然,在漫长历史的长河中,传统民俗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经历一个缓慢演进变迁的过程,但其中不变的是这些传统民俗所蕴含的民俗精神,它们是创作主体情感寄托表达的一种独特方式。
小说《家》中的岁时节日类民俗事象被巴金描写得浓墨重彩,绘形绘色,充满了鲜明的中华民俗传统特色和四川地域色彩。如巴金对旧历新年的热闹团圆场景的描摹及元宵节之夜高公馆年轻一代在私家花园湖中荡舟赏月的欢乐情景的形绘不厌其烦。作家用了七章的长篇幅细腻呈现了作为诗礼之家的大家族隆重盛大的过新年场景,折射出传统民俗文化在大家族生活中相当重要的地位。当新年快要到来时,这个绅士家庭为过新年而进行的准备活动日夜不停,主人和仆人齐上阵,忙得不亦乐乎。他们为新年进行的准备工作有做点心、做年糕、折金银锭、剪纸花等,小说文本对这些节日民俗的叙述对读者来说具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堂屋里挂了彩灯,两边木板壁上也挂了红缎子绣花屏。高卧在箱子里的历代祖先的画像也拿出来,依次序挂在中正的壁上,享受着这一年一度的供奉。”②
小说具体描绘了除夕前高家的“团年”景象。“团年”,言外之意祝福庆贺大家族“团团圆圆”。吃年饭的晚上,高家灯火通明,传统与现代的事物杂糅在一起,显得格外对比鲜明,显示出过渡时期的历史特色:“堂屋里除了一盏刚刚换上一百支烛光灯泡的电灯外,还有一盏悬在中梁上的燃清油的長明灯,一盏煤油的大挂灯,和四个绘上人物的玻璃宫灯。各样颜色的灯光,不仅把壁上的花屏和神龛上穿戴清代朝服的高家历代祖先的画像照得非常明亮,连方块砖铺砌的土地的接痕也看得很清楚。”③
在吃年夜饭的欢聚一堂中,大家族严格的等级礼仪规矩一览无余地呈现出来。入座时须有高老太爷发号施令,高家长辈们坐在上面一桌,长辈之间也是按照次序来。下面一桌则是以觉新与他们的弟妹们。仆人们则各有分工,伺候着这些主子。这样的尊卑贵贱鲜明的家族生活场景在封建时代是非常常见的现象,曹雪芹的《红楼梦》中栩栩如生地描写过在不同的传统节日类似的场景。《家》作为新旧历史过渡转折期的作品,它特地细腻地刻画出高家家族内部的等级特点,作为封建家长对年轻一代不容置疑的权威性。高老太爷在这个大团圆场合看到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完成了“四世同堂”的美梦,想象着这个大家族未来世代绵延、繁荣昌盛的锦绣前程,喜不自禁。殊不知,家族内部叛逆的力量正悄然而生。
小说《家》对祭祖仪式的描写也格外详尽生动。除夕之夜,高家迎来了隆重严肃的祭祖仪式,这是除夕最重要的礼仪。高家主子男女老少在高老太爷的带领下,着新衣新裙,男左女右齐集堂屋,准备恭恭敬敬地祭拜祖先,求得祖先的庇佑保护。神龛、供桌、桌帷、火盆、拜垫、烛台、香炉、酒杯是这个庄重场合的必备物件。鞭炮响起,仍然按照辈分由高老太爷开始先敬天地叩头,再拜祖先,接着是高老太爷儿子儿媳们以及子孙们先后对他的叩头请安,然后是觉新父母辈之间的相互道贺和觉新辈对父母辈的叩头请安。传统礼法在这个大家族中显得有条不紊、秩序井然。
巴金对旧历新年的描写不止停留于对过年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和除夕大家族团圆场景的生动刻画,描绘的过年时间跨度也呈现得比较长且具体。过新年的描写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有详有略,这也许是作家对曾经大家族特殊时间节点的传统生活的一种追忆方式。正月初一是高家继续重复轮回着往年的仪式,放鞭炮、敬神、外出拜年。正月初八晚上是高家年轻一代请父辈们到私家花园观看烟火,典雅幽深的花园在色彩斑斓的火树银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朦胧奇幻,此时的花园成为一个奇异梦幻的世界。清脆婉转的《梅花三弄》的笛音让人沉醉其中,欲罢不能,年轻一代的青春朝气活力和他们的歌声欢笑声也感染了在场的长辈。正月初九晚上是大家观看舞龙灯,锣鼓喧天声中,生龙活虎的龙灯开始舞蹈起来,给这个幽深封闭的公馆带来无限的欢乐和趣味。元宵节晚上高家的年轻人别出心裁在自家花园的湖中荡舟赏月,睹月思人,在欢乐尽兴中也隐隐透漏出心灵的惆怅和迷惘。乐极生悲,元宵之夜还未过完,社会的政治风雨已经骤然来临,军阀们为了各自私利开始混战,作为大家族的高家也无可避免地要经历外界社会的动荡不安。过节的欢乐祥和与兵变混战的风云此时如此紧密没有界限。
2.婚喪仪礼类
作为个体的人,从诞生至结婚,直到最后人生的结束,完成“尘归尘,土归土”的生命历程。这期间会有许多的礼仪,其中生日礼、婚礼和丧礼是人生三个非常重要的礼仪。这种礼也是一种的典型的民俗传承事象,这种民俗传承在不同地区,不同时代,不同类型的文学作品中也呈现出不同的民俗景观。巴金小说《家》中的这种婚丧仪礼习俗主要表现在高家长子觉新的婚礼、高家权威专制统治者高老太爷的诞辰礼及其丧礼三个方面。
传统的婚俗择偶的理想标准不是尊重男女双方的内心意愿,而是看重外在形式的东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传统社会中必不可少的婚姻程序,此外还要考察男女八字是否相合,双方门第是否“门当户对”等等,高家长子觉新的人生幸福和爱情幸福正是毁在这种传统的婚俗中。作为高家长子的觉新,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物形象,他的性格里交织着新旧杂糅的思想痕迹,他在这个明枪暗箭的小社会中只有奉行“无抵抗主义”和“作揖主义”的隐忍原则,才能活下来,同时也承受着双重人格分裂的痛苦。当他少年时代做着上大学出国留学的美好前程和美妙的幻梦被高老太爷和自己的父亲亲手葬送。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安排下,觉新和自己心仪的梅表姐无法有情人终成眷属,他违心而又不反抗地奉命和一个陌生的女子通过抓阄的方式作出了迫不得已的选择。在觉新结婚的大喜日子,高家长辈以为他的婚礼搭戏台演戏的方式来表现婚礼的喜庆和场面,体现高家大家族的风光和体面。而觉新的内心却是悲哀的,如木偶一般配合家长演戏。在常人看来,人生中最重要的四件大事是:久旱逢甘霖 、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对觉新来说,婚姻大事和金榜题名都与他无缘,在他的终身大事的日子里,他感情麻木、无动于衷,没有快乐,没有悲哀地任大家族家长们拨弄。为期热闹三天的结婚习俗对高觉新来说无疑是场煎熬和折磨。创作主体没有详细正面展开这种传统的结婚习俗的热闹喜庆场景。而戏剧大师曹禺改编这部作品的戏剧《家》正是在此空白处对觉新传统的婚姻仪礼程式和婚礼主角人物进行了细致丰富的充实和填补。
小说《家》的第三十章是反映高家为庆贺高老太爷66岁诞辰而举行的盛大奢侈且热闹非凡地进行三天的仪式场景。高老太爷作为高公馆最高的权威家长和统治者,他的诞辰礼自然是大家族的“一件大事”,怠慢不得。因为人生仪礼的“决定因素不只是他本人年龄和生理变化,而且是在他生命过程的不同阶段上,生育、家庭、宗族等社会制度对他的地位规定和角色认可,也是一定文化规范对他进行人格塑造的要求” ④为了高家的“皇帝”的诞辰礼,高家大张旗鼓地进行准备,显示出大家族特有的风光。精致的戏台,唱戏名角,社会绅士、各界名流、亲朋好友各色人等齐聚一堂,这时的高家变成了戏院,唱戏内容也是如《大贺寿》、《桂花亭》等传统戏目。这种热闹的摆酒席、唱大戏的盛大庆贺民俗景观正显示出高老太爷至尊的地位和高家的富有威严。
高家的另一件和高老太爷相关的大事,就是他隆重的丧礼。这个高家最高权威的丧礼仪式和他的寿礼同样隆重盛大,成为重要的传统民俗景观之一。当高老太爷西归咽气之后,“忽然所有的人不知道由谁领头,全跪下去,大声哭起来”预示着高家最高权威的寿终正寝,揭开了繁琐的传统丧葬仪式的序幕。这个繁琐的仪式过程体现出的民俗学色彩和民俗文化内涵同样引人注目。这里不但涉及到道士做法事查定小殓、大殓的日期和时辰,还有108名和尚在庭院内“转佛”等细节描写,小说提及的丧礼仪式中的环节非常繁琐,有报丧、沐浴、更衣、小殓、大殓、成服等。特别是对祭奠仪式和人物活动的景观描摹更为细致入微。灵帷里女人的哭声和孝子贤孙们披麻戴孝,手拿哭丧棒在这个隆重的祭奠场面尽情表演。在高老太爷还尸骨未寒之际,高老太爷的儿子们已经开始为争夺遗产争吵不休。
小说中另一个年轻女性梅表姐死亡后的丧礼则显得格外凄凉、寒酸。由觉新帮助操持办理,只有寥寥几个亲戚过来,闭棺之后当天就要抬到城外一所年久失修的荒凉庙宇中。
3.民间信仰类
在《家》的文本叙事过程中随处可见到民间信仰的烙印。小说中的新年祭祖仪式既是岁时节日的固定程序,其实也是民俗信仰的一种。其他民俗信仰事象在小说文本的呈现往往和死亡有关,甚至带有神秘色彩。鸣凤投湖而死之后,其生前好友同为婢女的倩儿于她“头七”当天偷偷在高家花园的假山后面烧纸钱,“免得她在阴间受冻挨饿。”这种思想和中国人的传统鬼神观念中关于人死后灵魂不灭的鬼神信仰有密切关系。当高老太爷病重不治之时,陈姨太等家长们开始了求助民间迷信,包括请道士为高老太爷作法念咒,克明、克安、克定三兄弟的祭天仪式及请巫师到家里驱鬼行为,带有浓厚的民间迷信色彩。其中巫师驱鬼行为属于民俗文化中民间巫术的一种。民俗学认为:“巫术是企图借助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对人或事物施加影响以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它是最古老,最普遍的信仰。巫术本来是很低级的准宗教现象,与鬼神无关。但随着鬼神观念的发展和巫术形式的变化,民间巫术多渗入了鬼神观念。”⑤驱鬼巫术正是鬼神观念和巫术结合形成的复合体。高公馆大家长们包括熟读圣贤书的克明对这些驱鬼巫术却是深信不疑的,正表明迷信色彩浓厚的传统民间信仰巨大的影响力和渗透性。深受西方科学、民主思想启蒙洗礼的作家站在封建家族的叛逆者觉慧的视角出发,冷冷地观看封建家长的愚昧表演,也正是借这一情节的生动描绘表达出对传统民俗文化中糟粕部分的严重不满和控诉,进而表达反抗的主旨。
《家》文本中民间信仰的另一突出表现就是所谓的“血光之灾”,直接导致了瑞珏和婴儿的死亡,更是作家对封建迷信害死人的血泪控诉。这种迷信思想认为:高老太爷灵柩未出殡,瑞珏即将临盆,产妇会和死者犯冲,化解的方法就是瑞珏到城外生产。懦弱的高觉新无力保护妻子反抗家长们的意志,最终导致妻子产后而亡的悲剧,温婉善良的瑞珏无辜地成为这种迷信行为的牺牲品。瑞珏的死亡也促使了觉新的悔悟和觉醒。觉新在经历“血光之灾”之后思想认识上有质的飞跃,他毅然决然帮助觉慧离家到外面的世界便付诸实践的行动证明。总的说来,《家》中的民间信仰民俗是传统民俗中的暗黑部分,正是有了这些大家族内部的人们对民间信仰的暗黑部分深信不疑,深受其毒害而不自知,从而推动了家族内部“新人”的成长和封建大家族的崩溃和瓦解。
4.游戏娱乐类
古典名著《红楼梦》中的游戏娱乐类民俗多种多样,特别是形绘饮酒的场面很多,曹雪芹对其进行不厌其精地叙述全过程,其酒令之丰富有趣,令人叹为观止。《家》作为反映封建家族兴衰历史的作品,其中的游戏娱乐类活动在日常生活和传统节日中也有所体现。拥有贵族身份的高家太太们过着被佣人精心伺候的日子以打发无聊的时光。在高家男性长辈们之中,高克明的作风相对比较正派保守,克安、克定却是“坐吃山空的败家子”,两兄弟不但吃喝嫖赌、抽大烟,而且还捧戏子,挥金如土,显示出其精神上的空虚无聊。
到了特殊重大节日,大家族的娱乐游戏生活就变得更加多姿多彩,主子们的娱乐游戏有猜拳行令等,仆人们在过节之际则靠主子的封赏玩起掷骰子、赌博、打麻将牌的游戏。过旧历新年吃团圆饭之际,长辈家长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猜拳行令的欢乐场面让高老太爷感到自己终于实现了“四世同堂”的美梦。饮酒游戏主要是为人们增添酒兴、烘托喜庆气氛的。年轻一代的青春男女们在瑞珏和琴的带领下行起了飞花令和急口令。《家》中的飞花酒令涉及到的古诗丰富多彩,美不胜收,如 “出门俱是看花人”、“春风桃李花开日”等。飞花令既是游戏类民俗文化的体现,也显示年轻一代与长辈们截然不同的高雅之趣。小说描写大家行急口令时的场景,衬托出年轻一代们的纵情欢乐,为小说抹上一丝亮色和温暖。
小说中的游戏娱乐还表现在过年时高家为增加喜庆热闹气氛专门请来龙灯队表演。巴金的《家》中的舞龙灯活动同样具有浓郁的传统民俗特色。小说描写道:“锣鼓不住地响着,龙灯开始舞动了。这条龙从头到尾一共有九节,是用竹条编扎成的,每一节,中间插着蜡烛,外面糊了纸,画上鳞甲。玩龙灯的人便拿着下面的竹竿,每个人持一节。前面另有一个人持着一个圆圆的宝珠。龙跟着宝珠舞动,或者滚它的身子,或者掉它的尾巴,身子转动得很如意,摇摇头,摆摆尾,或者突然就地一滚,马上又翻身过来,往另一边再一滚,于是很快地舞动起来,活像一条真龙在空中飞舞。旁边的锣鼓声正好像助长了它的威势。”⑥
作家对舞龙灯场面的描绘从感情色彩来看没有很多的喜庆色彩,更多地是显示高家家长对舞龙灯的底层人民的侮辱与损害,当克定和高家仆人们将花炮射到舞龙灯的人身上,这些人不但没有同情和歉意,反而是肆意的狂笑,来满足自己。高家的叛逆者觉慧对此非常不满不快,认为这是一种低级趣味,五叔他们缺乏同情心,将自己的欢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不值得高兴,表达出叛逆者与众不同的民主、平等思想。此外,小说中描写的淑华、淑英等人的踢毽子场景是属于民俗文化中儿童类游戏娱乐活动的一种,淑华的大脚踢起毽子自由自在,是其他人羡慕的踢毽高手,十二岁的淑贞因一双畸形的小脚踢起毽子显得吃力困难。
三.民俗事象与作家主体
《家》文本中所蕴涵的丰富的民俗事象类型和创造主体密不可分。巴金对民俗事象的精细刻画形神兼备,具有浓郁的传统特色和四川地方特色,对塑造小说人物形象、开拓主题、构成故事情节及渲染环境氛围都具有重要的艺术表现作用。因为“作为民俗个体,作家生活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民俗文化环境中。首先,民俗潜移默化的影响不仅制约作家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而且能够激发主体的创作灵感和审美激情。”⑦巴金出生于成都世代做官、四世同堂的大家族之中,在这个上百人口的小社会里生活了十八个年头,自然对这里的一切都烂熟于心,如文学巨著《红楼梦》一样,大家族的等级观念和礼仪讲究都实实在在地在巴金现实生活中发生过,“出于因袭的封建礼教观念,也为了保持现实既得利益,李镛从心理上特别需要维护传统的等级森严的制度,传播传统的思想文化和道德观念,以此强化延续李家的家业。”⑧
巴金作为一个受过西方文化洗礼的作家,对传统的民俗事象的细致描摹过程中叶进行了有意艺术选择和加工。很显然,这种选择和加工是为小说反传统的主旨思想服务的,因而,总体的思想倾向是充满历史批判和反思色彩,蕴涵着一股强烈的主观情感和青春朝气,像一团火焰喷薄而出。作家以年轻的叛逆者立场审视许多的传统封建文化对高公馆内部年轻一代的生命造成的窒息和压抑,流露出对封建传统制度强烈的不满与反叛,尤其是对民间信仰中暗黑的封建迷信的控诉。同时,这部经典文本在传统民俗事象的叙述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包含了作家复杂的情感态度,如小说中描绘的年轻人们所玩游戏娱乐民俗就具有了欢乐色彩,流露出对某些传统民俗的追念和留恋的倾向。文本呈现出的复杂情感也正是历史过渡时期新旧思想冲突的一个缩影,具有了过渡性特征,成为观察小说讲述故事的时代的窗口。这也许正是这部经典小说的魅力价值之所在。
注 释
①④⑤《民俗学概论》,钟敬文主编,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年9月第1版,P2页、P151页、P196页。
②③⑥《家》,巴金著,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年6月北京第1版,P77页、P86页、P129页。
⑦《民俗文化与中国现代文学》,张敏、周淑贞著,中国戏剧出版社,2013年4月北京第1版,P52页。
⑧《巴金的家和<家>》,田夫编著,上海文化出版社,2005年2月上海第1版,P3頁。
(作者单位:黔西南民族职业技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