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索瓦–纪尧姆·洛兰
在1900年、1980年与2008年,法国百岁老人分别有100、1545与14500位。到了2021年,这一数字已上升至26512位。据预测,30年后,法国百岁老人的数量还会增加三倍。
长寿与基因有关吗?对此,国际长寿中心的创始人弗朗索瓦兹·弗雷特表示,“我们可以肯定,百岁老人对退行性疾病的抵抗能力非常强。50%的百岁老人认知能力仍十分完善。”有学者提出,长寿人士的染色体端粒更长;也有学者认为,百岁老人对炎症的抵抗能力更强。
心理因素或许对长寿也起到了一定作用。弗雷特说:“日本学者提出,长寿老人往往不会有‘自己是多余的、无用的这类想法。”中国学者则认为,有长期追求的目标能令人活得更久。荷兰一项研究显示,乐观是长寿的重要原因,乐观的人罹患心血管疾病的风险会降低40%。《幸福没有年龄》一书中提到:“百岁老人热爱生活。如果你热爱生活,生活也会爱你。”
那么,长寿的秘诀究竟是什么呢?来听听法国百岁老人告诉我们的那些事吧。
勒内·德奥瓦尔迪亚
1959年,勒内出版著作《百岁老人》,这似乎预示了他日后也将长命百岁。他在书中写道:“客厅门缓缓打开,我的同龄人纷纷朝我走来,轻拍我的身体。100岁生日宴我不好推辞。宴会尾声,他们端出了一个插着100支蜡烛的蛋糕……”
三年前,勒内吹灭了百岁生日的蜡烛。如今,103岁的他仍不失幽默。“如果你们早来15天,我的身体还要好一些。”采访当天,他身穿家居服,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对我们笑着说,“我记下了一句俄罗斯谚语:‘活到百岁要趁早。”说完,他耸了耸肩。他向我们描述了自己对大限来临那一刻的幻想:“我会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雪茄,一手捧着书。我静静地等待终将到来的死亡。”说到这里,勒内的眼神渐渐有些涣散。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说了一句引自他好朋友谷克多的话:“死亡,但愿我能抵达那里……死亡,我早已习惯。何出此言?在我出生之前,我已死亡多年。”
奥迪勒·德瓦瑟洛
1940年,奥迪勒18岁,年纪轻轻的她投身到了抗击纳粹的战争中。同时,她还成为了抵抗运动组织“彗星网络”的一员。从她的眼神中,我们还能隐约看见她当年的豪情壮志。
战争结束后,奥迪勒在科特迪瓦阿比让创建了一所中学,将时间与精力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今天,我每天依然会遇见许多有趣的人。我仍然在学校开展讲座,为年轻人讲述过去的历史,这对我而言很重要。我想告诉年轻人,要互相理解尊重,要有同理心,要尊重宗教与文化。”她说。
如今,奥迪勒居住在巴黎奥赛博物馆对面的修道院中。她对我们说:“总有一天,我会倒在上帝的怀抱中,但我不着急。我仍对无垠的宇宙充满了好奇。我想知道,那银河中的万千生命都是怎么来的?”
西蒙娜·罗泽斯
同样心系青年一代的还有西蒙娜,她是法国最高法院的首任女性院长。西蒙娜说,她疯狂地热爱着法律事业,作任何决定都从不担心别人的眼光。她回憶起在新闻部任职时,部长阿兰·佩雷菲特曾给她打过一通电话,严词厉色地要求她在《世界报》上插入一条新闻。先后有八个人过来劝她按部长的要求去做,并说他确实有权这么做。然而西蒙娜表示拒绝,并对这八个人评价道:“真是八个马屁精。”
西蒙娜的客厅中摆放着巴黎司法宫的雕刻版画、爱丁堡大学荣誉博士学位证书,以及一幅自画像。画中的她身穿法官长袍,一手握着利剑,一手拿着天平,器宇不凡。这是一位艺术家朋友为她画的。
西蒙娜说:“作为法官,必须要有理解诉讼人的能力。他们总对法官抱有很高的期望,然而我们为他们做的还不够。我想对青年法律人说:‘要将法律事业坚持下去!但这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法律人没有所谓的黄金年龄。从来都没有!黄金年龄应由自己创造!”
米歇尔·佩拉莫尔
我们前去采访时,米歇尔正在午休,睡得正酣。醒来后,他说自己梦见了大溪地。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日式家居服,带领我们前往他那摆满了书本的冥想之所,就在一层。这里是他的心灵庇护所。每天早晨他会看五页书,这个习惯已经坚持了几十年。米歇尔是位成功的作家,出版著作80余部,占据了两层书架。当我们问到这一墙的著作对他有什么影响时,他耸了耸肩说:“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永远是下一本。我已经写好了,就在电脑里。”在这样一个生活已渐渐远去的年龄,米歇尔仍在以写书的方式展望未来的生活。
他的新书是一本回忆录,名为《打烊前的盘点》。他在書中回忆了自己一生经历的桃色轶事与冒险。米歇尔说,若是没有写作,没有了那80余部的冒险小说与历史小说,他或许早已与世长辞。如今有时候,他的记忆会有些许模糊,因此他搁置了大型文学项目。“大部头文学作品的写作素材我都收集好了,都在电脑里呢,但接下来的工作已经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了。”为了保持身体健康,米歇尔会打打太极拳,有时浅酌几口威士忌,以驱散一些负面情绪。米歇尔看似平静,内心深处却是个悲观之人。他说:“我们拥有所有的资源,却用错了地方。我们就像一个作错了选择的50岁家庭主妇。夜深时,我无法入睡,忧心国际形势……”
最近,米歇尔重读了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他从中似乎隐约看见了未来世界的模样,那里充斥着毫无用处却花费高昂的耄耋老人。“我不是一个黑暗的保守主义者。100年来,我眼见着社会变得全然不同。温和的动荡我已能适应,但人却变得越来越不像人。人工智能?那是人工,算不上人。相信我,这个开端并不乐观。”当提及对政治有何看法时,他说:“现在的政治局面就像一团迷雾,有识之士越来越少。或者说,即使有见地,也无法落实,且没有远见。瓦莱丽·佩克雷斯?如果她成为女总统,或许还有些希望。”
流连在语言世界中,每天写些东西来逃避真实世界,再加上太极与威士忌,米歇尔说,这就是他永葆青春的秘方。
我们离开前,他坚持要送我们几本探险书籍与一些保加利亚音乐碟片当作礼物。临别时,他又加了一句:“不如,喝点儿威士忌再走?”
米歇尔·克莱因
克莱因是法国动物保护事业的领头人,可他的客厅中并没有太多动物,只有一只猫盘在座椅上,还有两只陶瓷小狗。2021年春天,他迎来了自己的百岁生日。有时,我们不得不提高音量,才能打断这个口若悬河的小老头。他说他脑袋里的话“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采访中,他还聊起了20世纪20年代的往事。那时,他生活在罗马尼亚北部,时常会和婶婶一同到林中采草莓与覆盆子。婶婶还会将野果喂给熊吃。“我的叔叔是守林人,他养过一只印度狼。我从小就和它一起生活。”克莱因说。
后来,他逃难到了法国热尔省,并在此找到了自己愿为之终生奋斗的兽医事业。一名意大利佃农养殖的家禽因感染了气管比翼线虫而大量死亡。“我给死亡的家禽做了尸检,在气管和肺部发现了虫子。”他说。20世纪50年代,克莱因成为了兽医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当时全巴黎仅有八名兽医。“以前狗生病了,人们是不会医治的,放任它们自生自灭。我是这里第一个提供宠物狗治疗服务的兽医。”
那时,他的目标是在巴黎拥有一家宽敞的诊所。心怀目标的他努力地拿下了越来越多的“第一”。克莱因还能清晰记得他亲自操刀的30例前所未有的手术,尤其是为图瓦里动物园的白熊做的那次手术。“给白熊做手术,必须走进它的笼子里。当时所有人都说:‘你肯定会死在里面。但幸好,白熊那天心情还不错。我给它缝了三针,治好了它。后来它只要见到我,就会抱住我。”
克莱因真心实意地热爱动物,但他对人类的评价却并不高:“动物帮助我们生存,可你看看人类是怎么答谢动物的!人类就是地球上最大的掠食者。”
安德烈·尚德纳戈尔
小的时候,安德烈就曾向上帝祈祷,希望能活到100岁。2021年9月,他实现了这个人生目标。我们见到他本人时有种感受:对于实现这个目标,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采访当天,他身穿西服,打着领带,行动灵敏,生气勃勃,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十岁。“活到100岁,这是上天的礼物吗?目前而言,一切都还不错。但我也会问自己,最后生命结束时会是什么样子?”安德烈对我们说。
安德烈的父亲来自印度,曾是一名奴隶,母亲是个孤儿。他在很小的时候便爱上了政治。“那是在1932年,爸爸带我参加了一场会议,我看见许多男人在热火朝天地争论着什么。那时我就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坐上他们的位置。”他说。
忆起往事,安德烈的嘴角一直挂着微笑,但他也为法国的现状感到悲痛:“持不同政见者共同参与的辩论会议如今已十分罕见,所有信息都被24小时不间断放送的新闻媒体垄断。他们说话毫不负责。话说得越来越快,思考得却越来越少。我甚至怀疑他们已经根本不思考了。”
[编译自法国《观点》]
编辑: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