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芦芦
那个下大雪的日子里,没有寒冷,没有迷路,躲在竹林里的小鸟也没有被惊飞……
那时,我正在读雪,读雪中女儿的可爱和俏皮。
雪淡淡的、白白的,像一江的芦花被风吹了起来,满世界地飘扬,一片一片又一片,落在女儿黑黑的头发上、高高的额头上、长长的眼睫上,像给女儿织了一件半透明的公主裙,衬得她红红脸颊上的那朵微笑愈加明媚温暖。
女儿踮起脚尖,扬高胳膊,张开十指,和雪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拥抱过后,她又伸出舌头去接雪花。
我不禁大笑起来。
“不要笑,别把它们吓跑了!”先生拉住我,轻轻捂住了我的嘴巴。
“唔……唔……”以为爱开玩笑的先生又在胡闹呢,我一边挣扎,一边呜呜乱叫。
“嘘,别吵!”也许是被我们的动静惊扰了,女儿蹑手蹑脚地从雪的拥抱中退回到我们的大伞下,说,“前面有两只小鸟!”
“对,两只白翅膀的小灰鸟!”先生立刻应和道,“别打扰了它们”。
这下,我才明白刚才先生那唐突举动的真意。可那天我刚好没戴眼镜,虽然努力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但还是没看清小鸟在哪里。
“妈妈,就在前边那低垂的竹枝底下呀!”
“可我只看到了小小的雪团啊!”
“啊呀,雪是在竹叶上边,鸟则在竹叶下边。”女儿压低声音解释。
“真的是白翅膀的小灰鸟?不是麻雀?”我问女儿。
“它们的肚子下边也有点儿白,也许是雪染的吧,跟小麻雀不一样。”
“让我靠近看看吧!”说着我轻轻往前走去。可惜,刚一迈步就被父女俩拉住了。
“妈妈,咱们就别吓小鸟啦!”女儿说。“对,你别吓着它们。”先生说。我被这对“鸟痴”父女按在原地待了好久,脚趾头都快被冻掉了。
“鸟走了吗?”我问。
“没有。”父女俩异口同声。
“可咱们总得回家呀,天也快黑了。这雪下得越来越密,我都快冻僵啦!”说话间,芦絮似的雪花已飘成了片片鹅毛。
小路两边,一边是茫茫大江,无数雪花正在江上抖着一张巨大的白网,人不可能从江上绕过那雪网飞出去;一边是密密的竹林,竹叶上压了层层白雪,所有的竹连成了一片硕大无朋的雪席子。这席子虽然绿绿白白的,煞是别致,却似乎只能容人欣赏,不能容人踏足进去跳跃打滚啊!
“走吧,小鸟惊飞了会回来的。”
“不行,它们在一下一下地点头,好像在吃东西哦!说不定这是它们好不容易找到的虫子,万一被我们一吓,它们飞走就不敢回来了怎么办?它们不是要饿肚子了吗?下雪天,小鸟要找到别的食物多难呀!”女儿嘀嘀咕咕地为小鸟说了这么多话,还真把我拦住了。
“唉,那就等等吧。”抬头看看慢慢变暗的雪色和天色,我无奈地说。
“等一等!等一等!”先生平时脾气那么急躁,现在倒成了一尊安静的佛,不过是鼻前挂了滴清鼻涕的佛。
“爸爸都被冻出清水鼻涕啦,咱们拐个弯儿回去吧!”女儿捂着嘴轻轻笑着说。
“往哪里拐?”我又看了一眼左边的江水和右边的竹林。
“我来开路。”听女儿说拐弯,先生居然一下跳进了竹林。啊,跳塌了一片大大的“席子”,腾起了一股大大的雪雾,先生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雪人。
“哇,爸爸真神勇呀!”女兒赞叹着朝爸爸身边跃去。他们身后真的有了一条弯弯曲曲、逼逼仄仄的雪路,静静等着我去“拐弯儿”。
我站在那路口,默默朝河边小路前方看了好一会儿,发现没有小鸟被惊飞,这才一脚踏进了先生和女儿指引着我前进的“林海雪原”……
那之后,我跟女儿和先生一样也变成了鸟痴。虽然我始终没看清那白翅膀小灰鸟的模样,虽然看清了小鸟模样的父女连它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但这都不妨碍它们在我们心中灵动地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