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生活，才是人世间

陈清华

电视剧《人世间》改编自梁晓声获茅盾文学奖的同名小说，以东北某市“光字片”周家兄妹仨的生活轨迹为脉络，多角度、多方位、多层次地描写了中国社会50年的巨大变迁和百姓生活的跌宕起伏，引发观众关注。

“于人间烟火处彰显道义和担当，在悲欢离合中抒写情怀和热望。”《人世间》海报上的这句话道出了这部戏的真谛。

与原著相比，电视剧《人世间》作了很大改变，加入不少新内容。如“光字片”拆迁、特区深圳的改革开放等情节，原著里几乎一笔带过，但在电视剧中占了不小的篇幅。

《人世间》打动人的是：真实的情感与“代代相通”的人性。这也许是读者喜欢读梁晓声小说的一个重要原因。

编剧王海鸰和导演李路、作家梁晓声达成一个共识——“把底色调亮”，电视剧《人世间》的基调要温暖，毕竟，大家工作、生活都很辛苦，看了电视剧之后还是要感觉到生活的希望、勇气和力量。

《人世间》 的故事，以周家为中心，辐射了几代人。预告片引用了《增广贤文》 的一句话：“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来如风雨，去似微尘。”越是品味《人世间》，越觉得像极了人间事。

梁晓声描写“发小六君子”的人生故事，描写他们在人世间的日常生活，也描写他们的喜怒哀乐。这其中，梁晓声着意描写了父母对孩子的爱，孩子对父母的孝顺。

世界上，轰轰烈烈的爱，那都是不正常的，也许算不上真爱。你见过轰轰烈烈的母爱吗？母爱很平凡，平凡到唠叨，你甚至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

有一个人，她永远占据在你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你愿用自己的一生去爱她，这个人，叫“母亲”；有一种爱，它可以让你随意索取、享用，却不要你任何的回报，这种爱，叫“母爱”！

三毛曾在《守望的天使》这篇文章里说，每个人生命中最真最诚的天使是自己的父母，天使终其一生，舍尽全力来为自己的孩子挡风遮雨。

什么叫含辛茹苦，从抚养自己长大的父母身上，我们每个人都能体会到。

你是否有过这种感觉，有时候，走到街道上，听到街边小店播放的《懂你》，我们的心会震颤。

你静静地离去 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

多想伴着你 告诉你我心里 多么地爱你

花静静地绽放 在我忽然想你的夜里

多想告诉你 其实你一直都是我的奇迹

一年一年风霜遮盖了笑颜

你寂寞的心有谁还能够体会

是不是春花秋月无情

春去秋来你的爱已无声

……

在不知不覺间，我们会想到，是什么带走了美丽母亲的青春，是什么改变了母亲美丽的容颜？母亲的背渐渐驼了，眼慢慢花了，皱纹悄悄多了，黑发变成了白发……，正如歌中所唱的：“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这样操劳的母亲怎能不添白发，怎能不染风霜？

《论语》里面记载，孟懿子的儿子孟武伯向孔子问孝。孔子怎么说的呢？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最让父母担忧的，莫过于孩子生病了。孩子为什么必须要孝顺父母？“可怜天下父母心”呀，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世界上最割舍不断的就是儿女亲情，儿行千里母担忧，儿女走到哪里，父母的目光就投向哪里。

梁晓声坚持写作中的“好人文化观”，善于挖掘人物身上所闪现的善良、正直、担当和诚信。即便生活再艰辛，也要将心比心，为他人着想 ；就是身陷困境，也要互助互帮，自立自强。

电视剧《人世间》这部作品，好就好在真实。小人物的平凡生活被娓娓道来，看剧中的他们、仿佛在看我们自己，无奈、心酸、奉献、坚毅、善良……生活就是这样，酸甜苦辣，样样都有。

《人世间》最能打动人心的魅力所在，简要概括就是两个字：真诚。真诚是艺术的本色，也是《人世间》呈现于观众的美学品质。

——题记

一

（ 一 ）

近年来，国产精品剧层出不穷，主旋律作品“爆款”频出，一批品质上乘、口碑上乘的剧集提振了观众对国产剧的信心。

热播电视剧《人世间》就是这样一部好剧。该剧讲述周家五口人在大时代变迁下，横跨50年光景的百味人生。它以一种温暖的现实主义笔调描绘了中国人的伦理情感世界和家国情怀。《人世间》那么朴素与真诚，正如《人民日报》所说的，新春大剧《人世间》一上线就多次刷屏，连续多个话题冲上热搜。

电视剧《人世间》这部作品，好就好在真实。小人物的平凡生活被娓娓道来，看剧中的他们、仿佛在看我们自己，无奈、心酸、奉献、坚毅、善良……生活就是这样，酸甜苦辣，样样都有。

书写峥嵘岁月，见证时代变迁。电视剧的开篇，就是周家人面临的一个大纠结：1969年，江辽省吉春市，周志刚从照相馆中取回五张相片，骑着自行车，在雪地里往家走。周志刚要远赴西南参与“大三线”建设，周秉义前往兵团，周蓉和周秉昆姐弟俩还必须有一个要上山下乡。周家仨孩儿，去兵团、下乡的就有俩人。分别永远都带着悲伤，但却又激发人的成熟与成长。

由于周家是工人家庭，相对比较安全，周秉义的同学们还有老师们将书本集中存放到他家，一共有61本。周秉义嘱咐弟弟周秉昆，一定要好好保管，千万别让人看见，还建议周秉昆要好好读读，毕竟他读书太少。读书有什么妙处？能让人气定神闲啊，就是说有气质。人读书多了之后，他的气质是恬淡的，他的时光是柔软的。原著作者梁晓声把读书的作用归结为四句话：“植根于内心的修养；无需提醒的自觉；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为别人着想的善良。”人闲乱翻书，“竹烟花雨细相和，看着闲书睡更多”。一宅子、一桌子、一本书、一壶茶、一个人、一辈子，就这样度过，岂不快哉。

乔家大婶此次前来，是为了让周家这个多子女家庭，在家中留下一个孩子后，让其余的两个孩子上山下乡。周秉义作为大哥，早已被定下前往兵团，但周蓉和周秉昆，一个是闺女，长得招人，另一个小子却是家里年纪最小的，让李素华犯了难。周蓉和周秉昆争着要去下乡，周秉义也放心不下周蓉，建议由周秉昆去。在李素华眼里，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时难以决定，想等周志刚回来商量。

周志刚刚回到家，就把五张全家福拿出来，一人一张分发下去，让大家都保存好，搞不好这就是家里的最后一张大合照。周志刚知道三个孩子有两个得出去，自己也离得远，恐怕再难凑齐，不禁伤感不已。李素华难受地问周志刚，由谁去下乡，周志刚定了周秉昆。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是1972年，周家的三个孩子都已成年。周秉昆在木材厂上班，这日刚到厂门口，就看到涂志强犯罪的公告，刚上工不久，肖国庆来传达厂长的命令，让他去看涂志强挨枪子儿。

周秉昆本来不愿意去，毕竟涂志强之前跟他处得挺好的，在周秉昆心里，涂志强就是好人。厂长上纲上线地要求周秉昆必须全程看着涂志强游街，然后被枪毙。周秉昆没了办法，也想在涂志强临死前再看一眼，于是去了，结果在涂志强被枪毙时，吓晕过去，让水哥发现了他。水哥想起涂志强临死前和他说的话，找到周秉昆家里来……

《人世间》讲述的故事都是发生在普通群众身边的，没有站在上帝视角，也没有仰视天空，而是非常平实地在讲述这50年中国人的平凡故事。

看完该剧，你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即便生活再艰辛，也要将心比心，为他人着想；就是身陷困境，也要互助互帮，自立自强。无论社会如何变化，时代怎样变迁，都要努力做一个好人。无论社会怎么发展，时代怎么进步，科技怎么发达，作为一个活在人世间的人，都要努力变好，都要把日子过好，都应该向善、向上、向美。

电视剧《人世间》由李路执导并担任总制片人，雷佳音、辛柏青、宋佳、殷桃领衔主演，丁勇岱、萨日娜、宋春丽、隋俊波、黄小蕾、于震、张瑞涵等主演，张凯丽、王阳、冯雷、马少骅、徐百慧、苇青、徐小飒、徐松子、舒耀瑄、赵小锐、代皓宇特邀主演。

导演李路对媒体透露：“在演员选择方面，我们费了很大心思。合作伙伴腾讯影业和新丽传媒全程支持把这部剧制作成头部大剧，演员选择标准是‘最合适，不计其他。剧中有‘四梁八柱，‘四梁是周家兄妹仨和周秉昆的妻子郑娟，我们请了辛柏青、宋佳、雷佳音和殷桃来演；‘八柱的演员萨日娜、张凯丽、丁勇岱、宋春丽、于震等也都是实力派。演员合适了，戏也就好看了。”[1]

一位编剧给导演李路发了一段长长的话：“《人世间》是中国这50年走向民族复兴的自问自答：我们在寻找什么，我们在抛弃什么，我们恨什么，我们爱什么，我们得到了什么，我们失去了什么，这是每一个中国家庭的精神史，运用平民视角，秉持精英态度的，对中国几十年走过的道路，有表现有批判，更有抚摸和温暖，你会觉得我们共同经历的岁月，充满了尴尬、挣扎、迷茫，却又生机勃发，是如此曲折痛苦而又激荡人心。”

我们经历过大哥大盛行的年代，虽然自己当时买不起。在剧中，骆士宾是从东北第一批去南方下海淘金的人，他的手里有一个棕色牛皮包，里面装着的就是一个黑色的大哥大，那是身份的象征，也是一件被赋予了创业潮意义的道具。

演员张凯丽饰演的曲秀贞在戏里有一部拨盘老电话，巨大又笨重，却成为那个年代人与人之间串联的纽带。这部老电话总让她的思绪穿越回到过去，感受到岁月中的温暖、善良、勇敢与坚守。

《人世间》有个细节，无论是进出病房或上山下乡，无论是走出牢房还是跨进大学，主人公总是提一只轻飘飘的旅行袋，可谓轻车简从。记得，我上大学那会儿，还有一个背包，配上一个网兜，里面放着洗漱用具以及热水瓶……

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特点。

（ 二 ）

电视剧《人世间》改编自梁晓声获茅盾文学奖的同名小说，以东北某市“光字片”周家兄妹仨的生活轨迹为脉络，多角度、多方位、多层次地描写了中国社会50年的巨大变迁和百姓生活的跌宕起伏。

“在儒家文化的浸染下，中国社会高度重视亲情伦理和家庭责任。伦理叙事传统十分符合中国老百姓观赏影视剧的习惯，能够很快唤起情感共鸣，具体框架包含家国同构的结构模式、宏大的时空设计和跌宕起伏的戏剧冲突等。中国最初创作电视剧的艺术工作者大都来自电影界，或者曾受到电影创作的影响。1990年电视剧《渴望》热播的带动效应，让伦理叙事传统在电视剧领域找到了更为开阔的表现空间。

“在伦理叙事传统影响下，一批制作精良的电视剧以‘家庭伦理+年代剧的模式进入千家万户，获得众多好评。比如，《金婚》《闯关东》《父母爱情》《正陽门下》《平凡的世界》《山海情》等。《人世间》也是这样一部优秀的电视剧作品。该剧编剧之一的王海鸰最擅长写‘生活剧，导演李路执导过热播反腐剧《人民的名义》等。这样的实力主创团队勾勒出《人世间》极具中国味的生活日常图景。剧中的现实关怀和中国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家国情怀密不可分。

“《人世间》通过一个家庭的半世纪，将国家、时代风云变幻的主题和家庭伦理道德主题合为一体，透过家庭伦理冲突和情感矛盾折射社会问题。这种‘家国一体化的叙事模式成为该剧的重要特色。《一江春水向东流》《天云山传奇》和《芙蓉镇》等都是此种类型的影视作品。

“在《人世间》中，‘光字片社区有‘仁义礼智信五条巷子，本身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空间隐喻。该剧传承了中国人的伦理情感传统，以夫妻之情、父女之情、邻里之情构成的仁爱世界化解现实生活中的苦难。周氏兄妹仨的婚姻背后都有历史的后遗症和时代的创痛。周家大媳妇郝冬梅有不育症，女婿冯化成的日子过得胆战心惊，小儿媳郑娟前半生受尽了磨难……”[2]

电视剧《人世间》的编剧是王海鸰。为什么会选择王海鸰作为编剧？剧本和原著有哪些异同？导演李路这样说：“我想请王海鸰来编剧时，曾分别询问过《人民的名义》原著作者周梅森和中国电影家协会主席陈道明的意见，他们也都觉得王海鸰合适。她不仅具有丰富的创作经验、与生俱来的女性视角，而且能够理解小说里的人和事。她和梁晓声也很熟，知道这部小说的分量，可以说是怀着一份敬畏心在创作。电视剧尽量保留了原著的核心情节，还加入一些新内容，比如‘光字片拆迁、深圳开发建设等情节，小说里匆匆扫过，剧中则占了不小的篇幅；小说没有写到当下，我们对接近当下时代的故事做了详细补充。”[3]

王海鸰，生于1952年，跟小说中的主人公“周秉昆”是同龄人。她说：“我们刚开始学写作时，老师和前辈都会说，避免故事性，淡化故事，避免巧合，避免各种激烈冲突，但电视剧需要这些一唱三叹，一波三折，无巧不成书的东西。《人世间》的文学性有了，在技术上我要加强它的戏剧性，在内容上还要打破作者本身描写的局限性，因为它写的是底层人民，而人世间不仅仅是由底层人民组成的，这两方面的难度比较大。”谈及影视化的经验，王海鸰表示，“一是细节，二是细节，三是细节”“跟卖房子一样，一是位置，二是位置，三是位置，必须有大量的细节，细节要融在有机的整体里，相当于一个人体的骨骼组合好以后的血肉，就是寻找这样的细节。而且要把小说里边那些心理描写，凡是剧本涉及的都要外化，要变成影像；没有心理描写，但是又是人物心理活动的这种描写，就要靠细节。”

第一集“留城抉择”“法场托孤”这两大戏剧事件，形象再现了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历史真实，消除工农差别、城乡差别和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差别的这一运动的理想主义色彩，通过塑造周秉义、周蓉兄妹的人物形象来体现，兄妹将一箱禁书托付留城进工厂的弟弟，文化与知识的火种，与法场严寒中幽暗人性的托孤，将周秉昆推到了半生抗争的命运起点，也将观众的目光聚焦于他。

编剧王海鸰和导演李路、作家梁晓声达成了一个共识——“把底色调亮”，电视剧《人世间》的基调要温暖，毕竟，大家工作、生活都很辛苦，看了电视剧之后还是要感觉到生活的希望、勇气和力量。

因为原著的厚重，王海鸰对文本工作非常慎重。剧本创作最开始，王海鸰和另外一位青年编剧，即她的儿子王大鸥在叙事结构上有过一些探讨，“双线并行”和“平推”是挣扎的点。

“双线并行”是王大鸥提出来的。他认为，周秉昆和周秉义是剧里的两个代表人物，以他们为两条故事线推进剧情，比较新颖。“一个体现一心为大家，一个体现一心为小家。周秉昆就是一心为小家，为他的父母，为他的媳妇、孩子、兄弟姐妹、哥哥、姐姐。而他的哥哥一心想怎么把他的工作做好，一心为国家。”

王海鸰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有着年轻一代的思想。而她的心里对老式传统的“平推”手法也放不下，觉得“所有人并排往前推，齐头并进”展现人物群像也合适。

几经斟酌，最终他们选了“平推”。剧本“在润物细无声之中表达了我们即将忘却却永远不该忘记的这些故事”。

（ 三 ）

看电视剧 《人世间》的时候，我想起作家张炜的话：“大自然的气息，往往能唤醒一个人的记忆。他有一次走在路上，一股雨后芳草的气息突然袭来，望着路两旁那一棵棵杨树，他顿时想起了故乡的味道，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光。”

初夏的夜晚，刚下过雨，我漫步在农村的树林里，树影婆娑，空气中带有潮湿浓郁的夏天的气息，我一下子仿佛闻到小时候夏夜乘凉时的气味。我好像穿越时空回到了故乡，星星满天，母亲摇着扇子，父亲给我们讲故事，蟋蟀啾啾，螢火虫一闪一闪地在暗夜里飞。袅袅炊烟升腾之处，是村庄里院落最鲜活的一幕。鸟儿在空中展翅飞翔，累了就飞回树上的鸟巢。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此起彼落，村庄上的那些静穆的大树就生动起来。

马克·李维在《伊斯坦布尔假期》中写道：“回忆一下这些童年的味道吧，你书包散发出的皮革的味道、粉笔的气味，你妈妈在厨房为你准备的巧克力牛奶的香味，甚至是老师命你去罚站时闻到的黑板的味道。”

回忆使我们在奔走向前的时候充满力量，始终保持一份赤诚和本真。看《人世间》，那些记忆犹新的关于童年的气味、色彩、温度，像一束束光，将永远照亮我前行的路。《人世间》的故事，就是以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三代人50年间的命运转折为主线，借此描摹出跌宕起伏的社会变迁史。

周家这三代人，每代人的身上都承载着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人世间》的故事以周家为中心，辐射了几代人。在预告片中，引用了《增广贤文》的一句话：“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来如风雨，去似微尘。”越是品味《人世间》，越觉得像极了人间事。

看看剧中周家人的大结局，有人平淡一生，有人悲情收场，有人得偿所愿。

先说父亲周志刚，他一生刚正不阿，有着那个时代特有的性格特点。儿子周秉义对周志刚有过一段评价：“咱爸没文化，但他是个要强的人，不甘于落后于人。”那个年代，老一辈为了建设祖国，甘愿奉献自己的一生，但是往往会因大家忽略了小家。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是个好父亲，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

《父亲》这首歌里有这样的歌词：“每次离开总是，装作轻松的样子，微笑着说回去吧，转身泪湿眼底。”这歌词生动诠释了那代人的性格，一辈子都很要强，不会在子女面前流泪。

而周志刚辛苦了一辈子，就是想将儿女们培养好。在剧中，他几次落泪都是为了孩子，那是为人父母才独有的泪水。

后来，周志刚和小孙子聪聪下棋时，聪聪一个小孩子，口无遮拦，问爷爷：“爷爷，你要是输了，给我买什么呀？”周志刚说：“我要是输了，就给你买玩具。”聪聪走了一步棋，得意洋洋地对爷爷说：“爷爷，你死了！你死定了！没救了！”

周志刚看了这盘棋，果然不出所料，自己输了，正要举棋，突然晕倒、昏迷，被送到医院后，结论是：脑梗，也就是俗话说的中风。医生告知他的家人：可以准备后事了。童言无忌啊，老人常说，小孩子有第六感，果然，聪聪也想不到，当他说出“爷爷，你死了！你死定了！没救了”之后，爷爷真的没救了，要和他永别了。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周志刚，却突然坐起来，坚持要回家。拗不过父亲的周秉昆，只能推着大板车拉着父亲回家。周秉义伤心地说：“父母真的会死。”

接下来说说周家老大周秉义。周秉义，是周志刚的骄傲。整个光字片的学霸级人物。他可以说是个比较完美的人设，聪明也懂人情世故，做什么事都能考虑周全，重情重义，坚守原则底线，懂爱知感恩。周秉义的官场生涯之所以顺风顺水，在相当程度上，得益于岳母的鼎力支持和栽培。他与郝冬梅的婚姻，在平淡如水的日子中，也过得有滋有味。年少时，郝冬梅因突发事故留下后遗症，不能生孩子，他就向周志刚解释是自己这方面有问题。从这一点看，周秉义很大公无私，信奉真爱至上，一生一世爱一人的诺言。他的难言之隐只跟弟弟周秉昆讲起过。在他的认知里，不孝无后都是错，既然难以陪在父母身边做个听话、唠家常的儿子，干脆就把重担留给弟弟。

他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自己的工作。廖简伍特意从宋秘书那里打听到，周秉义其实什么都不喜欢，任何爱好都没有。郭明湾和周秉义谈投资，郭明湾如实表达公司的其他股东都不同意投资的事情，他是冲着周秉义来投资的，一杯酒50万的投资。周秉义提出让郭明湾以一杯酒投资100万的条件，谈下了投资，可最后也将自己喝得被送去了医院急救。周秉义为了工作鞠躬尽瘁，却温暖了人世间。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他一直坚守的原则。

但是作为儿子，作为丈夫，作为哥哥，他却没有做到那么完美。因此，受到了不少的误解，但他依然坚守自己的底线。

周秉义就像是一个家庭中的面子工程，外人看起来很高大、很帅气、很体面，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生活有多不容易。周秉义从北京部委要求调回家乡吉春市当市委书记兼市长，平调，上任第一天，他约弟弟周秉昆，雨中散步。两个人喝酒，周秉昆喝醉了。周秉义送弟弟周秉昆回家。郑娟问秉义：“秉昆进监狱，丢工作，你为啥就不肯为他说一句话呢？”周秉义说：“我深爱我这个弟弟，如果我俩有一个人死，我死他活！我当然想帮他，但我说了不算。我的官大，但官上面还有官管着。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我说了不算。”我给不了你们太多温暖，但有个词叫尽我所能。郑娟一下子就懂得了大哥，扎在她心里长久的一根刺被拔掉了。

在周秉昆眼里，哥哥周秉义是堂堂正正、本分做事的君子。没一点儿花花肠子，“清廉，坚守原则，有人格底线”。秉昆没求过秉义办事，兄弟俩之间遇事观点不一致。人生轨迹不同的他们，根本是两类人。《人世间》原著结局，一个患病离去，一个儿孙满堂，为孙子办百天宴。

周秉义后来虽然当了大官，但仍然没有任何架子，非常平易近人。忽然想起一则新闻：日前，武汉某高校一段查寝的视频火了，视频中几位学长对学弟脏话连篇，学弟要求对方讲话文明些，却被回呛“新来的没资格牛”。涉事学院回应称，查寝人员并非学生会成员，一名为班干部，一名为退伍大学生，因等待开门时间太久发生言语冲突，事后作了深刻检讨，双方已达成谅解。高校学生会或班委会，近年来屡屡爆出“官威”十足、等级森严的新闻，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服务走偏。不知道他们看了《人世间》之后，会不会学学周秉义？

在电视剧《人世间》最后的结局中，周秉义确实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官员，他把最无私的一面，给了人民群众。在部级干部的位置上，他一心为公，无论做人还是做官，都干干净净。一直到被检查出胃癌，他还想着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为当地的老百姓做好服务，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在被曹德宝实名举报之后，纪委对他的调查仅仅十几天，就清楚地调查出他是一个令人敬佩的清官。

但是，很不幸，周秉义患上了胃癌。20世纪80年代之前出生的人，可能都经历过吃窝窝头的时候，那时候白面的馒头可能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可能吃到，一年之中吃得更多的则是窝窝头。窝窝头的加工度较低，吃起来有点拉嗓子，但是这个时候的人肠癌的发病风险却较低。后来农村里开始包干到户，家家户户都吃上了白面馒头。馒头加工度越来越高，大多数人已经不吃普通粉，而是选择特一粉或特精粉。面粉的加工度越高，损失的膳食纤维和B族维生素也会越多，这在一定程度上就增加了膳食纤维缺乏的风险。膳食纤维能够促进胃肠道蠕动，减少粪便在肠道中停留的时间，促进粪便排出从而起到预防便秘和肠癌的作用。想要预防结肠癌，饮食上就要增加膳食纤维的摄入量，少吃精白米面做成的主食，适当增加粗杂粮的摄入量。同时也要多吃菜，叶菜类蔬菜中膳食纤维的含量高。而水果中也含有一定量的膳食纤维，只不过水果中含有糖，水果尽量不要做成果汁来饮用。果汁即使是鲜榨果汁，膳食纤维的含量也等于零。水果，直接吃就可以。

说回《人世间》。在《人世间》的原著中，周秉义临终前，把弟弟妹妹叫到身边，留下一段“遗言”：“今后你们要相扶相持，我不在了，周家后代的成长就靠你们。我当官时期的一些事，无关紧要的，当耳旁风。”

“遗言”颇有深意，第一遍读，看似是忠言逆语，细品才发现其中有深意。他主要念的是弟媳、妹夫的好。周秉义这位大哥，给弟妹上了一课：家人之间的血脉牵扯不断，风雨人生，人不应该忘本。在生命垂危的时刻，心里才萌生了说不出嘴的歉意。他长期被“优秀”这个光环笼罩，被光宗耀祖、扬名光字片等标签夹裹半生，如今终于释怀。

也许，梁晓声塑造这样一位正派官场人员，就是为了说明一类现象：人无完人，每个人都不是“圣人”。

（ 四 ）

老二周蓉，是一个追求自由和独立的知识女性。周蓉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她在大众眼中，就是一个相对自私的人，也蛮聪明，但很容易感情用事，感性大于理性；是一个敢爱敢恨、坚定执着的女性；是新时代女性的代表。她不愿受世俗束缚，果断冲破现实的枷锁，勇敢追求新的人生。

男人希望妻子都是郑娟，女人希望自己是周蓉。

作为独立的女性，周蓉的行为或许能够得到称赞。但是作为一位母亲和女儿，观众对她的评价只有两个字——自私（以自我中心）。从周蓉出场开始，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一分钟是让观众省心的。甚至有不少观众，对这个角色感到讨厌。

对于周志刚来说，周蓉就是他的掌上明珠。为了让周蓉不遭受苦难，周志刚宁愿让最小的孩子周秉昆下乡，但是周蓉显然没有领情，她为了所谓的爱情毅然决然地离家出走，去找冯化成了。周蓉虽然贵为周家人的宝，但是她对周家人的感情却比较平淡。最有力的证明就是，周蓉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冯玥扔给弟弟和弟媳多年。不管是母亲全身瘫痪了，还是弟弟坐牢了。她就自顾自地管自己，从来也不想着回家看看，或者尝试性地往家里寄些錢财。

但是在我看来，她却是周家中结局最好的。少时为了梦想嫁给了诗人，后来出国增长了不少见识，人到中年又遇到了爱情，退休后在家幸福地安度晚年。

看电视剧的时候，很多人在弹幕上抨击周蓉，说她自私，说她是周家的罪人。骂她“不孝之女”“自私自利”“利己主义”。因为她任性，一个人跑到大山里面，给全家人蒙羞，更让周母一病不起；因为她自私，将孩子丢在娘家，十几年不管不顾；因为她鲁莽，出了事情都将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从不找自身原因。

看完了原著，你会发现周蓉并不是如此。在她的身上，其实或多或少带有作者的精神追求。她的任性，是她对爱情的坚信，是对兄弟秉坤的守护；她的自私，是她对知识的痴迷，对自身发展的要求；她的专横，是她对原则的坚守。周蓉，实在是一个非常可爱又可敬的女性。《人世间》中三大女性角色：郑娟、周蓉与郝冬梅，我最喜欢和最向往的就是周蓉。周蓉享受家里的偏爱，她放心地追求自己的事业生活，其实可以理解。在20世纪80年代，周蓉这类女性是具有先锋意义的，她证明了女性的更多种可能，可以追求自我、理想、事业。从秉昆和郑娟这一方面来说，他们对于带姐姐的孩子没有怨言，至少在剧里没演出来，秉昆欣赏自己的姐姐，也爱自己的姐姐，或者他觉得他学习不如哥姐，帮哥姐做些事，也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周蓉去大山教书、看到女学生辍学非常痛心，这些都值得肯定吧。

周蓉，“她从骨子里天生叛逆”“她对自由的向往，如同蜜蜂和蝴蝶天生要寻找花蜜和花粉一般”。但她的叛逆，并不是一味地任性，不懂道理。对家里人，她也是常怀温情。在秉昆入狱以后，周蓉也给郑娟每月送自己的工资，接济弟妹。秉昆出狱之后，要开搬家公司，借不到钱，她主动给弟弟送去6万元。你能说她一点儿不顾家吗？太自私吗？

每个人成长都必须给她空间和时间，就好像年轻的周蓉不屑于人情世故，而成熟的周蓉也会为了实现晓光的心愿去参加酒局。她在变，在慢慢地成长，她的家人爱着她，前期保护她追求自我，等待她长大。看一个人，要多角度多维度去看，且要拉长时间线去看。

周蓉身上对于知识的渴望和对知识分子的热情，令演员宋佳体会到了角色身上的“纯粹”。在她看来，周蓉身上既有悲剧色彩，又有着一种幸运，是会“让观众又爱又恨的”，她主要就是把握好感情戏的分寸。

周蓉和那个诗人冯化成离婚后又结婚了，这一次是和自己的“青梅竹马”结婚，虽然没有特别期待，但是也算是顺理成章。

周蓉这一辈子，很不容易，也说不上很幸福，因为她有一个不省心的女儿，冯玥让周蓉操碎了心。周蓉最后也终于体会到做母亲的不容易。

（ 五 ）

老三周秉昆，老实、淳朴、善良，在兄弟姐妹中排最小。这个在哥哥姐姐光芒下长大的孩子，学习成绩不如哥姐，如他自己说的“爸爸疼姐，妈妈疼哥”，从小有些自卑又不是被偏爱的孩子，就这样默默地陪在妈妈身边，照顾着这个家，特别有人情味、有烟火气。

人性都是复杂的，老实人也有特别倔强的时候，秉昆也一样。当公安局局长龚维则倒台后，大熊强行要扒于虹私造的房子，秉昆和郑娟都去了。秉昆问：“为什么？”大熊说：“龚维则被抓了，她的后台倒了。过去不敢拆，现在必须拆。”秉昆大吼：“谁敢拆？她的后台不是龚维则，我才是他的后台。”大熊悻悻而退。

福斯特把小说中的人物分为“扁型人物”和“圆形人物”，圆形人物性格丰富，有层次，有变化，可信度高，如《水浒传》中的鲁达和林冲；扁型人物性格单一，无变化，不真实，如琼瑶的杜小双之流。按照福斯特的人物区分法，周秉昆当属于“圆形人物”，他有多面性格，柔弱也刚强，他没有什么大抱负，既没有姐姐周蓉的洒脱，又没有哥哥周秉义的聪明，只能恪守本心，兢兢业业。作为底层小人物，在他平凡的人生境遇里，要面对的依然是多重困境，他必须肩负起照顾家人和愛人的责任。

总是想太多，活该自己难过。生活就是这样，简简单单，平凡中透露着幸福；生活就是这样，平平凡凡，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生活就是这样，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刚好是我要的幸福。

周秉昆的人生，就是那个年代普通老百姓的一生。有温度也有人情味。他和郑鹃也很般配，都是普通平凡的小人物，没有那么多理想主义和浪漫情怀，可是朴实而生动。以外人的眼光来看，周秉昆的资源很好，但是因为周秉昆为人正直善良，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麻烦别人，所以他很少利用自己身边的这些资源，经常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助别人。

然而现实却对他非常不公，身边的人总是不经意间离他而去。他和父亲之间，一直有个结，也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周父去世之前，周秉昆在床边上问：“爸爸，我们三个人你最喜欢谁啊？”周父说：“你不在的时候我说你姐，你姐不在的时候我说你哥。”）。后来，好不容易有点出息了，周父却去世了。

等到哥哥周秉义去世后，周秉昆变成了孤身一人。

从此，周家也不再完整。在父母去世之后，周秉义和周蓉，对自己的弟弟周秉昆也很一般，当初他们出门在外，也没怎么想过给家里实质性的支援，现在父母离开了，他们更不可能给周秉昆比较大的帮助。

周秉昆和郑娟辛苦了一辈子，但是最后却痛失爱子周楠，虽然还有儿子周聪，但是周聪这个孩子，没有周楠靠得住，做什么事情，都有点自私。周聪的媳妇对周秉昆两口子，也不是很待见。周秉昆和郑娟很善良，但是最后的结局，其实并不是很幸福，他们的幸福有相当一部分是伪装出来的，只是不想给自己的孩子找麻烦，所以假装一切都很好，其实，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这一点和周志刚两口子也很相似。

有的人，总是这样，假装这一切都很好。假装过得很好的人，其实可能脆弱得不堪一击；笑着告诉你一切都过去了的人，才显勇敢。坦诚很难，伪装更易，但把一切包袱都放下的人才能轻装上阵，走得更远。

假装坚强，是不想让人看到软弱；假装开心，是不想让人知道寂寞；假装高兴，是不想让人看见伤口；假装甜蜜，是不想让人看见泪水；假装轻松，是不想让人发觉心酸；假装幸福，是不想让人看见疤痕；假装快乐，是不想让人看出孤独。

有时候，我也这样告诉父母：现在的我一切都好。但其实是假装一切都很好。我每天都在笑，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其实很多事情我都介意，只是喜欢笑着说不介意。

你见过感情放过谁，又见谁全身而退？周秉昆的那些好友们，也都去照顾自己的小家庭了，因为利益纠葛，从小玩到大的这些哥们，关系也淡了，只有国庆两口子对周秉昆还不错，毕竟周秉昆把一套房子都给国庆了。

而那个周楠，不是周家人，胜似周家人。他是周秉昆养大的。周秉昆虽说不是亲生父亲，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俩人犹如亲父子。他曾在选择贫穷的养父和富有的生父之间犹豫过。

富足的生活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实现，但养父和母亲给予的爱，是用金钱换不来的。然而一场意外，他用死证明了自己是周家人。

在时间面前，我们都只是过客。严明在《昨天堂》里面说：“许多丢失在岁月里的，千真万确是找不回来了。会难过，好在懂得持续去做些什么，也不会暴躁了，人就是这样慢慢变得温柔。”

能轻易失去的东西，谈不上遗憾。看起来，这部剧的结局很圆满，但是看懂之后，才明白结局其实算不上是一个喜剧，也不是什么皆大欢喜、大团圆的结局，这个结局告诉我们：“父母一旦离去，其他人都无法长久依靠，兄弟姐妹也不例外，所谓的兄弟情，也撑不过岁月的摧残，到最后能陪伴我们的，可能只有自己的伴侣。”所以，不少老人看了这部剧之后，感慨：一定要对自己的老伴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到最后，啥爱不爱的，都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有个人始终在身边陪伴，知冷知热地陪伴。

陪伴，是最好的爱。陪伴，是人世间最长情的告白。不只是恋人之间需要陪伴，才能感受彼此的爱恋，就是父母与子女之间，也是如此。哪个孩子不渴望出生时，第一眼望见爸爸妈妈的笑脸？哪个宝贝不盼着，童年时期有妈妈陪在身边？每一个夜晚，他们渴望妈妈给他们讲故事，看动画片；盼着爸爸与他们玩耍，那是他们尽情释放自己的时间。每一个清晨，希望妈妈在身边摸着他的头，说声早安，然后亲吻他们的脸，从这一刻开始幸福的一天。

陪伴，不是陪着，而是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都不分开，不放弃。

那个陪伴你的人，是你发生任何状况都首先想到的人，是你可以理直气壮花他钱的人，是你可以任意发脾气说心里话的人。

二

（ 一 ）

东北的魅力不一定是推杯换盏的“炕头文化”，还有更深情的地方。

东北的“过年”场景，也恰恰是剧中多次出现的情节展现。周家人围坐着吃一顿热腾腾的饺子，唠嗑聊天，这是每个中国人都印象深刻的过年记忆。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这是鲁迅先生的小说《祝福》开头的话。这句话唤起了我儿时的记忆，想起那首童谣：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蒸枣花。二十九，去打酒。三十儿，捏鼻儿（饺子）。初一儿，撅着屁股乱作揖儿。童谣具有非常鲜明的农耕文化特色。

都说现在的生活好了，可年味儿却淡了，有学者甚至出来呼吁“保卫春节”。这有点儿哗众取宠、耸人听闻了，春节还没有到需要保卫的地步。过年的情结之于中国人，实在是太深太厚了。《人世间》中的“过年”被赋予了两层含义：一是既有周家一家人对团聚的渴望，又有身边人美好友谊的陪伴；二是每一次“过年”其实体现的都是国家与时代的变化。这是剧中保留了很多次过年的意义，也对应着整个50年中国经济的发展。

一位看过梁晓声原著的朋友说，不喜欢电视剧的改编，原著更为真实而深刻。这一点，我也有同感。有时候，文字的深刻，是无法通过视觉来展现的，比如，我最近在读梁晓声《今夜有暴风雪》。书中有很多好句子，忍不住摘抄下來，和大家一起分享。

“肮脏的浓厚的乌云迅猛地吞掉了最后一块晴空，整个‘漫盖荒原被凝重的死渊般的阴暗完全笼罩了。”作者用肮脏来形容乌云，表达了对那场雨的厌恶情绪。如果是我，只会写黑压压的乌云，却想不到可以用这个词。“吞掉”了最后一块晴空，让人对这片乌云更加讨厌了。

“往日蓝色金色泾渭分明之处，一片朦胧，一片混沌，一片如烟的雾状，一片似雾的苍灰……。”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雨季来了。

这段文字交代了环境，要下雨了，麦田很可能要遭到破坏。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雨终于停了。我推开窗子向外望去，但见云开天露，久违的夕阳悬吻着暗黄色的麦海，吻得那么久，吻得那么深情。渐渐地，它将自己的脸偎入了麦海的胸怀。”终于放晴了。景色描写得非常优美。“吻”字用得非常浪漫，人心愉悦，看什么都是美的。跟肮脏的乌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三段文字，每句话都能给人以省思。而这样的文字，很难用影像展开出来。

西方人更喜欢亲近认识自然，于是植物画在很多西方国家被作为装饰画，为什么中国没有？这跟我们的文化传统有关。我们的客厅里挂的更多是人自我的东西、精神的东西。道法自然，梁晓声迷恋这个自然，他从人际关系和亲情中找到自然之美。他把《人世间》写得很有观赏性，又很有家庭的幸福感。走南闯北，到最后，你会发现，还是中国人的血缘和家族观念最管用。在梁晓声的小说里，既有仁爱，又重诚信，正是中华的文化基因的体现。其中的孝亲文化、重天人合一的和谐包容理念、既入世又出世的人间情怀等，涵养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也是梁晓声为促进社会和谐安定开出的一剂美学良方。

（ 二 ）

在《人世间》原著中，周秉义退休后因为癌细胞扩散无法医治，最终撒手人寰。他去世不到一年，冬梅嫁给了一个拥有美国绿卡的70多岁男人。秉昆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整了容，打扮时髦，年轻了好几岁。

那么，原著作者梁晓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梁晓声，原名梁绍生，祖籍山东荣成，1949年生于哈尔滨市一个工人家庭，当代著名作家、学者。他1968年下乡至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1974年进入复旦大学中文系学习，1977年毕业分配至北京电影制片厂工作。现任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资深教授，全国政协委员、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著有《今夜有暴风雪》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雪城》《返城年代》《年轮》《知青》等作品数十部，多部作品被译介到海外。2019年凭借作品《人世间》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1984年，梁晓声的中篇小说《今夜有暴风雪》获全国最佳中篇小说奖，由陈道明、于莉主演的同名电影全国公映，同名电视剧也在次年热播。20世纪80年代后，《雪城》《返城年代》《年轮》《知青》等长篇小说相继面世，同名电视剧热播。

梁晓声说：“最近，我因为整理一些散文随笔，想到了从前许多事，比如年货、布票、肉票、洗澡票、户口簿、厕所等。我很感慨，中国确实站起来了，确实发展了，各种变化之大，不回头比较，印象是不够深刻的。现在普通饭店的任何一桌饭菜，过去北方家庭春节也都几乎吃不到。当时见不到鱼虾，鸡蛋、粉条都凭票，我直到下乡前才第一次吃到点心。这种生活并非城市最困难家庭独有，而是当时普遍现象。1990年，我在北京家里第一次洗到了热水澡。因此，我想将从前的事讲给年轻人听，让他们知道从前的中国是什么样子。”

当北宋词坛流行“春”光，流行绮罗香泽、绸缪宛转的时候，苏轼突然非常男人地站出来，填了一首异常清新的豪放词：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才有了后来的辛弃疾、陆游和陈亮等词人。当文坛流行“反思文学”“寻根文学”“意识流文学”的时候，梁晓声没有盲目跟风，而是脚踏实地地开创了自己的“年代写作”。

在当代文坛上，梁晓声是一位有着鲜明文学个性和思想力度的作家。他认为，小说家应该成为时代的文学性的书记员，这是他的文学理念之一。

有朋友说，读梁晓声的小说，有时会情不自禁地哭。我说，好的作品一定会激起人的心理和生理反应。物品有它自己的神，好的小说也有。

熟悉梁晓声的朋友多评价，这是一个好人，更是一个好作家。他写作不“装”，不卖弄，眼里不揉沙子，有啥说啥，他写亲情就去描写日常生活的细节，既不追求“催泪瓦斯”的效果，也不刻意追求共鸣。

啥叫日常生活？在我看来，就是趁着点滴闲暇，去做点好吃的。也就是日常司空见惯的细节，就是普通人的一日三餐。举例来说，你描写乡下人洗衣，那就不用搓衣板，搓衣板那是城里人用的，揉搓去污。乡下人洗衣，则喜欢用棒槌击打，连洗衣粉也没有。那时的乡村多临河，洗衣的场地宽敞，便于抡开胳膊。既鍛炼了手臂，又锻炼了颈椎和腰椎——当然，从前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没那么多颈椎病、腰椎病。乡下人的性格也像棒槌一样，外形憨厚，中间无孔，说话直来直去不拐弯。对庄户人家来说，捶布石必不可少。正如乡谚所说：富人家的骡子马，穷人家的捶布石。穷家值万贯。一个棒槌、一个捶布石，可以代代传承，在那个没有肥皂、洗衣粉等洗涤用品的年代，穷人家一样可以穿得干净利落。

（ 三 ）

2018年初，著名作家梁晓声创作的长篇小说《人世间》（三卷本）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全书115万字，历时8年完成。

2019年8月16日，秋日暖阳，依稀盛夏光景，第十届茅盾文学奖揭晓，梁晓声《人世间》、徐怀中《牵风记》、徐则臣《北上》、陈彦《主角》、李洱《应物兄》5部作品获奖，其中，得票数最多的，是梁晓声的《人世间》。《人世间》的授奖辞是：“在《人世间》中，梁晓声讲述了一代人在伟大历史进程中的奋斗、成长和相濡以沫的温情，塑造了有情有义、坚韧担当、善良正直的中国人形象群体，具有时代的、生活的和心灵的史诗品质。他坚持和光大现实主义传统，重申理想主义价值，气象正大而情感深沉，显示了审美与历史的统一、艺术性与人民性的统一。”

《人世间》多角度、多方位、多层次地描写了中国社会的巨大变迁和百姓生活的起起伏伏，全方位展现了知青岁月、改革开放等重大历史事件，但这些“大事件”最终都是通过发生在周家人身上的“小故事”折射在观众面前。大大的世界，小小的家里有更渺小的你。

创作《人世间》时，作家梁晓声并没有将作品影视化的想法。小说原著115万字，是他本人对自己的人生和写作生涯的一次长久回望。故事原型是梁晓声的弟弟和他的朋友们，早已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了很久，但由于“一直感到准备不足”，经历过长久准备与犹豫，几次想要动笔，几次都摁下了。一直到了花甲之年，他才觉得可以动笔，也必须动笔了。

约翰·萨瑟兰在《耶鲁文学小历史》中写道：“人类天性热爱讲故事，这一点甚至可以追溯到我们的先祖……但是，直到18世纪文学史上的一个特定的阶段，人们才开始写作和阅读长篇小说。”“小说能做到的最有趣的事情之一，便是自我探索。这仿佛是小说作者与自己的一场游戏，在其中，小说作者不断试探着自己的边界、试验着各种技法。”

梁晓声也在不断地试探着自己的边界、试验着各种技法。他的创作初衷是“想将从前的故事讲给年轻人听，让他们知道从前的中国是什么样子”。为此，他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在写作期间，他的身体状态不好，几次进了医院，却从未中断写作。

熟悉现当代文学史的朋友都知道，整个20世纪80年代文学，被概括为新时期文学，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反思。梁晓声的小说重点不在于反思，而是贯穿始终的“好人哲学”，让大家看到社会的“光”。在电视剧《人世间》中，郑娟的弟弟光明，就是给人“光明”的人，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在电视剧里，这个盲少年为了不给姐姐增加负担，主动出家当了和尚。实际上，原著中的光明做过一段时间的盲人按摩。那时候秉昆和郑娟结婚了，春燕在单位租下了旁边的一间民房，挂出了盲人按摩的牌子。秉昆走了春燕的后门，把光明培训成了一名盲人按摩师，那里还有集体宿舍可以住。弟弟可以自食其力，郑娟终于放心了。后来，按摩店经营不下去，光明去了北陀寺当了和尚，僧名萤心。秉昆入狱后那几年，蔡晓光和郑娟都曾经去寺庙看望过他。

那时，光明已经成了寺里的名僧了，治好过许多人的腰腿病和颈椎病。

后来，郑娟因为楠楠的事情精神恍惚，还被光明接去寺中住过一段时间，经过光明的疏导和安慰，郑娟的状态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书中属于光明的部分不多，但是却能看到他苦难又自愈的一生。

他小时候被父母遗弃，被郑娟母亲捡回抚养。因为家境贫寒，加上眼睛看不见，他就没法像其他孩子一样读书学习，正常参加工作。

好在后来有春燕的帮忙，当过短暂的按摩师傅。也是这个技能，让他的生活重新光明起来。

再后来，他出家当了和尚，也凭借盲人按摩的技能，帮助了更多人恢复健康，甚至还治好过很多人的抑郁症。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不管自己经历过多少苦难，但他的心依旧是清澈的，透亮的，光明的。

他对人和事的看法，是清晰的，明了的，透彻的。

他的一生，如名字一样，是光明的一生。尽管书中并没有写他的晚年生活。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嘈杂的瞬息万变的社会中，他能如一缕清风，悠闲自在地不受任何干扰地活着，清清静静地活着，并且过得很好。

社会下层小人物的酸甜苦辣，是社会的缩影。小说中，梁晓声将对历史的感受和对现实的思考融为一体。梁晓声从开始酝酿到最终完成这部115万字的长篇小说，前后历经8年时间，他不会使用电脑，只能用纸笔一笔一画、在稿纸上手写完成，400个字一张的稿纸共写了3600多页。先用纸笔写好，再交给楼下打印店的小姑娘帮他转成电子版。这个就是耐心。优秀的作家一定要耐心，这个心是心灵之心。

《人世间》故事从1969年开始写起，直到改革开放后的今天，聚焦上山下乡、三线建设、推荐上大学、知青返城、恢复高考、出国潮、下海、走穴、国企改革、工人下岗、个体经营、棚户区改造、反腐倡廉等重大社会动向和重要社会现象，时间跨度长达近50年，堪称一部“50年中国百姓生活史”。

《人世间》提供了一个新的写作视野。梁晓声对现实生活的表现，不再指向某个单一的社会阶层和某一特定的人群，而是面向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重在展现人世间的社会生活情形。

近50年中国百姓生活史，不好写啊。或许，可以这么说 ：《人世间》开启了真正意义上的“年代写作”。《人世间》里的周氏三兄妹，是共和国的第一代人。作品从他们走进社会的20世纪70年代初写起，一直写到改革开放的今天。梁晓声和共和国同龄，他有条件写出这一段感同身受的历史。

电视剧《人世间》形象而直观地向我们展示了近50年中国的百姓生活和时代发展。在这近50年里，出现过的上山下乡、三线建设、推荐上大学、知青返城、恢复高考、出国潮、下海、走穴、国企改革、工人下岗、个体经营、棚户区改造、反腐倡廉等重大社会动向和重要社会现象，在不同的时间节点上，对《人世间》中的各类人物，都发生过深刻的人生影响。

小说《人世间》通过东北某一城市棚户区老工人周志刚、李素华夫妇一家和棚户区内“发小六君子”的人生故事，塑造了从普通百姓到省、市、区各级干部的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梁晓声描写他们在人世间的日常生活，也描写他们的喜怒哀乐。这其中，梁晓声着意描写了父母对孩子的爱，孩子对父母的孝顺。

世界上，轰轰烈烈的爱，那都是不正常的，也许算不上真爱。你见过轰轰烈烈的母爱吗？母爱很平凡，平凡到唠叨，你甚至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

有一个人，她永远占据在你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你愿用自己的一生去爱她，这个人，叫“母亲”；有一种爱，它可以让你随意地索取、享用，却不要你任何的回報。这种爱，叫“母爱”！

三毛曾在《守望的天使》这篇文章里说，每个人生命中最真最诚的天使是自己的父母，天使终其一生，舍尽全力来为自己的孩子挡风遮雨。

什么叫含辛茹苦？从抚养自己长大的父母身上，我们每个人都能体会到。

你是否有过这种感觉，有时候，走到街道上，听到街边小店播放的《懂你》，我们的心会震颤。

你静静地离去 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

多想伴着你 告诉你我心里 多么地爱你

花静静地绽放 在我忽然想你的夜里

多想告诉你 其实你一直都是我的奇迹

一年一年风霜遮盖了笑颜

你寂寞的心有谁还能够体会

是不是春花秋月无情

春去秋来你的爱已无声

……

在不知不觉间，我们会想到，是什么带走了美丽母亲的年轻，是什么改变了母亲美丽的容颜？母亲的背渐渐驼了，眼慢慢花了，皱纹悄悄多了，黑发变成了白发……，正如歌中所唱的：“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这样操劳的母亲怎能不添白发，怎能不染风霜？

《论语》里面记载，孟懿子的儿子孟武伯向孔子问孝。孔子怎么说的呢？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最让父母担忧的，莫过于孩子生病了。孩子为什么必须要孝顺父母？“可怜天下父母心”呀，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世界上最割舍不断的就是儿女亲情，儿行千里母担忧，儿女走到哪里，父母的目光就投向哪里。

面对父母给予的无私的爱，何以报答？当父母衰老、离开我们而去的时候，一想到天人永隔，我们做子女的怎么能不悲痛？做子女的没法不爱他们，没法不孝顺他们！

父恩比山高，母恩比海深。我们为什么要讲“孝”？想想看，没有天哪有地？没有父母哪里有我们？父母除了给我们生命，还给我们百般呵护。我们的成长过程中凝结着父母多少心血啊。如果对父母都不知道报答，不知孝敬，那就丧失了最起码的良心。在《水浒传》中，那个假李逵（李鬼）撞上真李逵，李逵原本要杀他，但李鬼说了一句“家中有80岁老母”，李逵便放了他一条活路。就是说，连强盗都不敢不孝顺，怕遭报应啊。

梁晓声善于挖掘人物身上所闪现的善良、正直、担当和诚信。即便生活再艰辛，也要将心比心，为他人着想；就是身陷困境，也要互助互帮，自立自强。可以说，《人世间》 是梁晓声他一贯的“好人文化观”“平民视角”“写作者的情怀”的形象表述。

他认为，“中国太多的作品强调他人皆地狱，中国太需要好人文化了。”《人世间》中的周志刚对儿女的期许是：“咱们老百姓的女儿，将来是好人，走正道，我认为就是出息了。咱们女儿善良、知仁义，对人对事有正义感，只要这三点在她身上不变，其他方面任性一点就随她吧。”

（ 四 ）

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

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

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

这是英国诗人兰德的诗《生与死》，杨绛翻译得很好。王小波谈文字之美时，曾用它作范例。但在《人世间》中，大家都是底层人，都是普通人，都要为生活打拼，像这样“我和谁都不争”的人，在底层好人中，很难找到。毕竟，现实世界中有盛开的玫瑰，但你遇到的更多是刺。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作为底层社会的普通人，想要过得好，该拼的时候就要拼，该搏的时候就要搏。有时候想一想，我挺喜欢这个冷酷、直白的商业社会，简单，找关系就花钱。

你看，人世间，秉昆多么不容易，但他没有灰心，遇到什么都要向前奔。

小说《人世间》所描写的周家兄妹和周父，他们身上就有梁晓声自己和其父亲的影子。梁曉声在后记中写道：“我从小生活在小说中所描述的那种破败的大杂院中，父亲是一名建筑工人。我熟悉城市底层的百姓生活，我一直有一个心愿，写一部反映城市平民子弟生活的有年代感的作品。我想将从前的事讲给年轻人听，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父辈小时候生活的样子、人与人之间的情谊。”

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与每个人都休戚相关。小说没有扣人心弦的悬念设计，没有一波三折的情节安排，没有人物命运的大起大伏，却敲击着所有浮躁的灵魂。就是平实地描述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从百姓生活中去体现社会时代的巨大变化。

“于人间烟火处彰显道义和担当，在悲欢离合中抒写情怀和热望”，《人世间》海报上的这句话也道出了这部戏的真谛。与原著相比，电视剧《人世间》作了很大改变，加入不少新内容。如“光字片”拆迁、特区深圳的改革开放等情节，原著里几乎一笔带过，但在电视剧中占了不小的篇幅。

《人世间》最打动人的是：真实的情感与“代代相通”的人性。这也许是读者喜欢读梁晓声小说的一个重要原因。一个学生发给我的2022年阅读书目中，其中有两部就是梁晓声的小说。他列举的阅读书目如下：《小说课》《细节：如何轻松影响他人》《心流》《如父如子》《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步履不停》《小偷家族》《慢慢变富》《人世间》《今夜有暴风雪》。

梁晓声在一次讲座中谈道：“我少年时读的苏联作家卡维林小说《船长与大尉》讲述两位探险家在遇难、即将绝命之际，商量把全部生存资料交给其中一个人，争取走出去找人来营救，这样总比两个人一起等死好许多。走出去的那个人带着同伴最诚挚的信任与期待，幸运地遇到营救人员。可就在这最佳营救同伴的瞬间，他的贪图探险功绩的私欲压倒了良知与责任，不但把同伴抛弃，还骗娶了他美丽的妻子。若干年后，良心唤醒他把同伴女儿抚养成人。不巧的是，养女的丈夫也是一位冒险家，并最终将岳父去世前写给妻子的一封信公布于众，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这部长篇小说最后被改编为电影《两个探险家》。”

《人世间》便时时把这种“代代相通”的人性温情提升到浓烈效果。如一家人在火车站与周父告别，周母即便心中万分不舍，当着孩子们的面也用含蓄的表达掩饰着内心的波涛汹涌；周秉昆面对郑娟母亲和弟弟，不由心生悲悯，即便明知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也在挣扎后毅然对其伸出援手。

《人世间》最能打动人心的魅力所在，简要概括就是两个字：真诚。真诚是艺术的本色，也是《人世间》呈现于观众的美学品质。

三

（ 一 ）

电视剧不看则已，看就要看到深处。

我们以《人世间》第36集为例，谈谈这部热播剧“深处”的细节。

在这一集的开头，周蓉和周晓光坐在客厅，默默无语。夜晚的空气里，弥漫着寂寞的味道。

周蓉抬头，看了看对面墙上的闹钟，时针指向：10点35分15秒。晚上10点30分以后，这在当时那个年代的东北，已经是很晚很晚了。

周蓉，叹口气，说：“这么晚了，你说，他（冯化成）能去哪儿呢”。

周晓光说：“不用担心。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出事，也是别人出。”

周蓉说：“还好，外面现在也不太冷。”

周晓光说：“该睡睡吧。等他气消了，转悠累了，也就自己回来了。我撤了，明天还有事呢。”

这个时候，导演给的镜头是：周晓光面前摆放着一大捆书，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这一大通思想工作做得我——累心、心累。走了，走了，记得，要示弱，啊！”

就在上一集，也就是在第35集中，周晓光批评周蓉：“你这个人太要强，知道你最缺什么吗？你缺少女人味儿，你身上没有女人味儿。我不是说外貌、衣服、美丽，这些你都有，我说的是，你不会示弱。”

周晓光的这些话，让我想起一句老话：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你说，你这个周蓉，想当初，为了追求爱情，独自一个人就敢跑到大山里，现在回城了，也成了大学的副教授了，生活也相对稳定，可是你的内心世界呀，反而兵荒马乱的，整天胡思乱想。这么心神不安，久而久之，要么离婚，要么自己得抑郁症。何必呢。

胡思乱想最伤真气。跟大家分享一个秘诀：我们做医生的，在临床上凡是摸到病人腿部太溪脉没力，甚至摸不到，那么这个病人下半身肯定都是凉的，都是寒湿，大肠都走不动。本来食物一天就可以从上到下“走”掉的，结果“走”了三五天都“走”不完。你说这样的体质能好到哪，难怪大便越来越难排。

阴主静，阳主动。明白这个道理，你就明白为什么习惯性便秘、老年人便秘要用巴戟天、肉苁蓉、白术、当归，就是给阳加把力，推一下。

太极动则生阳，静则生阴。你不动你的腿脚，肠道怎么有阳气动力？你不静你的心态，你身体的阴液就永远不够，为什么？ 因为中医认为心主火。

中医讲“取象比类”。心主火，说白了就是把人体看成是一盏油灯，其中心脏就是灯芯之火。你如果平时心意识停不住、烦恼重，这也管、那也管，这也操心、那也操心，无形中就把心火调得越来越大，结果你身体的阴液就越来越不够用。

大家看同样两盏灯，一盏灯烧到半夜就烧干了，另一盏灯烧到天亮还没灭，为什么？因为第一盏灯把火开到最大，第二盏灯把火开到一半。这样谁活得长寿、谁用得耐久，拼的不是灯油，而是你究竟把灯火开得有多大。所以古人说，自静其心延寿命，无求于物长精神。

你要寿命长、精神好，很简单，就四个字：静心无求。

静心，是叫大家一心做事，不要妄动心念，那么你五脏阴液就充足、不会被烧干。无求，并不是叫大家没有追求，而是叫大家在做事时，不要太执着、太计较。是非得失，随他去吧，但求无愧于心、尽职尽责就是了。你想要补阴液，可以通过调小“灯火”，少消耗少煎熬，多安心静卧，不妄动，那你阴液自然如长流之水，绵绵不绝。

现在很多人只知道在表面上去增液润肠，不知道心与小肠相表里，真正把你小肠津液耗干的是谁？是你念念不绝的“妄想”，是你烦恼纷飞的“杂念”。你只要把这些东西调小，那么你的津液，足够你百年之用。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怎么去养心性、怎么去使用自己的身体、怎么去把这盏灯火调到最适合，从而烧到最久。很多人把身体掏空，空锅烧水都不知道，还在拼命熬夜、打麻将、看书写作，这真是请遍天下名医也无能为力啊。

所以，阴阳是互根互用的。阳火大，会损耗阴液。阴津足，又能够点燃阳火。

有人问：车祸后脑部的瘀血该如何理顺？首先大家要从升降的高度来看，而不是看病人是车祸造成受伤还是跌打损伤，也不是看他是伤在脑部还是背部，先要看一个整体，就是清阳跟浊阴。治便秘要分阴阳，治脑部的瘀血要看升降。脑为诸阳之会、清静之府，容不得半点浊阴，当脑中有瘀血时，大家立刻就该想到瘀血是浊阴。浊阴应该出下窍。出“下窍”，就是“大小便”的排出。一个伤科医生，他一定是一个善于用活血化瘀跟通肠降浊这两大理法的，因为你要把身上的瘀血赶下来、排出体外。大家看，复元活血汤，这是治疗跌打损伤非常重要的名方，为何用一派活血化瘀药加一味大黄呢？其实说穿了，秘诀就一句话：大黄除了活血化瘀外，还能够让瘀血浊阴出下窍。也就是说，它可以打开人体瘀血下行之通道。

所以车祸或者跌打损伤的病人，保持大便通畅很重要。大便不通的话，瘀血就很难下来。最后，归到源头，并不是在治病，而是在治阴阳升降。不是在现象上做表面文章，而是在实质上调理人体气机循环，寒热升降。

（ 二 ）

就在第35集，导演告诉我们冯化成出轨了，他和一个年轻的女诗人“滚床单”了。

有一个镜头，专门拍周蓉和诗人冯化成的家。

周蓉在沙发上睡着了，也没盖被子。冯化成出轨一个年轻的女诗人后，很晚才回家。他悄悄地坐在周蓉身边，表情凝重、不安、内疚，连呼吸都不太正常……

周蓉说：“回来了。”冯化成表现出紧张和不安，非常小声地问周蓉：“怎么没在床上睡啊。”周蓉说：“我想等你回来，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说着，伸手抓老公的手，温柔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冯化成回避回家具体时间，只是笼统地回答：“很晚。对不起。”周蓉也低头认错：“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刚刚出轨年轻女诗人的冯化成觉得奇怪，内疚地说：“你怎么啦？周蓉。”周蓉解释说：“昨天给蔡晓光打电话，他把我说了一顿。从根上！”冯化成问：“根上？”周蓉说：“我现在真的知道我的问题出在哪里了。对不起。”然后哭了，握紧冯化成的手。冯化成问：“你，这是怎么了？”然后，自己捂住脸，大声哭了出来。

两个人一起泪流满面。周蓉关切地问：“是不是还没有吃饭？我去给你打饭，好不好？”冯化成说：“我去。”

要知道，平时，周蓉根本就不管厨房的事，买菜、做饭、洗碗，全是冯化成的事，冯化成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家庭煮夫”。

冯化成出轨的那个女诗人名叫王紫（户口名：王玲），大红大紫的紫。冯化成当时算是个有名的诗人，王紫初出茅庐，也许是真的崇拜冯化成，也许只是为了让冯化成为她发表诗歌评论，也许是为了攀上诗歌界大佬这一高枝，不管属于哪种情况吧，总之，两个人，借着酒劲，同床共枕了。

事后，冯化成的感情很复杂，内心很挣扎。觉得自己对不起周蓉，对不起王紫，对不起这个那个的，唯独没觉得对不起女儿。可见冯化成对女儿的事基本上不上心。冯玥虽然有父亲，但从小缺少父爱，这个细节，就是证明。

冯化成对王紫说：“小王，你年纪不大，道行不浅呐。”王紫则回怼他：“跟周老师比呢？”

对于冯化成的结局，很多人都没办法接受，毕竟当初是他背叛了婚姻，故事的结局，他出家了，竟然还能得到冯玥和周蓉的谅解。

我们换个角度来看，如果不是冯化成走错那一步，也就没有了周蓉后来的幸福和冯玥后来的成就，他的背叛，也是对彼此的成全（当然，这并不是我们原谅冯化成的理由）。

冯化成和王紫到底经历了什么，剧情中没有交代，但是我想，等到相处时间长了，王紫肯定能看到冯化成江郎才尽的一面，分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冯化成说，当初在北陀寺的时候，他就有过出家的想法。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这是借口，等我回头再来看那首《北陀寺的风》的时候，才发现此言不虚—— “风，钻入一截残垣，刺透着凋零，云低鸦鸣。风，送来阵阵炊烟，融没着香火，碎了钟声。风，怀着丝丝寒意，窜入毛孔，灭了心热，唤醒无上清凉。”

表面看，这是北陀寺的现状，但是我们深入解读之后才发现，此时的冯化成，已经陷入两难之中：一边渴望着阵阵炊烟的红尘烟火，另一边却又在期待着唤醒清凉的寒意。

曾经爱得轰轰烈烈，却不得不随波逐流，争名逐利一辈子，最终却只剩一场空。

所以，后来他出家了，无论是前妻还是女儿，对他来说，都只能“有缘总会相见”。

不难想象，出家之后的馮化成，放下了凡尘俗世的纷纷扰扰，内心是通透而快乐的。因为这样的他，才是最真实的。

从诗人到俗人，再到僧人，冯化成的一生历程，跟其他人截然不同。

也许，僧人冯化成，才是回归本真的大彻大悟。

虽然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周蓉和冯化成不合适，但是他离婚是为了跟另一个人结婚的举动，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等我冷静下来，不再看他们之间的爱情线，我才发现，冯化成的一生，正好印证了我们人生的三个阶段：年少时的理想主义，中年时的缴械投降，老年时的归于本真。

诗人冯化成曾经是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当然，他的理想，是他的诗歌。为了更好地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他来到了吉春（在京城，他什么都不算，连“凤尾”都不是，但是在小地方，他也许能够成为“鸡头”）。

但是到了吉春他才发现，大城市有大城市的难，小地方有小地方的苦。

为了生活，冯化成放下了自己的清高，为了评奖，他去给评委送礼，曾经的那个清高诗人消失了，变成了谄媚心机的俗人。

冯化成这么做，是为了给自己竞选作协副主席铺路，一旦他当上了作协副主席，就能够分到房子。却不想在周蓉眼里，自己早就变成了市侩小人。

“崇拜是爱慕的基础”，周蓉是副教授，冯化成是“家庭煮夫”，两个人的地位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这时候，王紫的出现，让他看到了曾经的周蓉，于是他背叛了自己的婚姻，这种背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他对现实生活的逃避。

年少只知大圣勇，中年方懂悟空怂。

出发的时候，我们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可是人到中年之后，我们都开始对生活缴械投降，无论是走岔了路，还是单纯地低了头，我们都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人到中年，俗人冯化成，成了向生活缴械投降的市井小民。

冯化成当初承诺要“照顾周蓉一辈子”，可是走到中途，他却提前离场，抛妻弃女，把一个烂摊子扔给了周蓉，如果不是有蔡晓光这个爱慕者，周蓉的后半生很可能就是一地鸡毛。

关于婚姻，我个人比较倾向于我奶奶的一个说法：女人是鞋，男人是脚，鞋把脚暖热乎了，也就死心塌地走下去了。婚姻是鞋垫，男人女人踩在上面，舒不舒服，是香还是臭，只有自己知道。

我牢记奶奶的教诲，不议论别人的婚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老话已经暗示这世上再好看的鞋子，久了也会看腻；再舒服的鞋垫，久了也会破败，脚如果“革命意志”不坚定，那鞋子就要换新的，鞋垫也会被淘汰。

（ 三 ）

离婚后的周蓉，和蔡晓光结婚了。

蔡晓光不止一次地表示，如果周蓉愿意的话，他会是周蓉一辈子最知心的朋友，无论她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她第一时间能够想到他，他就愿意为了周蓉付出一切。

周蓉离家之后，周家其实不止一次麻烦过蔡晓光，包括周秉昆当初找工作的事情都是因为蔡晓光帮忙。人这一辈子能够遇见一个这么要好的朋友，这么能够谈得来的知己，那真的是周蓉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真正让人感动的地方在于：在得知周父周母离世的消息之后，一直明確表示自己特别在意自由的蔡晓光，却在这个时候选择跟自己心爱的周蓉求婚了，他说：“我虽然喜欢自由，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够拥有幸福。”

这意味着蔡晓光愿意放弃单身自由，走进人间，和周蓉一起熬着烟火。就这样，蔡晓光陪伴着周蓉，走过最艰难的时光。

如果你就这样被他的深情所欺骗了，那么你真的是太天真了。在电视剧中对这个角色给予了一部分的美化，其实在原著小说中他并没有这么深情。在周蓉远赴法国的12年间，他先后找了4任情人。平均每三年一个，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与其他人发生关系，毫无疑问他出轨了、并且不止一次。这样的人能够算得上是一个深情的人吗？如果是在现实生活中，只怕早就被批判得体无全肤了吧。

你说他是“渣男”吗？肯定不是。他对周蓉的爱，任何人无法取代，所以，在周蓉选择回家之后，他果断地断了与之前所有情人的联系，一直守着周蓉，但是却并没有做到绝对的忠诚。

这其实是最真实的状态，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得到，一辈子洁身自好，一辈子只爱一个人。但是在蔡晓光的心目中，周蓉一直是，如同白月光一般的存在。

写到这里，听到书房外面不知谁在哼唱一首流行歌曲《香水有毒》：“他说我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他把我变成最笨的女人/我闻到他身上别的女人的香水味/他对此也供认不讳/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该嗅到她的美/擦干一切陪你睡。”樱桃好吃树难栽，香水好闻却有毒。

想起国王和他的四个老婆的故事。国王最宠爱他年轻、貌美的四老婆，临死前，国王怕到阴间孤独，想让四老婆陪他到坟墓。老四白他一眼说，想都别想！于是国王问三老婆，老三说，不可能的，你死了我就改嫁！国王又问二老婆，老二想了想说，我最多送你到坟墓的门口。国王正在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我陪你去！你到哪里我都陪着你，忠贞不渝！国王一看，是他的第一个夫人。他颇为感动地对大老婆说，我早该对你好一点。

故事讲到这里，就引出下面的点评：四老婆是人的身体，最靠不住的是沉重的肉身；三老婆是人的权力、地位和财富，人死了，这一切随之“改嫁”他人；二老婆是一个人的亲朋好友，至多陪你到坟墓的门口；大老婆则是人的心灵。悲催的是，我们往往忽略了心灵而去追求其他的欲望，最终不离不弃的恰恰是我们的心灵。可是，不到临终前，我们认识不到心灵的重要。

说回蔡晓光和周蓉。蔡晓光对周蓉很好，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周蓉在婚后容光焕发，与以前的灰暗状态截然相反。

后来因为玥玥的事情，周蓉滞留法国12年。在这期间，蔡晓光成了知名导演，出轨了。回国后的周蓉选择了原谅。

时代变了，岗位竞争激烈，曾经是副教授的周蓉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好在一家民办学校当老师。

蔡晓光一如既往地对周蓉好，把周蓉宠成了孩子。都50多岁的人了，还经常拥抱、亲吻。

周蓉很享受蔡晓光的爱，蔡晓光像一缕阳光，把她的生活照得亮亮的，暖暖的。蔡晓光能及时给她安慰，给她疏导情绪，指出她的一些小问题。

后来戏剧行业不景气，蔡晓光的事业开始走下坡路，他承认自己“过气”了。退休后，他没闲着，偶尔参加一些影视讲座，或者拍点宣传片之类。他喜欢在网上写一些自己的看法，被很多人喜欢，甚至还收到了一笔稿费。

周蓉也从民办学校副校长的职位上退休了，她拒绝了校方返聘的邀请，决定自己支配时间，做点喜欢的事，比如写作。对此，蔡晓光很支持。

退休后的周蓉和蔡晓光，生活中互不打扰，又互相支持。和蔡晓光在一起的周蓉，状态是轻松的，自在的。

他俩一直是同频的，一种保持着最舒适、最新鲜的相处方式。

（ 四 ）

《人世间》第36集，有这样一个镜头：天上一轮残月。在一栋破旧楼房的一角，玥玥独自一人，推着自行车，无聊地按着响鈴。

她在等自己的哥哥楠楠，就像金庸小说里的黄蓉在等他的靖哥哥（郭靖）。后面过来两个小混混，打打闹闹。黑漆漆的夜晚，忽然遇到一个娇小玲珑的女生（玥玥），淫性大发。他们看看四周，无人。其中一个小混混开口说：“小妹妹，这么晚了，一个人啊？”然后，朝玥玥使了个眼色：“走，跟哥哥吃饭去啊。”说着，就伸手，拉扯玥玥。

玥玥特别害怕，大喊：“你放开我！”

另一个小混混假仁假义地说：“干啥呢。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别害怕，小妹妹，我们也就是开个玩笑。”

玥玥说：“谢谢哥哥。”说完就要走，小混混不让走。说：“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走，也不安全。要不，我送送你。我不是坏人。送送你。送送。”

玥玥大喊：“走开。”

另一个小混混说：“脾气还挺大。”上前就拉扯玥玥。玥玥既生气又害怕，说：“你放开！别碰我！救命啊！”

这个时候，楠楠骑自行车路过，听到玥玥的喊声，马上停下自行车，到墙边随手拿起一个木棍，愤怒地朝两个小混混打去，将他们打倒在地。然后，大喊：“滚！”

楠楠放下棍子，向玥玥走来。玥玥吓得瑟瑟发抖，斜着身子靠在墙上。“没事吧。伤到哪儿了没有？这大晚上的，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晃啊？”

玥玥说：“哥，我今天放学的时候，看到你和骆士宾走了。我就想：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楠楠说：“所以，你一直等到现在？”

玥玥问：“骆士宾，他，他要马上送你出国吗？”

楠楠犹豫片刻，回答：“没有。没有。我扶你起来。”然后，为玥玥拍打身上的尘土。

玥玥说：“我站不住了。”然后，趴在楠楠怀中。此时，导演给我们的镜头是：楠楠手扶着玥玥的腰。

楠楠说：“时候不早了，大舅母说等着急了。我送你回去。”

无巧不成书。周秉义的夫人郝冬梅，发现玥玥这么晚没有回家，骑着自行车到处找玥玥，忽然看到玥玥趴在楠楠的怀里。她马上到路边的电话亭，拨通磁卡电话，告诉自己的母亲：“妈，我找到玥玥了，她在秉昆家呢。你赶紧睡觉吧，我这就回去了。行。挂了啊。”

郝冬梅回到家，说：“妈，你怎么还没睡啊？”

金奶奶：“等你啊。”

郝冬梅：“等我干嘛呀，你睡眠本来就不好（老人病）。这个点儿啦还不睡，那您干脆别睡了。”

金奶奶：“怎么没把玥玥带回来啊？”

郝冬梅：“她没在秉昆家，跟楠楠在一起呢。”

金奶奶：“你看见了？”

郝冬梅：“嗯。”

金奶奶：“她看见你了吗？”

郝冬梅：“没有。”

金奶奶叹息说：“赶紧、赶快让秉义跟玥玥谈谈，这样真受不了，受不了。我是从精神到体力，都受不了。”（早恋，曾经是那个年代的“洪水猛兽”，作家肖复兴专门写了一本书，书名就叫《早恋》）

金奶奶说着说着，就上楼（她住的是省高干家庭住的复式楼，楼上楼下，面积很宽敞。和秉昆住的光字片形成鲜明对比）。“你怎么不睡啊？”

郝冬梅：“我明天还有一台大手术，一会儿还得看一会儿书。”（看啥书啊？哪里有心情安静地看书啊？岁月静好是表象，一地鸡毛才是真实的人生）

金奶奶：“早点儿睡啊。”

郝冬梅给周蓉打电话，说玥玥的事情，毕竟玥玥是周蓉的亲生女儿。她女儿早恋了，这么大的事，她得告诉周蓉。

周蓉：“喂，嫂子。”

郝冬梅：“周蓉，我还真不同意你的说法。爱情，当然重要，但是，绝对没有重要到至高无上的程度。这都是你们这些文人墨客对世人的误导。”

周蓉：“嫂子，你高抬我了。我就是一个教书匠，哪里称得上文人墨客？而且，在这个事情上，咱俩想法绝对一致。我也认为，爱情绝不是至高无上的。我想说的是，一个年龄段有一个年龄段的认识，比如说，我像玥玥这么大的时候，那我就认为爱情排在第一位，不管不顾家人的感受，疯了似的，一个人跑到贵州大山里去找冯化成。”

郝冬梅：“咱们俩的观点能达成一致，那是最好的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用自己的人生体验好好劝劝玥玥。”

周蓉：“嫂子，你误会了。现在的我，当然知道十八九岁时的我的做法，既疯狂又任性，而且很多事情是由于我的任性造成的，我也后悔过。可如果让我回头重走，恐怕我还是会作出当时的选择，因为这是我的人生体验啊。嫂子，你不能要求一个16岁的孩子按照40几岁的人的想法去走，就算她撞得头破血流，也没有人能替代她应该要走的路。”

郝冬梅：“那你的意思是，就由着玥玥跟楠楠谈恋爱？”

周蓉：“嫂子，他俩要好，我能有什么办法？”

郝冬梅：“当然是阻止了。玥玥是你女儿，当年你的疯狂任性，对你爸妈造成多大的伤害，这你是知道的。但是，比起郑娟，你的这个伤害，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周蓉，可能，对你我来说，世界很大，但是对郑娟来说，家人、邻居、光字片，那就是她的全部世界，就是她和秉昆幸福的生活。在她的世界里，被人羡慕，受人尊重，这份羡慕和尊重可能就是她的全部精神情感的支柱。如果楠楠和玥玥真的谈恋爱了，那不等于把‘楠楠是郑娟被人强奸所生的真相，昭告天下了吗？”

周蓉：“嫂子，你先别急，先不管他们，他们才16岁，都还没有定性。未来，都还说不准。”

郝冬梅：“行吧，那就先这样，但是有个前提，绝对不能出事。我看到他们俩拥抱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偷听”的玥玥，突然冲过来，对郝冬梅说：“大舅母，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郝冬梅比较尴尬，没想到她说的话，全部被玥玥听到。

放下电话，郝冬梅对玥玥说：“知道了，你们俩不是故意的。但是，玥玥，这不是最重要的。”

玥玥：“那什么最重要？”

郝冬梅问：“你是不是喜欢楠楠？”玥玥低头，羞涩地默认。那楠楠呢？玥玥摇头。郝冬梅问：“什么意思呢？”玥玥说：“我们俩压根儿就没谈过这事。”郝冬梅说：“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就是你们俩对彼此都有好感，只是，这个话还没有谈开而已。”玥玥说：“我对他有好感，他，我不知道。大舅母，刚刚你跟我妈妈在电话中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郝冬梅说：“既然你听到了，这事你怎么想？”玥玥说：“我喜欢周楠。”郝冬梅反问：“不顾及大舅母的感受？看来，你还真是和你妈一样，都是以自我为中心（言外之意，自私）。”

玥玥哭着、语气坚硬地说：“大舅母晚安！”然后，带着委屈上楼了。

玥玥生气之后，郝冬梅也没有上楼去哄她，毕竟玥玥不是自己的女儿。“看来，你还真是和你妈一样，都是以自我为中心”，这句话确实很伤人。话一说出口，就无法挽回。郝冬梅这句话，暗含了“基因决定论”：你是你妈妈周蓉的女儿，所以，你妈妈是个自我中心主义者，你也一样。人啊，要以是非定立场，莫以立场定是非。作为舅母，郝冬梅没有站到玥玥的立场去思考问题，去评定是非，而是以自己的立场，武断地作出“你还真是和你妈一样”的判断，玥玥能不生气吗？既然是“和我妈一样”，那我就无可救药了？

郝冬梅即使再生气，也不应该说出这么伤害玥玥的话。

聊到馮玥和周楠的事，有的人不理解，他俩又没有血缘关系，为啥就不能在一起呢？韩剧不是还有《蓝色生死恋》，说的就是“兄妹”恋爱的故事吗？

可是，那部剧里的“兄妹”俩是两个家庭抱错了孩子，没有恩怨纠葛。但是冯玥和周楠背后的关系就要复杂一些。

冯玥是周蓉和冯化成的女儿，周楠是骆士宾强奸郑娟时留下的孩子。如果俩人恋爱，等于把郑娟的事情抖了出来，那个年代的舆论压力同样致命。

所以周家人对此不愿接受，特别是秉昆，他最心疼郑娟了，他不想郑娟被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伤害。

对于周楠，周蓉认为自己知道这个真相时太晚了。“如果知道得早，她可能会劝弟弟想开点，干脆放弃楠楠这个养子。”

周蓉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因为楠楠的缘故，才让自己弟弟秉昆入狱，周蓉内心里已无法将楠楠当亲侄子般对待，只是不得不以所谓的亲戚关系面对，只求大面上过得去罢了。”

（ 五 ）

《人世间》第36集，下一个镜头，玥玥和楠楠，各自推着自行车，平行而行，默默无语。

“说啊”，玥玥终于开口。

楠楠说：“我妈昨晚问我，这么晚去哪里了？我就说跟同学玩去了。”玥玥说：“咱俩本来就是同学——实验中学的同学，就这一点儿而言，你没有说谎。但是，哥，只陈述部分的事实，也是一种撒谎。你昨晚大部分时间跟骆士宾在一起……。”楠楠打断她的话，说：“行了。说你的事。”玥玥说：“大舅母昨晚看到咱俩在一块了，还用了一个词：拥抱。”楠楠说：“这不是事实啊，咱俩没那种关系啊。”玥玥说：“当然不是（那种关系）。我这么跟你说，是想让你有个思想准备，看来根本用不着。反正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走了。”

大家看，一个还没有发生的“早恋”，一个正在酝酿的“早恋”，居然惹出这么多事，几代人、几家人都跟着操心、睡不着觉。与此同时，作为玥玥的爸爸，冯化成在干什么？他丝毫不关心关于玥玥的任何事，关心的只是他的诗歌名声。他在忙什么呢？忙着给女文青写评论文章，忙着出轨女文青等等。

玥玥和楠楠的“早恋”，惹得几家人跟着操心。我们来对比一下古人对待“早恋”的态度和处理方式。

对于“70后”而言，那个年代的女生，很多人都是看着琼瑶、三毛、张爱玲这三个作家的书长大的，一般来说，先认识琼瑶，再认识三毛，然后认识张爱玲。她们读三毛的真性情，读琼瑶的唯美、矫情，读张爱玲的理性。

你看，三毛的文字，字里行间从不伪装。优秀的女人往往自恋，因为世事无常也无奈。记得我上中学那时，这三位女作家的作品，陪伴我度过读书时代，直至今日工作之余，我还依然常常翻看她们的书。还有罗兰、席幕蓉，她们也是我喜欢的女作家。我的一个学生说：“琼瑶影响了我的小学，三毛影响了我的初中和高中，张爱玲影响了我的大学。但是要说对我影响最大的，恐怕还是三毛。她带给了那时的我太多的幻想，太多的奇幻。至今仍然深深地怀念。”

琼瑶，曾有人与她说及世间悲苦，琼瑶的答复大致是说，她“完全不知道有这些悲苦的存在”。一个人对于现世大众苦难视若无睹，对活生生的人不曾有慈悲心，不曾感到悲悯，甚至干脆说一句“我没看到”，便推个干净，这样的人谈美和善，免不了有些矫情。

三毛是有几分美丽的，有相片为证。若那算是丑的话，可以拿出美的，对比一下。至少，在我看来，很多同龄女子比不得她的那份气质。生活在世俗里，相貌对女人的心态的影响，是男人无法理解的。三毛的书看得比较多，但写出那么美文章的女子，最后竟选择那种另类的方式来结束生命，令人悲叹啊。

至于张爱玲，别忘了，她是一个特立独行、内心冷傲的女子；她的奇装异服恰恰反映了她的本真。据说，张爱玲的衣服多为自己设计。现在的女子嘛，没有那金刚钻，别揽那瓷器活。

三毛说“相貌决定性格”，张爱玲说“出身决定心态”，这观点估计你也未必认同。我不认为出身“决定”心态，但我认为出身对心态有影响，而且影响很大。世间有两种女子：善良的和不善良的。没有什么高贵和低贱的说法。悲苦的是生涯，幸福的是灵魂。大慈悲者如佛陀，普度众生，能得至上大快乐，大智慧。

琼瑶书里的爱情太完美了，说她商业化也有点道理，但若说她这种爱情观会害人，我不赞成。一个人的观念终究是自己完善的，究竟选择怎样的人生理念，不能归结到一个作家身上去。作家就是一个文字工作者，不是神，不用神化她。琼瑶写的只是小说，她给读者看的也只是一个小说里面的世界。关于小说，纳博科夫说过“事实上好小说都是好神话”，“没有一件艺术品不是独创一个新天地的”。小说创造的是一个心灵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自己的时间、空间和逻辑，该世界和现实的世界未必是重合的。从这个角度而言，琼瑶成功地开创了一个虚拟的世界，如同金庸和倪匡一样，这个虚拟世界能够给人带来娱乐价值，仅此而已。你个人可以不喜欢那个虚拟世界，但是，你不喜欢并不代表那个虚拟世界没有价值。你说琼瑶俗，在我看来，如果现代人能够对爱情“俗”一点，也许不是坏事。“俗”一点，更接地气，也许，堕落的人就不会如此多，对爱情有追求的人不会这样少。在那个年代，我当时的意见是：琼瑶乃是初中生不坏的读物，25岁以后如果还热衷的话，恐有智力发展缓慢之嫌。

我经常对学生建议，无论你多爱一个人，也不要爱到失去自己。当你爱一个人爱到失去自我的时候，你也就失去了被爱的资本；无论你多感激一个人，也不要拿婚姻来回报这份感激。感激和爱完全不是一回事。相比因感激走到一起的婚姻，还不如年龄到了之后的凑合，毕竟年龄到了之后的凑合，大家都是冲着结婚去的，而且那时候的他们，都已经很成熟了，就算是凑合，也是在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而不是冲动。

当一个人不爱你的时候，根本不会注意到你的一切，你拼命伤害自己，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个笑话。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致橡树》里的两棵树，就是对爱情最好的诠释。

在感情里，我们一定要对等，“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只有这样的并肩作战和双向奔赴，才能开出幸福的花朵。

接着说三位女作家。三毛把“不屑”表演了出来，而张爱玲把“不屑”藏在骨子里。有个段子说：不喜欢琼瑶了，因为我们长大了，不相信童话了。不欣赏三毛了，因为我们世俗了，不追求浪漫了。不排斥张爱玲了，因为我们成熟了，不害怕真实了。

琼瑶是梦想，三毛是理想，唯有张爱玲是现实——但这种现实是叫人心痛的。琼瑶看似纯情实则有些虚伪，三毛看似率性實则有些矫情，张爱玲对人性特别是人性的阴暗面体会颇深，只是偶尔会觉得她的作品太压抑了些。张爱玲的文字，作为一个女人可能要调动自己的25岁到45岁的经历去阅读，那样会有一些共鸣吧。读一个人的文章，最愉快的莫过于掩卷时的那一声长叹：“可不是嘛。”不由想起戴安娜说过的话：“在你遇见王子之前，你得吻许多青蛙。”

三毛的书，真正的唯美是寄身于世俗外又真实地活着。不管她的故事现在考证之后是真是假，但她笔下流淌的风情与爱很珍贵。为什么会有人去考证呢？文学作品呈现的，就是现实与幻想。如果一定要比文字的深度，她比琼瑶深刻，比张爱玲积极。

张爱玲，说实话，三个人中我最喜欢看的是她的文字和故事，文字懒懒的，随手拈来，就像两个闺中密友在说故事，张家长、李家短，都是说到透心。说到细致处，听得人会有一种隐隐的痛，从心尖戳起。哪怕是痛一下，也让人终生难忘，只能转回头，无奈地叹息。

记得上中学时读过一本写中国散文的书，从中摘了一些有关张爱玲的句子：“她接纳世俗人生，选择此岸，而又未被同流合污，反而更显高蹈。她的散文无匠气更无脂粉气。”“她的深刻来自感悟而非深析，她不惯以‘超验来观察裁定人生，她在对此岸的细心体验中悟道。”——这个说得真好，我很自卑，说不出这样的话。

有这样精妙的评价在，我那些关于散文的思考，不写也罢。

（ 六 ）

话说玥玥和楠楠的“早恋”被周围的大人“重点关注”之后，《人世间》第36集中交代，早上，金奶奶下楼，玥玥正在和大舅母（郝冬梅）吃早餐。金奶奶问：“玥玥，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呀？”玥玥回答：“12点多。跟我哥哥在一起。”

郝冬梅默默无语。她真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在想什么呢？内心戏这么多。

通过导演给我们展现的饭桌细节，玥玥住在小舅家的时候，家里虽然穷，但是很自由，不必委屈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且有个哥哥周楠陪伴写作业，不孤独。但是，住在大舅家，虽然是高干家庭，房子大，生活条件也好，家里还专门请了做饭的阿姨，但她不自在，不自由，大家说话都小心翼翼、心思周密，吃个早餐还这么谨慎，你说心累不累？胃能好吗？气，能顺吗？《黄帝内经素问·举痛论》说：“百病生于气也，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寒则气收，炅则气泄，惊则气乱，劳则气耗，思则气结。”

金奶奶说：“应该打个电话，到处都是公用电话。昨天晚上你把奶奶急死了。玥玥，金奶奶年岁大了，心里呀，扛不住事了。”玥玥说：“对不起。金奶奶，我想我还是得去我妈那儿住。她叫我回去，我不回去不好，免得她到时候说我嫌贫爱富。”金奶奶说：“玥玥，你要是还想在这儿住，就在这儿住。你要是不好跟你妈妈说，等你大舅回来，让他跟你妈妈说，就说金奶奶一个人闷得慌，想让你来陪着。但是，放学得赶紧回家，实在回不来，要给金奶奶打个电话，免得金奶奶担心。”

玥玥说：“不了，金奶奶，我再不回去，我妈妈该伤心了。我以后一定常来看您。有事无事就给您打电话，没事也打。”

金奶奶身上有君子之风。什么叫君子之风？《月亮和六便士》里有个小人物，叫德克，他的老婆被查尔斯抢走了。愤怒的德克将查尔斯的作品打翻在地，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不论这是谁的作品，都不该让它沦落到灰尘中。”纵然有夺妻之恨，依然尊重对方的“作品”。德克是热爱艺术的，哪怕有了夺妻之恨，也不会糟蹋仇人的作品。这叫君子之风。

饭桌上的交流，不一定要用语言。

最近看了一部电影《内尔》。这部电影说的是一个名叫内尔的姑娘，生活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有山有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影片的开头是她正在陪伴她的母亲的身边——她的母亲已经死了。她每天在河里裸浴，晒太阳，充分地享受自然，和自然融为一体。过着一个人的日子。突然有一天，两个科学家发现了她，对她的行为发生了浓厚兴趣，认为她会对他们的科学研究有用。于是试图走近她和她交流。科学家在她的房间安装了监视器，对她的语言等等方面进行研究，以便能和她交流。科学家认为，她的心理不正常，需要有人帮助（事实上，真正不正常的，也许是科学家。她比科学家更懂得照顾自己）。科学家发现，内尔能用她的各种各样的身体语言来表达她内心世界。她能跳一种非常优美动人的舞蹈，一种完全和大自然融为一体的舞蹈。她非常热爱自然。她一个人在这里过得很开心。不需要科学家来“帮助”。

这部影片给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交流一定要用语言吗？在众声喧哗的饭桌上，为什么不少人最爱玩弄语言？而律师，本质上就是靠玩弄语言的漏洞来狡辩。哲学家们不也一样在用大众听不懂的“鸟语”在著书立说吗？诗人则在用他们的意念说话……

人类面临的最大的难题就是交流的困难。我们在大街上遇到朋友时，会打个招呼：你好！其实，這种语言上的表述并不是真正的交流。彼此只是说了“你好”两个字，并不知道彼此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是好还是不好。为什么音乐能够跨越国界，超越语言的障碍？那是旋律使然。我曾经碰到过一个北京的小男孩和一个一点儿也不懂普通话的海南女孩在一起玩耍，时而哈哈大笑。小孩子们有他们自己的交流方式。有人说，爱心能超越语言的障碍，信然。

饭桌上不要多说话，这是有道理的。古人对养生的建议是：食不言、食不视、食不思。这样才能提高消化力。中医认为脾主运化，现在很多人脾胃不好，不是因为营养不好，而是因为思虑过度。思则气结！你看那些犯相思病的都茶饭不思，大便滞涩，为什么？因为他的气机就像打结一样，你不把结解开，那你肠道粘滞不畅之感就难以松开。病人一旦情志舒畅，少思虑，大肠就解放了。大便就快得像箭一样。所以，提高脾运化消化力，靠的是少思虑少伤脾。如果你不去折腾你的脾，你身体强悍得很。只是，现在人很多人都是自己把自己身体折腾坏了。

有个善养生的老者，人问其延年之术。他说，吃饭睡觉。

大家不解，反问道：都是吃饭睡觉，为什么你养得好，别人就养不好？

老者哈哈大笑，说：很多人吃饭时不好好吃饭，千般思索；睡觉时不好好睡觉，万种计较。你连饭都吃不好、觉都睡不好，身体连基本的都没保障，长此以往能好吗？

大家在日常生活中，是不是碰到很多健康隐形杀手。第一个就是吃饭时，心思不在饭上，滔滔不绝地说话，饭都没经过细嚼慢咽这一关，马马虎虎吞了下去。你说肠胃消化能好吗？所以孔子主张“食不言”。第二个就是吃饭时，很多人都看着电视或者手机，你的神都跑到电视、手机上去了，关注外在，气血都下注（往下关注）于五脏去消化食物，脏腑缺血，食物怎么消化得好呢？第三个就是吃饭时，很多人脑子转个不停，想着工作又想着业绩。思则气结。你不放松，肠胃怎么能放松进餐、向下排泄呢？所以你肚子里头都是搁浅在那里的隔夜粮、排不畅的代谢产物。这样怎么能不遗臭周身、黏黏腻腻呢？

要想提高脾胃的运化能力，就要在吃饭时安安静静、细嚼慢咽。

有个国医大师，他一百多岁，总结出养生八字诀，即：童心、蚁食、龟欲、猴行。

童心，好理解。蚁食，什么意思呢？就是细嚼慢咽。你看那些长寿的人，有哪个是狼吞虎咽的？他们一定是很细心地吃完每顿饭，不像现在有些人边说话边吃饭、边玩手机边吃饭、边看电视边往嘴里送食物。所以，饭吃不好，会把人吃出病来的。你吃饭都散散乱乱，做事能够心安吗？你都不给身体好好地消化，身体会好好地给你气血能量吗？

蚁食，就是要吃容易消化的东西，哪些东西不容易消化呢？张仲景在《伤寒论》的第一方“桂枝汤”里头就提到饮食六忌，也就是生病之人都要通忌的。即忌生冷、黏滑、肉面、五辛、酒酪、臭恶等物。

大家想想，为什么这些东西难以消化呢？生冷瓜果、冷饮，败脾胃，黏滑的糯米粽子、蛋糕就像胶水一样，沾在肠壁上不容易下来。

俗话说得好，肉生火，鱼生痰，青菜豆腐保平安。这些鸡鸭鱼肉之品，容易生湿生痰，你的大便黏滞，其实就是湿热痰浊在大肠的表现。不要说肉类要少吃，就算是面类都要少吃。

还有五辛，各种辛辣烧烤之物要回避，这些东西口感虽好、能助长人欲望，但脏腑并不欢迎它们，是给“欲望”吃的，而不是给健康吃的。大家要分清“欲望的饮食观”跟“健康的饮食观”，这二者往往是相反的。至于酒和奶制品，这些并不是每天必需的，偶尔喝喝可以，如果天天以酒为浆、以奶当水，那大便不黏腻才怪。什么是“臭恶之物”呢？就是那些剩坏的，这些大家都会回避，没有谁想吃发霉之物。很多人却吃了大量防腐剂，表面上看没有发霉的东西，实际上都不如新鲜的好。

所以有条件的话，大家在超市里买菜，尽量买新鲜的，不要买保质期长的食品。

身体新陈代谢，它需要的是新鲜的蔬菜，而不是加工食品。虽然罐头鱼口感不错、火腿肠也惹人喜欢、包装牛奶更是孩子的至爱，偶尔尝尝没问题，可经常吃就会吃出病来。

现在很多人肌肉都没有打开，酒肉就穿肠过，这怎么能够充分吸纳呢？就像土都没有松通好，就去施肥料，庄稼都没办法吸收。现在为什么糖尿病人到后期，并发症那么令人害怕？肾出问题，腰脚出问题，甚至烂脚趾。这一个“烂脚趾”之象，就像看到桌子的桌角腐烂一样，是谁在作怪呢？是湿气。所谓的血糖，不过是血脉中“粘滞的湿浊”而已。血中“糖湿”增加，势必会引起腰腿沉重、血脉运行变缓。这时唯有靠一种办法可以化解：那就是“在源头上”用粗茶淡饭、清淡饮食，去净化血液、淡化血液；“在去路上”靠慢性持久的耐力运动。这被公认为世界上最有效持久的降糖之法。说白了，就是每天微微出汗半小时，不要大汗；大汗伤阳，得不偿失。

孔子说他“述而不作”，都是在讲述古人的东西。现在中医也是，你一辈子去讲述古人的智慧都讲不完，都受用不尽。有个哲学系的学者朋友，是个典型的“常识主义者”，他说任何问题，都强调常识第一、常识至上。我对他说，太阳每天从东边出来，转一圈，到西边落下，这是谁都看到的事实，对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常识，对吧？可是，你在外太空拿望远镜一望，太阳根本没动，是地球在动，地球在围着太阳转。这证明“常识”也可能错，或者说受自身利益局限。你亲眼看到的，未必是对的。人都有局限性，都有知识盲点。有很多我们未知的东西，怎么样办呢？承认自己的无知。“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大智慧。

（ 七 ）

咱们接着说《人世间》第36集下一个镜头：周蓉下课，碰到冯化成买菜回来。已经出轨的冯化成勉强微笑一下，假装快乐地说：“今儿晚上做顿大餐，庆祝一下乔迁之喜。”

他们夫妻回到家，发现玥玥搬回家住了。玥玥解释：“省委家属院进出特麻烦，金奶奶给我叫的车，司机一直把东西送到这里。”

周蓉说：“玥玥，先坐吧。玥玥，坐吧”。哪里有母亲对亲生女儿说“先坐吧”这样客气话的？可见她们之间感情的疏远程度。

家，对玥玥，真的很陌生。

冯化成扎着围裙，忙着炒菜、做饭。玥玥说，“爸，你也别忙了，坐吧，就咱们三个人，还分成两拨（吃饭）啊？”

冯化成坐下。饭桌上放的是汽水、红酒。

周蓉说：“咱们一家三口，在一块，挺难得的。”冯化成说：“喝一杯。”周蓉说：“祝点什么呀”？

冯化成说：“我来说吧。玥玥，你小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一直在贵州，在一起。后来这么多年，各方面的原因……爸爸呢，用苏轼的话表达一下我的心情：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干杯！

缺乏父爱的女孩，一生情路坎坷。玥玥是跟着舅舅和舅母长大的，16岁以后才被父母接回身边。刚回家没几天，父母又离婚了，她跟了妈妈。所以在玥玥的前半生里，“父亲”的角色是缺失的。妈妈一开始想接她回家时，她第一反应是不乐意，觉得爸爸是“一个男的”，不方便。为此，冯化成跟周蓉吵架，说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称呼自己为“一个男的”，再不把她接回家住，她都不认识我这个爸爸了！

张小娴说：“缺乏父爱的女孩，一生都在寻找一个像父亲的男人，填补她生命中的残缺。”玥玥的暧昧对象，年龄大得都可以做她的父亲了，原因就在于此。心理学家认为，终其一生，我们都在修复自己的童年。在成长过程中缺了什么，长大后就会寻找什么。童年缺爱的女孩，长大后就会在两性关系中寻觅成熟的老男人，以此修复缺失的父爱。比如15岁丧父的张靓颖，18岁遇到38岁的冯珂，成熟男人的魅力一下子就俘获了这个涉世未深的姑娘。13年后，张靓颖顶着所有人的反对嫁给了大自己20岁的冯珂。可这场婚姻只持续了两年，俩人经纪合约结束后就分手了。再比如张雨绮，3岁时父母离婚，她跟着妈妈长大，父亲甚至连她几岁都不知道。父爱的缺失让她对异性的世界完全不了解。第一任丈夫王全安比她大21岁，俩人的婚姻因王全安嫖娼告终。

（ 八 ）

有个朋友看了《人世间》之后说，“周蓉就是一个最自私的人。从小在爱中长大的周蓉自私自利，对父不孝，对夫不贤，对女不养！”这话过了，也不符合事实。为什么这么说呢？我用下面的细节来证实吧。

人性太复杂，不要轻言善恶。

《人世间》第36集另一个镜头交代，楠楠写作业时，还在走神，想起玥玥问他的话：“骆士宾马上要送你出国了吗？”楠楠说：“没有啊。”玥玥说：“害我白等了一个晚上，差点把小命搭上。你走了，小舅和小舅母都会想你的，我也是。”

“我也是”，才是玥玥要表达的重点。

晚上，玥玥在灯下写日记：“富兰克林说，大多数人死在25岁，等到75岁才埋。没想到，我冯玥居然不是大多数人中的一个，我死在了16岁，可悲的是，不知何时才能埋。”

正写着日记，妈妈敲门，玥玥起身将日记本放到小箱子内，锁好，然后开门。周蓉进了门，说：“聊聊。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喜欢楠楠，但你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你？”玥玥说：“他喜欢我，但他更喜欢他妈。”周蓉说：“只能二选一？”玥玥说：“你问我，我问谁？”周蓉说：“问楠楠啊。”玥玥摇头。周蓉不明白，问：“为什么不能问？”玥玥说：“因为不问的话，我还可以希望，不，是可以幻想。我要是问了，我连幻想都别想。”周蓉说：“所以，问都不问，就直接判死刑了？”玥玥重复之前在电话中偷听到的话，引用说：“爱情很重要，但绝对没有重要到至高无上的程度，那都是文人墨客的误导。”周蓉苦笑一下，说：“既然你听到了大舅母说的这些话，那就应该能感觉到，我和她意见不一致吧。”玥玥说：“我感觉到了。但同时也感觉到的是，虽然你跟她的意见不一致，但你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妈，你知道我为什么搬过来住吗？因为你不同意大舅母的观点，更能理解我，也愿意理解我，肯站在我这边想。”换句话说，玥玥对妈妈周蓉的“站位”满意，母女之间立场接近，用今天的年轻人的话说，“三观”趋于一致。

母女，雙手紧握，无须多话，此时无声胜有声。良久，周蓉才慢慢地说：早点儿睡，明天还得上课呢。妈妈的眼中含着泪花。这么多年，母女的隔阂和解，就像中医中的“和法”。“战争”改为“和谈”，双方都愿意和谈。周蓉的家庭，逐渐由“战争”走向“和平”。

在中医上，和解法是通过调和、协调的方式治疗表里间、脏腑间病变的治法，又称和法。和法的内容非常丰富，应用也很广泛，习惯上将和解少阳、调和肝脾、调理胃肠视为和法的应用范围。或者，更直白地说，和解法，是通过和解或调和，以解除病邪的治疗方法。即“八法”中之“和法”。医家成无己在《伤冷明理论》中指出：“伤冷邪气在表者，必渍形以为汗；邪气在里者，必荡涤以为利，其于不过不内，半表半里，既非发汗之所宜，又非吐下之所对，是当和解则可矣。”说明伤冷存表可汗，在里可下，其在半表半里，唯有和之一法。

和解法主要适用于脏腑郁遏，功能失调的各种证候。后代医家在成无己“和解”一说的基础上，擴充其运用范围，如清代戴北山提出：“冷热并用谓之和，补泻合剂谓之和，表里双解谓之和，平其亢历谓之和，或汗吐下唇，余邪未解，不需再用吐泻峻剂，但用药以缓和病势，祛除余邪，亦谓之和。”故凡是清、温、消、补、兼表兼攻者，均可谓之和。和解法不同于汗、吐、下三法的专事攻邪，主要是通过和解或调和，使表里冷热虚实的复杂证候，阴阳气血的偏盛偏衰，回于平复，以达到祛除病邪、恢复健康的目的。常用的具有代表性的和解法有：通过和解以治伤冷邪在少阳；调和肝脾以治土木不和；调理肠胃以治冷热相杂等。根据“疟疾不离少阳”之说，亦将截疟方剂列进本法。

咱们接着说周蓉和她的女儿玥玥。周蓉知道，年轻人的想法，一天一个样。越是不被祝福的感情越是爱得撕都撕不开。年轻人的懵懂爱情，就像一团升腾的火焰，你一心想扑灭，它却燃烧得越旺盛。她当年不就是因为爱上了冯化成，不管不顾地追随他而去的吗？所以，玥玥改变了对父母的看法。

弹幕里骂周蓉的太多，我觉得一边倒太可怕，也不客观、不理性。有人说，周蓉不可娶，乔春燕不可遇，郝冬梅不可识，郑娟可厮守终生，但凡是个男人都会选择郑娟的吧。编剧啊，太洞悉什么套路吸引观众，免不了俗套，比如，女主角傻白甜，咋作都有人爱，为老公打别人嘴巴子，鸡毛飞上天也打。

再强大的妈妈，也代替不了父亲的角色。在父爱缺位已经对女儿造成恶劣后果的基础上，玥玥爸爸又犯了一个错：出轨年轻女孩、抛妻弃女。

美国佐治亚大学心理学教授曾做过一个调研：那些父亲行为不端的家庭，女儿对男性的期待值更低，对男性有着天然的“不信任感”，对感情既向往又不敬重。

玥玥的扮演者胡连馨也说：“在爱情上，冯玥是既渴望又自卑的。走出原生家庭的障碍和心魔，是我非常想要去诠释的。”在她看来，玥玥代表了因为父母感情破裂而被迫早熟的一类女孩，她极度向往爱情又极度缺爱。多思、敏感、孤独，这是她一生都难以和解的痛。

所以，一个爸爸对女儿最好的礼物，就是好好对待她的妈妈。

周楠在美国意外身亡，玥玥的这段恋情终结了。

周楠死后，周蓉和玥玥的贵州之行，也进一步拉近了母女之间的距离。周蓉能理解龚明慧的不容易，但也提醒龚明慧还是应该抽时间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有机会走出去。玥玥看着龚明慧离开的背影，有些不理解，既然在这里生活充实还快乐为什么要出去？周蓉苦笑，在这里快乐和充实都是真的，但是想要出去学习更多的知识也是真的，人生充满了矛盾。玥玥忽然理解了周蓉，将母亲搂入怀中。

周蓉给弟弟周秉昆打电话，意思是说，（关于楠楠和玥玥早恋的事）你给楠楠说一下。周秉昆说，那这事就先别告诉郑娟了。然后，周秉昆就拉着楠楠逛菜市场，问楠楠：“昨天你姑姑来电话说，玥玥喜欢你。你是怎么想的？”楠楠一听，就很不耐烦地说：“你们这些大人真是无聊透顶，背地里净说这些有的没的。行，我还没成年，还得归你们管，还有义务回答你们的问题。我是怎么想的，跟我妈无关，跟你也无关，跟玥玥也无关。”

父子俩正聊着，正巧碰上玥玥和她妈周蓉。玥玥问：“哥，你刚刚说的什么事？”楠楠答：“明年高考，我想集中精力好好学习，考清华。”玥玥问：“你不去美国了？”楠楠答：“不去了。”玥玥夹枪带棒地说：“为什么？看来那个骆士宾跟我犯的是一样的错误——自作多情。你一直都这么有理想、有追求，小舅，我早就跟您说过了嘛，骆士宾的那个什么商业帝国，压根儿不在他眼里。他的目标，是整个世界。所以，你们的担心多余了。像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被什么儿女情长所左右，更何况，所谓的‘儿女情长也只是一个误会。”

作为妈妈，周蓉当然听出了玥玥话里话外的不满——对楠楠的不满。回家的路上，周蓉和玥玥一人骑一辆单车，并肩而行。她对女儿说：“玥玥，你才17岁……。”玥玥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阴阳怪气地说：“各方面都不成熟，感情上也是。又是这样的老套话，对吗？大人的话，我都会背了。”周蓉平静地说：“你还年轻，等得起。”玥玥好奇地问：“等什么？”周蓉淡定地回答：“变化。”玥玥问：“那到时候他要变了呢？”周蓉回答：“他要是真变，现在跟你山盟海誓也没有用。玥玥，作为女人，做好咱们自己。具体到你，不提这事，也不逼他现在做‘非此即彼的选择。你这样逼他，只会把他逼走。这事，往根上说，还是怪我。你可以做到为他抛弃一切，但他不是你，因为他的妈妈比你妈我做得好太多。所以，你很难理解他对他妈妈的感情。从我的角度来看，楠楠的反应很正常。如果他不是这样的，反倒不值得你喜欢他。”

玥玥好像明白一点儿，说：“我就想问问：他到底喜不喜欢我？我只想知道答案。行，我不问了。”周蓉说：“没意义。你只要记住两点：第一，多为对方着想；第二，做好自己。”

听到这里，玥玥仿佛明白了什么，自责地说：“我刚刚不该冲他发脾气。”周蓉说：“没事，向前看。告诉你我的一个人生经验吧，对于咱们女的来说，吸引对方比追求对方，重要得多，也管用得多。所以，我刚刚说，要做好自己。”看女儿表情，沉默，周蓉知道，女儿听进去了，也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微笑一下，对玥玥说：“傻样，比你妈还傻。”

周蓉和女儿交流到这里，母女间越来越亲密，至少没有之前的疏远和隔阂了。

写到这里，我相信，简单给周蓉贴上“太自私”的标签，你不觉得有点草率吗？所谓人性，就是人类组织起社会的根本。因为很多人预设了一个绝对化的前提，那就是人性必须是善或者是恶，或者是某个不可变更的东西。而忽略了环境对人性的影响，即人性的弹性。按照常规的思维，我们希望一个人性本善，就必须要在不正当利益面前不为所动，在危难来临时挺身而出，绝不逾越自己内心的底线行事。我们希望一个人性本恶，就必须要在道义和利益面前选择后者，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绝对的利己自私。然而事实上，这种绝对化的情况是很少的，因为外部环境的因素不可忽略。哪怕是一个从小接受善的教育的人，也会在某种群体意志的驱动下迷失自我。同样，那些利己自私的人，在群体意志趋向于付出和奉献时，也会做出高尚的举动。因此，忽略外部环境因素，仅仅从内心的道德感来谈人性善恶，并不可取。

我简单地总结一下吧。1. 人性是复杂的，善恶是不同场景的产物；2. 人性是复雜的，我们感受到的善恶与自我利益感受有关；3. 人性是复杂的，人的表现和实质往往有很大区别；4. 人性是复杂的，道德标准多来自意识形态的争夺。知道以上几点，你就不会太记恨某些人，也不会对某些人的突变过于吃惊，更不会陷入某种无所谓的意识评判，而这些会让你过得快乐一点。

毕竟，人性是复杂的。

冯玥（玥玥）的人性同样是复杂的，她的人生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从小被母亲冷落，但是有周家人的关心和照顾，不至于成为孤儿。在原著小说中，冯玥从国外留学归来，想让舅舅为自己介绍一份工作，却被断然拒绝了。母亲周蓉劝说她：“不要想着一步登天，要脚踏实地做人。”然而，她并没有将话听进去，反而盯上了养父的存款。可是，蔡晓光并没有那么多钱让这个孩子挥霍。

原著中的玥玥，从国外留学回来找不到工作，选择了一条“捷径”，插足了一个50多岁物流公司老板的婚姻，“小三”上位，令全家蒙羞。当香烟爱上火柴时，就注定要受到伤害。冯玥，最终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境地。

曾经看过读者这样评价爱尔兰小说家萨莉·鲁尼的小说《聊天记录》：“小三”怎么可以全身而退？是啊，读者的评判貌似有理。可世界是广阔的，人类是千人千面的。小说家写小说不是为了塑造一个生活模范，而是为了让读者抵达一个未知的世界。也许，就在小说家与读者关于文本的角力进退之间，双方都找到了一个顿悟的时刻。当这个时刻出现之后，虽然读者仍对小说的结尾有所期待，但显然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小说家与读者就像台上的一对舞者，一曲终了，相互鞠躬谢幕。

电视剧《人世间》与原著相比，所有人的结局更圆满了：坎坷了一辈子的周家人都有一个不错的结果。唯独玥玥，编剧似乎没办法给出一个温暖又合理的结局。

电视剧中的玥玥，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华有才华，要事业有事业，可在个人婚姻方面，却始终孤零零的。唯一一个暧昧对象彭新生，还是一个大她很多岁的老男人。她为此郁郁寡欢，叹息说：“我在感情上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凡事皆有因果。玥玥在情感上的不幸，其实早在十几年前都注定了。她有父亲，可是她一直缺少父爱。演员马伊琍说：“对女孩子来说，如果有一个非常非常爱她的父亲，这个女孩活在世界上会很有底气。”

深以为然。

四

（ 一 ）

一个殷桃，演活了一部《人世间》。这话也许并不夸张。

很多观众边看边哭，为了郑娟的悲苦的命运哭！为了郑娟保护她的瞎眼的弟弟而委屈自己而哭！为郑娟为维护秉坤的尊严，不顾一切地豁出自己的一切而哭！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一个美丽善良而又坚韧的女子！

演员殷桃在剧里饰演周秉昆的妻子郑娟。拿到剧本后，她就被角色身上的女性力量所吸引，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此前，殷桃饰演过的大部分角色，都有跌宕起伏的人生或引人注意的成就，但郑娟的难点在于她容易被忽略的“普通”，“需要非常精准地演绎生活中的很多细节，让观众一看觉得她是我身边的‘那个人”。这正是殷桃认为最有挑战性的地方。比如，她和丈夫周秉昆作为光字片第一个拆迁户，搬进新居之后，记者过来采访，她用非常没“见过世面”的家庭妇女表情，躲在丈夫的身后，口气很不流畅地对丈夫周秉昆说：“记者要采，采——访。”周秉昆面对话筒，淡定地说：“我来说两句吧……。”这个细节，殷桃演得很好。

《人世间》大结局了，饰演“郑娟”的演员殷桃红了。

“何为人生？”

“蹉跎、无常。”

“可否具体？”

“烟火氤氲、百味萦绕、聚散有时。”

“可否再具体？”

“《人世间》。”

这段对话，被称为东北版《请回答1988》的《人世间》。

郑娟这一角色，火得有多离谱呢？光从占据热搜榜的频次，就能看出一二。

“苦难是花开的伏笔，冬天总要为春天作序。”这句话放在郑娟身上，再合适不过。

理解了郑娟，你就能理解人的坚韧与伟大；了解了骆士宾，你就能明白人还能卑鄙到什么地步……但这都是活生生发生在人世间的。这就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吧。

作为一朵始终“负隅顽抗”的野百合，郑娟实在是韧得很。从小被抛弃，孤苦伶仃地长大。人到青年，丧夫，又被强奸，还怀了孕。祸不单行。到了老年又丧子。对于不可改变的事实，除了认命以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满目疮痍之下，她依旧负重前行，选择将绊脚石当成垫脚石。

“活着一天，就是有福气，就该珍惜。”“当我哭泣我没有鞋子穿的时候，我发现有人却没有脚。”“不是某人使我烦恼，而是我拿某人的言行来烦恼自己。”这三句看似“鸡汤”的文字，是我对郑娟负重前行的总结。

郑娟，不再只是一个名字。它是感叹词，是代词。她代表着一类坚韧、善良的女性。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生活哪儿有那么多背理的奇迹。不过是吃惯大苦，觉得一切都稀松平常罢了。

《人世间》第36集，关于郑娟，有这样一个镜头：郑娟在低矮的小平房的院内，来回地走，她在等儿子楠楠。楠楠回到家，叫了声“妈”。郑娟问：“干嘛去了，你？”楠楠答：“我，我跟同学玩去了。你怎么还没睡啊？”郑娟说 ：“你没回来我能睡吗？赶紧地洗把脸，睡觉去。”

人生得意须尽欢。人间哪有“尽欢”这种事？电视剧镜头里，每个人都有一堆心事。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唉声叹气是常态。我们看到的细节，他们没几个人把精力用在工作上，都用在应酬各种人际关系上，能睡好觉吗？累啊。怎么办呢？那就学习郑娟呗，把苦难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毕竟，“人总不能哭着过”。

在光字片这个人情社区，郑娟的“民调率”可能是最高的。

（ 二 ）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毕竟站在他人角度考虑很难。

《人世间》里面的郑娟，是个苦命的“傻”女人，可她硬把苦难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郑娟有一种能力，叫：钝感力。

钝感力，是日本作家渡边淳一（中国读者最熟悉的3位日本作家，应该是村上春树、东野奎吾和渡边淳一）提出的一个概念。对于健康而言，钝感力可以让全身的血液畅通无阻流遍全身。人在寒冷的环境中，紧张、愤怒、不安的情绪会使血压升高，血管变窄；而人在温暖的环境中，轻松、平和、高兴的情绪会使血管舒张。

对于事业而言，精神压力对人并不一定都是有害的，钝感力强的人可以在忙碌的工作中体会到自身价值、提升信心，促进事业发展；而有的人则会让焦虑占据主导地位，影响健康和工作。

钝感力，不是迟钝，而是一种对来自他人的责骂、嫉妒、讽刺、中伤不敏感，不在意，不往心里去的明智反应；是对挫折和失败不轻易被打倒和击垮的意志力；是对小事情、小细节大度能容的豁达力量。比尔·盖茨说：“在你没有成功之前，请不要在意你的自尊。”这是对钝感力最好的解释。

渡边淳一用一个亲身经历的例子来说明，什么叫钝感力。

刚开始写作时，渡边淳一和所有初出茅庐的作家一样，很少有编辑约稿，投稿的作品也经常被退稿。当时，他加入一个文学沙龙。这个沙龙大概有30个成员，大家每个月聚一次，互相讨论创作心得。

在沙龙中，渡边淳一认识一个叫O的男作家，那时O先生已经在文学杂志上发表小说，很有才华。对新手作家来说，被退稿是经常的事。这位才华不错的O先生，也有过被退稿的经历。

对于被退稿，渡边淳一就是喝喝酒，排解一下郁闷，又重新开始；而O先生有高于他人的才华，也有极强的自尊心，退稿使他感到深受伤害和打击，很难重新振作起来，和编辑沟通也变得消极。

慢慢地，O先生失去发表作品的机会，几年以后，他在文坛消失了。

渡边淳一为他的才华感到惋惜。

O先生性格天真、敏感，容易受伤，又因其才华出众，故十分自信，可一旦遇到挫折，其所受伤害也很大，会因消沉而难以东山再起。

这件事，改变渡边淳一的认知。

他重新意识到，人们是否能成功，不完全取决于才能。也就是说，有才华的人，不一定能成功。

假如O先生那时富有钝感力的话，他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作家。

钝感力，是一种能力，一种能让人们的才华开花结果、发扬光大的力量。希望我们都能拥有有益的钝感力，做事不瞻前顾后、思前想后，即使别人说了不中听的话，也能尽快抛到脑后，不因琐碎小事郁郁寡欢，以积极开朗、从容淡定的态度对待生活。

郑娟就天生拥有这种钝感力。未婚先孕这样的事情，放在一般的姑娘身上会怎样？精神上会垮掉疯掉，成为一辈子的噩梦，她倒好，反应迟钝，没有疯掉也没有死掉，独自一人把孩子生下来。

钝感力，可以让人对来自外界的负面冲击起到盾牌的保护作用。面对他人的误解和伤害，郑娟的反应是迟钝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傻”，可就是这样一种能力，让她获得了幸福。

钝感力，不是麻木迟钝，而是对感情中的鸡毛琐事，不敏感，不计较。很多人的感情，不是输给别人，而是输在日常的柴米油盐里，输在生活习惯不同步的矛盾里。钝感力，是一种为人处世的态度和人生智慧。钝感力，也是一种态度和意识模式。无论是工作、生活、感情、人际关系，当一个人开始有意识地培养钝感力，增强钝感力，使用钝感力，很多麻烦的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成就更好的自己。

心大了，事就小了；事小了，人生就顺了。

郑娟，生下了骆士宾的儿子，无论是什么原因，假如被外人知道，对于周秉昆和郑娟来说都是灾难。郑娟刚生下来就被亲生母親抛弃，和瞎子弟弟、养母相依为命，这样的日子苦不？苦，可她没有沉沦下去，照顾好弟弟和养母的同时，努力把日子过好。

郑娟生得美丽，周秉昆不顾世俗的眼光娶了她，她感觉自己太幸运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侍候当初反对他们俩结婚、瘫痪在床的周母，还照顾姐姐周蓉的孩子，任劳任怨。丈夫因为打架进了监狱，被判刑9年，她在寒风中摆地摊，卖烤地瓜，等了9年。郑娟这种“傻”女人，面对伤害和苦难她有一定的钝感力，有隐忍和温柔，有坚强和坚韧。有些事情，学会一点儿忍韧，也是修为，算是自勉吧。

面对各种苦难，她没有埋怨生活，没有埋怨命运的不公，而是孝顺自己的父母，努力地去把日子过好。不像有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父母自己不舍得吃穿供应他上学，他还和别人攀比，埋怨父母没本事。

活成郑娟那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样子，这是现代女性学不来做不来的事。那个年代，很多郑娟遇不到秉昆，这也是遇到秉昆的郑娟的幸运。所有艰难和付出，因为秉昆的一往情深，都有所值。现代的年轻人，和“郑娟”可能有代沟吧，所以不太理解她的苦难。

不沿着黑夜之路前进，怎能抵达黎明？时间的绝情之处在于，它让你熬到真相，却不给你任何补偿。所以，对很多人来说，宁愿错过，也不要重蹈覆辙。

隐忍，卑劣，自私，弱肉强食……都是人性的弱点，所以，坏人才更猖狂，好人不一定有好报，或许这就是人世间的真相！

一颗红心分两半，一半在流血，一半在隐忍。希望的热血是半个生命，无尽的隐忍是半个死亡。一看见“隐忍”二字，我有时就觉得生气。可，在生活中，这两个字却是宝典。“隐”只是不愿意讲，讲出来会觉得矫情；“忍”是修为。但，问题看是对谁。

当周蓉提出要让周楠和玥玥相爱，说大人不能因为自己耽误孩子的人生。郑娟怒怼周蓉：“孩子的人生是人生，我们的人生就不是人生了？”郑娟说的是“我们”，其实未必包含她自己，全都是为自己所爱的人着想。郑娟向来都是老实人，突然间爆发了，让周蓉非常吃惊。

对周楠不也如此？当周楠私下接触骆士宾，本来已经让郑娟非常恼怒。周楠还问郑娟，“他的意思呢？”管自己的爸，管养育他的秉昆叫“他”。岂有此理！哪怕是自己儿子，郑娟也是无法容忍。她大吼一声，他？他是谁？然后发疯一样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周楠傻了，从此再也不敢对秉昆不敬。

蒲松龄先生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中的《狼三则》中的《狼》中说，“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郑娟的智慧在于，用她自己的方式，让我们看见了：现实生活中的苦涩与电视剧剧情中的苦涩大致一样，虽然苦涩不一，却身不由己。如果不是因某种原因、出于无奈，谁愿意心甘情愿地去承受屈辱？

我想，有时候生活中的事也是如此，一个人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样子，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发展，本质规律使然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未必没有道理。审视自己，观察别人，认识事情时，都要发现本质，主动积极地改变思想进而改变行为和结果，对于不能改变的事情，就不要蚍蜉撼大树了。知可为，也知其不可为，才能不白费功夫，获得幸福。

贵为天子，未必是贵；贱如匹夫，不为贱也。内心的富贵才是富贵。贵来自你的内心，这是真财富。现实中不少人富而不贵，那怎么办呢？让少数人的内心先贵起来吧。在这个喧嚣的年代，我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至少应该知道我们不想要什么。

（ 三 ）

有个朋友说：电视剧里，上上下下所有人，包括秉义、金书记和冬梅妈（金主任），为什么对一个十几年前的强奸犯如此宽容、包容？竟无一人表示要追究他的法律责任？郑娟肋骨的旧伤、俩人完全没有恋爱的过程，不就能证明是强奸吗？如果再让水自流出庭指证一下，剧情会不会更精彩？然而，一个超级富豪爹，果然可以让所有人忽略这致命的一点，当冬梅问她妈妈怎么看待骆士宾想要带走周楠时，连金主任这样的官员，都没有从法律的角度去分析。谁都知道，如果骆士宾没有成为有钱人，如果骆士宾没有失去生育能力，所有的屈辱，只能让郑娟和秉昆继续默默地承受。

我对那个朋友说：我不同意你的说法。追究责任的说法太天真了，多少年前的事啦，除了孩子的血缘关系以外，其他的证据几乎都灰飞烟灭。再说，郑娟的性格也不允许有人出面，做出这样揭她伤疤、伤害秉昆的事情。骆士宾的本性就是个流氓，他曾经对秉昆说“郑娟勾引他”。流氓做流氓的事，本分的人做本分的事。面对他的死缠烂打，周家该做什么？周家能做什么？这事啊，谁遇到都闹心。左右为难啊。

当然，骆士宾的结局足够惨，在跟周秉昆争抢孩子的时候，不幸命殒，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人啊，年轻时是不会理解《水浒传》中的林冲的。苍茫雪夜，一袭长氅，一支长枪，一腔忧愤，独来独往，眉宇间透出无奈与悲情。这就是号称“水浒五虎将”之一的豹子头林冲。

林冲素以旷世英雄的面目亮世，拥有一身好武艺，连赫赫有名的岳飞都是其师弟，可见功夫确实了得。一个响当当的80万禁军教头，一个以武艺笑傲江湖的豹子头，一个深爱妻儿、重情重义的大丈夫，在他的整个人生轨迹中却始终贯穿一个字：“忍”。

且看他，身为武官，老婆受辱、身受冤屈、家破人亡、好友背叛、逼上梁山、手刃王伦、为人嫁衣、遂不得志、终老佛地。仿佛这一串事情发生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贫穷百姓人家。根本想不到是他——林冲，空留豹子头的虚名。

他对权贵忍。看起来有道理，自己这个级别的官员，怎么能与高俅这样的高官对抗呢，只有捏住鼻子、打掉牙往肚里咽。自己老婆被辱，他没有拿刀砍人，而是选择息事宁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对叛友忍。想那陆谦，与自己亲如兄弟一般的朋友，在一起掏心窝唠嗑的铁哥们，竟然为讨好高俅，出谋划策，陷害他。害一次也就罢了，还要往死里整。林冲忍了，朋友嘛，对不对，谁没有贪心的时候，再忍忍吧。宁愿兄弟负我，我不负兄弟。最后在事实面前，情非得已，才露一点儿英雄本色。

他对招安忍。自己被高俅这样的奸臣整得很惨，无奈上了梁山。最后到了招安，既然招安关系到自己和弟兄们的前途命运，就应该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可是他连一句狠话都没有，也许，他从心里还是向往官宦生活，认为那才是适合他的生活，他知道那种生活的好处，也想回归那种生活，属于标准的幻想主义者。他被招安后，依然全力为朝廷尽忠，最后身受重伤、病死。他忍的好处，就是能落个善终。这大概也是林冲一生“心如止水”的最高境界。

林冲的一生，是受尽屈辱的一生，是受尽排挤的一生，是受尽憋屈的一生，也是委曲求全顾大局、明事理的一生，可惜生错了时代，入错了行。金圣叹评林冲：“看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都使人怕，这般人在世上，定做得事业来。然而琢削元气不少。”

年轻时看《水浒传》，很不理解，林冲空有一身本事，那么懦弱干什么？到了成年，就理解林冲的忍了，不忍能咋？郑娟不也一样，众生皆苦！隐忍！惟有隐忍！

生活处处需要信任，绝不是冲冠一怒那么简单。冲冠一怒，并不能解决问题。这，就是真实的世界。这，就是人世间。

郑娟隐忍，不仅是为了面子，更是為了她的爱人、她的亲人！过分计较的人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包括对男女平等这件事的过分解读和计较。

“婚姻好比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这话郑娟肯定不懂，她只知道，她爱秉昆，就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

女人是水、男人是山，这话只说出了女性和男性性格的特点，无须事事都站在男女平等的角度去解读女人与男人之间的相处方式。郑娟像水一样围绕着深爱她、她也深爱的秉昆，温柔、隐忍、坚强，我看她真的很幸福，这就很好了。

一开始，我也不明白，坏人骆士宾在剧本里，怎么能呼风唤雨？我们不能指望他自己幡然悔悟、立地成佛啊。因为一个强奸犯被披上了骆士集团的外衣，好像从前的罪恶淡化了，周楠的身份好像得到了安慰。为什么整部剧把强奸犯塑造成一个慈父一般，“我是犯过错犯过法，但我不是坏人”。最后才看明白了，编剧设定了强奸犯和奸生子周楠的死亡，才是点睛之笔。把周楠的结局写得那么轻飘飘，是不是把对骆士宾的报应给了孩子？鲁迅先生说，悲剧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不知道这样理解有没有道理。

郑娟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她对秉昆那份深情的爱，因为这个男人对她而言：值得！这跟秉昆的态度没有任何关系！这就是可歌可泣的真爱！

记得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我不敢苟同。我始终认为婚姻是神圣的，夫妻应该风雨同舟，相濡以沫。如果两个人因感情不和而离婚，这样还可以让人接受，毕竟不合适的婚姻是没有幸福可言的。但一方出了事，另一方选择逃避，这是极其自私的表现。欣慰的是在我们身边，不乏夫妻之间不离不弃的例子。郑娟和秉昆就是这样一对夫妻。这对夫妻能够经得起生活的磨难，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這就是郑娟的伟大之处，也是让男人敬佩之处：柔中有刚！

所以这才是生活，才是人世间。人世间有多少不得已啊。人啊，太难了。

谈到郑娟对周秉昆的爱，我想起小学的一篇课文《麻雀》：一只小麻雀从树上的窝里掉在地面，一只猎狗慢慢走近它……老麻雀煽起翅膀，像一块石头砸落在地上……

可不可以说郑娟是一个完美女性的代表？

看完这部《人世间》，我就在书房胡思乱想一些五花八门的问题，诸如：真真假假、白马黑马、指鹿为马、祸兮福兮、人世出世、天上的月亮在水里、水中的月亮在天上、天上会不会掉下个林妹妹等等，说不清楚，道不明白。我常常想起后存在主义者加缪讲的那个著名的西西弗斯神话故事：他竭力把巨石推上山，但刚刚推到山顶，巨石就滚了下来，直落到谷底。于是他又必须再做一次努力。就这样，他一次又一次地把巨石推上去，巨石又一次又一次地滚下来，形成了一个无限期的苦役。西西弗斯是苦难的，又是充实的。他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对诸神给予的惩罚以蔑视，对荒谬以反抗，这是一种积极的人生，而不是消极的，正如加缪自己所说“穷其现在——不欲其所无，穷尽其所有”。

以前，我们一提起存在主义，就想到“他人即地狱”，说它是消极的。其实不然，人的一生又何尝不是如此，成功只是暂时的，向着成功的方向而努力拼搏的过程才是永恒的。换句话来说，功利是暂时的，价值是永恒的。想到此，我在笔记本上写下两句话：亦不飘香亦不花，不与桃李斗春华。

重世人之所轻，轻世人之所重，你说风景哪边独好？

（ 四 ）

《人世间》通过塑造郑娟和骆士宾的人物形象和描写他们的关系冲突，真实地揭示了人性和人间的真实之处，无限忧伤……

骆士宾亲自来找郑娟。郑娟看到骆士宾吓坏了，她不能让骆士宾进家门，也不能让骆士宾停留在自家门口，她匆忙出来慌慌张张地随着骆士宾往外走。

编剧在这里设置了一个重要的情节：那就是骆士宾给郑娟披大衣。郑娟拒绝了三次，但最后还是披上了这件大衣。这个情节让很多人意难平，也很难理解。

骆士宾给郑娟披上大衣，不是因为爱郑娟，也不是表达对郑娟的愧疚，只是想讨好郑娟，因为有求于她，因为周楠听她的话。

按常理，郑娟冻死也不会披上骆士宾的大衣，这是郑娟的第一层个性。正如她当初拼死不从，被骆士宾弄断了一根肋骨一样。

郑娟的本性是刚强的。

骆士宾坚持要把大衣给她，两个人拉拉扯扯好几次。骆士宾说了：“快披上，要不被别人看见拉拉扯扯不好。”这句话杀伤力惊人，果然流氓都洞察人性。“做个烂人，饮最烈的酒，走最黑的路。做个烂人，不谈天长地久，不谈曾经拥有。”这话说的正是骆士宾这种人吧。

“快披上，要不被别人看见拉拉扯扯不好。”郑娟听他这样说了，就不再拒绝，披上大衣急匆匆地走……

如果让秉昆看见郑娟披着骆士宾的大衣，情何以堪？最终郑娟还是会披上骆士宾的大衣。

当然，小说和真实的人生是不一样的，小说真的经不起分析。以郑娟对骆士宾的恐惧和厌恶，首先是不可能跟他出去的，即使出去拿到衣服，她也会把它扔到地上。但这样一来故事就编不下去了，所以作者就要给小说编出另外的一条路来，就选择忽略郑娟真实的心理，这是写作小说时候的一些套路。

其实很多小说都有这样的硬伤。编剧为什么安排骆士宾去找郑娟？郑娟就不该与曾经强奸她的一个流氓见面。

这件事让不少观众非常不解甚至愤慨。

其实，郑娟为了爱，为了秉昆，才披了大衣出去。

在法庭上，当法官要重判秉昆，郑娟喃喃地说：“骆士宾是坏人，秉昆是好人。”法官问：“为什么骆士宾是坏人？”郑娟睁大眼睛咬着牙：“他是强奸犯！”法官反问：“强奸谁？”郑娟哭喊着，声嘶力竭：“强奸我！”郑娟为什么这样？当众公开不堪回首的丑事，一切都是为了秉昆，为了秉昆，她就能豁出去。她就一往无前，可以为秉昆舍身挡子弹。

如果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爱情最美的模样，那么“同甘苦，共患难”应该是婚姻的最高境界了。

同样道理，为了保护秉昆的尊严，郑娟再厌恶骆士宾，也怕在街坊面前与骆士宾拉拉扯扯，进而把多年的秘密暴露出来。所以她隐忍了巨大的耻辱，披上了骆士宾的大衣。她必须披。就像《变色龙》里的大衣，一个细节出人性！作者、读者心有灵犀！

这个“披大衣”的细节让观众耿耿于怀。我们的立场在这里，作者、编剧、导演、观众都不想让她披上大衣，但她必须披上大衣。创作者的理性和观众感性都不能改变人物自身发展的心理逻辑。披大衣符合郑娟的性格逻辑，必须如此，只能如此。

大家看，女性的爱和隐忍多么悲情。

美丽、温柔、善良、隐忍的郑娟，深深地爱着同样善良、正直的秉昆，她披着流氓骆士宾的大衣，其实也是维护着秉昆的尊严。

看似不合理的情节，但却是真实的生活。生活中哪有非黑即白的事呢？

据说托尔斯泰创作小说《安娜·卡列尼娜》时，起因是看到报纸上一则妇女卧轨自杀的新闻。托尔斯泰动笔的初衷是为了劝说妇女安分守己，水性杨花的后果是悲惨的。

但万万没想到，写着写着，大文豪托尔斯泰越写越动情，越写越同情安娜，以至于写到安娜不得不死去的结局时，托尔斯泰忍不住放声痛哭。他多么不想安娜死，但安娜不得不死。郑娟披大衣也是如此。

（ 五 ）

当年骆士宾强奸郑娟，弄断郑娟一根肋骨，郑娟与他有可谓不共戴天之仇。未婚先孕，大着肚子，和一个颤巍巍的妈妈，还有一个瞎眼的弟弟，差一点儿就没能撑过那段艰难岁月，这一切都是拜骆士宾所赐。

后来骆士宾犯投机倒把罪入狱，在监狱里被打坏了男性功能。骆士宾出狱后来到深圳，在改革的大潮下，挣下了第一桶金，随即成立骆氏集团，生意做得非常大。

不能生育的骆士宾只剩最后一个愿望，那就是把郑娟的儿子周楠夺回去，让自己有个后，继承家业。如果不是因为郑娟生了他的儿子，这事，早就翻篇了。

那么，周楠能否继承骆氏集团的家业呢？《人世间》给出的解决方案是：“骆士宾事先在律师的指导下立了一份遗嘱。其基本内容为‘周楠出任董事长前，由彭新生代任。为确保彭新生任职合理合法，本人名下股权，全部划归彭新生代持，直至周楠接任。在剧中，因为这一遗嘱的出现，曾珊逼迫郑娟签订协议的努力徒劳无功，其费尽心思地追求遗产化为泡影，导致其摔破相框，愤愤离去。”

问题是，当年郑娟嫁给秉昆，所有光字片人都认为郑娟肚子里的孩子是秉昆的。即便如此，秉昆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未婚先孕，已经让光字片的人嚼爛舌头了，更何况孩子还是被强奸生的？秉昆吃别人的剩菜？帮别人养儿子？这会让秉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郑娟打死也要保守这个秘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秉昆，为自己深爱的人。

你说，苦难怎么就不放过郑娟这个可怜的女人！

因为郑娟生得貌美如花，周秉昆对这个美丽的寡妇念念不忘，不顾世俗的眼光娶了她。终于，过上安稳的日子了，谁知道，花了1700元买来的可以永久居住的房子，没有永远，被骗了，所有的积蓄都打了水漂……

郑娟没有哭天喊地，收拾起自己的眼泪，努力把日子过好。在苦难的日子里，她咬紧牙关，熬着走下去，笑着接招，她坚信：太阳依然会升起！

嫁给秉昆后，郑娟从来都是笑盈盈的，她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累都不怕。断肋骨不怕，未婚先孕不怕，指指点点不怕，污言秽语不怕。秉昆入狱，老母植物人，泰山压顶也不怕，苦吗？嚼嚼咽了。

但她也有软肋，她的软肋是秉昆，她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维护着秉昆的一切，任何伤害到秉昆的行为，她都决不容忍。当邻居喊周秉昆“劳改犯”时，她冲上去就是一巴掌，并且目光坚定地说：“再说一遍，我还打你！”

老子有一个基本思想叫做“抱弱”，他认为人类最重要的力量来自柔弱。如果说刀锋是“刃强”的话，刀背就是“柔弱”。文学批评家、《天涯》杂志的特邀编审李陀有一个“刀背理论”。李陀的大意是说：艺术家作品与世界的接触是刀锋接触，但是这个刀锋砍下去，起决定性作用的反而是刀背。刀背深厚可以砍倒一棵树，如果刀背很薄，下刀就只能切点儿水果。

“再说一遍，我还打你！”《人世间》中的关于郑娟的这一细节，既体现了对“柔”的内视，也体现了她“外柔内刚”的一面。对方一下子就被郑娟的气势吓倒了，心想：没想到啊。

郑娟的卑微、隐忍，是为了成全幸福，坚定自主更是助力，最终她迎来了幸福的日子：丈夫出狱，争气的孩子考上好大学，又孝顺。

郑娟这种付出型人格，强大的母性，隐忍，这些都是不少农村妇女自然而然生长出来的特质。那时那刻那光景，遇到一个秉昆，便是郑娟的大幸！所以，在余生，她只为了维护那个给烂泥潭里的她力量和勇气、温暖和爱惜她的男人秉昆而活！然而即便如此，也只能是一声叹息！毕竟，生活太不容易了。

苦，自己嚼嚼咽了。忧伤有什么用？绝望有什么用？你以为人生一辈子都是晴天吗？谁的一生不是四季都有，雨雪旱涝都会经历，能健康地活着，就是胜利。

忍不住为郑娟赋诗一首：生在尘埃无所求，甘为人间芬芳留。冰雪袭来色不改，冬去春来绿更秀。缅桂花开十里香，花儿隐在叶枝头。

“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花开一次就成熟……”这是周杰伦在《东风破》中的唱词。时间怎么偷？不知道，但我知道得学会忙里偷闲。再怎么着，也得生活，对吧？歌德说，“生活，这就是义务。生活，哪怕一点点也好……。”

写到这里，看到一个朋友发在微信朋友圈上的几句话：核酸，阴着。健康，绿着。钱包，鼓着。脸上，笑着。我们都健康平安就好。

参考文献：

[1] [3]苗春.电视剧《人世间》：呈现中国社会50年变迁史[N].人民日报海外版，2022-02-11.

[2] 王素芳.央视热播剧《人世间》：一个中国家庭的生活史诗[N].海南日报·海南周刊，2022-0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