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的英子

2022-05-28 00:01轲润生
青年作家 2022年7期
关键词:英子孩子

轲润生

那时候锡盟的农村是十分落后的,那时候放牧还是得骑马,那时候英子还在家做姑娘呢。但,后来不是了,英子一点点长大,成了人家的媳妇儿、三个孩子的妈。再后来,每当张家口黄风漫卷淹了窗子,人们争着抢着去做活,孩子们又都在学校,英子都很想回到那时候。

每次回家多少都能赶上英子和我爸吵一回架,吵架后英子就不忙活了,生气地坐在床上拉着我说她以前的事儿。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两件事儿就是没继续念书,还有嫁给你爸。”

没念成书是英子最痛的苦。嫁给我爸,是她说最后悔的选择。

“我这会儿做梦还是那时候念书穷得一天到晚担心没了本没了笔。”

我向来听不得这样的往事,一两句就引得自己满面的泪。

英子是40年前生在锡盟的,家里有几亩分来的地,还有一个小两岁的妹妹凤儿 不过大家都管凤儿叫二子, 这样来得顺口。英子爸妈要是肯勤恳做活,家里也能顺畅地过日子,可偏偏英子爸是个爱喝酒的,那酒像勾着他的馋虫,叫他日思夜想,有几亩地也不愿意好好耕种。不管英子妈多能干,有英子爸喝了酒,醉意上来那个劲儿怎么也不行。

锡盟村子里种的树很少很少,放眼望去大多是光秃秃的,只有路的两旁,或是人家的门口有两棵,旁的,除了地里面的作物没什么绿色。这样一来,便是燥热的。尤其是午后,孩子们不睡午觉,三五成群地出来疯玩,就在土地里跑,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玩得开心了,免不了露出洁白的牙齿。这样枯燥中带着一点点乐趣的日子,对英子来说已然是不错的。倘若英子想回到之前的那段日子,我想一定是这个时候。

英子长到7岁时家里还是穷,英子爸妈白天在外做活,到了夜里才能回来。至于吃饭,都是英子妈早上给做好了饭,让她们到中午热着吃。

有一天,邻居婶子叫她们姐妹来吃了张烙饼。许久不吃烙饼,就在即将要忘记味道的时候吃到了,英子和二子心里窃喜。那一张两个大人的手那么大的烙饼被她们两个囫囵吞枣地吃完,最后还不忘把手上粘的残渣和麻油嗦掉。

这张饼不吃还好,一吃就忍不住要想,想烙饼的美味,当时吃到嘴里的感觉被无数次召唤出来细细回味,尤其是闭上眼睛的时候,努力调动出吃在嘴里的感觉,想着想着,口水都要流出来。

两个人悄悄谋划着。回了家翻腾出面来,胡乱地和面就要烙饼。英子踩着木头板凳挥着铲子烙饼,二子蹲在地上负责烧火,两个几岁的娃娃烙了一大盘子煳饼来。她们不懂,只觉得与婶子和妈烙的不一样,但还是乖的,盯着一摞饼使劲咽口水,生生等到天黑。

英子爸妈回来,看看那一摞煳饼,又看看跪着大凳子趴在饭桌上的两个闺女,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英子妈端了碗筷来,切了一碟咸菜,全家人在昏沉的黄灯泡发出来的光下吃完了那一摞饼。

英子现在也喜欢烙饼,我也喜欢英子烙的饼。

没过多久,英子爸决定下煤窑打工,要挣些钱回来。

那天天没亮就背着行李出发了,英子趴在窗台上眼见着父亲走远,等完全看不到父亲背影的时候,英子失神叹气,抬头看院子里的天,太阳仍旧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还是深蓝深蓝的。英子转身又裹住被子睡去了。

等一天,等两天,等一个月,等两个月,英子爸还没有回来。在家里等得人焦急,英子妈的眼睛被拴在了外头,总是眺望着。英子好想去找父亲,可是英子不知道他在哪。英子妈也不会允许她去的,因为她还是个孩子,孩子就不能出去瞎跑。

英子想:“孩子”限制住了自己,等自己长大就好了,长大挣好多好多钱给爸爸妈妈,这样谁也不用出去干活赚钱了。

英子爸这一去两三年没了音讯,通讯不发达的年代更没有电话可打,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怎么也找不见。那时候有很多这样的人,去外头放羊、养骆驼,或是和英子爸一样,去挖煤,去干活,很多都没了音讯。

大家都说英子爸死了,死在外头了,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英子爸不回,那英子妈一个人怎么养活孩子?最后她领着两个闺女跟同村另一个叫二全的男人去了张家口。

张家口的人管张家口以北不属于张家口的地方都叫口外,英子她们来这儿,是四个口外人来到张家口的农村。那儿的人们世代务农,不像锡盟,村子的包容性并不强。所以在初来乍到的时候,英子跟二子受了很多委屈。

转学过来是没有书的,只能跟别的孩子借着一起看,小孩子们将他们俩当做另类,并不属于他们的大团体。英子和二子怯怯地站着,老师不断地催促使英子更加窘迫,脸噌地一下就蹿起了红,红得发烫,直上耳根,脑袋也嗡嗡的。

最后班级里的同学只有一个女孩愿意和她们两个一起看,英子和二子连忙搬板凳,赶紧过去。英子心里很感激,一直记得她的帮助。

“前两天我还见她来咱们村赶集,来咱们家买东西,我给她便宜呢。”

英子跟我提起往事,说到感动之处,她自己的眼眶也要红。

“她现在过得挺好,她男人对她也不赖。”

这就行了。英子舒了一口气。

即使换了一个地方,英子家也一样的穷。因为穷,大人们带着自己家的孩子讨厌她们。有一次,二子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地来找英子,说村东头的胖小子打她,英子气急了,领着二子去胖小子家找他算账,两个人一路捡了好些大石子。到了他们家,一股脑地都扔向窗户,打碎两块玻璃,站在院子里就听见屋里的人叫着要出来揍她们,英子大喊,“快跑!妹。”

英子拉起二子就往家里奔,慌忙中只记得插住屋子的门栓,看见胖小子的爸妈领着一堆大人在院子里叉着腰骂她们两个是没人教的东西。英子和二子吓得不行,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两个人紧紧拉着手,互相安慰着。

“姐,你别哭。”

“妹,你别哭了,没事儿。”

最后英子妈和二全回来才平息了这场战争。英子被骂,委屈得厉害,想着,又怨,那时疯跑回家来,怎么家也不安全。

二全也爱喝酒,只比英子爸逊色一点,赚了钱先买酒喝,不干别的,本来也是好吃懒做的,再加上喝酒,英子家甚至比以前的境况更糟。

村里的人家早都有电视机了,英子家连一件像样的电器都没有,英子和二子十分羡慕,总跑去别人家扒着窗户看,后来英子妈快要磨破嘴皮子了,终于成功说服二全去赊一台电视来,和人家说好了,等有钱再给。过了两天,电视搬回来了,四个人高兴得不得了,才又看了一两天,村里的瘦猴儿嘴长得厉害,去赊给电视的人说,“你指着他们还钱,且等着吧!他们家穷得……”

这话奏效得很快,那人来家抱走电视,二全也没好意思拦。英子又气又觉得被羞辱了,充斥在心里脑里的不知道成了什么样的感情和思绪。拉着二子的手在村子的土路上边走边哭。走了好久,太阳都回家了,她们还没有回家。

英子妈没和二全领证,只是乡下常见的搭伙过日子。英子对二全一直叫二伯,到后来也从没叫过一声爸,英子有爸,英子的爸即使没钱也会先顾着英子。自己亲爸不在身边,英子总是心里不得劲,要光是这样也好。

每次交学费的时候英子总要提前一两个礼拜提心吊胆,悄悄观察着二全,看他这两天有没有做活,手头有没有钱交学费。若是拿出钱了便舒下心来,干活吃饭也有劲了,二全要是没好气地骂上一顿那就是没有了,没有的话英子去学校就要丢人了,让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数落一通,英子心想:几块钱的学费,别的孩子都交了,只有自己和二子没交。也是,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自己不是。英子赌气想。

家里是二全做主的,可二全有了钱全拿去喝酒,全然不想着留上多少给她们交学费,这样吭吭哧哧坚持了几年,英子12岁的时候面临一个巨大的选择,要开学了,但只有一个人的学费,学校是不会让她们继续拖欠的。英子和二子只能有一个人去上学。英子有姐姐样的,她自己走过比二子长两年的路,知道二子有和自己一样的委屈,知道她的不容易,一咬牙抬头眼里还闪着泪花跟妈说:“让二子去吧,我上过五年级了,二子没上过。”

说完,英子就低着头背起筐子去割草了。

英子在野地里割草,使出了好大的劲,挥起镰刀都带出风来,边割边哭,听起来不像是在哭,而是吼着嚎着。远远的野地里也有人在割草,那孩子也有他的不痛快,把头埋在草堆里听不见旁边的哭声。

哭过就当过去了,二子回家也不敢提学校的事儿,二子知道是姐姐让了她念书的机会,二子也记着姐姐的好。

就这么过了一年,英子在家没事干,就跟着一个村子的姐姐去鞋厂打工,就隔着一两个村子。因为住得不远,人家知道英子家的情况,对她也格外照顾,一年辛苦下来终于挣了三百块钱。

英子高兴极了。回家过年给了妈两百用来买年货,添置一些东西,自己也留了一点。

过完年二全也不让二子念书了,说没钱,让二子在家里干活,英子去打工。

但英子当时还小,才14岁,不懂多少,只是累了一年不想去了,想待在家里,但最后还是去了,这回跟着另一个姐姐去了北京的一个厂子。

这次没人照顾她了,干了两个月厂子倒闭,兜里揣着200块钱,只能住最便宜的小旅馆,每天买两个馒头一袋榨菜吃。

英子每天都出去找工作,可是她才14岁,没有几个地方敢收。英子每天回去躺在床上发呆,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根本没有未来,只有天花板。

这时英子认识了之前一个厂子的女孩,她一分钱都没有了,英子就让她和自己一起住,每天买四个馒头两袋榨菜。后来她坚持不住了,在北京撑不下去要回家,英子留了10块钱,把兜里剩下的钱都给了她买车票。

英子没法送她去车站,晕晕乎乎地出了旅馆,看着车水马龙的北京,人们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每个人都那样活着,想着想着,英子又哭。

破釜沉舟。英子想。

攥着10块钱去了一家小饭馆,昂着头看了半天,最后要了一碗10块钱的面条,这下真的身无分文了。

英子不知道怎样吃完了那碗面条,把10块钱递给老板的时候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

英子回头,是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男孩。英子有点害怕,不说话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我刚看见你哭了。”

英子一下子又想起刚刚的难过了,止不住抽噎着。

“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从锡盟来北京打工……”

遇见热心肠的同乡,英子一下子更委屈了,藏在心底深深压制住的难过一下子涌上心头。

那个男孩叫博伟,在附近一个小机器厂打工,厂子正在招人,说英子可以去那儿试试,他也可以帮忙跟领导说说。

英子去了。

如果今晚冻死或者明天饿死,都不如试一试。

博伟没有骗人,果然是一个小型机器厂子,很小很小,除了工作的地方,还有一个大院和一溜小平房宿舍。

在博伟的帮忙下,英子的工作终于定下了。

厂子的活不算累,在那儿的日子英子也很喜欢。每天干活吃饭睡觉,一天一天过去,季节更迭,当时英子差点以为一辈子就要这样了。

厨师辞职了,有两个月没有厨师做饭,老板亲自去下厨,每天吃没有肉末的炸酱面,只有炸酱一种卤。不想吃的话可以去外头下馆子,可英子不愿意,舍不得花钱,硬是跟着吃了两个月的炸酱面。

从那以后,英子再也不吃挂面了,持续了将近20年,后来我弟弟出生后英子才勉强接受,偶尔吃一顿。

再后来英子存了些钱,也换了好几个工作,也仍然记得博伟的帮助。

英子在偌大的北京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赤诚和温暖。

在北京待到19岁,最是青春貌美的时候,喜欢她的男孩有很多,有城里的有乡下的,有好看的也有不好看的。

但英子心里有点儿虚,自己家穷,也没文化,嫁到城里免不了要让人看不起,不找太好看的,好看的花心,靠不住。最后英子选了也在北京打工、张家口另一个村子的小亚,英子也喜欢他。

“当时想着城里的人家肯定瞧不起你农村的,就想着别找太有钱的,后来找了你爸,谁知道,就他还要瞧不起呢。”

英子没有表情。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是安慰。我眼见了她许多年的婚姻生活。

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愿意后来没有我的出生,让英子那时找了别人结婚,我无比希望她幸福。

20岁英子就结婚了。

没有酒席,没有婚纱。什么都没有。后来也没有。

英子妈和小亚爸妈都不赞成,但英子和小亚拿出了反抗一切维护爱情的勇气,固执地结婚了。

“我一定对你很好很好。”小亚说。

英子点头。

英子20岁,小亚21岁,他们都太年轻了。以为结婚后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21岁英子生了个女儿,英子和小亚翻了很久的字典起了个名字,小祥。从此英子的生活又多了指望。

可男人总是晚熟,英子在家洗衣服做饭看孩子,小亚和朋友们喝酒吃饭,一天天不着家。英子让他收拾收拾院子,小亚给邻居小男孩们一人一支烟作为报酬来收拾院子。

英子一个人看不了孩子,邻居家的大闺女总来帮忙,顺便带走英子放在柜子上的一些零钱。英子知道,但肯帮自己看看孩子也是好的,给她当报酬吧。

最麻烦的是英子要上厕所,小祥自己在床上会掉下来,英子就用红裤带把她拴在床上,自己赶紧去上厕所。

这种执意结合的婚姻,没有得到祝福。小亚的爸妈从来不管孙女,大年三十,英子不想回家,想留在婆婆家,被小姑子三言两语讽刺回去了。

英子真难过,怎么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呢?

攒了些钱英子想买一辆摩托车,给小亚拿了钱让他骑着自行车去买,结果小亚骑着摩托车回来了,早把自行车忘了,等再去找早就不见了。

英子更加难过了,自行车后面有放孩子的小椅子,英子以前还可以带着女儿转悠转悠。不必整日待在土房子里,守着那么大点的小院子。英子不是甘心这样的女人。

日子过了几年,小亚脾气暴躁,开始时不时找英子的茬,有时还会动手。英子终于忍不了了,英子要走,附近几个村子没有车,英子就走去坐车,50里地英子走了一大半的时候遇见了一辆驴车,这才快了点到。英子跑去娘家。

小亚找到英子痛哭流涕,求英子回去。英子心软,就回去了。一年又一年,一遍一遍重演。英子当初的爱情也渐渐被消磨得要看不见了。

英子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小亚没有上进心,成天吊儿郎当不干正事,跟着人赌博。英子没想过日子过成了这样。不行!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

英子要离婚。

领着小祥坐在小亚朋友的面包车里赶去民政局。

一路上尽是田间景色,满目的油绿。透过车窗看得清楚,外头的人过着他们的日子,扛着锄头一言不发地走在路上,骑着摩托车咧嘴笑,妈妈领着背书包的孩子回家。

大家都是这样活着,就这样活着的。英子想。

法院宣判:小祥归小亚。

英子再一次去北京打工。这一趟铁了心是要奔赴未来的,英子想好了,要努力工作,赚好多的钱,还想学英语,英子做梦都想穿着白衬衫高跟鞋坐在办公室里上班,从容、优雅。

小亚也要跟着去,把女儿丢给爸妈,就去了。

一年之后英子还是和小亚一起回来了。

英子终究还是见不得孩子没有妈。英子收到过公婆寄来的小祥的照片,被太阳晒得黑黑的,穿着老样的白底黑布鞋,剃了一颗男孩的头。英子哭得眼泪决堤,自己的命就不好,怎么能……

英子和公婆的关系也好了很多,他们给英子盖了新房子,英子看着长大了的小祥,总算有些盼头了。

“你们两个好好过吧,这回。”

婆婆想说的是,房也盖了,也对你好些了,这回好好过吧,老老实实的。

英子没说话,英子回来那里是因为房子,如果仅仅如此,就不会嫁给当时的小亚。

英子爸是过了很多年才回来的,时间没放过这个离开熟悉的人们眼前的男人,英子爸早不似那时年轻气盛了,在外的风霜比家里的更加磨人,头顶上没有屋檐遮挡,全凭一具血肉之躯对着,难免沧桑。除了模样,其他的还是老样子,爱喝两杯。回来的那天,跟英子妈还有二全坐在一起喝了不少酒,后来就回锡盟种地去了。英子妈很多年以后才又和英子爸一起过。因为失踪的事,英子妈心里不舒服,堵了很多年。

英子知道爸回来的时候高兴了好久。小亚骑摩托车把英子送去娘家,英子待了大半天才回去。

想靠近,因为有满腔从年少时积攒的不少思念;又生疏,因为多年未见,经多少人说成了被抛弃的孩子,难免有怨。

高兴,也失落。

爸爸回来了,自己再也不是小时候了。

英子坐在小亚的摩托车后座上抹泪,好好地回来就行,总比回不来的好。

好多年过去了,尽管有许多不如意,但英子还在那里,守着张家口的风沙和黄土。这里的人们在土地里刨食,靠着它养育一代一代人,但英子轻易是不去地里的,英子不爱,不爱脚下的这块不属于自己的土地,那只是小亚的故土,只是孩子长大的地方。黄土地带给自己的,更多的是岁月的教训,深刻的无法忘怀的记忆和并不怎么快乐地成长。

英子和小亚又吵架了,英子坐在床上跟我说话,言语间少了很多前些年的愤愤,更多的是无奈。

听英子说了许多,我又要哭。

“妈妈,也许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英子笑。

“我总该有点福气吧。”

听罢,下一秒转头过去,想起了好多,我的婴幼儿时期关于英子的稀疏记忆骤然袭来,一幕幕如在眼前,当它们全部涌上心头时,我骤然意识到,英子好少真正的高兴。

英子除去自己的青年成长时期,余下的时间都在努力,尽她所有给我完整和谐的童年和物质,一如英子妈当年背井离乡带着两个孩子跟二全来到张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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