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技术产业价值链升级阻滞的条件组态研究
——基于19个细分行业的质性比较分析

2022-05-25 01:59胡登峰
科技进步与对策 2022年10期
关键词:高技术组态价值链

梁 中,徐 函,胡登峰

(安徽财经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 安徽 蚌埠 233030)

0 引言

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历史交汇期,高新技术产业已成为大国角力的重要焦点。从全球高技术产业发展态势看,各大国围绕价值链主导权的竞争日趋激烈,发达国家对产业核心技术和专业服务的掌控持续加强,同时发展中国家的价值链低端锁定问题亦开始逐渐凸显。既有研究表明,高技术产业模块化特征是其全球价值链(GVC)嵌入得以实现的内在条件,但在现有价值链分工格局下,后发国家嵌入GVC对其产业转型升级具有推动作用,但也很有可能形成一种新型依附状态[1]。亦即,尽管在短期内基于知识溢出、“干中学”机会和升级激励等方面积极因素的影响[2-3],有助于实现工艺和产品升级,然而却会给功能升级带来长期抑制[4],并蕴藏陷入低端锁定陷阱和模块化陷阱的巨大风险[5]。

具体对我国而言,近年来在创新政策驱动和市场需求拉动下,高技术产业总体上呈快速发展态势,已成为推动产业结构调整优化的关键力量,但其全球价值链低端锁定格局与高质量增长战略取向之间的冲突也更为剧烈,尤其是以底部增长为内在逻辑的产业发展路径导致价值链攀升愈加艰难。此外,在技术霸权主义和新冠肺炎疫情等非经济性因素冲击下,全球技术创新网络和供应链生态开始出现重大变化,因关键核心技术断供导致的“卡脖子”问题不断显现,本土高技术产业发展水平与国家经济安全之间的联系愈加紧密。基于上述情景,从理论研究和政策应对层面,深入分析制约中国高技术产业技术突破与升级的复杂阻滞因素,探寻更为科学、高效和务实的全球价值链攀升路径,已成为关乎新时期社会经济高质量发展和创新型国家建设的重要命题。

1 文献综述与研究设计

20世纪90年代,产业升级问题开始被引入全球价值链分析框架中,主要强调产业从低附加值状态转向高附加值状态的动态迁移和攀升过程[6]。一般认为,影响产业价值链分工地位的主要因素包括跨国公司力量、要素禀赋差异和制度约束3个方面[7-8]。从高技术产业自身特性和升级过程看,技术水平、规模经济效应、生产效益、政府支持、金融环境等都会产生不同影响作用[9],其中增值能力和嵌入位置是决定国际分工地位的关键因素[10]。此外,也有研究认为,国际分工地位提升主要依赖创新型人力资本要素、产业中沉淀的研发经验和企业规模[11]。

在全球价值链治理视角下,跨国公司主导的嵌入式产业集群并不以产业整体升级为目标,而是通过内在的战略性隔绝机制形成技术封闭[12],以实现其核心企业的垄断式升级。此外,在技术进步条件下,产业生命周期过渡阶段对要素投入提出更高要求与后发经济体升级要素匮乏之间的矛盾,也会极大增加技术升级难度。换言之,在由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主导的全球价值链体系下,后发追赶者的技术产业升级基本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受治理”的升级[13]。实质上,全球价值链每一环节都对应不同技术层级[14],即产业结构升级的根本动力和关键途径是技术进步[15],处于价值链低端的集群企业只有通过交易与技术控制权提升,才能实现全球分工体系中价值获取份额的增加[16]。但问题在于,对于后发经济体而言,技术进步在作用于产业升级过程中,不仅受到国际技术创新交流和宏观技术经济周期的影响,还取决于国内创新禀赋、制度环境和战略图景设定之间的有效协同。

现有研究对后发国家面临的高技术产业价值链升级困境具有基本共识,对价值链治理模式、治理机制和治理路径进行了富有创见的构建分析,但对其内外环境因素交互作用引致的阻滞机理尚缺乏深度辨识,尤其是对不同细分行业升级情景研究不足,未能清晰判断差异化产业禀赋情景下的复杂阻滞态势,导致难以解释为何有些行业或部门可以突破锁定格局实现升级,而有些却“难以自拔”的问题。上述研究触角的缺失,不仅影响后发国家高技术产业价值链升级理论的解释精度,也会削弱政策设计的情景适应性和战略前瞻性。为此,本研究注重考虑约束中国高技术产业升级的系统性力量,按照创新禀赋条件(价值链升级的基础驱动力量)、制度支持(价值链升级治理的保障力量)和知识网络支撑等主导因素共同作用的分析逻辑,基于可度量性、高相关性原则,分别对应提取创新投入、制度环境和国际知识溢出3个评价维度,并筛选和整合关键指标,构建高技术产业全球价值链升级阻滞机制模型(见图1)。在此基础上,探索由已知前因条件组成的不同组态与高技术产业升级的关系,进而挖掘多层面因素联动对产业升级的阻滞机制,并探寻具有行业情景针对性的突破路径,以期为战略层面的升级政策设计提供理论参考。

在研究方法设计上,一方面考虑到中国高技术产业内部情景存在较大差异,不同行业所处发展阶段、升级特征和趋势不尽相同,需要更具行业适用性的升级机制分析和政策构建,而传统以自变量—因变量二元关系为基础的定量分析方法和以个体案例为依托的定性分析方法,均难以实现行业间深度比较和差异化路径设计;另一方面,本研究旨在探索中国高技术产业不同前因条件与产业升级的一致性联系,其涉及不同维度的多种并发因素和复杂因果机制,传统案例研究也难以对其系统作用问题提供合适的解决途径。基于上述思考,本研究采用以集合论为基础的定性比较分析(QCA)方法,从组态思想出发,将案例解释为属性的组合[17],从而综合传统定性分析与定量分析方法的优势,更清晰识别富有解释力的升级阻滞机制。

2 样本选择及变量说明

2.1 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研究采用国家统计局的分类标准,将高技术产业(制造业)分为医药制造、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计算机及办公设备制造、医疗仪器设备及仪器仪表制造、信息化学品制造5类,并以上述类别下的19个子行业(见表1)作为样本案例,以探究高技术产业升级问题背后的复杂成因。同时,本研究涵盖的19个案例属于中等样本,其样本规模与QCA方法匹配。相关数据来源于《2019中国高技术产业统计年鉴》。

图1 高技术产业升级阻滞机制模型Fig.1 High-tech industry upgrading blocking mechanism model

表1 高技术产业(制造业)分类目录Tab.1 Classification of high-tech industry (manufacturing industry)

2.2 变量与指标设定

(2)前因变量。结合已有文献,本文以创新投入(N)、制度环境(E)和国际技术溢出(T)3个维度的6个因素作为条件变量(见表3),探讨影响中国高技术产业升级的复杂因果机制。具体前因要素阐述如下:

创新投入(研发投入、人力资本)是中国高技术产业价值链攀升的基础性因素[19],其主要通过促进技术水平提高及新产品、新材料的发明利用, 影响或改变原有需求结构, 从而推动产业结构向高级化发展(王元地等,2007)。其中,研发投入是企业技术水平提升的主要动力源,但如果其与人力资本投入不匹配,也难以保障创新的稳定持续,因而在衡量创新投入维度时需同时考虑人力资本的影响。

表2 高技术产业升级指标值Tab.2 High-tech industry upgrading index value

制度环境(政府创新干预、知识产权保护)不仅通过提供良好的区域创新条件影响技术创新成效,其质量还作用于一国参与国际分工和贸易的比较优势[20]。因此,优化制度环境是提高技术等级高的行业占比、促进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的重要保障力量[21]。本研究主要采用政府创新干预和知识产权保护作为具体观测指标,其中政府创新干预程度下降有利于弱化企业寻租动机,使其更专注于创新性活动[22];产权制度完善有助于维护技术市场秩序,保障企业创新行动能够获得排他性收益。当然,需要明确的是,后发国家在嵌入GVC过程中,尽管其提高知识产权保护强度后, 可能会强化创新领先国家的技术垄断优势和追赶壁垒,但从长期和宏观层面看,在高技术产业全球价值链分工背景下,后发国家知识产权保护水平的提升更有利于吸引跨国公司在产业高端环节进行直接投资(反之,为降低模仿威胁和成本,跨国公司往往更倾向于将高技术行业的低端环节配置在后发国家),进而提高技术溢出效应及出口中的国内增加值比重。

国际知识溢出效应(技术引进、外资参与度)有利于促进本土企业技术进步,提高其国际分工地位和参与度。中国高技术产业在嵌入全球价值链的同时,也嵌入全球知识生产网络[23],创新成果会经由这一网络产生知识溢出效应[24],即利用本土广阔的市场需求空间吸引国外高端知识资本和产业资本,在吸收整合的基础上,谋求自我创新能力提升。这也是后发国家普遍遵循的技术学习与价值链攀升逻辑。

表3 前因变量及度量Tab.3 Antecedent variables and measures

2.3 变量标准化

作为QCA方法的理论基础,集合运算要求在运算前划定原始数据的成员身份度(Membership Score),身份度取值介于0~1之间。校准时需手动设置3个锚定值,即完全属于某一集合的门槛值(Full Membership)、完全不属于某一集合的门槛值(Full Non-membership)、作为分水岭存在的交叉点(Cross-over Point)。考虑到锚定值的设置没有严格固定标准,为保证赋值的合理性,本研究通过观察散点图将严重偏离的数据剔除,统一取用剔除后数据的上、下四分位数及其均值为上、下门槛值与交叉点。对于结果变量中的产业升级阻滞,其校准规则与产业升级相反(见表4)。基于上述赋值标准,采用 fsQCA3.0软件中的“variable-compute-calibrate” 构建真值表。

表4 各变量校准锚定值Tab.4 Calibration anchor values of each variable

3 结果分析与讨论

本文运用fsQCA3.0软件分析相关原始数据,并对其结果进行具体构型分析,进而识别出决定高技术产业升级及其阻滞情景的组态。在解读QCA分析结果时,需关注一致性和覆盖率两项关键指标。其中,一致性(Consistency)衡量该前因变量或组合是结果变量必要条件的强度;覆盖率(Coverage)反映某一集合关系(因素组合与结果变量的对应关系)能够解释的样本比例,即某一组合与结果变量的相关程度。

3.1 条件必要性分析

在进行组合分析前,有必要就单一原因因素是否为引致高技术产业转型升级的必要条件展开讨论。必要条件是指在所有能够产生高技术产业升级的条件组合中,必须出现的条件变量。如果必要条件包括在真值表分析中,其可能会在纳入逻辑余项的解中被除去,即必要条件可能被简约解消除。在fsQCA3.0软件统计过程中,对所有条件变量及其否定变量进行必要条件分析,结果如表5所示。

在必要条件分析中,用一致性值衡量其在多大程度上满足结果变量是条件变量的子集,一般认为一致性值高于0.9即可判定该条件变量或其否定变量为结果出现的必要条件[27]。结果显示,所有单项前因条件的一致性值均小于0.9,表明每个单独的条件变量为结果变量的子集,并不是实现高技术产业转型升级的必要条件,意味着这些单项前因条件对高技术产业升级问题的解释力较弱。

3.2 组态分析

基于必要性分析结果,将创新投入、制度环境和国际知识溢出3个维度的5个前因条件共同纳入fsQCA,进一步探索中国高技术产业升级及阻滞问题的具体情景。根据相关理论与研究经验,本文将一致性门槛值设为0.8,案例频数门槛值设为1[28],通过fsQCA运算得出3种解:复杂解、简约解和中间解。一般而言,中间解优于另外两种解,因而本研究选择中间解作为最终分析结果(见表6)。

通过分析可知,引发高技术产业升级的组态有两个,且一致性指标分别为0.954、0.976,表明以上两个组态为高技术产业升级的充分条件。解的一致性指标为0.954,通过一致性检验,进一步验证了这一结论。此外,解的覆盖率为0.373,说明两个组态解释了约40%的高技术产业升级原因。同时,引致高技术产业升级阻滞的组态有4个,且一致性指标都大于0.8,表明这4个组态构成高技术产业升级阻滞的充分条件。

表5 单项前因要素必要性分析结果Tab.5 Necessity analysis results of single antecedent factors

3.2.1 高技术产业价值链升级组态分析

鉴于两个组态均涉及创新投入与制度环境层面的核心条件,本研究归纳出两条引发中国高技术产业升级的路径,即创新投入主导型Ⅰ和Ⅱ(见表7)。

表6 引发高技术产业价值链升级及阻滞组态Tab.6 Upgrading and blocking configuration of high-tech industry value chain

表7 引致高技术产业价值链升级的组态类型Tab.7 Configuration types causing the upgrading of high-tech industry value chain

(1)创新投入主导型Ⅰ。该组态的典型行业包括光纤光缆及锂离子电池制造、非专业视听设备制造等。这一组态满足创新投入维度的研发投入与人力资本两个条件,而不满足制度环境维度的政府干预、知识产权保护条件及国际知识溢出维度的外资参与条件。亦即,无论技术引进途径是否实现先进技术的学习与转化,当高技术产业增加研发投入与人力资本,以提升本土创新能力,同时政府降低创新干预程度,以减少企业寻租行为,即使相关行业知识产权保护制度不健全、外资企业参与度不高,也能够在国际分工体系中实现价值链攀升。在这一组态中,研发投入与人力资本是核心条件,表明部分高技术行业只要能够满足创新发展的投入需求,就有可能实现产业升级。

(2)创新投入主导型Ⅱ。这一组态满足创新投入维度两个条件,但不满足制度环境维度的政府干预条件及国际知识溢出维度的两个条件。换言之,无论知识产权保护制度是否健全,只要行业内企业维持一定创新投入力度,避免相关部门过度干预市场,即使国际知识溢出条件不存在,高技术产业也有可能实现升级。该组态的典型行业是化学药品制造,通信设备、雷达及配套设备制造,通用仪器仪表制造等。其中,化学药品制造业作为我国医药工业战略支柱之一,已经形成比较完备的行业体系,创新投入是其保持持久竞争力的根本支撑(谢静和马爱霞,2017)。对于通信设备、雷达及配套设备制造业而言,近年来,尽管国际技术垄断不断加剧,中国通信产业实力和行业话语权仍然能够获得快速提升(以华为5G标准为代表),其中关键因素就是对研发和人力资本的持续、高强度投入[29]。

对比以上两条路径,不难发现,创新投入主导型Ⅰ和Ⅱ都是满足创新投入条件,而不满足制度环境和国际知识溢出维度条件的组合,而且创新投入维度的研发投入与人力资本作为核心条件均存在于两个组态中,即在升级组态中,研发投入与人力资本是影响高技术产业升级发展的关键因素。两条路径的不同之处在于,知识产权保护与技术引进条件在解释产业升级时存在替代作用,换言之,在研发投入、人力资本、政府干预、外资参与度4个条件相同时,知识产权保护与技术引进条件在创新投入主导型Ⅰ和Ⅱ的存在状态互为替代。

3.2.2 高技术产业升级阻滞组态分析

QCA方法的因果非对称性意味着某个结果出现与否需要不同原因组合分别解释[30],鉴于中国高技术产业在国际分工体系中总体仍处于中低端环节[31],探索引致产业升级阻滞的组态更具现实意义(见表8)。

表8 引致高技术产业价值链升级阻滞的组态类型Tab.8 Configuration types causing value chain upgrading block of high-tech industry

(1)多维条件缺失型(NH1:~N1*~N2*~E1*~E2*~T1*~T2)。多维条件缺失型是指3个维度前因条件都不存在的组态,即当创新投入、制度环境和国际知识溢出都无法为行业发展提供有效支持时,高技术产业将陷入升级阻滞困境。从分析结果看,该组态的典型行业是广播电视设备制造业。作为中国最早发展的电子工业之一,近年来广播电视设备制造业技术水平提升较快,目前已从传统有线电视传输领域进入通讯领域,特别是以数字通信技术为支撑的传输发展道路要求其进行系统升级改造。从现实发展状况看,广播电视设备制造业市场受政府主导影响效应明显,创新投入、制度环境和国际知识溢出等指标水平较低,在核心芯片、电路设计、高速贴片机、网络分析仪等关键设备制造技术领域,自主创新能力偏弱,对全球行业技术创新引领性严重不足,产业发展面临较为突出的价值链低端锁定问题。

(2)创新投入失效型(NH2a:N1*N2*~E1*~E2*~T1*~T2;NH2b:~N1*N2*E1*~E2*~T1*~T2)。创新投入失效型是指创新投入维度中研发投入或人力资本条件存在,其它原因变量不存在的路径。具体而言,如果知识产权保护制度环境过于宽松,同时产业无法通过相关渠道的知识溢出促进本土企业技术进步,即使部分高技术产业研发资本或人力资本投入充足,也难以摆脱低端锁定局面。换言之,当制度环境与国际知识溢出条件不存在时,创新投入的驱动效应将随之降低。这一路径可以很好地解释尽管部分产业不断加大研发与人力投入,但升级效果仍见效甚微的现象。

分析结果显示,通用仪器仪表制造业是NH2a路径的典型行业。仪器仪表是现代科学技术发展的基础工具,广泛应用于工业、科技、国防等多个领域,亦是“中国制造”走向“中国智造”的重要技术支撑。虽然目前我国仪器仪表行业规模较大,创新投入持续增长,但由于先发国家对产业前沿技术垄断特征明显,国际知识溢出效应低,基础研究一直处于被动跟踪模仿状态,整个行业层面的知识产权创造能力严重不足,导致高端产品和核心零部件仍然大量依赖进口,进出口贸易逆差不断扩大,且长期被锁定在全球价值链低端环节,包括精密光学仪器、分析仪器、实验室仪器和医疗仪器等在内的中高端市场基本上由国外企业占据[32]。NH2b路径的典型行业是中成药制造业。长期以来,我国中成药出口份额占比极低,世界中药市场90%以上份额被日本、韩国企业占据,其中,日本汉方药处于绝对垄断地位,取得全球70%以上的中药专利[33],导致我国中成药产业全球价值链攀升受阻严重。主要原因是:一方面,我国产能更多集中在中药材生产环节,同时制造设备和工艺技术创新水平低,生产过程普遍存在能耗高、污染大、智能化程度低等问题[34];另一方面,尽管近年来创新投入不断加大,但由于复方中药研发技术难度大,且中成药国际标准不明确,相关专利权利范围模糊、保护程度较低,难以通过技术引进等渠道产生知识溢出效应,导致产业国际化壁垒较高(至今国内企业尚未有中成药获批FDA)。

(3)产权制度失灵型(NH4:~N1*~N2*E1*E2*~T1*~T2)。产权制度失灵型是指制度环境层面条件存在,其它前因条件不存在的组合。这一组态表明当高技术产业研发资本与人力资本投入不足,政府干预创新过多且不存在国际知识溢出带来的正向促进作用时,即使拥有完善的产权制度,产业价值链也无法持续攀升。一般而言,知识产权保护制度健全,其产权运用便可直接引起技术创新,因此可能带来新的市场需求,甚至形成新的价值链条[35],从而增加产业升级的可能性。但是,在不同产业领域和产业不同发展阶段,产权制度的创新推动作用存在差异[36]。分析结果显示,该路径的典型行业是电子工业专用设备制造业。作为电子信息产业发展的基础性支撑行业,近年来电子工业专用设备制造业规模快速增长,政府创新投入持续加大,专利申请量不断上升,纳入知识产权保护领域的范围也随之不断扩大。但总体来看,我国电子工业专业设备制造业的全球价值链底部锁定特征明显,包括核心元器件、关键外购件、软件技术及重大功能部件高度依赖进口(特别是高端集成电路装备整机约70%的零部件长期依赖进口),相对完善的产权制度并未发挥出应有的正向升级促进作用。可能的原因在于,在缺乏多维条件支持的情况下(主要包括行业高端技术人才缺口大、技术贸易限制甚至禁用管制措施导致的国际知识溢出通道受阻、企业基础性创新投入不足等),知识产权保护制度呈现一定创新抑制效应,在短期内会推高本土企业学习成本,进而影响对国际先进技术溢出的吸收。

基于升级阻滞的路径分析结果进一步验证了中国高技术产业升级阻滞问题的多维成因特性,即是创新投入、制度环境和国际知识溢出层面前因条件共同作用的结果。值得关注的是,国际知识溢出维度的技术引进和外资参与程度两个因素作为核心条件存在于每条引致产业升级阻滞的路径中。换言之,由于现阶段尚未形成完善的资源配置模式和产业协同体系,我国高技术产业技术进步仍未能完全摆脱“引进—吸收—再创新”范式,一旦阻断通过技术引进和外资参与等渠道产生的国际知识溢出,将会对国内高技术产业的学习与创新产生较为严重的负面影响,进而增加其陷入价值链升级阻滞困境的可能性。

4 结论与启示

4.1 研究结论

本研究以《中国高技术产业统计年鉴》中的19个子行业为样本,运用组态思维和QCA方法,对中国高技术产业价值链升级阻滞机制问题进行探索性分析,主要结论如下:从正向升级机制看,既有两条路径的经验事实均表明,包括研发和人力资本在内的创新投入与价值链升级具有显著因果关系,其作为核心组态条件,可以被视为主导中国高技术产业升级的关键要素;国际知识溢出维度的因素作为核心条件存在于每条引致产业升级阻滞的路径中,但并不是引致价值链升级的必要条件;高技术产业价值链升级阻滞路径有3条,即多维条件缺失型、创新投入失效型和产权制度失灵型,且与升级的因果机制存在非对称性关系。

4.2 理论贡献

在全球价值链主导权竞争日趋激烈的时代情景下,中国高技术产业的GVC攀升行动面临多重阻滞机制,如何科学识别其内在阻滞成因和阻滞模式,并探寻有效突破路径,是当下学界和产业政策实践的重要焦点问题。考虑到高技术产业构成的复杂性,尽管在价值链升级过程中都面临相似的阻滞环境,但不同细分行业之间的阻滞形态仍存在较大差异。为此,本研究通过对19个细分行业的质性比较分析,识别并提出具有特定类型化的阻滞模式,为厘清当前有关高技术产业升级路径问题的理论争议提供了一种新的解释视角,其潜在理论贡献在于:首先,立足细分行业的差异化发展特质,分类探讨其升级阻滞状态,拓宽和丰富了中国高技术产业升级情景问题的观察维度,克服了已有研究在升级障碍解释上的空泛化倾向;其次,从多维前因条件入手,运用定性比较方法检验多维因素如何共同影响高技术产业价值链升级状态,有利于加深对阻滞态势背后复杂因果机制的认知和理解,同时也弥补了既有文献缺口,可为后续学者关于阻滞因素的深化研究提供借鉴;最后,围绕典型阻滞路径及其阻滞条件的研究结果,有利于进一步明确政策设计的问题切入点,为制定更具目标指向性的高技术产业升级支持政策提供学理支持。

4.3 政策启示

(1)创新投入作为核心组态条件存在于每条正向升级路径中,表明其是中国高技术产业获得增值能力的必要支撑,在全球价值链攀升过程中发挥基础性驱动作用。从现实产业升级情景看,中国以后发者身份嵌入GVC之后,竞争动能将由要素成本优势转向核心技术能力优势,而研发投入和人力资本已成为制约高技术产业技术创新水平提升的两大关键瓶颈。换言之,只有突破上述约束,才能依靠新技术赋能生产要素和生产条件的重新组合,并藉此摆脱技术轨道上的后发劣势,缩短与创新领先国家之间的技术差距,甚至可能创造“新道超车”的颠覆性追赶机会,进而渐进实现全球价值链位序提升。对此,未来中国应聚焦电子及通信设备、光纤光缆及锂离子电池、集成电路等高新技术行业,探索建立多渠道研发投入机制,特别是要注重平衡财政投入与市场驱动的关系,推动政府介入模式从“看得见的手”转向“合作的手”,并持续加大高技术、高技能人才的引培力度,夯实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延伸的自主创新能力基础。

(2)基于升级阻滞组态的分析表明,高技术产业具有知识密集且创新风险高的显著特点,其知识产权保护状况直接影响创新投入和国际知识溢出两个维度的升级驱动作用。为此,中国在加大高技术产业创新投入的同时,一方面要完善知识产权保护制度,拓宽高新技术知识产权保护领域,并重点围绕行业前沿关键技术,进一步优化专利扶持奖励政策和知识产权权益分配机制,逐步形成以政府为指导、市场为主导的高技术产业知识产权运营服务体系;另一方面,要从国家知识产权战略构建角度,注重化解国际技术霸权政策下的知识产权保护“安全化”问题,科学谋定国内专利制度利益平衡点,积极参与世界知识产权规则制定,统筹推进高技术产业知识产权的国际合作工作,尽快实现从知识产权引进大国向知识产权创造大国的转变。

(3)虽然国际知识溢出不是引发中国高技术产业价值链升级的必要因素,但其缺失却是导致升级阻滞的核心因素。当前全球技术创新中心已呈现多极化扩散趋势,国际技术合作与竞争形态日趋复杂,开放交流与垄断封锁交互并存,特别是高技术产业领域的技术霸权问题不断凸显。在这一背景下,中国必须保持战略定力,以全球视野谋划创新布局,继续推动构建更加开放的国家创新体系,坚持自主研发与国际科技合作并行,在深度参与全球科技创新治理过程中,有效利用全球高端科技和人才资源,充分发挥在华跨国企业和研发机构的技术溢出效应,全面提升我国高技术产业对国际知识、资本的吸纳、整合和配置能力。

4.4 研究不足与展望

首先,本文在前因变量设计方面,基于数据可获得性,仅考虑了创新投入、制度环境和国际知识溢出等显性因素,对中国高技术产业内部化情景因素发掘不足,后续研究可加大行业调查力度,把产业生态和组织能力等隐性状态指标纳入分析框架;其次,本研究重点在于识别行业差异化的升级阻滞路径,对各因素之间的交互影响机理及其动态演化过程并未给予清晰刻画和解释,对此可作进一步深化研究;最后,鉴于后发国家高技术产业价值链升级活动的独特性和复杂性,未来还需要以更为广阔的全球视野进行跨国比较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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