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摩擦对我国林产品企业和贸易的影响∗

王 莹 李 静 徐 斌

（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林业科技信息研究所，北京 100091）

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中美双边林产品贸易发展迅速，中美两国互为重要的林产品贸易伙伴。2018年以来，美国采取单边主义贸易措施，中美之间贸易摩擦不断[1]。2018年7～8月，美国宣布对从我国进口的约500亿美元产品征收25%的关税。随后，我国也做出同等规模的关税反制措施，中美贸易摩擦全面爆发[2]。2019年5月5日，美国将价值2 000亿美元的我国输美商品的关税从10%上调至25%。2019年5月13日，我国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宣布，自6月1日起对原产于美国价值600亿美元的部分进口商品加征5%～25%的关税，包括原木、锯材、单板、刨花板、纤维板、胶合板、地板、包装材料、木门窗和木家具等，几乎涵盖了所有木质林产品种类[3-8]。至2019年10月，中美经贸团队达成阶段性协议，贸易摩擦趋于缓和。2020年2月，我国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发布对美加征关税商品排除清单，对包括樱桃木、白蜡木、橡木等在内的北美硬木原木豁免加征关税[9-11]。目前，中美贸易摩擦未来的走向仍不明确，中美贸易处于不稳定的格局。在此背景下，需要明晰中美贸易摩擦对双边木质林产品贸易以及我国林产品企业的影响。本文结合近年来中美双边林产品贸易统计数据及对企业的调研，从企业的微观视角出发，具体阐述中美贸易摩擦对我国林产品企业和贸易的影响，以期为木材行业和政府部门应对未来不确定的贸易摩擦风险提供依据和参考。

1 数据与方法

1.1 贸易数据

本文所研究的“中美贸易摩擦”，特指“2018年爆发的中美贸易摩擦”，或称“中美贸易战”。根据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FAO）和《中国海关统计年鉴》的海关税则号（HS）的分类，将木质林产品分为19类。本文所研究的木质林产品是指除木质活性炭以外的18类木质林产品。收集整理国际贸易中心（ITC）2015—2020年间中美双边林产品贸易统计数据，考虑到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带来的影响，本文主要对2019年中美贸易摩擦前后双边木质林产品贸易的变化情况进行分析。

1.2 问卷调查

设计调查问卷进行调研。通过论坛、会议等平台，向林业企业、行业协会、科研机构、非政府组织等利益方发放调查问卷，重点调研中美贸易摩擦对我国林产品企业的影响及其应对策略，以及各利益方对贸易摩擦对我国林产品贸易的影响及其未来走向的看法。此次共收集调查问卷200份，剔除15份无效问卷后，最终获得有效问卷185份，有效率92.5%。其中，林产品生产加工贸易企业143家（与美国有业务往来的企业有120家），科研教育机构19家，非政府组织7家，行业协会6家。各类型的林产品生产加工贸易企业中，深加工企业40家，初加工企业、贸易商均为38家，零售商26家，森林经营企业2家。被调查企业以中等规模为主，共69家，另有小规模企业61家，大型规模企业33家。

1.3 利益方访谈

通过会议、电话等方式，与来自广西、浙江、深圳等地区从事林产品生产和加工贸易的十多家企业，以及中国木材与木制品流通协会、中国林产工业协会等利益方进行深入交流，重点了解中美贸易摩擦对企业和行业的影响，以及与美国有贸易往来的企业在业务方面的变化，同时征询企业未来应对中美贸易摩擦的意见和建议。

2 中美贸易摩擦背景下双边林产品贸易发展现状

2.1 双边贸易规模

2015—2020年中美木质林产品贸易发展情况如表1所示，贸易摩擦爆发前，双边林产品贸易额总体上处于增长状态。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爆发，但第一阶段中美加税关税清单不涉及林产品，双边木质林产品贸易额达到三年以来最高值225.3亿美元，相比2015年增长了12.43%。2019年，中美贸易摩擦全面升级，第二阶段中美征税清单涵盖了几乎所有木质林产品，双边木质林产品贸易额下降至166.4亿美元，较上年下降了26.14%；2020年贸易额进一步降低至132.8亿美元。这表明，中美贸易摩擦对双边木质林产品贸易产生了较大的冲击。

表1 2015—2020 年中美木质林产品贸易额Tab.1 Trade volume of wood forest products in China from 2015 to 2020/亿美元

其中，在进口方面，我国对美木质林产品进口额从2018年的81.2亿美元下降到2019年的53.3亿美元，降幅为34.36%；2020年进一步下降至47.9亿美元。在出口方面，我国对美木质林产品出口额从2018年的144.1亿美元下降至113.1亿美元，下降了21.51%；2020年进一步下降至84.9亿美元。我国是木质林产品出口大国，相较进口而言，林产品出口受到的冲击更大。

在中美贸易关系中，美国长期处于逆差地位，中美贸易不平衡是美方贸易保护势力借题发挥的最重要因素。过高的贸易顺差也意味着我国木质林产品贸易增长过度依赖外部市场需求，存在贸易安全的风险，长此以往必然导致贸易摩擦的频繁发生[12-17]。2015—2020年中美木质林产品贸易差额如表1所示。由于两国不同的国际分工和比较优势，我国长期处于贸易顺差地位。2018年以前，中美贸易顺差呈现逐步减少的趋势。由于贸易摩擦初级阶段的不确定性因素，2018年贸易顺差增长至最高值62.9亿美元；2019年下降至59.8亿美元，较2018年下降了4.93%；2020年则进一步下降至37.0亿美元。中美贸易摩擦爆发后，双边林产品贸易差额有所减少，但中美林产品贸易不平衡的格局未受到较大影响。

2.2 主要木质林产品贸易

表2 2015—2020 年我国从美主要木质林产品进口量Tab.2 China's imports of major wood forest products to the United States from 2015 to 2020/万t

2015—2020年我国对美出口的主要木质林产品包括木家具、纸板及纸制品、木制品和胶合板等。其中，木家具约占我国木质林产品出口市场的1/3。中美贸易摩擦爆发后，2019年我国对美木家具出口量较2018年下降了26.24%，胶合板下降了58.64%，纸板及纸制品下降了17.88%，木制品下降了7.55%（表3）。因此，中美贸易摩擦对我国胶合板和木家具的出口影响较大，对纸板及纸制品和木制品的影响相对较小。

表3 2015—2020 年我国对美主要木质林产品出口量Tab.3 China's export volume of main wood forest products to the United States from 2015 to 2020/万t

3 贸易摩擦对中国林产品企业和贸易的影响

3.1 对我国林产品企业的影响

本节重点分析中美贸易摩擦对与美国有直接业务往来的我国林产品企业的影响。在被调查的120家企业中，原料进口自美国的企业占59%，产品销往美国的企业占比41%。其中，有40%的企业认为在中美贸易摩擦中受到了较大影响；27%的企业认为受到的影响一般；28%的企业认为影响较小；仅有4%的企业认为没有受到贸易摩擦的影响。可见，中美贸易摩擦对我国大部分林产品企业产生了一定影响。

3.1.1 对企业进口的影响

我国林产品企业自美国进口的主要产品为锯材和原木。根据调研结果，29%的企业认为受到了贸易摩擦的较大影响，66%的企业认为影响一般，认为影响较小或没有受到影响的企业各占2%。

1）对进口产品的影响。企业不同的进口产品受影响的程度不同，中美贸易摩擦对原木、锯材和木浆的进口影响较大，对纸板及纸制品和废纸的影响较小（表4）。其中，对采购原木的企业来说，41%的企业受贸易摩擦的影响较大，53%的企业受到的影响一般。在进口废纸的企业中，近1/3的企业受到了较大影响，余下企业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表4 贸易摩擦对企业不同进口产品的影响程度Tab.4 Impact of trade friction on different imported products of enterprises/%

2）对进口价格的影响。中美贸易摩擦使得大部分企业进口自美国的产品价格提升了20%以上，约占64%；20%的企业的产品价格提高了20%以内；另外还有11%的企业产品进口价格有所下降，而4%的企业产品进口价格没有太大变化。价格提升幅度较大的产品依次是木浆、纸板及纸制品、锯材、原木和废纸，也有小部分原木和废纸的价格有所下降（表5）。其中，原木和锯材由于关税的增加导致成本上升，因此价格提高；而废纸价格的提升主要受“禁废令”的影响，供给减少导致了价格上升，进而推动木浆和纸板及纸制品价格的提高[24]。

表5 企业的不同产品进口价格变化幅度Tab.5 Changes in raw material import prices of different enterprises/%

3）企业的应对措施。调查发现，在面对中美贸易摩擦的挑战时，约50%的对美进口企业选择承担关税带来的木材采购成本增加的负面效应；28%的企业选择减少采购美国原料，调整自身产品结构；16%的企业选择积极寻找替代原料转移贸易风险，替代原料主要来源于非洲、巴西和俄罗斯等地；还有约6%的企业通过减产降低利益损失。总体来看，大部分企业只能被动承担贸易摩擦带来的成本上升的冲击，也有部分企业通过寻求替代市场、调整产品结构等措施积极应对贸易摩擦的冲击。根据利益方的访谈发现，大多数企业表示虽受到中美贸易摩擦的冲击，但总体影响有限，可以通过寻找替代原料降低对美国市场的依赖程度。

从生产效益来看，膜下滴灌处理节水效果明显，单方水效益增加；与常规大水漫灌相比，虽增加了滴管设施的投入，但化肥施用量和追施化肥人工投入减少，省工省力、节水节肥、增产增收效果显著。

3.1.2 对企业出口的影响

我国林产品企业对美出口的主要产品是木制品、木家具和胶合板。根据调研结果，有38%的对美出口企业受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很大，且未找到替代市场；35%的企业受到的影响较大，但已找到替代市场；15%的企业受贸易摩擦的影响较小，12%的企业没有受到影响。因此，我国的对美出口企业受贸易摩擦的冲击较大。

1）对出口产品的影响。中美贸易摩擦对胶合板的出口影响最大，其中，约38%的企业未找到替代市场，63%的企业受到了贸易摩擦的一定影响但已找到替代市场；对纸板及纸制品的影响一般，绝大多数企业已找到替代市场；对木制品的影响最小，约40%的企业没有受到影响或影响较小（表6）。

表6 贸易摩擦对企业不同出口产品的影响程度Tab.6 Impact of trade friction on export enterprises of different products/%

2）对出口价格的影响。贸易摩擦促使超过70%的企业的产品出口价格上升。其中，有50%的企业的产品出口价格提高了20%以上，21%的企业提高了20%以内，也有21%的企业无明显变化，还有9%的企业的产品出口价格在一定程度上有所下降（表7）。在主要的出口产品中，大部分胶合板、纸板及纸制品、木家具和木制品的价格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表7 企业的不同产品出口价格变化幅度Tab.7 Price change range of export enterprises of different products/%

3）对企业产量的影响。超过一半的企业对美出口的产品产量有所下降。其中，有32%的企业产品产量降低了20%以上，24%的企业产量有小幅度下降。然而，也有24%的企业产量并无太大变化，还有21%的企业的产量有所提升。这表明，大部分企业的产量都受到了一定冲击，但也有一部分企业采取措施积极应对贸易摩擦，反而产量有所上升。从出口的产品来看，木家具和胶合板的产量下降较大，纸板及纸制品和木制品的产量变化不大，甚至有所增加（表8）。

表8 企业的不同出口产品产量变化幅度Tab.8 Change range of output of export enterprises of different products/%

4）企业的应对措施。调查发现，对美出口产品的企业在面对中美贸易摩擦时，有35%的企业由于缺乏有效的应对策略而受损严重；有38%的企业已经找到了替代市场，主要的替代市场有东盟、欧洲、澳大利亚等；而20%的企业通过调整产品结构，减少对美国出口的产品生产，同时加大新产品开发力度，不断促进产品创新；也有部分企业选择出口转内销作为应对措施，开发国内市场以填补美国需求缺口；还有一些企业选择第三国转口贸易，借道东南亚国家进口后再出口，从而有效规避关税提高的负面影响。

3.2 对我国林产品贸易的影响

基于所有利益方的调研结果，46%的利益方认为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较大；48%的利益方认为贸易摩擦的影响一般；认为贸易摩擦的影响较小和没有影响的利益方均占3%左右。同时，利益方认为中美双方在贸易摩擦中均有一定损失，美国在此次贸易摩擦中可能受损更为严重，但总体相差不大。

3.2.1 对我国木材供给的影响

据调研结果显示，近82%的利益方认为中美贸易摩擦对我国木材供给产生了一定影响，但我国可以找到替代原料满足市场需求；11%的利益方认为贸易摩擦的影响较小或没有影响；仅有7%的利益方认为贸易摩擦的影响较大且我国木材没有替代来源。美国是我国木材等资源型产品的重要来源国，但不是唯一不可替代的木材来源国。2017年，我国原木总进口量为4 838.21万m³，其中美国占比12.60%，低于新西兰和俄罗斯，位列第三。中美贸易摩擦爆发后，我国对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原木进口量逐渐增加，弥补了美国的市场需求[25]。从我国锯材的进口来看，美国是我国第五大锯材供应国，2017年我国锯材总进口量为3 341.78万m³，其中美国占比9.59%。贸易摩擦爆发后，2019年美国的市场份额骤降至4.80%。在此过程中，我国对俄罗斯和加拿大等国的锯材进口量均有所上升。由于俄罗斯和欧洲木材在材种和用途上与美国木材非常相似，具有较强的替代性和竞争性，因此我国可通过从俄罗斯、加拿大和欧洲等国进口替代木材来分散贸易风险[26]。

3.2.2 对我国林产品出口市场的影响

调研结果表明，61%的利益方认为中美贸易摩擦对我国林产品（主要是木家具和人造板）出口市场造成了一定影响，但我国可以寻找替代市场以降低对美国的依赖；同时也有12%的利益方认为贸易摩擦的影响较大，没有替代市场；还有25%和2%的利益方认为影响较小或没有影响。虽然短期内我国优势林产品出口将会面临一定挑战，但从长期来看，贸易摩擦可以促进我国加速开拓越南、缅甸等国在内的东南亚市场，调整出口市场分布，避免我国对美国出口市场产生过度依赖，有利于平摊贸易风险。

3.2.3 贸易摩擦的未来走向

调研发现，有60%的利益方认为中美贸易摩擦未来将趋于缓和；22%的利益方认为未来中美贸易摩擦的战火依旧；8%的利益方认为未来贸易摩擦将进一步升级；也有11%的利益方认为中美贸易摩擦的未来走向无法预判。对于中美贸易，我国一直保持着坚定明确的立场，即单边贸易保护主义不利于我国，不利于美国，也不利于世界经济的恢复[13]。目前，中美第一阶段经贸协议已达成，中美贸易摩擦有缓和趋势。拜登总统上台后虽然开启了关于前任政府对我国贸易政策的全面审查，但对我国发展的干扰和遏制从未停止，双方关系未出现明显改善。因此，中美贸易摩擦未来可能趋于缓和，但也不排除在各种因素的作用下两国维持现有的关税水平，甚至出现中美贸易摩擦加剧的可能。

4 结论

中美经贸关系的快速发展成为两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对两国及国际社会关系产生了深远影响。中美贸易摩擦爆发后，对两国木质林产品贸易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和冲击，但对我国木材产业和林产品贸易的影响总体可控。基于贸易数据和调研结果的分析，得出以下结论：

1）贸易摩擦对双边木质林产品贸易规模产生了较大的冲击。2019年双边木质林产品贸易总额、进口额和出口额分别下降了26.14%、34.36%和21.51%；我国贸易顺差减少了4.93%，贸易摩擦使得双方呈现双输的局面。

2）受贸易摩擦影响较大的主要进口产品为原木和锯材，2019年我国对美进口量分别下降了41.92%和43.02%；主要出口产品为胶合板和木家具，2019年我国对美出口量分别下降了58.64%和26.24%。

3）贸易摩擦对与美国有贸易关系的我国林产品企业产生了一定影响，其中出口导向型企业受到的影响更大。大部分企业的产品价格有所上升，而产量大幅下降，我国林产品企业承受着贸易摩擦带来的成本上升和出口受限的冲击，但也有部分企业通过开拓市场渠道、加强技术创新以及优化产品结构等措施积极应对贸易挑战，并取得了较好的成效。

4）贸易摩擦对我国林产品贸易产生了一定冲击。中美双方在此次贸易摩擦中均有不同程度的损失，我国林产品出口市场受到了一定影响，部分产品可通过寻找替代市场以降低对美国的依赖，但我国的木材供应和木材安全没有受到威胁。

中美贸易摩擦的复杂性和未来发展趋势的不确定性带来的影响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传导至林业产业链的各个环节，从而对林业行业的健康稳定发展产生负面作用。因此，应该正确认识和妥善应对中美贸易摩擦带来的影响，不断提高抵御贸易风险的能力，努力将外部压力转化为推动林业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强大内生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