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友吴厚炎

文建秋

我的电脑里，有一个专为您而建的文件夹，名为“吴厚炎”，里面是与您相关的资料。翻阅您写或写您的这些文字，仿佛您笑呵呵地站在我面前。

最初與您接触，因为工作需要。2010年前后，我到您府上采访两次。而深交乃至亦师亦友，则源于一件事。

约十年前的一天，突然接到邀我去您家的电话。一进门，您笑容可掬说：“我今天用最好的烟、最好的茶，招待你。”那一天，您说了很多。我之后归纳，就四句话：要学聪明一点，要懂得迂回，要放下执着，骨子里面的东西不能改。

显然，您洞察到我有些抵触的心理，举起手中的杯子说：“执着就像这杯水，可以喝，但不至于端着去睡觉、上厕所吧？”继而，不停耸动瘦削的双肩微笑。

后来得知，您从我的一位同事那里，知道我的情绪不好，出于担忧，就要了我的手机号，心急火燎地打给我。我还得知，不只我，还有一些人——熟悉的、不熟悉的，凡是您认为应该“说几句话”的，您都会。

记得当时，我不敢苟同您的观点，还冒昧问了您一个问题，让您的双肩停止抖动。其实，您没有放下执着，依然在一些场合说一些让一些人不高兴的话，依然在一些时候做一些让一些人觉得难堪的事，依然对某些不公愤愤不平，依然在某些时候落寞无语……因为，您改不了骨子里面改不了认真、率真、较真的知识分子本色。

不管怎样，您的那一席话，我记住了，虽然当时有所抵触，却在悄然之间影响了我之后的言行，乃至人生。

之后，我多次与多位好友，在不同的场合与您相见，每次都相谈甚欢，受益匪浅。更多的时候，是到您家中拜访，在厨房兼餐厅里边喝茶、抽烟，边谈古说今。有您在，从来不会冷场，从来没有空话、套话、废话。聆听您很多关于做人、为师、作文等方面的真知灼见，令我深受教益。

而更多的交集，则因为共同的爱好——钓鱼。我们的足迹遍布兴义周边水域，爬坡上坎，挥竿起鱼，乐此不疲。

熟悉的人多次对我说：“虽然你是好意，但最好还是不要约吴老去钓鱼，他这么大的年纪，万一出点什么事，你怎么向他的家人交代？”我姑妄听之，心想大家都怕，您“瘾”发了怎么办？不过，确实出了一回不大不小的事。某天，与您钓鱼归途，在某交叉路口车莫名失控，撞到路中央隔离带。我立即停好车，下车将副驾驶座上受到惊吓的您扶到人行道上。万幸，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无大碍！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镇定下来的您说：“那几秒钟居然没有车经过，要不然……说明我们都是好人！”

说是去钓鱼，去“晒太阳”，其实是想与您交流。不论钓鱼还是途中吃饭，大多数时候，您都事先声明要开钱，若我争辩，您便说“我的工资比你高”云云，随即掏出一个装餐巾纸的小塑料袋，抽出一张红色票子，递给老板“多退少补”。我知道您不是很多场合“抢着开钱”的那种，便依了您。

2021年9月4日，您当时在贵阳。我借学习之机，前去拜访。您特意炒了辣子鸡款待我，虽知我不饮酒，还是执意开了一瓶老酒，说“你大老远来看我，不开酒，不行”。现在才知，此前的8月，您已确诊患不治之症，我却始终没有察觉。

最后一次相聚，应该是11月的一天，我到您府上叨扰。那以后，我们再也未见，也见不到了。

最后一次约您去钓鱼，是今年1月4日。那天，阴冷了好久的天气终于出了太阳，温度有所升高。早上九点多，我给您发微信“您，今天天气好呢！”很快，您回复了三个表情，但没有明示去钓鱼与否。于是我打电话给您，说准备开车接您出去“晒太阳”。以往欣然前往的您，出乎意料地说“有事，去不了，谢谢”。如今回想，您那天的反常之举，可能就是因为身体有恙，否则不会轻易错过“过瘾”的机会。

临水握竿，我常常想起您、思念您。可是，我能跟谁说话呢？跟水说？跟鱼说？只能以澄明天空、潋滟水波为镜，忆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