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海洋联盟体系演变及其对中国的启示

2022-05-22 10:11仇华飞冯紫雯
当代中国与世界 2022年1期
关键词:印太战略

仇华飞 冯紫雯

【内容提要】对海权的争夺始终是大国竞争的焦点,各国在海洋地缘政治领域的战略与博弈一直牵动着国际社会的稳定与和平。从英国追求的“两强标准”到美国的“印太战略”,世界上所有海洋强国都曾在不同历史时期追求海上的绝对主导权,海洋作为前沿的地缘安全领域备受瞩目。本文聚焦美国海洋“联盟体系”构建与“印太战略”下的美国海洋联盟战略演变及对中国“海洋伙伴关系网络”构建的影响,分析和阐述美国未来海洋联盟战略发展情势以及美国重塑世界主导权的进程,批判美国海洋霸权行径。从分析和梳理美国海洋“联盟体系”与“印太战略”中揭示海洋强国战略发展逻辑,为中国构建“海洋伙伴关系网络”,应对美国海洋联盟战略的挑战,推动海洋安全命运共同体建设提供理论与实践的借鉴。

【关键词】联盟体系;印太战略;海洋战略伙伴;美国与中国

美国海权战略的主要代表人物马汉(Alfred T. Mahan)特别重视国家对海洋的整体控制权及其在国际政治体系中的影响力,强调争夺海权是大国竞争的焦点。a 尤其值得关注的是,在其著作《海权论》中,马汉提出,影响和制约国家间相互作用的最重要因素是:最持久和最根本的地理位置因素——海洋地缘因素。b从英国追求“两强标准”c 到美国的“印太战略”,海洋大国在历史发展的不同时期都把争夺海上绝对控制权作为国家安全的战略目标。当今国际体系演变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传统安全领域的复归使各大国将竞争的视角置于对海洋、陆地、贸易等传统战略资源的争夺上。作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感受到来自中国崛起、欧洲统一进程加速以及发展中国家兴起的冲击,联合传统盟国、加强联盟体系以稳固海洋霸权成为其国家战略的重中之重。

一、联盟体系构建与美国海洋战略

美国“中心-轮辐”(联盟)体系是美国在亚太地区推行的经典战略联盟体系,该战略联盟体系以美国为中心,以参与该体系的亚洲国家为毂辐,构建起多组双边关系集合的联盟关系。 d 美国在二战后逐渐接手全球霸权地位,冷战结束后,美国正式控制全球霸权。为捍卫其全球霸权,美国在海陆等多重战略领域结成联盟体系,而在亚太地区的轮辐体系是其海洋战略的重心之一。自20世纪50年代开始,为了围堵中苏等社会主义阵营,防止出现“赤潮”效应,美国在亚洲大陆边缘地带的战略要点与节点多方下手,联合韩国、日本、菲律宾、中南半岛、澳大利亚、新西兰等沿海国家建构海上包围圈围堵中苏,并与其盟国签订了一系列军事防御条约,构建“中心-轮辐”体系。 e

(一)美国大西洋联盟体系建构

美国的海洋联盟战略体系是在世界各大海区首先建立起较为独立的军事安全经济联盟体系,进而通过塑造地区或者全球性的战略对手,将各部分的联盟网络相互链接,打造其全球联盟网络。美国始终以坚持两洋战略,坚持在大西洋与太平洋发展联盟体系,打造其横跨东西半球的“海上帝国”。自一战开始,美国就重视与大西洋沿岸伙伴之间的联系。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及冷战时期,美国通过美英特殊关系、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定(TTIP)等国际组织、双边关系与国际协定,经历近百年时间塑造其大西洋联盟战略。

美英特殊关系主要体现在军事领域,首先是核领域的密切合作。作为唯一一个愿意同美国在核武器方面进行协作的国家,英国与美国在核武器方面的合作早在二战时就打下基础并一直持续到现在。英国于2010年10月颁布的《战略防务与安全评估报告》标志英美海洋联盟关系迈向了一个新台阶。这份报告表明,英国防务战略的核心就是与自己的盟友建立更可靠更团结的关系。f 美国通过英美特殊关系成功在欧洲塑造战略支点,并且以此扩大其欧洲联盟版图。 g

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是美国大西洋战略的核心机构。进入21世纪后,美国持续加强自身对海洋的控制权,北约海陆空三维配合战略扩张态势显著,在东部防线不断加强兵力部署。 h 欧盟也在2016年对北约在海上联盟合作方面提出自己的新解读,推出《共同愿景、共同行动:欧盟共同外交与安全战略》,表明欧盟与北约需要进一步加强合作并共同发展防务协作能力,深化伙伴关系,为维护共同的海洋安全作出努力。i

美国的大西洋战略以英美海洋联盟关系为纽带,以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为主体,在大西洋范围内塑造自己的海洋军事联盟体系。在海上贸易联盟方面,二战初期美国曾用“马歇尔计划”打入欧洲,形成了紧密并且较为自由的贸易关系。然而自欧盟力量不断增强后,美国特意疏离了在该地区的自由贸易塑造态势,在特朗普政府时期则对其昔日盟友“重拳出击”,频频对欧洲国家发起关税壁垒与贸易调查。美国大西洋战略经济天平严重倾向美国一方,美国通过维护大西洋国家的防务安全实现了其双边贸易的经济优势。

(二)建构海陆霸权:美国中心-轮辐体系扩散

冷战结束后美国反而加强了与“轮辐国家”之间的联系,此时,美国的战略竞争对手从前苏联转向了中国与俄罗斯。在经济领域,也通过中心-轮辐体系来压制其盟国日本的发展。奥巴马政府上台以后,美国对亚太地区的兵力进行了重大调整,并且提出了“重返亚太”(Pivot to Asia)的战略构想,加强其海洋军备的部署。奥巴马政府在2012年期间把“重返亚太”战略重新更改为“亚太再平衡”战略,意在加强海洋轮辐体系,在西太平洋地区、东印度洋地区、中国近海形成对中国的封锁。“再平衡”意为海陆并用以全方位遏制中国的发展:通过加强军事能力建设以及提升在亚太地区的整体行动效率维持内部平衡,特别是提高海军制动性以及海陆空三维配合能力;通过建构海洋军事联盟体系获得外部平衡。

特朗普政府虽退出“TPP”协定,但是仍未中止或放弃先前建构的轮辐体系,反而将战略领域扩大到印度洋—太平洋两大洋,将印度洋上的伙伴国更为紧密地团结在其“中心-轮辐体系”之内,该体系从亚太地区渐进发展到印太地区,其地缘幅度不断增大,因此也使得美国对华、对俄的战略遏制态势愈演愈烈。特朗普政府断定中国日益增加的对外基础设施投资会激发地缘政治野心,公然声称:中国在南海地区成立的基地对其他主权国而言是赤裸裸的威胁,严重干扰了区域内的稳定。j 特朗普时期中美关系出现严重倒退。

(三)美国印太海洋联盟体系建构

美国印太海洋联盟体系的建构是以美日、美韩、美澳等多对海洋联盟关系为中心,以“亚太再平衡”战略为前身,以美日印澳四方对话机制为纽带,以遏制中国经济发展、俄罗斯军事发展为战略目标,维护美国核心利益的全面战略联盟。同时,它通过“五眼联盟”与两洋战略将印度洋、太平洋、大西洋及沿岸国家串联,形成全球体系的海洋联盟战略。 k

在双边军事经济联盟关系上,美国以美日、美韩、美澳,以及美印安全伙伴为其印太海洋联盟的战略重心。而几组关系中,美日海洋联盟关系又最为紧密。保证双方海上线路的安全,不仅是两国相同的战略目标,也是美国与日本两国加强军事合作共同推动联盟机制化构建的重要路径。美日在二战之后就开始关注海上航线的安全,加大力度重点建设海权,这也反映了美日强烈的海洋国属性。美国将重点放在提高海军军事实力、控制关键海域并不断对外扩张,以此维系霸主地位。l 出于共同的国家利益以及有所重叠的战略目标,美国与日本一直为加强海上安全协作不断努力,确保海上航线的安全。2013年举行的“2+2”会议在声明中明确指出需要尽快出台相关的国际法以便更有力保护航行自由,提升海上安全。美国与多个海洋联盟国家签订了相似的双边协定。比如新加坡一直以来都是美国的重要军事伙伴,除了进行常规联合军演外,新加坡也开始更加主动地投身到美国主导的有关海洋安全的军事演习,包括“环太平洋演习”和“金色眼镜蛇”陆海空联合演习等。

从美国的印太海洋联盟体系建构来看,美国以其海军、海军陆战队和海岸警卫队在全世界范围内展开军事行动,在面对危机时坚决维护自身海上利益。近年来美国不断强化海上军事实力,不仅深化了与联盟国的安全合作,也为自身海上贸易往来提供了相对安全的环境,同时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地区的稳定。m 随着世界人口的不断增长以及海上贸易区域的拓展,各国对于资源的争夺日益激烈,因此,海外行动难度系数会不断增加,美国急需将盟友更紧密团结在自己周围,以便应对复杂的国际局势。 n

二、“印太战略”构想与美国海洋联盟战略

“印太战略”是奥巴马政府时期提出“重返亚太”战略基础上拓展地缘战略空间以及不断发展自身的战略手段。美国在2012年提出“亚太再平衡”战略,希望通过此战略加强对亚太地区海域的控制,并集中在西太平洋地域内部署兵力,旨在维护全球霸权地位,对冲欧亚大陆边缘强国日渐强大的军事力量压力。然而,当前世界正處于“大变革大重组”时期,“亚太再平衡”战略不再能满足美国当下的战略需要。 o

随着中国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美之间占世界 GDP 的比重在不断接近。同时,美日等国都加强了与东南亚、南亚国家的军事合作与经贸联系,印度洋在国际关系中的地缘战略地位逐渐凸显。印度洋承载着世界2/3的海上石油运输和1/3的海洋散货运输,其地位不言而喻。2017年美国正式提出“印太战略”的构想,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于2017年11月在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峰会上提出“开放自由的印太地区”这一“美好愿景”。随后,美国发布《国家安全战略》,表明美国的国家安全战略最先关注的区域就是“印太”地区,其战略意义胜于中东和欧洲等地。同时报告明确将中国视为“改变现状国家”与“经济侵略者”,“印太战略”的矛头直指中国, p意图通过在海洋领域加强与盟国的轮辐体系,形成在印太地区对中国的战略遏制态势。

以双边联盟为基础的“中心-轮辐”结构的亚太联盟体系在美国世界霸权受到挑战时扩大其地缘范围。美国印太海洋联盟体系是对美国亚太海洋体系的发展。美国从对付苏联(俄罗斯)再到对付当前的中国,在两洋范围内通过结成与日本、澳大利亚、印度、印度尼西亚等国的经济战略伙伴关系,加强美日印澳“四国机制”海上联盟以及军事安全情报方面的美英加澳新“五眼联盟”形成环绕印太地区的经济、安全与政治外交的“中心-轮辐”体系。 q

(一)美国“印太战略”下的海洋经济联盟战略

加强经济联系,关注海上运输与贸易战略。海上贸易是美国从殖民时代开始就十分重视的产业。美国认为,构成当代国际经济秩序的基石有两块,一块是海上自由通行,另一块则是在海上航线的安全。r 特朗普政府上台后,美国退出了印太地区的 TPP 协定,看似要放弃其原来的国际经济秩序,实则是为了“重夺”其在世界经济上的主导权。美国的海洋经济战略从未改变,就是在实力绝对强大时推行“自由海洋”政策,追求贸易航道的开放,能让美国的商船在世界各地都通行无阻;s 在其实力相对回缩时期,也保证其在海上投放的力量能够保护其自身对外贸易的顺畅以及灵活运用海洋力量制衡新兴国家发展起来的海上贸易。随着中国综合实力不断提升,美国试图再造“马六甲困局”,以海洋为媒介,通过控制海上贸易通道尽最大可能对其余国家进行打击。在未知的风波中,美国政府可以借助自身的海军力量对华进行经济制裁以消磨中国的锐气。t 为此,美国在2017年颁布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列举了特朗普政府在“印太战略”视角下的海上经济政策:支持有关印太地区的合作与发展项目,借此维护海上航线不被商业所捆绑,保持开放自由、公开透明的与融资相关的基建设施,采用和平手段解决纷争;加强与盟国之间的联系与协作,建设属于自由市场下的国家网络,规避其遭受主权危机的风险;积极同澳大利亚与新西兰进行对话与协作,对太平洋区域的弱势国家予以支援与帮助。 u

美国重申了“自由与开放”的海上航线以及加强与澳新、印日等国在南太平洋与印度洋的合作,以基础设施建设以及贸易运输为纽带,夯实美国与盟国在海上的经济联系。为此,特朗普政府提出同韩国修订《美韩自由贸易协定》,与日本谈判《美日贸易协定》以填补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协定(TPP)所造成的经济损失。2018年,特朗普在加拿大举行的第六次七国集团峰会就七国之间贸易提出了美国的展望,即建立一个自由贸易区,实现七国之间的“零补贴”“零关税”“零壁垒”,取消不公平贸易。美国通过一系列的双多边经济协定以增强与印太地区盟友的经济联系。

美国政府最初的印太经济设想提出了建立国际金融集团,与此同时还和澳大利亚以及日本共同提出“蓝点网络”设想,从提议、规则以及机制三方面来与中国在印太地区进行竞争。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深究后便能得知美国本身能够投入的资源有限,并且收益也不会尽如人意。美国提出的有关印太经济计划的设想是首先投入1.13亿美元用于基础设施建设,但这个数字对于印太的基建可以说是杯水车薪。虽然国际金融集团的资金规模有600亿美元,但这些资金的去向并非只给印太。除此之外,美国还制定了一系列十分严苛的环境以及劳工标准,阻碍了当地发展中国家的基建。美国、澳大利亚和日本提出的“蓝点网络”构想,只存在相对简单的基础设施的估算以及认可标准,自身不具备资金支持的条件,因此最终能否推行还无从得知。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不同于其他项目,基础设施建设周期长,投入大,风险高,因此私人资本一般不予考虑。v印太地区的发展中国家存在较大的资金缺口,因此中美两国或是中国和其他国家于实质上都存在一定的合作空间,并非所谓的零和博弈状态。印太地区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需要的是可靠的政策,而非各种严苛的标准与限制。

美国所谓的“经济倡议”实际作用有限。印太地区的可塑性极强同时也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区域合作以及区域一体化不断地进化与完善。区域一体化是指在特定地域中的非国家行为体,如跨国企业在资本力量的运作下进行对外贸易以此推动区域内部的经济与社会一体化。在国际经济关系中,国家行为体是推动区域主义的重要动力,国与国之间通过经济往来建立起的多边合作机制,以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发展。亚太自由贸易区与“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进程都具有开放性和包容性,有利于加强印太地区经济一体化发展。

(二)美国“印太战略”下的海洋战略竞争

随着印太地区在全球地缘战略地位的不断提升,该地区战略态势将进入战略复杂化状态。印太地区不仅有以美国为代表的守成大国,也存在中国、东盟等新兴力量,除此之外,还有俄罗斯、澳大利亚、日本等重要行为体。但无论国际秩序权力结构发生何种变化,印太地区始终存在着地缘政治困境:首先,美国等西方大国能否真正认可中国等新兴国家在国际体系中的作用;其次,新兴国家能否融入现有的国际体系和国际秩序。总之,大国在印太地区的安全博弈将会长期存在。美国将其在亚太地区的“中心-轮辐”安全体系延展至印度洋区域,这一举动导致整个印太地区的局势更加复杂多变,无形中增加影響中美海洋战略竞争的地缘政治因素,增大中美竞争的战略空间。美国希望通过改善同印度的关系在印度洋地区牵制中国,中国则只能向印度洋派遣海军舰艇维护其在印度洋海域的航线安全,因此中国与美国在印度洋海域是竞争与合作并存的关系。除此之外,美国在地缘战略上加大对中国的制衡,造成中美之间的信任危机,扩大两国在印度洋海域战略竞争的范围。日本也渴望趁此机会拉拢印度,增强两国海洋防务合作,试图在东西两面牵制中国。

“印太战略”的核心是海上安全。相较于制度与规章等因素,集体身份认同是维持联盟体系的重要原因。美国印太海洋联盟的认同基础就是一致的民主价值观。另一个认同基础则是相似的海洋国家的身份认同,盟国间的合作以及伙伴关系能否长期维系取决于他们是否认同海洋自由这一基本概念。以上的观念使得海上安全与协作成为联盟关注的重点。美国从始至终都把海洋性这一重要特性置于自己所主导的联盟里,将海洋整体秩序的核心定为维系海洋航行自由,以防亚洲大陆出现另一个霸权国。 w

为了加快美国海洋联盟战略构建,缩短彼此因地域上距离的远近所产生的嫌隙,让整个海洋联盟的结构更为紧密,美国加快与海洋联盟国的海上军事合作。海洋联盟国家间的双边或多边军事演习大多在海上,互相间所签订的协定也基本上集中于海上安全与协作方面,通过增强海上安全合作予以对方军事上的支援。在这些国家联合公布的声明中,重要的内容往往与海上安全和海洋秩序相关。海洋联盟国家共同关注的地域就是太平洋与印度洋,因此他们格外警惕中方日益增多的海洋活动。美国、日本与印度作为重要成员国,认为海洋联盟国家都是天然的民主伙伴合作关系,其所成立的海洋民主联盟能够维持印太地区的和平与稳定,推动国际海洋新秩序的形成。进入21世纪以来,美国的战略愿景是主导地区安全合作,确保其对地区海洋安全事务的参与控制,形成美国领导下的区域海洋安全联盟。美国是印太海洋联盟的核心,其地位没有任何其他国家可以取代。该体系以美国为核心向外辐射,旨在纳入印太地区各国(地区),包括条约盟友以及伙伴。 x

近年来,美国还力图夯实美日澳盟国联系与美印安全伙伴关系,加强海上军事安全协同战略。“美国的海洋安全战略一直延续的是硬实力与软实力相结合的路径,通过强化海上军事实力以及增强海上人道救援、海洋生物安全等软实力来塑造其海洋战略。”y 在硬实力塑造方面,美国强化与盟国海上协同作战的能力。作为“印太”区域至关紧要的多边关系之一,美日印澳多边关系可以让美国转变其原有的大西洋-太平洋安全战略,推行当前的太平洋- 印度洋安全战略。根据《印太战略报告》的整体战略规划以及方略导向可以看出,“印太战略”目前处于逐步推进的状态,以美国、澳大利亚、日本还有印度组成的“四边安全对话”(QUAD)是“印太战略”最具有代表的对话机制。在南太平洋地区,美国加强美澳联盟,以应对中国在澳大利亚达尔文港的建设冲击。z澳大利亚积极建构同美国在印太区域的联盟关系,共同夯实以美国为首的海洋地缘安全战略框架,以缓解中国带来的崛起压力。ヒ在东南亚地区,美国加大外交投入,抓住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地区大国,发展海洋盟国网络。

事实上,美国推行的海洋霸权战略,谋求绝对安全,控制海上要点,实施空海一体战,插手南海问题,对中俄等国的海上安全环境构成重大威胁和影响。然而随着世界海上力量格局日趋多极化,新兴大国海上力量的迅速发展,美国海权优势的地位正面临巨大挑战。

三、对中国的启示——构建海洋战略伙伴关系网络

美国海洋“联盟体系”构建与“印太战略”的实施必将对中国的国家安全、海洋战略和中美关系构成严峻挑战。中美海上战略竞争形态将会长期处于战略相持和战略消耗中,面对美国海洋“联盟战略”,如何维护我国海洋权益,构建海洋战略伙伴关系网络是中国应对美国海洋霸权的重要战略举措,也是推动构建海洋安全命運共同体的重要实践。

构建中国海洋伙伴关系网络不仅可以应对美国海洋战略遏制,防范美国日益强大的全球海洋联盟体系对中国的威胁,还可以强化中国与伙伴国家在海洋安全、海上贸易、海洋科技以及海陆空战略统筹上的协作。随着中美战略竞争日益扩大,美国认为中国日渐增长的海军军事实力可能会危及其霸主地位,于是采取一系列手段抑制中国海上势力的发展,实现中国海洋伙伴关系的建构对打破美国对中国的战略遏制具有重要意义。

(一)海洋安全战略合作:推动中国与日韩等国的海上合作

美国海洋联盟战略构成美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基础。美国认为,这种海洋联盟战略提供了任何竞争者或对手都无法抗衡的非对称持久性战略优势。フ美国与日本、澳大利亚等国开展联合海上训练,并通过海上安全倡议等机制支持海上攻防能力建设。美国政府授权美军向菲律宾、越南、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泰国、斯里兰卡和孟加拉国提供培训、装备、物资和小规模建设,以增强其在海上安全和海域感知(MDA)方面的能力,并赋予它们更有效地单独和共同监视及控制其管辖海洋空间的能力。ヘ

中国坚持主张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反对任何谋求海洋霸权的企图,希望印度洋地区是和平安全的地区。而美国塑造的多重岛链使得中国的海洋安全受到威胁。因而,正确处理与日本、韩国、菲律宾、马来西亚、越南等邻海国家的关系是构建中国海上安全伙伴体系的关键。在渤海及东海防空识别区等议题上,当务之急就是提高中日韩在海上安全问题上的依赖关系,将“安全化”进程与“去安全化”进程密切相连,特别是在一些敏感问题,如海洋岛屿或者领土争端问题上。ホ海上生态安全问题是中日韩三国共同面临的海洋安全危机,中日韩意识到为了共同解决安全危机需要开展全方位的安全协作,也需要三方进行有关海域安全的谈判。因此,三国定期就海上搜救等问题进行联合军演,中国以中日韩三国的海洋合作关系为范本在东亚以及东南亚地区构建海洋伙伴关系网络。未来,中日韩三国还应该建立一致的海上灾害的应对机构,针对不同的灾害进行有效管控,深化中日韩在面对海上灾害时共同应对体制的成果,进一步增强中日韩之间的安全信任。

(二)构建海洋问题协调机制:深化中国与东盟关系

南海岛屿争端是美国在海洋问题上掣肘中国的一大利器,正确处理南海问题是中国维护海洋安全,塑造海洋伙伴关系机制化与常态化的重要议题。针对美国插手南海问题,中国可采取的对策是加强与东盟的全方位合作。作为东南亚最大的地区组织,东盟在维护东南亚国家经济发展、地区安全、人文交流等方面产生着巨大的作用。中国与东盟在海洋问题协调机制的建构上已具有一些成绩,成果较为显著的双边协作是中国与泰国、马来西亚等国家成立了海洋科学共同研究中心,强化彼此间有关海洋领域的信息沟通,共同开发与研究解决海洋环境的污染与生态保护问题。在战略层面,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中的“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就是为了加强与东盟合作,搁置南海争议,使南海成为周边国家共同合作与发展的地缘平台。

作为中国同东盟全方位协作的关键领域,海洋合作值得重点关注。中国政府明确表示,海洋合作应当变成“中国东盟2+7合作构想”的关键领域,进一步提升中方与东盟在海洋合作的层级,固定并且强化海洋合作国际机制的常态化路径,开辟新的战略伙伴关系增长点。マ面对国际秩序加速演变,维护海洋安全对于中美双方都至关重要。美国智库专家建议中美应构建“东亚海洋安全伙伴关系”(East Asian Maritime Security Partnership),以和平方式解决争端。ミ虽然这种伙伴关系不能解决所有海洋安全问题,但伙伴关系的各方应承诺不以武力解决问题。中美加入这种合作模式,能够增加地区互信,减少战略误判。海洋伙伴关系能够推动“双赢”和“多赢”,能避免出现两败俱伤的结局。中美构建“东亚海洋安全伙伴关系”,不仅可以避免重蹈某些历史覆辙,也是中国推进构建海洋伙伴关系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构建海洋经济伙伴网络:以 CPTTP 与 RCEP 为核心

面对美国推行印太海洋联盟战略,中国应利用国际或地区多边安全合作框架,通过参与和支持多边海上合作机制的方式,弱化美国海洋联盟对海洋秩序和海上权力结构的主导作用和结构性压力。ム在地区层面,美国退出 TPP 后,日本领导重塑 TPP 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全面进展协定”(Comprehensive and Progressive Agreement for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CPTPP),中国则可以通过加入 CPTPP 不断提升自己在亚太地区发展经济合作伙伴关系的能力。中国已逐渐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引擎,对亚太地区的经济增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中国与 CPTPP 中多数国家都存在着密切的经贸协作关系,中国作为日本、智利、新西兰、文莱、马来西亚等 CPTPP 参与国的前几大贸易伙伴,与这些国家的进出口贸易总量巨大。同时,近几年中国加快实施自贸区战略,与 CPTPP 中的多数国家都在进行自贸区缔结的谈判进程。中国的加入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纳入 CPTTP,使得该协定就拥有了世界第二、第三大经济体以及系列中等强国,那么 CPTPP 将大改之前结构松散及效用难发挥的战略窘境。因而,加入 CPTPP 不仅是中国冲破美国海洋防御体系的关键一环,也是焕活该地区组织在亚太地区发挥经济引擎效用的重要一步。メ

在全球层面,中国与多国 RCEP 协定,与欧洲《中国-欧盟投资协定》相继完成,中国自贸区战略在全球层面越走越远。海外贸易以及海上贸易运输是中国自贸区战略的关键节点。中国通过 RCEP 协定加入世界最大的自贸区,打通与各国关税贸易的壁垒以及海上运输通道。与此同时,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中国也以积极的态度参加到 RCEP 的相关规则制定中,不仅有利于维护中国自身的合法权益,也推动了公正经济秩序的建设。除此之外,从规则建构的角度看,RCEP 最终的目标应该是着力于建设一个高质量的自贸区,但是目前的情况并不容乐观,主要是成员的经济发展水平各异,因此可以在特定范围内根据各国经济实力的大小实行差别待遇制度,给予经济发展水平不是很高的国家更多的发展时间和空间,以便其能够在稳健发展后追赶上其他成员的步伐。通过 CPTPP 与 RCEP,中国将实现与太平洋国家、印度洋国家、大西洋国家的经贸深化合作,在关税、海洋运输等方面提供机制化的便利,从而建构起自己的海洋经济伙伴关系网络。

四、结语

加速发展我国海洋实力,维护我国海洋权益,是应对21世纪海洋战略竞争的重要保证。历史经验表明,美国及西方海洋强国的发展演变都兼备海洋经济与军事强国的地位。面对日益复杂化的国际关系格局,以及日益激烈的海洋权益、海洋安全竞争,我国的海洋战略应調整为海陆并举,优化陆军,重点发展海空军,强化对中国海的制海权、制空权。开展新型海洋外交,妥善有效处理和周边国家的海洋关系,以合作共赢方式解决海洋权益纠纷。随着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的不断演变,美国加快推行印太海洋联盟战略的步伐,中国应在新的海洋秩序中体现自己的价值观念,维护中国的国家利益,遏制美国海洋霸权的扩张,为世界海洋的自由、安全及繁荣贡献力量,不断丰富海洋公共物品,为最终实现海洋安全命运共同体提供战略保证。

基金项目:本文系中国海洋发展基金会2020年重点研究项目“海洋大国海洋问题跟踪研究”阶段性成果。

【注释】

a Alfred Thayer Mahan, The Influenceof Sea Power upon History 1660―1783, Boston: Little, Brown, 1890, p. iv.

b Alfred Thayer Mahan,TheProblemof Asia: Its Influence upon International Politics,New  Brunswick,  NL: Transaction Publishers, 2003, p.51.

c 耿志:《两次大战之间英国海军重拾“两强标准”探析》,载《历史教学(下半月刊)》,2012年第2期,第46—51页,“两强标准”指的是英国海军实力不应低于任何两个海军强国加起来的海军力量,即其实力至少相当于世界第二名和第三名国家海军实力的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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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稿:2022年3月责编:季哲忱)

作者简介仇华飞,同济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

冯紫雯,澳门城市大学葡语国家研究院国际关系方向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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