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院校建设政策背景下中国高校教师流动的演变逻辑

2022-05-22 08:17王娴娴
现代教育科学 2022年2期
关键词:政策研究双一流建设

[摘要]通过梳理中国历史上重点大学政策与高校教师流动的变迁的关系,分析发现,高校教师的流动是重点院校政策下国家权力主导、院校市场驱动、学术专业文化强化的结果;更进一步分析发现,重点院校政策的不同取向会造成院校不同的行动取向,进而造成高校教师流动的不同样态。随着重点院校政策的不断发展,重点院校评选方式开放化、建设主体学科化、建设方式市场化、建设目标科研化、建设依托项目化等加剧了高校教师流动的范围和频率,促使高校教师“孔雀东南飞”,形成了高层次人才和工科教师流动大的现象。未来“双一流”建设背景下,高校教师流动的动力将进一步释放,可通过加大中西部“双一流”建设力度,重视基础学科和教育教学等扭转高校教师流动的无序局面。

[关键词]重点院校政策;“双一流”建设;高校教师流动;政策研究

[中图分类号]G64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5843(2022)02-0123-06

[DOI]10.13980/j.cnki.xdjykx.2022.02.022

一、问题的提出

“双一流”政策背景下,优质教师成为各大高校争夺的资源,高校教师流动逐渐加剧。有媒体报道,“据不完全统计,甘肃省内49所高校在2012年至2017年流失人才2 600人,约为引进人才数的1/3”[1]。“孔雀东南飞”的单项流动、“唯帽子头衔”的流动取向成为当前我国高校教师流动过程中凸显的问题[2]。“双一流”建设政策本质上是我国高等教育发展步入新阶段的重点院校建设政策,在“双一流”政策背景下高校教师流动问题的凸显提示我们有必要从重点院校政策出发探究我国高校教师的流动问题。

纵观新中国成立以来高等教育发展的历史,我国高校教师的流动变化与我国重点院校政策的颁布实施同频共振。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重点院校建设政策先后经历了“重点大学”发展阶段(20世纪50-80年代)、“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阶段(20世纪90年代-2015年)和如今的“双一流”建设阶段(2015年至今)[3]。“重点大学”发展阶段,教师流动发生率低,政府主导下的“被动流动”是教师流动的主要方式。“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阶段,教师流动现象增多,流动方式由政府主导下的“被动流动”逐渐转向市场参与下的“主动流动”。“双一流”建设至今,教师流动更加频繁,且出现高校间的“抢人”大战和“孔雀东南飞”的现象。“双一流”政策背景下高校教师流动问题的凸显和历史上重点院校政策与教师流动的同频共振都暗含着重点院校政策与教师流动问题有着重要关联。

除了历史实践呈现二者的显著关联,“中心—外围”理论也提供了理论视角,揭示重点院校政策是解释探究我国高校教师流动问题的重要切入点。“中心—外围”理论认为,在高校间存在着“中心”和“外围”,所谓“中心”是指财富、资源、声望集中的地方,“外围”则是“依附于中心形成的寻求知识和领导力的机构”[4]。刘进发现“学术中心”“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吸引着“学术外围”“政治外围”和“经济外围”的教师[5],从“外围”流向“中心”是高校教师“人往高处走”的重要写照。而重点院校政策本质上就是在院校中树立“中心”,进而驱动着高校教师的流动。

这些理论和实践都指向重点院校政策是影响高校教师流动的重要驱动。如果说国家重点院校政策是导致高校教师流动的重要动因,那么,国家重点院校政策以何种方式、做了什么导致了高校教师流动在不同时期呈现出不同的样态?这个过程目前还是个“黑箱”。基于此,本研究试图从重点院校政策出发,回溯历史上重点院校政策与高校教师流动的变迁,以史为鉴概括出重点院校政策背景下高校教师流动的演变逻辑,重点探讨重点院校政策的“重点”建设取向与我国高校教师流动之间的关系,为理解高校教师流动提供政策视角性的解释,进而完善“双一流”政策的实施。

二、历史回顾:新中国成立以来重点院校政策背景下的高校教师流动

(一)“重点大学”阶段(20世纪50-80年代):国家权力支配的教师流动

1954年,高等教育部發布了《关于重点高等学校和专家工作范围的决议》,标志着我国重点大学政策正式形成。该决议指定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6所院校为全国性的重点学校。重点大学的主要任务:一是培养质量较高的建设人才、院校师资;二是树立典型,学习苏联的先进经验,在高教系统带动其他院校发展。国家对重点大学的支持主要是聘请苏联专家、扩大人员编制、抽调教师支援等,没有专项经费。1959年,《关于印发教育工作的十个文件的通知》将6所重点大学扩大为16所,后增至20所,重点院校范围进一步扩大。1960年,《关于增加全国重点高等学校的决定》将重点高等学校增至64所,增加的院校集中于北京、上海、辽宁等省市,且工科院校较多,反映出建设重点院校的初期就有工业发展优先,倾向政治经济中心的取向。1978年,《关于恢复和办好全国重点高等学校的报告》确定88所重点学校,在先前任务的基础上,此报告指出要加强重点高校的科学研究任务和功能,建立国家级实验室等。

“重点大学”阶段,重点大学为政府指定,高校教师流动发生率低,国家权力支配下高校教师被调配至重点高校成为教师流动的重要形式。1956年,《关于高等学校教师调动的暂行规定》明确指出,大学教师是国家工作人员。高校和教师从属于国家的分配,高校教师之间不存在双向流通的渠道和流通的空间,封闭的人事管理制度限制了高校之间教师的流动。但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百废待兴的阶段,重点大学政策像平静湖面上出现的“旋涡”,依靠国家行政权力吸引着高校教师,或通过改造旧知识分子、吸引留学人员参与重点大学的建设,或接受外校进修教师的分配,客观上促进了我国高校教师的流动。

(二)“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阶段(20世纪90年代-2015年):国家与市场共同参与下教师主动流动

进入20世纪90年代,重点院校政策进一步调整。1985年,中共中央颁布《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指出,“要实行简政放权,扩大学校的办学自主权”。重点高校的建设也步入新的发展阶段。1993年,《关于重点建设一批高等学校和重点学科点的若干意见》决定正式实施“211工程”,即面向21世纪,重点建设100所左右的高等学校和一批重点学科。与之前指定性的建立重点大学不同,“211工程”建设高校需要进行自我预审、部门预审、评审和批准立项四个程序[6]。“211工程”的主要任务是学校的整体建设和重点学科建设,除教学育人外,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也有所侧重。组织管理采取项目法人责任制管理以确保工程建设的质量。建设资金由学校所属部门和地方政府筹措安排,此外中央予以专项资金支持。1998年5月,江泽民宣布“为了实现现代化,我国要有若干所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一流大学”。同年12月,《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决定把建设一批世界一流大学作为战略目标,“985工程”由此诞生。“985工程”是“优中选优”,国家设立专项资金支持“985工程”的实施,重点支持若干大学进入国际先进行列。其建设任务在原有基础上强调建设一批科技创新平台和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地,造就一批学术大师和创新团队。

这一阶段重点高校不再是被指定的特权位置,而是需要通过竞争获取资源和身份认定。一方面,高校积极参与“211工程”和“985工程”的认定;另一方面,政府下放部分人事权,为高校参与竞争提供更多的能动空间。例如,北京大学为提升竞争力,进行人事体制改革,将教师分类管理并打破终身聘任制。人事体制改革为高校教师流动打破了体制障碍,学术市场逐步形成,高校教师流动的现象也随之增加。到20世纪90年代后期,中西部教师流往东部的现象已经显现。例如,西北地区高校 1991-1996 年骨干教师和学科带头人流出人数为2 003人,而调入人数仅为 898 人[7]。

(三)“双一流”大学阶段(2015年至今):市场主导下教师自由流动

2015 年 10月,国务院印发了《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标志着我国重点院校政策“双一流”时代的到来。“双一流”政策在原有重点院校政策的基础上将政策目标定为“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与一流学科建设”。“双一流”政策与原有政策存在显著区别:一是更加注重学科的建设;二是打破身份固化,周期性动态评选;三是涉及面更广,各层次大学根据自身学科建设情况均可自主申请平等竞争,激活了各类型各层次院校参与竞争的活力。在政策支持上,政府改变原有中央财政预算外专项资金的做法,提出中央财政支持资金将纳入中央高校预算拨款制度中统筹考虑,地方高校主要由地方财政统筹安排,资金分配将更多考虑办学质量,特别是学科水平、办学特色等因素,重点向办学水平高、特色鲜明的学校倾斜[8]。

这一阶段各高校有了平等参与竞争重点的机会,动态周期性评选的方式使得各层次高校纷纷行动,市场竞争进一步加剧。竞争中人才是“双一流”建设的重要核心,其战略性资源地位进一步凸显,高校对优质教师的追求前所未有,学术市场的流动与竞争进一步扩张和加剧。“双一流”政策后,竞争人才成为各高校制度化的战略性事务,各高校普遍制定了人才引进的相关政策文件等,不同层次的人才在学术市场上被明码标价。高校教师的流动已经成为市场主导下的流动。

三、解释框架:国家、市场、学术三角运作下的高校教师流动

(一)国家权力:奠定“中心—边缘”基础格局,主导教师流动

国家权力在重点大学差序格局形成过程中占据着主导的位置。从最开始的指定重点大学,到而后的通过竞争筛选,再到如今动态评定,国家利用自身行政权力不断制造着重点与非重点、中心与边缘的格局。在此格局基础上,高校参与竞争谋求“中心”位置,促进了教师流动。随着重点院校政策的变化,国家权力制造重点与非重点的方法发生变化,高校教师在重点与非重点之间流动的渠道也逐渐发生变化。

在“重点大学”阶段,国家权力直接指定了高等院校系统的中心院校即重点大学。一方面,为我国院校系统植入了重点大学符号,行政性地制造了“中心—边缘”的差序位置;另一方面,被指定的大学由于具有先发优势,一直保持着中心位置,后续对人才仍有强大的吸引力。但这一时期的高校缺乏人事权,院校之间缺少教师流动的渠道。在“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阶段,国家权力通过政策指定重点标准,引入竞争评审机制确定重点大学。一方面,为院校间通过竞争形成差序位置提供了空间,打通了高校间教师流动的渠道;另一方面,国家对重点大学的评定范围扩大,资助力度加大,深化了原有的“中心—边缘”格局,促进了高校间教师的流动。在“双一流”大学阶段,国家权力动态评选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一方面,动态的评选方式使得竞争更加持续且激烈;另一方面,一流大學和一流学科的自主申请评定使得重点的范围进一步扩大,“中心—边缘”格局逐步形成且有动态变化。国家通过指定“双一流”评估的指标促进高校对人才发展的战略性重视,高校间教师流通的渠道进一步扩大。

(二)院校市场:逐步构建学术市场竞争,提供流动动力

学术市场的逐步成熟和完善是教师流动的重要驱动力[9]。学术市场的建立有赖于重点院校政策背景下高校在竞争中形成的院校市场。重点院校政策下,各高校纷纷进行人事制度改革,吸引优质的教师加入自身的建设,促进了学术市场的形成。学术市场无形的手为教师流动提供源源不断的流动动力,促使着高校间教师流动的发生。

市场的力量在重点院校政策的不同阶段占比不同,教师流动的频率也不同。在“重点大学”阶段,国家权力支配着高校发展,学术市场没有发展的空间,教师流动缺乏基本的动力。但这一时期依靠国家行政力量形成的教师职务等级制度奠定了后来学术市场上不同教师身处不同位置的差序格局,为后续学术市场中教师学术资本的流动提供了制度性的合法保障。在“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阶段,重点大学有明确的申请考核方式,院校间对重点的追求形成了竞争。一方面,国家逐渐给予学校办学自主权,院校有参与竞争的能动空间;另一方面,在世界一流大学政策的刺激下院校有参与竞争获取重点位置的需求。由此,院校市场在政策导向下形成。院校市场形成后,各院校纷纷进行人事体制改革,实行教师聘任制,打破了教师流动的障碍,学术市场由此形成,教师在学术市场的驱动下进行流动。在“双一流”大学阶段,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进行动态评估,院校市场竞争更加激烈,学术人才成为院校竞争的核心。“非升即走”“高层次人才引进”等相关制度使得学术市场更加开放成熟。教师们和院校分别以学术产出和物质条件等作为交换,追求一流的产出是双方共同的目标,都不得不参与这场学术竞争,谋求一流。这驱动着教师的流动,高校教师流动不断加剧和分化。

(三)学术文化:形成专业学术精神内核,促进流动意识

学术组织运行最重要的逻辑就是高度分裂的专业精神。在知识主导的大学中,专业知识构成了高校教师的权威基础,对知识和专业的追求成为根植于组织成员心中的认同和信念。这样的运行逻辑对高校教师意味着拥有更多的专业知识和能力就能够在学术市场上有更多的话语权和资本,对院校意味着追求学术文化就要重视学科地位的提高。由此,造就了教师对自身学科的信念认同要大于其对所属院校的信念认同,教师在流动过程中更加缺少单位忠诚感文化的限制。高校教师通过流动追求更高的学术提升和用“学术权威”换取其他资源的意识更加强烈,因此也有更加积极的流动态度。

我国高等院校追求专业精神的学术组织文化与重点院校政策的实施导向息息相关。在“重点大学”建设阶段,重点大学主要任务是教学、培养高校师资,教师的主要任务是教学。对教学的重视带来的是教师对院校单位的认同和忠诚。教师流动既缺少制度空间,也缺少相应的学术组织文化。在“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阶段,重点大学的评价导向开始向重点学科和科学研究有所偏重,在教学的基础上教师任务还有科学研究。对科学研究的重视带来专业分化,学术组织中对学科的认同逐步形成,这也更有利于教师流动。在“双一流”大学阶段,“双一流”政策的评价取向将一流学科提到了更加显著的位置,科研产出占比更加重要,这带来的学术文化导向是对学科的信念和认同,在更多的院校里,学科成为重点建设内容。教师的流动较少受组织文化的限制,对学科、科研的追求成为组织文化的信念。在这种文化的导向下,教师流动更为加剧。

四、流动机理:重点院校政策的“重点”取向特征与高校教师流动

新中国成立后,重点院校政策的3个阶段呈现出不同的“重点”取向,进一步影响着高校教师流动的频率和流动的特征。通过梳理历史上我国不同政策背景下高校教师的流动,概括出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重点院校政策的重点取向发展趋势與高校教师流动特征的关系:不同的制度特征维度造就院校不同的行动取向,进而造成高校教师流动的不同样态。具体而言,国家层面重点院校政策不同的评选方式、重点建设主体、重点建设方式、重点建设目标、重点建设依托会造就院校不同的行动特征,在院校行动的驱动下,教师流动呈现出不同的流动特征和规律。

(一)评选重点方式:从封闭走向开放

从“重点大学”阶段的指定重点,到“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阶段”的申请评定重点,固定重点身份,再到“双一流”大学阶段的动态评定重点,不固定重点身份,重点院校政策在确定遴选重点院校的方式上逐步从最开始的封闭“重点”身份,到空间上开放“重点”身份,再到时空上均开放“重点”身份,有更多的院校能够有机会申请成为重点。为在竞争中谋求优势位置,更多的院校参与竞争重点身份,更多的院校进行教师人事改革,竞争筛选更优质的教师。在政策主导、院校竞争的推动下,教师的流动范围逐步扩大,流动的频率逐渐加剧。最初为了重点建设中央指定的若干所重点大学,高校教师仅在若干所学校之间通过调配流动。如今,高校教师的流动几乎在所有高校都可以看到,且受“双一流”政策的影响,流动频率过高的教师仍旧集中在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涉及到的相关院校。

(二)重点建设主体:从院校走向学科

“重点大学”阶段,我国重点大学政策建设的主体为院校;“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阶段,我国重点院校政策建设的主体既有院校,又有学科,但总体倾向于院校;“双一流”大学阶段,我国重点院校政策建设的主体既有院校,又有学科,且一流学科被放在了突出的位置。由此看来,我国重点大学建设主体的钟摆逐渐从“院校”一端摆向“学科”一端。这带来的结果有两个方面:一是重点建设的范围逐步扩大,更多的院校参与竞争重点身份。将学科作为重点建设的主体,意味着部分并非综合实力强大、声望高的高校也能够通过发挥优势学科的力量参与“双一流”建设,这大大扩大了竞争的范围。二是逐渐强调将学科作为重点建设的主体,强化了教师对所属学科的认同,这与学术文化中追求专业的精神不谋而合。教师对自身身份的认知不再是“单位人”而是自由追求专业发展的“学术人”,有利于打破教师流动的院校组织文化障碍。更多的院校参与竞争重点身份,导致了院校竞争范围的扩大,带来的必然是教师流动的范围也逐步扩大。此外,学科文化的形成也更加强化了教师流动的频率。

(三)重点建设方式:从计划走向市场

“重点大学”阶段,我国重点大学政策建设几乎全靠政府的大包大揽,全面计划。教师的流动在这一阶段也是依靠计划式的调配。“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阶段,政府将部分自主权下放给高校,并且采用项目制的手段等促进了院校市场和学术市场的行政,引入市场的力量推动重点大学的建设。“双一流”大学阶段,“市场”的比重进一步增大,高校教师流动受计划逻辑的影响转向受市场逻辑的影响,更多的资源配置依靠市场的调配进行,为教师的流动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市场驱动力,教师的流动更加频繁。市场的引入使得高等教育系统变得更加的开放,经济、社会等因素也显著影响着高校教师的流动,由此也出现了中西部地区教师和东北地区教师流向经济更加发达的东部地区的现象。

(四)重点建设目标:从教学走向科研

“重点大学”阶段,我国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全面学习苏联的高等教育模式,在高等教育系统外设立了独立的科学院系统,由科学院承担着科学研究的任务[10]。我国重点院校政策建设的主要任务和目标就是教学,为高等教育培养优质的师资和为社会发展培养建设人才。进入“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阶段,我国重点院校政策建设的任务和目标逐渐开始向科学研究倾斜,建设重点实验室、重视研究生教育成为这一阶段重点院校政策的转向。“985工程”建设报告中更是直接指出“985工程”的建设目标,即经过若干年的努力,建成若干所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批国际知名的高水平研究型大学[11]。有学者认为,到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我国高校普遍出现了“重科研, 轻教学”的情况[12]。进入“双一流”大学阶段,重点院校政策更加重视科学研究。“双一流”政策被认为是提高我国国际竞争力,创新驱动发展的重要依托,其对科学研究产出的重视前所未有。所带来的结果,一是高校对科研人才的需求逐步增大,高层次人才成为高校竞相追逐的对象;二是高校对容易出成果的学科建设更加重视。因此,随着重点院校政策建设目标的变迁,高层次人才的流动更加频繁[13],工学等学科教师相比较人文学科和基础学科等学科的教师,流动的频率要更高。调查发现,有流动经历的“工科类”大学教师甚至占据了有流动经历的大学教师总样本的“半壁江山”[14]。

(五)重点建设依托:从单位走向项目

从“重点大学”阶段到“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阶段,再到如今的“双一流”建设阶段,我国重点院校建设政策依靠的运作模式和平台逐渐由单位制转向项目制度。“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阶段之前,政策以由国家指定的大学整体为单位进行重点建设。进入“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阶段,我国重点大学政策开始引入项目制。项目制逐渐向单位制渗透。项目制以项目为依托,更加注重动态遴选和竞争,强调绩效。“双一流”建设时期我国全面实行项目制,进一步增强了高校间的竞争,这样的结果是增加了高校竞争的范围,推动了学术市场的发展。高校纷纷通过引进人才等手段增强自身对建设项目的竞争力,进一步扩大了高校教师流动的范围,加剧了教师流动的频率。与此同时,值得注意的是,项目制的实施也是注重科研产出的反映。这也进一步导致了高层次人才和工科类人才流动率更高的结果。

五、结论与展望

(一)主要结论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高校教师流动与重点院校政策的发展呈现出亦步亦趋的趋势。已有的研究认为,大学受外部制度环境影响较大,组织是在制度环境的驱动下采取行动,进而影响到组织中的个人。进行流动本身也是高校教师受制度环境影响下做出的决策。但现有的研究鲜少研究二者的关系,无法从政策的角度出发给高校教師流动以理性的解释。本研究给出了国家权力通过指定重点大学政策形塑高校教师流动的解释,揭示了我国高校教师流动如何受到国家权力塑造的“制度性框架”的引导和约束。具体而言,我国高校教师流动是国家权力主导、院校市场驱动、学术文化促进下不断发展的过程。新中国成立以来,重点院校政策评选重点的方式从封闭走向开放,使更多院校参与其中形成院校市场,扩大了教师流动的范围和频率。重点建设主体从院校走向学科,扩大了院校竞争的范围,强化了教师对所属学科的认同,进而增强高校教师的流动性。重点建设方式逐渐从计划走向市场,市场的力量涌入高等教育,驱动高校教师的流动,且使得教师流动受经济等市场因素影响,造成“孔雀东南飞”的现象。重点建设目标从教学走向科研,院校更加注重科研人才和容易出成果的学科,因此,高层次人才和工科类教师流动性更高。重点建设依托从单位制走向项目制,推动了学术市场的发展,促进了高校教师的流动性,促使科研产出较多的教师流动性更强。

(二)未来展望

在新时期我国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的过程中,“双一流”政策将持续推进。这意味着我国高等教育领域由国家权力主导的重点大学建设,将持续呈现“开放式动态评选”“以学科建设为主”“大学竞争性发展”“重视科学研究”“项目制评选”的特征,高校教师流动的潜力在未来将进一步释放。一方面,这有利于人才的交流和大学的科学创新进步,但与此同时不可避免地会带来“学术市场的失灵”,引发高校教师的无序流动。倘若不加以干预和调整,中西部人才流动、学科间流动失衡、高层次人才商品化的问题将不可避免。对此,基于本研究的发现,未来可通过调整“双一流”政策的考核,增强国家权力对高校教师无序流动的有效干预与调整。具体而言,未来国家在“双一流”建设中需要采取以下措施:一是可增加对中西部地区一流学科、一流高校的建设力度,以一流学科与一流高校的优势积累效应,留住并吸引优秀人才建设中西部高校。二是要重视基础学科建设,扩大基础学科教师的流动和学术交流。基础学科教师的交流和融通是科技创新的现实需要,未来对基础学科的支持和重视将会打破学科间人才流动不平衡的局面,为更多教师提供融通交流的动机和机会。三是要重视本科教学,培育院校忠诚文化。对于人才流失严重的高校和地区,要重视院校文化的建设。以重视院系教学为依托,一方面培育教师对院校的忠诚感和认同感;另一方面增强本校人才的培育与发展,为高校内涵式发展提供人才动力。

参考文献:

[1]杨洁,孙庆玲,叶雨婷.如何为西部人才流失“止血”?[N].中国青年报,2021-03-22(05).

[2]刘强,赵祥辉.“双一流”建设背景下高校人才流动失序及其有效治理[J].当代教育论坛,2019(03):40-49.

[3]洪玉管,谢冬平.我国高等教育重点建设政策的历程与省思[J].中国教育科学(中英文),2020 (03):95-105.

[4][5]刘进.大学教师流动与学术劳动力市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68-75,76-92.

[6]胡炳仙.中国重点大学政策的历史逻辑与制度分析[M].青岛: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 2010:65.

[7]曾绍元.新中国高校教师队伍建设和发展五十年与展望[J].国家高级教育行政学院学报,1999(05):17-24.

[8]闫丽雯,周海涛.“双一流”建设下高校“挖人”的制度性动因[J].江苏高教,2017(08):9-12.

[9]刘进,沈红.中国研究型大学教师流动:频率、路径与类型[J].复旦教育论坛,2014(01):42-48,92.

[10]吴洪富.国内教学与科研关系研究的历史脉络[J].江苏高教,2011(01):62-65.

[11]“985工程”建设报告编研组.“985工程”建设报告[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12.

[12]吴洪富.国内教学与科研关系研究的历史脉络[J].江苏高教,2011(01):62-65.

[13]者卉,孙百才.我国大学教师流动的历程与特征——基于新中国成立70年的历史分析[J].教育与经济,2019(06):57-62,78.

[14]吕文晶,刘进.中国“工科类”大学教师的流动——一项大数据分析[J].技术经济,2018(01):44-49.

The Evolution Logic of Teacher Turnover in Chinese Universities

under the Policy Background of Key Universities

WANG Xianxian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 China)

Abstract: Through analyz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policy of key universities and the change of the flow of university teachers in our history, the author finds that the flow of university teachers is the result of the state power leading, the market driving and the strengthening of academic and professional culture under the policy of key universities. Further analysis shows that different policy orientations of key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will lead to different action orientations of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which will lead to different state of the flow of college teachers. With the continuous development of key policy of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the key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open selection mode, the construction of subject disciplinization, marketization of construction methods and construction goal of scientific research, and contributed to the construction depends on the project of college teacher flow range and frequency, to form the university teachers “the peacock flies southeast”, high-level personnel and engineering teacher flow phenomenon.In the future,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double First-class” construction, the motivation of college teachers's mobility will be further released.The disordered situation of the flow of teachers i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can be reversed by strengthening the construction of double first-class in central and western China and attaching importance to basic subjects and education and teaching.

Key words:policies of key universities; “Double first-class” construction;flow of college teachers;policy research

[收稿日期]2021-11-02

[作者簡介]王娴娴(1998-),女,河南三门峡人,上海市复旦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硕士生;主要研究方向:教育经济学、高等教育学。

猜你喜欢
政策研究双一流建设
寒露
保障房建设更快了
高校“双一流”能否打破身份制
“双一流”需 从去行政化做起
高校办公室精细化管理内涵、特征及价值
保育员队伍建设的政策研究
中国能源CO2排放峰值方案及政策建议
城市雕塑是一项文化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