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可以让时间无限(创作谈)

徐小雅

2017年上映的动画《寻梦环游记》中有一处情节令人动容：一个未被供奉的亡灵在听完一曲后烟消雾散，米格追问埃克托这是怎么了。埃克托回答他，如果人世间没有人记得你，那么你在这个世界就会消失。

我记得曾经有人说过，人会经历三次死亡。一次是生物学上的消失;第二次是社会宣布你“死亡”;第三次，是你彻底被世界上认识你的那些人遗忘。

人们是害怕被遗忘的。在如今这样一个快闪式生活、社交的世界中，人们对于孤独和被遗忘的恐惧似乎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更为强烈。我想起在社交网络还没有如此发达的十几年前，那时我可以和朋友用QQ彻夜聊天，偶尔写内容长长的邮件，电话可以打一个多小时。相比之下，今天的我似乎正是以往的反义词：微信、QQ几乎已经是彻底的工作软件;畏惧打电话，能发字面消息绝不发语音。我很少再用很长的篇幅去和朋友们谈人生、理想与现实，甚至彼此的联系只减少到对彼此进行节日或生日问候。即便我们都知道对方并没有遗忘或是忽略我们，但我们仍然会有这样的担心：比如自己的朋友圈中缺少了对方的点赞，或者自己发去的消息久久收不到回复。

这些疑惑和担忧看起来似乎有些幼稚，但却是某个时刻人们最真实的感受。孤独会进一步放大这样的恐惧。在孤独的追逐之下，我们或许就会做出许多自己未曾想到的事，有时是歇斯底里，有时是开始一段莫名其妙的关系，就如故事里的这名保姆一样。

孤独与害怕被遗忘并非我最终的指向。关于孤独的优秀叙述太多了，这或许正是这个网络越来越发达的世界带来的结果。故事中的保姆因为不受家人待见而外出打工，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位大学教授。虽然一开始担心女保姆与男雇主這种敏感关系拒绝了对方的求婚，但最终她还是接受了这段婚姻的到来。她原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期待的婚姻，却在丈夫因病去世后发现自己被他彻底地背叛了。对于她，丈夫几乎没有留下一分一毫。而她在回首这段婚姻时，开始觉得自己之于丈夫而言似乎更像一个工具。就如同故事中所言，“他需要一个送终的人。这个人只能是妻子”。她曾经以为自己和丈夫一样无处可去，因此需要两人相依为命。在得知遗产分配的时候她终于明白，当下真正无处可去的人是她自己——第一段婚姻中，她被前夫从心理上抛弃了;在家庭关系中，她被儿子和儿媳抛弃了;在她满以为圆满的第二段婚姻里，她再一次被邵老师抛弃了。在第二段婚姻生涯中，她几乎已经变成了邵老师的影子。在这个男人去世之后，如果她还想要继续“活”下来，那么她必须牢牢地和这个人捆绑在一起。于是，她开始了自己独特的“报复”——她编造谎言，将丈夫塑造成一个脾气古怪，几乎癫狂的人物，并努力将这种谎言变成事实。这样，她将在人们对丈夫的议论中继续“活着”，始终不会被遗忘。

也许有人会问，她这样做意义何在呢？多年以后，当时间超过一定的界限，她还是会被遗忘的。我想起《重庆森林》里的一段台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个东西上面都有一个日子，秋刀鱼会过期，肉酱也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时间有限又无限，爱可以让时间无限。因此，归根究底，女人最终追求的无非是爱与真情。这些原本最惯常的情感，在这个追求速度与效率的世界中，似乎显得尤为珍贵。或许这就是我们应该追问的——就如同有人不断追问童年究竟如何消逝一样——爱如何消失，又应如何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