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笨
贵州是一处辣天辣地的“八山一水一分田”高原山地。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吊一串辣椒碰嘴巴”,那里的人,不分性别、不论年龄,无辣不欢,无辣不食。
我在这一块空气中都弥散着辣味的黔北工作、生活了30 多年。初来乍到时,想上街打牙祭,总是被“刘二妈米皮”“遵义豆花面”“尚稽豆腐皮”“鸭溪凉粉”“洋芋粑粑”上面厚厚的一层红辣椒吓退。终于有一天, 我在“ 遵义会址”老城区一条非常不显 眼的小巷里找到了传说中的“遵义鸡蛋糕”,有一种蓦然回首遇见最秀色的兴奋。
制作遵义鸡蛋糕用的是最淳朴古老的拗灶烘焙方法,店家毫不偷懒地按老祖宗传下来的比例搭配面粉、鸡蛋、甘蔗糖和菜籽油,绝不加水,所以“遵义鸡蛋糕”又叫“无水鸡蛋糕”。甜的吃起来细腻绵甜;有咸味的,我试图入乡随俗,还是没有成功。后来增加了麻辣口味,上海人更难接受。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南白黄糕粑”,或蒸、或抹少许菜油在铁板上烤,然后蘸黄豆粉或红糖粉,非常好吃,在上海的“苗庄”“黔庄”等饭店也可以吃到。
在辣的围城中,有一屡异香扑鼻, 冲击着江南人的嗅觉 —— 葵花籽。
记得泰戈尔“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的诗句吗?开花期在7~9 月的向日葵,奔放在平静自然中, 追求在不舍放弃中,面向灿烂的太阳忠贞坚定。贵州人,无论汉族还是少数民族,都爱在堂前屋后、吊脚楼下、风雨桥畔、山谷石崖种上向日葵,也有鸟衔籽散落在田梗陌路,更有一阵风吹走秋收的嫩籽,总之,向日葵倔强而又欣欣向荣地成长在贫瘠的环境里。秋天, 上交部分向日葵籽,余下的或卖了换油盐酱醋,或留着在漫长冬夜里,一家子围着碳炉嗑嗑瓜子、唠唠家常。
在贵州的城区小铺、乡镇集市,随意摆在泥巴地上的竹背篓里盛着颗粒饱满的生葵花籽。木板屋小店铺的门口土灶上,安着大铁锅,黑白纹线分明的瓜子在硕大的平铲上跳跃,慢慢的, 清香萦绕鼻间;店前黏土上,厚厚的籽壳或埋入,或漂浮。深谙“生财有道” 的店主,和气地在托盘里放入刚出锅的瓜子,买与不买都可以抓一把。
黔北人嗑葵花籽的动作是夸张的艺术表演,抓一把,往上一抛, 张开嘴,尽数落入,嚼得“咔嚓咔嚓”,再一吐,空壳即出。我想起了丰子恺先生的散文《吃瓜子》之神韵,与当下的亲眼所见,被逗得笑出声。几十年前的上海人想嗑葵花籽不容易,春节前凭票限量购买的葵花籽,在贵州却随处可见:进小饭店坐下,一盘葵花籽先上,然后慢慢点菜;晚上大排档,等待小吃食的空隙,边嗑摊主的瓜籽边与朋友聊天;好友拜访,喝茶功夫少不了端上一盘葵花籽。
我曾学着做奶油瓜子、咸瓜子, 生葵花籽在调料中浸泡数小时,煮沸,炒干,火候掌握不好會焦。后来, 我尝试放在暖气片上烘烤,效果极好。
葵花籽在黔北婚嫁中有一席之地:男方家送礼,在酒、猪臀肉等一大堆礼品中一定有葵花籽;婚宴和闹新房,竹篮里的葵花籽随便取, 随便嗑,宾客嗑得蹦脆响,主人家喜气洋洋。
医生说,少嗑瓜子,嗑多了会上火、会胖,后患无穷。
我好奇,黔北人嗜辣、爱嗑瓜子, 但是不上火、体形也基本较好,怎么做到防控“后患”呢?原来,贵州人爱喝“余庆苦丁茶”,泡一壶看莹绿翠芽云卷云舒,水泽慢慢染绿, 喝一口,滋味微苦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