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瀚与吴式芬金石交游考

2022-05-18 15:35:52房彬傅国华
河北画报 2022年10期
关键词:金石学何绍基交游

房彬 傅国华

(临沂大学美术学院)

入清以来,山东的学术风气大增,学者辈出。学者之间通过书信、交游、集会等形式进行学术交流,并通过相互之间的交游活动,增强了不同地区之间学术认识的包容性、统一性,交游活动成为各地学者相互交流的重要形式,清代山东的学术繁荣与学者之间的交游是密不可分的。随着政府官员对古代书籍校勘、修订的增多,对学术的重视成都的不断增强,各地书院的大量涌现,幕府活动在这一时期大行其道。幕府之间的游历、学者之间的书信往来、相互之间互赠诗歌、书院讲学、出仕为官在这一时期成为官员与学者的重要生活方式。晚清学者继承乾嘉学者的治学精神,重实证、不空谈,治学上由重视治小学逐渐演变到以金石文字考证为主的金石文字学,这一时期,金石文字学成为显学。梁启超说:“其在我国,自秦以后,确能成为时代思潮者,则汉之经学,隋唐之佛学,宋及明之理学,清之考证学,四者而已。”考证学的发展,促进了金石学的繁荣,山东地区出现了陈介祺、许瀚、李璋煜、刘喜海、吴式芬等一批朴学名家。

清道光咸丰年间山东的文化名人以金石学界为多,这与作为这期间的领衔人物吴式芬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吴式芬的家世、资质、收藏、著述、学问诸方面,在同道友朋中被尊为翘楚,在他周围有一群秀士才俊,犹如繁星捧月,在学界有声望者诸如龚自珍、魏源、何绍基、丁晏、陈庆镛、许瀚、李佐贤、吴云、翁同书、陈介祺、吕贤基、高均儒等。

清人治学,多重师友。于研究或收藏每有所得,即修书以告,相互讨教,或宴会友朋,共赏摹拓。许瀚与吴式芬相识较早,吴式芬的父亲在京城为官,其自幼随父在京,许瀚后来经常到京师参加科考,且为吴式芬两个儿子的恩师,后又在吴氏幕府校书,晚年更是为吴式芬校书而不辞劳苦。许瀚与吴式芬皆有金石之好,相互影响、相互成就,因金石之好成为莫逆之交。吴式芬是许瀚一生中重要的恩人级人物之一,许瀚也为吴式芬在学术成就上倾其所能。

许瀚(1797—1866),字印林,又字元翰,室名攀古小庐,山东日照人,是道咸间著名的朴学家、金石学家、书法家。毕生以为人校书为主,闲暇之余重视搜集、研究不同地区的石刻碑版,成就卓然。其学术成就从家学角度来讲,受其父许致和的影响较多,另外,广泛的学术交游、师从名流、友朋问学等对他的学术成就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平生交游者众,主要有何子贞、龚定庵、张石州、吴子苾等,他们在考据、金石学方面都卓有见地。许瀚学术成就全面,他的文集《攀古小庐文》被日本缩印传世。金石学方面,陆心源的《金石学灵补》列有他的名字。过去,金石学家,虽“金石”并称,实则是研究碑帖者居多,多不谙金文,许瀚是名副其实的金石学家。据《攀古小庐杂著》和吴式芬《捃古录金文》所载,许瀚有题跋考释170余篇,对古器的真伪、名称、款识、称谓、文例、释词,都有深入的研究。书法方面博采众长,存世书法以条幅、对联、尺牍、书跋等形式为主。居京期间,“索字者日塞其门”,病退居家,乡贤名人多欲得其书。在许瀚长期的幕府校书、不同书院讲学等活动期间,使其结识了金石考据方面的许多名家,相互之间观摩讨论、考订著述、互赠拓片,为许瀚蒐集了大量拓片。

吴式芬(1796—1856),字子苾,号诵孙,山东省海丰(今无棣)县人。是清代道咸年间著名金石学家、印学家、考古学家、收藏家,其取得的成就与其父系及母系查氏家族的渊源家学有密切关系。是许瀚的挚友,嘉庆二十四年,许瀚23岁时在北京与之订交。道光进士,官至内阁学士,他交游广泛,在京期间与同道好友许瀚、徐松、刘喜海、何绍基、李璋煜、陈介祺等人,同观各家所藏,开阔眼界,切磋学术。生平专攻训诂之学,长于音韵,工于鉴赏古代绘画和书法,凡鼎彝、碑碣、汉砖、唐镜之文,皆拓本收录,善鼓琴,好作诗,富收藏,尤精于考订,时人称颂“平生著述等身”、“齐鲁才名盖一时”,是封泥的最早发现者和研究者,开启了我国学者封泥研究的大幕。据文献记载,《海丰吴氏藏汉封泥》是研究封泥最早的著作,吴式芬亦是为封泥正名第一人。著述有《金石汇目分编》《陶嘉书屋钟鼎彝器款识》《双虞壶斋印存》《〈寰宇访碑录〉校本》等。与吴荣光、许瀚合校了《筠清馆金石文字》。此外,吴式芬注重与当时的金石名家如阮元、吴荣光、许瀚、陈介祺、何绍基、张廷济、陈庆铺、龚自珍、翁同书等人交流、探讨,并以书信往来的形式讨论金石学问。

许瀚的训诂学师从高邮王念孙、王引之父子,得其真传。吴式芬很欣赏许瀚才学、人品,让儿子吴重周、吴重憙拜许瀚为师,修读学问。许瀚自清道光十二年(1832)后每赴京应试,多借吴式芬双虞壶斋居住,为通家至交。清咸丰六年(1856),吴式芬卒,第二年,吴重憙到沂州(今山东省临沂市)邀请许瀚为其父的遗著进行校订。《捃古录金文》《金石汇目分编》《捃古录》《陶嘉书屋钟鼎彝器款识目录》《双虞壶藏器目》等均由许瀚校订。

许翰与吴式芬的交情甚深,许瀚卒时,其子吴重憙因在外地为官不便,未能送葬。同治十一年(1872),吴重憙至日照,谒师墓,《石莲闇诗》卷三《谒印林师墓》:“与我先子交,不变黎任初。襄校在临安,鸡鸣风雨俱。”哀恸之情,溢于言表。许瀚临终,嘱交遗稿于陈介祺,乃由吴重憙延丁艮善校,光绪间刊板,名《攀古小庐杂著》(十二卷)。许瀚藏书后多归于吴、陈两家。考察二人交游主要集中在道光十年庚寅(1830)至咸丰七年丁巳(1857)近三十年的时间。

道光十年庚寅(1830),吴式芬在京城与许瀚、刘喜海、许梿、李璋煜等人相互鉴赏各自的藏品,眼界得以开阔。在《陶嘉书屋钟鼎彝器款识目录》序言中吴式芬提到:我自道光十年后游历京师以来,有幸获众位好古名家的弆藏,只要遇见新的古器必定亲自精摹细拓,众藏家也乐于出示各自所收藏拓本并相互馈赠,因此获拓片良多。

道光十五年(1835),吴式芬成进士,许瀚随顺天学政吴文镕校文,在吴式芬、许梿、李璋煜、何绍基、许瀚、陈介祺、王筠等人的通力协助与校勘下,翟云升《隶篇》成书。自序中提到:“助其成书者有观察昌、吴仲云、许梿、张禄卿、何绍基、吴式芬、许瀚、刘喜海、陈介祺、孙荣灵、傅赓岩、吕筠、庄延庆诸君子。”

道光十六年丙申(1836),许瀚寓居在北京吴式芬的家中。《石刻铺叙》有许瀚的亲笔题跋:“右湖州丁小疋先生写存曝书亭本跋七条及署检十一字,皆丁君手迹,丁君博极群书,曩游浙,询其比邻沈君,知其遗书甚富,丹黄灿然。时欲借读,苦无其便。此获此册于燕肆,聊足当鼎脔之尝已。道光十六年岁次丙申正月十有一日许瀚识于宣武城南属斋。”

道光十七年丁酉(1837),《陶嘉书屋钟鼎彝器款识目录》跋语中写道:“道光十七年岁次丁酉二月十三日海丰吴式芬识于宣南坊寓。”在本年夏天题款称:“共一百二十一器。”

道光十八年戊戌(1838),吴式芬在京数年,在各地蒐集了大量的金石器物及拓片,藏于陶嘉书屋。许瀚《陶嘉书屋钟鼎彝器款识目录》记:道光十八年岁次戊戌仲春下浣,晋江陈庆镛颂南、日照许印林瀚、昆陵丁嘉葆等一起观看吴式芬陶所弆藏钟鼎金石拓片。本年吴式芬被授江西南昌知府,八月二十七日离京。《六君子砖合本》吴式芬题记:“道光戊戌秋,子苾被任命新职,将赴任,许印林瀚也将至外地校书。龚定庵、汪喜孙、何绍基、陈颂南、念庭等六六人在宣武城南广恩寺饮酒饯别。许瀚示出‘六君子砖拓片'请众家题字,因识岁月,亦以证一时文字之缘非偶然也。八月十四日吴式芬记。”

道光十九年己亥(1839),吴式芬为人仗义,尤其是对喜好藏古的朋友,经常将自己所拓的金石拓片分赠给他们。陈介祺在其著述中就曾提到,在京城期间,结识了许多金石书画家,相互之间互观各自的藏品,并相互馈赠拓本,尤其在吴式芬那里收获最大。此年春天,龚自珍将离开京师,许瀚、吴式芬与留京同年互赠绝句相别。

道光二十三年癸卯(1843),许瀚受济州知府徐宗干之邀,主讲济宁渔山书院。在书院讲学之余获金石砖瓦拓本甚多,很多作品被吴式芬的《捃古录》一书著录。

道光二十四年甲辰(1844),吴式芬购获遂启祺鼎,为众金石学家所宝重,许瀚、何绍基等几十位友人或和诗或题跋,并作《考》《记》进行研究。本年,吴式芬扬州为官,搜购了大量古器,并一一作拓,寄赠许瀚拓本数种。许瀚在《跋周安彝》云:“道光廿四年甲辰,吴式芬在扬州访得古器数种,此其一也。”卷九《跋周伯尊》云:“道光廿四年吴式芬得之扬州,拓以见示。”

道光二十七年丁未(1847),吴式芬、何绍基、许瀚一起审定陈介祺的著作《簠斋印集》。《簠斋印集》自序中末行写道:“日照许印林瀚、海丰吴子苾式芬、道州子贞何绍基审定。”

咸丰三年癸丑(1853),吴式芬《捃古录》稿初成。《捃古录》是一部集大成的金石总目,也是一部金石著录和研究专著。全书20卷,分为20册。既是一部金石学专著,具有重要的学术文化价值,又是一部研究经史、校勘文字的工具书,具有实用价值,现藏于国家图书馆善本特藏室。

《捃古录》中国书店重印本袁行云所撰《前言》,许瀚于咸丰四年至六年受吴式芬之邀随署校文时曾助编此书,因吴式芬以病引退而编校未果。吴式芬去世后,其子吴重周、吴重憙于咸丰七年(1857 )邀许瀚至海丰校先父遗书,又因许瀚患中风而未及校竣。

咸丰四年甲寅(1854),吴式芬邀请许瀚一起编撰《捃古录》一书。本年吴式芬赠予许瀚拓本较多,主要有《汉君宜高官镜》《唐石壁寺铁弥勒像颂新拓本》《周明我鼎》《汉上方镜》《吴乌赤镜》《嫦娥奔月镜》等。

咸丰五年乙卯(1855),吴式芬邀请许瀚赴杭州随署校勘文字。在此期间,许瀚《王仲品等造像碑跋》中提到,助吴式芬将多年来收集的碑目白拓装订成册。本年赠许瀚《北魏沐非龙造像》拓本,吴式芬藏有《汉封龙山碑》旧拓,此年许瀚亦得此碑拓本,借吴氏旧藏相互校勘。

咸丰六年丙辰(1856),许瀚帮助吴式芬编撰《捃古录金文》初稿成。《撰古录金文》共三卷,每卷又各分三册,计九册,共考释商周至元代有铭文的钟鼎彝器1334件。其书体例,按器分类,以各器铭文字数多少排列,有文四百九十七篇,每篇的文字多少不一,少者仅有干支等几字,文字多者,洋洋洒洒多至几千字,包含了古书中的很多内容。每一器先摹录铭文,然后释义,最后是考证。释文附于器铭之下,间有吴式芬考证,又采录诸家之说,尤以许瀚、徐同柏为最多。

咸丰七年丁巳(1857),在《哭吴子苾阁部联》一诗中真切地表达了许瀚对吴式芬的真挚感情,及失去挚友的遗憾与不舍,通过一生中交游的点滴回忆,感人至深,催人泪下,把二人的感情之深表达得淋漓尽致。

吴式芬的大部分著作都是由许瀚校订。在北京国家图书馆中所藏的《捃古录》底稿共三册。第一册为秦汉、东汉、三国、晋附成、赵、燕、前秦,第二册为唐起武德讫天宝,第三册为唐起至德讫天佑。每本都有许瀚的手书“校本”二字。《续修四库全书提要》记有:“吴式芬撰《捃古录》,所引题跋,多半为瀚说。”

吴式芬自幼酷好金石文字,并平生致力于收藏与研究。他在《金石汇目分编·序》中说:“予自束发授书,性嗜奇石,每见古人遗刻,虽未能尽解,心窃好之,不能自已。稍长以后,留意收蓄,每有新获,欣然忘食。及备职词馆,徧识名流,闻见日增,收弆日富,箧笥所藏盈数千通,而嗜古以益深,求多而未已。”

《金石汇目分编》,约四十卷。其已见者《捃古录》相表里而加详。各省稿本粗备,待访者犹未尽编成。吴式芬去世后,此书曾由所与许瀚代为校订,存世底稿本有许瀚校字。底稿本(清本)《北京图书馆善本书目》《北京大学图书馆善本书目》著录。

许瀚与吴式芬结识,进而能够成为学问上的知己、忘年交,这与二人治学志趣、爱好相近有着密切的关系。许瀚博综经史、精于音韵训话、犹笃嗜金石,一生为他人校书无数;吴式芬更是金石收藏宏富,汲古邃学,成就卓然,尤其他首开古封泥研究之先河,收藏、著录并考释封泥,以封泥文字证史、补史,在古封泥学术史上具有开创性的意义。

综上所述,我们不难发现,许瀚与吴式芬因金石学问而相识,亦因金石学问而相知。许翰为吴式芬校书不辞辛苦,吴式芬为许瀚生计、学问操劳不辍。二人金石学问学、交游近三十年,是“清人治学,多重师友”这一学术风尚的绝佳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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