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
乌镇丈量过了千万人的脚步
如今,又在量我和父亲的
一开始,我们走水路,摇橹船是我们的脚
踩着柔柔的碧波
轻松地检阅了堂馆、水阁和小桥
在巷陌里,青石板路有一张光滑的脸
却没有一颗圆滑的心
父亲每迈出一步,都被它如实地记下了
然后反馈在双脚上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发现苍老的父亲
走路的艰辛。而他神情自若
他把蹒跚的步履藏于人群
把缓慢留给两旁的店铺,把歇息
交给树荫下饮水聊天、邮局里写明信片
成功地将我内心的不安
一一化解
要早早起床,去农贸市场买菜和肉
要考虑每天不同的菜样
做出不同的菜式
早餐有时从外面打包,粥、包子、腌粉……
有时也买些猪肉、米粉回来加工
或者是煮一锅稀饭
煎上荷包蛋,榨菜炒肉丝
等做好这些,才去唤醒放假在家的小陈同学
而有的时候,在老家
休假的我在晨鸟欢唱中醒来,洗漱、运动
父亲摘回了南瓜,母亲叫我吃早饭
这时候我发现
我成了另一个小陈同学
你信吗
月光是有重量的
上弦月、下弦月或者满月
落在你身上的光是不一样重的
那一年,父母亲送我上省城读高中
天没亮就出门了
要从村里走很长的路到镇里
在镇上坐头趟班车到县城
再从县城坐车上省城
父亲挑着担走在乡间小路上
一头是大米,一头是我的被褥衣服
母亲和我跟在后面
那时候皓月当空大地沉寂
我们一路驮着月光
那种背负感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
每当深夜遇见下弦月
在它的清辉里,总是游移着
让我肃然的力量
我怀疑,沱江边的建筑物
都怀揣一颗不安分的心,白天,借助阳光
夜里,借助灯光或者月光,千方百计
把自己的身段投入江中
沱江的水,一凉,就凉到了骨子里。一晃
就晃成了温柔乡
我认得这些沉默的事物
古城墙、老城堡、吊脚楼、万名塔、遐昌阁
几百年来,竟未捞起半滴江水
只捕获得一身斑驳
即便是简朴粗糙、或气势恢宏的
风雨桥、虹桥、风桥、云桥、雾桥、雪桥
以及在水中站成一排的跳岩
也只能在水汽氤氲中
看人间烟火,度荏苒时光
倒是一生从文、一世淡泊的沈先生
背井离乡,等来一城烟雨
还湘西一片柔情
我看过写向日葵的诗
都是低着头,一言不发,跟着太阳转
然后被扭断了脖子
然而我见过的向日葵不是这样的
在内蒙古巴彦淖尔、杭州屏峰和海南龙寿洋
我见到的向日葵,都是大大的脸盘
眉笑眼开,没有一丝哀愁
特别是有一年夏天
我经过四川汶川的时候,看到路边摊位上
被采摘下来的向日葵,同样是
大脸盘,眉笑眼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