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歌案”重现石家庄：那场孽情那桩恐怖谋杀

王耳朵

血泊中，李俊杰绝望地望向女友朱丽。微弱的一句“救我”后，再也没有说话。朱丽身旁，是她的前男友王优杰。手握水果刀的王优杰，竟对朱丽强调道：“你看，我多爱你。可以为你杀人。”

在王优杰的残忍和疯狂中，李俊杰的生命被定格了。致命的颈部割伤，直抵椎管，深达18厘米。

庭审中披露的这个细节，李俊杰的父亲李小国，无数次回想起，千万次崩溃。而曾经向李小国承诺会出庭作证，帮助李俊杰找回公道的朱丽，却突然消失，毫无影踪……

最后，王优杰仅被判处死缓。甚至检方都认为量刑存在争议，支持李小国夫妇抗诉。可时光无情，一直没能等来朱丽出庭作证的李小国，自然也没能等来他所坚持的正义。

恩爱情侣，遭遇虐杀

1995年10月，李俊杰出生于湖北省枝江市百里洲镇。当时，枝江为计划生育先进市。李小国夫妇的全部关爱，都集中在独子李俊杰身上。

2013年，李俊杰考入河北地质大学华信学院。虽然是普通本科，但在同样普通的农村家庭，也算光耀门楣。大四时，李俊杰顺利进入石家庄一家银行实习。

爱情，也随之而来。对方，是因租房结识的中介姑娘朱丽。和李俊杰类似，朱丽当时也处在实习阶段。一样的初入社会，又言语投机，朱丽通过减免李俊杰600元中介费用，以示好感。搬家时，感觉李俊杰“纯纯傻傻”的朱丽，陪他去购置日用品，细心又主动。加之彼此所在公司距离很近，一来二去，内心情愫，就迅速燃烧起来。

李俊杰曾向父亲征求意见，提及朱丽在热情追求他。起初，李小国不太赞同儿子过早恋爱。除却担忧家中贫困，难以支持购房等，更考虑到李俊杰的工作并没稳定，是否定居石家庄尚未可知。但当李俊杰总念叨朱丽待他真，对他好后，李小国便不再干涉。

2017年3月17日，朱丽搬进李俊杰住处，二人开始同居。仅10天后的3月27日，李俊杰就悲惨死去。

当日，李俊杰为朱丽点好外卖早餐后，和往常一样，离家上班。随即，朱丽的前男友王优杰，通过朱丽外卖账号查到她的新住址。10时左右，王优杰来到朱丽租房处，发现前女友已经与他人同居，开始愤怒不已。和朱丽发生争吵并在屋内乱翻的王优杰，在卧室的窗台上找到一把水果刀，以自伤威胁，逼迫朱丽告知李俊杰的联系方式。

恐惧中，朱丽微信李俊杰，催促他赶紧回来。向银行请假后，李俊杰取出些许现金。李小国推测，儿子应该是计划请王优杰吃顿午饭，试图解决感情纠纷。但依警方记录，当李俊杰回到家，和王优杰发生冲突拉扯后，不过三四秒钟的时间，就倒在了地上。

医院报告和尸检证明显示：李俊杰左颈部斜行伤口长约18厘米，左颌面部伤口深达下颌骨;左颞部至左耳背侧对左脸颊部有一长9.0厘米间断型表皮划伤，左颌面部至颌下有一长11.0厘米手术缝合创口;左颈部从喉结下方至左颞部分别有长14.5厘米和3.0厘米的手术缝合创口，左手拇指可见1.5厘米×3.5厘米皮瓣伤。意即王优杰对李俊杰刺割7刀以上。

李俊杰瘫倒在血泊中，王优杰却对朱丽吼道，我可以为你杀人并“偿命”。于是，他划伤自己的脖颈，然后躺在床上。这时，朱丽才发现疼痛难忍的李俊杰，在向她求救。

可早已来不及。据起诉书记录，等待120到达时，朱丽和王优杰通过用毛巾捂住李俊杰伤口等，“参与救助”。医生则表示，送到医院前，李俊杰已因时间延误过长，“意识丧失，心脏骤停”。

为何我儿子被“割喉”后，他们依旧要“任性”地先吵完架？为何王优杰有闲情“演绎”自杀，却全然不顾俊杰，直到毫无希望时，又假意救助？如此疑问，李小国无法想象。当他接到银行通知去取回钥匙，又发现李俊杰当时急于回家钥匙忘带，那么，如何进门，如何交涉，如何被杀，其间的各种细节，直接关系到案件侦办和审理。

起初的笔录里，朱丽表示“太害怕，记不清”。李小国决定等一段时间，等朱丽情绪稳定后，再通过李俊杰的QQ，联系询问。

5月，朱丽终于回复。她对李小国真情流露道：“他（李俊杰）为了怕我受伤才回家的”;“我宁愿一开始就没有遇见他，不想让他离开”。并做出承诺：“叔叔你放心吧，我会出庭作证”;“不会偏袒坏人的”。

李小国对朱丽没有任何怨言和指责，而是安慰她：“他（李俊杰）爱的女孩我们也会用心去爱。”

晴天霹雳，拒绝出庭

然而，到11月庭审，律师通知李小国：朱丽拒绝出庭作证。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李小国甚至了解到，在王优杰的描述中，朱丽曾对他说：“不管你判多久，我都会等你。”

11月14日，李俊杰案一审开庭。朱丽不仅没有出现，王優杰及其家属态度更恶劣。

“王优杰的家属竟还想殴打前去理论的俊杰妈妈。”愤怒之下，李小国将他所知的整理成文字，在微博上发布，并公布朱丽的个人信息。可冷静下来，李小国又想到朱丽曾在QQ上解释：“出现这件事，我爸妈肯定是优先保护我的，所以我没有及时站出来给你们一个真相，原谅我。”“他（李俊杰）虽然只跟我在一起十天，但是这十天我俩很幸福，他走的时候是爱我的，这样的男人我记心里一辈子。”

终究，“不管怎样，不能让孩子（朱丽）被网暴”。于是，他删除了微博上关于朱丽的个人信息，并向朱丽道歉。

2018年2月，石家庄中院一审认定王优杰故意杀人罪成立，但鉴于自首，且事后进行施救等，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赔偿民事诉讼原告人丧葬费和医疗费等共计51384.73元。对此，李小国无法接受。面对王优杰的恶劣行径，他要求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

3月，石家庄检察院向河北高院递交刑事抗诉书，认为王优杰“未供述主要犯罪事实”且“依法不构成自首”，“量刑不当”。

深知抗诉艰难的李小国，再次将希望寄托在朱丽的证言上。此前的2018年1月30日，李俊杰案二次开庭时，李小国曾申请强制朱丽出庭作证。

那一次，朱丽以面部打码的视频连线方式，回答提问。每一个敏感问题，朱丽的回答，均为“我不记得了”。律师遗憾地认为，该形式的模糊问询，不会对判决结果产生任何影响。

12月16日，李小国前往朱丽家。意欲和朱丽家人进一步沟通，以说服她出庭作证，揭露真相。结果却遭到朱丽父母的棍棒驱赶和怒斥：“滚”，“一切免谈”。

2019年3月，河北高院二审裁决，在“考虑到本案属情感纠纷引发”等原因的基础上，维持原判。

而朱丽父母在央视走访时表示，朱丽已离开石家庄。此后，在李小国不断的申诉中，朱丽，犹如一个幻影，消失得异常干脆，回避得格外干净。

“完美受害”，戳痛人心

不过，针对网友“人肉”朱丽的愤慨，李小国虽“恨朱丽的无情和王优杰的残忍”，但依旧坚持走法律途径，正大光明地为李俊杰鸣冤。因为，“不能让善良的孩子們，再去帮我网暴别人”。

另外，他托人关闭了微博打赏，公示自己可以依靠低保维持生活。虽然为李俊杰四处奔走，已让他家徒四壁。一次，李小国在申诉的过程中突发心脏病，卡里只剩下100多元，其妻登录微博寻求帮助后，收到捐助5000余元。待病情稳定，他向亲人借款，将收到的捐助，笔笔确认，一一退回。

似乎，李小国已成为一名难得的“完美受害人”。正如他微博里，时常提及的“善良”。

他认为，“善良的心不需要华丽的外表，不需要别人的夸耀，只需要一个善良的念头，便可以驱使它”。但也深切感受到，“可是有些人，却把善良当作了攻击别人弱点的武器”。

这对父子身上发生的一切，宛如江秋莲、江歌母女。现实刺痛和万般无奈时，李小国也会矛盾地自责：“俊杰我儿，爸爸对不起你，是爸爸错了，爸爸不该教你善良。爸爸应该教你做个恶人，做个自私的人，也许你的命运就会改变，我们也不会阴阳相隔。”

或因失望，再近绝望，李小国的微博，停止更新在2021年3月27日。

一位关注此案的记者友人，曾对我感慨道：李小国的话语和行为间，满是“不合常态”的冷静和善意。

然而，不歇斯底里，不迎合大众情绪渲染正义，这条路走起来，虽亮堂，但多艰。

就像三月本是春暖花开的沁人心脾的季节。但恰逢爱子忌日，李小国却希望可以“避开这个季节，避开这个多难的三月”。

故事讲完了。我无意再去痛斥杀人的王优杰，冷漠的朱丽，因为这件事自始至终最戳痛人心的地方，在于李小国近乎傻子般的善良与执着。

很多人发出过类似的诘问：迟到的正义，还算正义吗？今天我也想问一声：不被善待的善良，还值得坚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