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洒落在院里老槐树下的石碾和石磨上,小山村已经夜深人静了。此时,山沟里小池塘中的青蛙也好像耐不住寂寞了,开始唱起了那委婉动听的歌声,秋蝉也在树上跟着凑热闹一阵阵叫着,远处隐隐约约有几声犬吠,偶有猫头鹰在村里的树梢上发出“咕噜噜、咕噜噜”的令人发怵的声音。
据说这猫头鹰的鼻子很灵,能闻到老年人快去世前发散的一种气味。在乡间流传着许多猫头鹰的传说,比如猫头鹰一笑就暗示着会有人去世,自古以来猫头鹰一直被视为“不祥之鸟”,在民间也被叫作“报丧鸟”、“逐魂鸟”。而在古书中也把这种夜猫子称为怪鸱、魑魂、流离,当做厄运和死亡的象征。农村流传着“不怕猫头鹰叫,就怕猫头鹰笑” ,这不打紧,因为村庄里的绝大多数人已经进入了梦乡。
而在此时这乡村的夜里,还有两兄弟在忙碌,他们从山崖深谷中的老井里一担担、一趟趟地挑着水,月光好似他们的手电筒,顺着石崖下那弯弯曲曲的石径台阶,在忽明忽暗的闪现着,有照着的地方就明亮一些,也有拐弯处照不着的地方就暗一些,挂在扁担两边铁钩上的两只桶里的水微微荡漾,波光闪现,映衬着的那月光也在时隐时现。偶有水滴洒出桶沿滴到石头台阶上,每块台阶刚好能踩的下一只脚大的地方。对于他们二人来说,丝毫没有感到夜深人静时那猫头鹰发出的怪叫给他们带来任何恐惧,也许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也许他们是真正的男子汉,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也许这种声音是在给他们伴奏……
他们感觉到这宁静的乡村之夜,是无比的美妙。因为别人已经进入了梦乡,而他们依然在奋斗,在追赶超越,在创造财富。他们坚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一定会超过村里任何人的,据说村里有名包工头,出道儿早,修国防公路时就成为包工头了,村里人传说这家包工头少说有三万元的积蓄了。而他们兄弟两的第一目标就是在三年内在经济上超过包工头。如果真有这样的结果,那想起来心里都乐,这种前瞻的快乐把黑夜的恐惧、劳动的苦累、如雨的汗水等都抛在了脑后,一想起来浑身都是干劲,全身都是力气。反正他们的父亲去世早,留给他们的家境是一贫如洗,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对于处于贫穷的人来说,那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奋斗,‘奋'字对他们二人来说,那就是:奋发有为,奋勇前进,奋起直追。‘斗'字对他们兄弟二人来说是:与落后的生产斗,与贫瘠的土地斗,与落后的山村斗。因为他们心里只有八个字:“改换门厅,光宗耀祖。”
对于他们来说,反正他们俩有的是力气,不就是每天凌晨三点前兄弟俩必须挑够四十八担水?也就是每人二十四担嘛,这算不了什么。毕竟古人云:“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他們是铭记在心的。白天村里的人大都也在忙碌,也在砥砺前行。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追赶超越时间就是:白天和人家一样忙碌,晚上再加班加点地劳作到深夜,只有这样才有追赶和超越的可能性。否则,他们要是不奋斗,也和其他年轻人一样,潇洒娱乐,早早睡觉,那谈何追赶?谈何超越?
因为他们家从事土豆粉条加工,而且是土法加工,工艺流程复杂。第一道工序就是加工马铃薯淀粉,这就需要他们每天加工土豆四百多斤,需要六大缸水才能够满足,每个大水缸能装八担水,水积攒够后,才可以将洗净的土豆用菜刀切碎成小块含水喂入石磨的磨眼儿,待人工推石磨将其磨成浆后,再用水反复的过滤四五遍,过滤后的土豆淀粉浆水溶液流入巨大的瓷缸。大瓷缸过滤满后,还要手工用木棍搅拌,淀粉一旦沉淀后,那是非常的瓷实,只能靠人工搅拌的速度来逐步让沉淀后的淀粉重新溶解在浆水混合物里,这样就根据泥沙和淀粉重量的不同来进一步分层沉淀,便于分离淀粉和杂质。
装满过滤后初步沉淀淀粉的水缸足有一米五高,在口径达一米二左右的黑色陶瓷大缸中,用双手攥着长棍的上端儿搅拌,靠的是非凡的臂力。每搅拌成功一缸,就会大汗淋漓,累的两臂发麻,腰都直不起来了。而搅拌好的淀粉和水溶解的液体在缸中形成了一个飞快旋转的漩涡,这漩涡也许是离心力的作用,也许是在唱着那动人的歌曲,在赞扬这两位勤劳的苦命人,也许是为了它们从太阳的光合作用下,生长在土豆里,又经过这两人的帮助,一路在旅行、在蜕变而愉快的欢呼着,因为它们很快就离蜕变成粉条儿更进一步了,不用再待在存放土豆的地窖里了,也不用躺在那潮湿的、缺氧的环境里相互挤杂了,成了粉条儿那就等于变成商品了,可以被运到城里销售。如果再等待到它的买主,那就算登得上宾馆、饭店、食堂,甚至每个家庭的餐桌了,再和出身显贵的各种肉类搭配在一起,那也算是登上了大雅之堂,也算一趟能见世面的奇妙旅行,因此它们才欢呼着,也在粉浆水中纵情歌唱着这美丽而宁静的乡村之夜。
再说起初这粉条加工的一道道工序,属于原始耕作,古法工艺,纯手工加工制作,特别消耗体力。
在1983-1986年的那几年中,这个小山村里根本就没有粉碎马铃薯的机器,也许那会儿这类机械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只能用人工去加工,这也算是小山村里面比较早的手工业吧。
先用一面直径二尺,高约二尺六寸左右的大铁箩子将磨好的浆,用八十五目的尼龙材质箩底儿加水过滤三遍后,用木杵子挤干的粉渣后倒在院中指定地方,土豆粉渣可以晾干或煮熟,当做喂猪的饲料。经过反复几遍用清水过滤入缸中后,待缸中的粉红色浆水沉淀几个小时后,抽出缸中的浮浆水,撇掉瓷实淀粉上面的黑溜溜的带杂质淀粉,当地人把这类含杂质淀粉称之为“黑芡”,在农业社的时候,生产队办的也有粉条加工作坊,那时的人因为忍饥挨饿,都会把这种“黑芡”领回去蒸着吃,蒸出来也是光滑如现在市面上的黑粉皮,甚是筋道。此时已经没人再吃它了,只把它作为喂猪的饲料用。
撇掉“黑芡”,再用水洗一遍沉淀为硬块的含水淀粉,就会露出白如玉脂的优质淀粉,当地人把这类淀粉称其为“白芡”,再用铲子一块儿、一块儿地将其挖起来,将最底部的沉淀含泥分儿的部分用刀削掉,就剩下洁白的部分了,用手指一捏,那淀粉滑溜出“滋滋儿”的响声,好像那新生婴儿坠地时发出的声音在告诉世界:“我来了。”
一般情况,他们俩白天忙得干精细活儿,比如说清洗土豆、磨浆等,而他弟弟白天还要去上学,晚上才是他们趁着夜色干不了细发活儿,抹黑在从小就走过的,熟悉到烂记于心的、陡峭的石头台阶上去干挑水的重体力活儿,这条挑水的路是从山沟底部起,由一高一低,一左一右,错落无序的石头台阶呈六十度左右的坡度一路上升到半山腰的。路宽不到一米,靠外就是悬崖,靠内就是峭壁。每天摸着黑去这么险峻的地方去挑水,如果一脚踩空,或者踩在冬天路两边被水桶流下来的水凝结成光滑的冰上,那后果会不堪设想。但他们兄弟二人挑水走这种路好像是有独门绝技,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挑水这方面的任何安全事故。
因为晚上气温低,干重体力活儿时有天然的空调在给他们兄弟俩吹凉风,而且是免费的,不用机器不用电,对于他们来说,享受着这凉快的乡村之夜,享受着这大自然眷顾而送来的自然空调,对当时的他们来说,那可是天底下最美的事儿了。
接下来的另外一道工序是,将“白芡”放入直径一米多的大老盆里加水二次搅拌均匀后,再次分离,再次沉淀为硬块时,再次削泥,方为土豆含水分淀粉的成品。放入另外一个专门放白芡的缸中,称其为“腌芡”。
等上面说的这些工序都忙完了,才算当天的活儿干完了,此时鸡已经叫了,狗又开始咬了,他们只能睡最多不到三个小时,就又要开始新一天的忙碌了。
等攒够四五大缸“白芡”,就可以加工一次土豆粉条了。当地把加工粉条被称作“漏粉”,就是先将“白芡”用绳子绑的白布方包装入带水份儿大的白芡,掉在空中来回摇摆敲打,最后沥干水份儿掰成大块加热备用。
加工粉条前,冬季是在沟里结冰处砸一些冰块,用架子车运几车回去,等漏粉条的匠人用大漏勺装入揉好的白芡拍打着漏入巨大的沸水锅中,等粉条儿煮熟后,旁边的助手将锅里煮熟后的粉条牵引出来,之后放入冷水盆中加入冰块就不会烫手,另外一人一把一把的按相等尺寸把光滑的粉条绕好后穿木杆后挂着放凉,等凉的差不多了,再将其放入院子外挖好的长方形大地窖挂着,然后洒点儿水,地窖挂满粉条后再盖上草席,等着到第二天冻的严严实实后取出,此过程被称作是“冻粉”,冻严实的粉条儿,再用木棒敲打掉多数冰渣,挂在太阳底下晾晒一两天差不多就干了,即为土豆粉条的成品。
话说这兄弟两从秋收后就从不歇息,从秋季到春季,基本上就一直在忙加工土豆粉条儿这件事,有一次,在一个月亮半圆还被云层遮挡的夜晚,兄弟两和往常一样去黢黑的沟底老井上挑水,他们挑水时也从不拿手电,原因是怕买手电筒的电池费钱。反正他们视力好,反正他们舍不得乱花钱,为了能够过上好日子,他们的主题就是赚钱,就是要开源和节流。
他们稚嫩的肩膀被沉重的扁担压弯了腰,以便肩膀压得实在扛不住时,头一低身子稍微一扭,扁担自动就换到另外一个肩膀上了,而且还不用手动,就可以将扁担换肩膀挑,当然,这也是长期干活自动锻练出来的功夫,也是个技术活儿。如果遇到冬天天气寒冷,他们可以把双手通入棉袄的袖子筒里。就这样摇摇晃晃地掌握着扁担的平衡,随时不用手,扁担就可以换肩挑,这样才好缓解被压疼的肩膀。因为在石头台阶上再累也是歇息不成的,需要坚持到半山腰的平地,才能歇一歇,这或许也需要耐力和功夫吧。
木头做的扁担也被压得弯弯的,沿着山路的起伏一闪一闪地发出滋滋的“吱儿、吱儿”的声响挑回来。由于累了,也到了他们家的院子,想把水桶放入院中歇歇,此时的月光慢慢地游出了云层,能见度还算可以。眼见那桶沿儿边上吊着一段儿像蛇样子的东西,吊着的这头儿有十几厘米长,头部还稍微大一点,这下把兄弟两人给吓坏了,赶快放下担子和水桶,取来手电筒一照,原来是一根差不多二尺长的绳头一边儿朝外吊着,一边垂在铁皮水桶里。随着水桶里平静的水面摇头摆尾地摆动着。这绳头儿也简直太像蛇了,不过还好,原来那只是一场虚惊。
乡村的夜晚还是那么宁静,就这么坚持了三年,村里才通了电,有了电灯,整个村庄有一户有钱人家曾经是位老革命、也是一位退休老干部,他那当县长的儿子看他母亲不在了,他老父亲又一个人孤单,就给他父亲买了一台17英寸的“黄河”牌彩色电视机,因为当时村上其他农户还买不起电视机。村里有了一台电视机,整个村子里的夜晚顿时就热闹起来。村里的人吃过晚饭,几乎家家都把饭碗一丢,赶快跑到这家老干部家里头去看电视。看电视的人越来越多,窑洞里又站不下,老干部为了方便大家看电视,在院子里架了根儿天线,让大家在院子里坐着或站着有秩序的看电视,有的坐着自己带的小凳子看电视,个别不带凳子的干脆就双腿一盘,坐在地上看起了电视。此情此景,他们兄弟两挑水路过时均能看到眼里,但毫不为之热闹而动摇,哪怕是几分钟的时间也不舍得浪费,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停下自己劳动致富的脚步……
而他们弟兄俩,此时已经有了粉碎马铃薯的粉碎机,再不用那沉重的石磨上去磨浆了,这下省工、省力多了,于是土豆淀粉、粉条的加工量也大了。这时的兄弟两人,没有去和大家凑熱闹看电视,而是赶着毛驴拉着的架子车,架子车上放一个四百斤水的大油桶,在就近去拉水,一次可以拉一大缸水。一天至少拉六趟水,还是在忙着加工土豆淀粉和土豆粉条。因为他们之前赚的钱都买了柴油机、马铃薯粉碎机、碾米机、磨面机、摩托车等既能提高生产效能,又能替别人加工赚点下脚料或者加工费。此外,他们自己还琢磨加工了能自动清洗土豆的机器和电动吹风扇车(碾米后用来吹掉米糠的机器。之前都是人工手摇式风车。)的机器。后来,在他们做粮食贸易时,他们还将这种先进的风车传到了宁夏固原、同兴一带。这种电动风车方便了当地粮商加工谷子、糜子等谷物的吹掉谷糠。
对于他们来说,电视不能创造财富,而他们置办或自己发明的这些机械,都是既能提高生产效率又能赚钱的生产设备和工具。他们是要把钱都花在刀刃上的。打算等进一步发家致富了,自己家里盖新房,买电视,然后再打算离开这祖上置办的半山腰的窑洞,搬到川里的平地上兴办企业、打口机井、买台农运车、买台水泵……
即使是要看电视,也不会去舔着脸去看别人家的电视,他们要等自己真正发达后,到那时再看自己买的大屏幕彩色电视。这个愿望最终通过他们的自身努力,几年后全部都实现了。
再過几年,他们兴办的企业越来越红火,短时间成为了远近闻名的百万富翁。
在乡村之夜里奋斗的那些事儿,是他们兄弟俩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创业的故事,从一九八四年开始,这种重苦力活儿他们干了足足有三年后才逐步实现了机械化生产,因为到一九八六年底村里才通上了电,再到今天,一眨眼就过去了三十八年。那时的乡村之夜可以说是,宁静而美妙。对他两来说,那可是奋斗之夜,有苦也有乐,谁让他们家的光景当时不如人家好呢?所以说,这乡村之夜,也是有人忙碌有人闲。
那时的乡村之夜,有人悠哉悠哉打牌,村里只有他们兄弟俩人最能吃苦,他们一直坚持昼夜加班苦干,在与命运抗争,挑灯学习或者熬夜苦干。净干些重体力活儿,宁静的夜晚交织着他们改变命运的进行曲,谱写着心血与汗水的交响乐,他们在走勤俭持家、劳动致富的发家之路,因为在当时,一个冬天他们靠奋斗加工土豆粉条可以收入万把块钱,土豆加工淀粉后的下脚料又可以养猪,综合收入更为可观。而当时的社会情况是万元户也少得可怜,他们这光景当然逐步就好起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对于他们当时的处境来说,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因为那个年月,整个社会也并不算太富裕。
因为那时的乡村之夜,是宁静而祥和的,而对于他们兄弟二人的那段时光来说,乡村之夜是追赶超越之夜,这宁静的乡村之夜有他们用心血和汗水浇灌而换来的甜蜜果实,也像是他们作为青春奋斗者书写的壮丽画卷,纵使这段时光眨眼就过了快四十年,但那段儿经历他们还是记忆犹新的,甚至是刻骨铭心的。
毕竟他们深信那句老话: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而他们正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
所以说,青春的主题就是奋斗,在奋斗中闪光,在奋斗中发热,在奋斗中前行,在奋斗中崛起。只有奋斗过的青春,才是人生当中最为宝贵的财富。
作者简介:
杜雪,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陕西省新长征突击手,陕西福佑未来品牌运营有限公司董事长,《中广资讯网》副总编,《华人头条》陕西运营中心外联部主任,《文学百花苑》杂志社签约专栏作家。
作者创作的诗词作品《幽兰香风远》曾在第五届“百花苑杯”全国征文大奖赛中荣获特等奖,其中散文作品《未雨绸缪》荣获2022全国“当代作家杯”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散文作品《爱国,当从消费国产做起》荣获2022“中国教育科学”论坛优秀作品一等奖。作者创作的红色基因传承类型诗词曾被国务院新闻办主管的《中国互联网新闻中心》(中国网)的“中国访谈 世界对话”栏目在2021年7月23日以对话访谈形式报道, 作者创作的诗词、散文、小小说、诗论文章等文学作品曾在《中华网》《中广资讯网》《中国旅商传媒网》《当代作家》杂志《中国教育科学》杂志《华人头条》《和谐陕西网》《河南科技报》《文学百花苑》杂志《今日头条》《腾讯新闻》《网易新闻》《搜狐新闻》《中华诗词学会官网(诗词云)》《子洲诗刊》《子洲方志》《子洲文苑》《府谷文化》《府州红文苑》等媒体平台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