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制度逻辑下义乌模式研究

2022-05-11 08:56钱泓澎
金华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鸡毛义乌变迁

钱泓澎

(中共义乌市委党校,浙江 义乌 322000)

2021年是纪念中共浙江省委提出学习推广“义乌发展经验”15周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浙江任职期间,于2006年6月8日在义乌调研时指出:义乌的发展简直是“莫名其妙”的发展,“无中生有”的发展,“点石成金”的发展。对于义乌的发展,有学者做过长期蹲点式研究,提出了著名的“义乌模式”,这是义乌“义乌发展经验”的学术表达。本文利用新制度经济学提出的“多重制度逻辑”将义乌模式放入一个制度变迁过程进行研究,认为义乌模式是多重制度逻辑互相博弈,互相协调,最终收敛于现代化建设的过程。

一、义乌模式的变迁及分析范式

(一)义乌模式的概念及变迁过程

1999年,陆立军等学者提出:义乌模式是由“鸡毛换糖”开始,利用市场的先发优势和集聚功能,发展以小商品流通为主的商贸业,不断积累资本,扩大经营规模,促使商业资本向制造业和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等领域扩张,实现市场与产业、城市的联动发展,推进区域经济工业化、城市化、国际化的进程[1]。到了2008年,陆立军等学者再次提出,义乌模式是对改革开放以来坚持“兴商建市”总体发展战略,力促产业、经济区域和各项社会事业协调共进的发展路径及基本经验的理论概括;是在一个缺乏经典经济理论所要求的发展条件的后发地区,依靠市场主体有为和政府开明、创业创新,促进经济社会和谐发展的模式[2],并对义乌模式的历史变迁过程做了总结,如表1所示。

表1 义乌模式的历史变迁过程

其他学者也对义乌模式进行过概括,例如,王祖强[3]认为义乌模式的鲜明特色是由“鸡毛换糖”开始,利用市场先发优势和集聚功能,发展以小商品流通为主的商贸业,不断积累资本、扩大经营规模,确立义乌在小商品生产和销售中的低成本优势。郑勇军等[4]认为义乌市的发展道路是一条政府主导型贸易先导区域经济发展之路,通过政企合作、搭建平台、构筑网络,实施贸易先导发展战略,以贸促产、贸产联动;以贸兴市,市场与城市发展联动,最终实现经济社会和谐协调发展。鲍洪俊[5]认为义乌的模式是以商业为中心的模式,义乌的兴市之路是兴商建市的道路。由此可见,义乌模式有其历史性、规律性和创新性。但是不同学者,站在不同历史方位,从不同视角研究义乌,对于“义乌模式”的概括有其历史局限性,难以对“义乌模式”形成一个整体性的分析框架,而义乌的发展是一个历史性的过程,从党中央到义乌政府,从第一代小商品市场到第六代市场,这个过程更多的是一个制度变迁的过程。

(二)多重制度逻辑的内涵及分类

传统制度理论着重研究单一制度逻辑对组织行为塑造和组织发展变迁的效用,强调组织架构是稳定不变的静态模式,同时将该制度同构作为组织行为趋同的解释机理。基于新制度理论,弗利南德和阿尔福德于20世纪80年代提出“制度逻辑”的概念,将其定义为社会层面上物质实践、价值观、规则等构成的历史模式,能够塑造个体或组织的认知和行为。桑顿进一步提出了六种主要的制度逻辑:市场、企业、专业、家庭、宗教和国家,并指出制度逻辑是如何解释组织现实、什么是恰当的行为以及如何实现成功的一系列原理的集合[6-7]。

(三)多重制度逻辑理论分析义乌模式的契合性

多重制度逻辑为厘清义乌模式的历史过程提供了一个新的理论分析框架,义乌模式的变迁过程与多重制度逻辑理论在理论要素上的契合性决定了运用这一新框架的合理性。

1.义乌模式是一个历史变迁过程,这个过程是多重制度逻辑共同作用的结果。义乌模式的发展和变化过程中,包含着国家逻辑转变、市场逻辑转变和社会发展逻辑转变等,这些逻辑转变是交互制度系统中不同制度逻辑利益偏好、冲突和协同的过程。如果从单一逻辑分析义乌模式的变化过程,难以分析其历史性、规律性和创新性,容易片面化、碎片化,对于义乌模式的高质量进阶难以提出符合其完整逻辑的建议。

2.义乌模式是宏观政策与微观行为长期博弈和逐步协同的过程。多重制度逻辑理论将制度安排与可观察行为相勾连,并从制度的多层次特征和嵌入式能动这两个原理中凸显[6]。义乌模式有其宏观逻辑、中观逻辑和微观逻辑,各层次逻辑间相互嵌套、相辅相成。没有中共十二大鼓励劳动者个体经济在国家规定的范围内和工商行政管理下适当发展,也不会有浙江省领导对谢高华书记改革的认可;同样,没有义乌百姓坚持不懈的摆摊谋生,也不会有谢高华力排众议开放第一代小商品市场。由此可见,义乌模式的多层次逻辑分析的重要性。

3.义乌模式作为一个制度变迁过程有其主导逻辑的历史权变性。多重制度逻辑理论提出主导性制度逻辑在不同阶段会发生更替,启示研究者从历史性、连贯性和主导性的多维度视角分析制度变迁过程[7]。义乌是改革开放典型地区,国家逻辑就是义乌模式的核心,但是国家逻辑基于国内外形势的变化存在一个变革过程,从对个体经济的定位转变为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之路的探索,义乌围绕国家逻辑的变革不断地自我变革,因此其社会发展逻辑、市场逻辑和企业逻辑也随之变革,最终协同一致地追求、进行现代化建设。

二、义乌模式中的多重制度逻辑转变

义乌模式的整体逻辑是从禁止经商到允许经商再到规范经商的制度变迁过程,这是经过多重制度逻辑转变共同作用下的制度变迁过程,如图1所示。国家逻辑的转变是其中的核,可以说市场逻辑、地区发展逻辑和企业逻辑均围绕着这个核进行变革。但是并未实现同步变革,由此带来的制度惯性导致在制度变迁过程中出现了发展阵痛。

图1 义乌模式的整体逻辑

(一)国家逻辑转变:对于个体经济的定位转变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央对个体经济问题尚未做出相关说明或规定。1980年8月,在中共中央批转的一个文件中不但指出“要鼓励和扶植城镇个体经济”,还指出个体劳动者是从事不剥削他人的劳动,个体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不可缺少的补充”[8]。1981年,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指出:我国基本的经济形式是国营经济和集体经济,一定范围的个体经济“是公有制经济的必要补充”。第一次以中央决议的形式明确个体经济是我国的一种经济成分,并将其纳入到我国基本经济制度框架之内,从而充分肯定了个体经济的重要地位和作用。1981年10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做出了《关于广开门路,搞活经济,解决城镇就业问题的若干决定》,指出我国个体经济存在的长期性和普遍性,也进一步指明了个体经济在我国经济成分中的地位[9]。但是对于农民经商,并未做明确规定。中共十二大报告《全面开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局面》指出:农村和城市,都要鼓励劳动者个体经济在国家规定的范围内和工商行政管理下适当发展,作为公有制经济必要的、有益的补充。只有多种经济形式的合理配置和发展,才能繁荣城乡经济,方便人民生活。1982年12月,五届人大五次会议通过了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指出:社会主义公有制即全民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是我国“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基础”,法律规定范围内的个体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补充”。

(二)地区发展逻辑转变:保持社会稳定到推动社会进步

地区发展逻辑的控制主体是地方政府。改革开放前中央政府长期禁止农民经商,通过科层制的政府架构带来了制度惯性,以及改革开放初期的姓“资”还是姓“社”之争使得地方官员思维相对保守。当时在义乌,农民搞“鸡毛换糖”、参与市场自由经营被视为“弃农经商、盲目外流、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道路”。义乌县政府已就市场问题于当年3月9日和3月26日两次召开县长办公会议,但迫于农民经商、批发购销、自由市场等诸多敏感问题,始终无法拍板决策。有关部门虽然对经营户怀有同情,但囿于国家没有新的明确的政策出台,一如继往地对此采取禁、阻、限、关的措施。地方百姓迫于生计问题带来了社会稳定问题,当时就发生著名的摆摊妇女冯爱倩去县委大院门口“质问”县委书记为何不让摆摊的故事。

地方政府和基层社会存在矛盾冲突,基层社会要求解决贫穷问题,地方政府却陷入思维局限,导致地方政府既无法解决贫穷问题,也无法推动社会进步。时任义乌县委书记谢高华经过调研之后,开放市场并提出四个允许,这是和国家逻辑、社会发展逻辑相一致的:既可以贯彻中共十二大会议精神,也可以解决贫穷问题。如图2所示。谢高华那一届政府做出的决策受到了上级领导的支持,时任金华地委书记的董朝才曾多次到义乌调研,并亲自指示金华日报为义乌建设小商品市场创造舆论条件,浙江省政府分管农业的副省长沈祖伦则在全省农村工作会议上对义乌兴商建县发展经济的模式明确表示了支持。至此之后,科层制的政府架构再次带来了制度惯性,但是这是正向的,符合地方发展逻辑。例如后来主政义乌的郑尚金采取了放水养鱼政策,即在全县推广个体加工户定期定额征税政策,以50个摊位为一个小组,按营业额大小大家坐下来评议纳税额,各个摊位按确定的等级纳税,既降低了收税成本,又解决了经营户交税难题,有效解决了市场税收问题。这些政策以小商品市场建设为核心推动义乌发展进步。

图2 义乌模式的上下博弈与协同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一,义乌模式从禁止经商到允许经商再到规范经商的制度变迁过程是国家逻辑和地区发展逻辑逐步相协调的过程。

(三)市场逻辑转变:从提供机会公平到寻求公平竞争的环境

市场经济是组织生产活动的一种有价值且高效的工具。市场社会是一种生活方式,在这个社会里市场价值观渗透到人类活动的各个方面,社会关系按照市场规律加以改变[10]。市场逻辑主要包含追求效率和秉持契约精神这两方面的内容。对于义乌的市场化改革进程来说,早期开放第一代小商品市场就是一种依靠市场提高效率的改革,通过市场化带来的机会公平为普通百姓提供了交易途径,到了后期小商品市场换代,商品交易对公平竞争的追求超过了对机会公平的追求,如图1所示,经营户更多地希望有一个诚信经营的发展环境。但是这个环境变化离不开政府支持,2008年义乌发布了中国首个市场信用指数,采购商通过该指数可对义乌市场的信用波动状况一目了然。该指数的发布填补了我国市场信用指数编制理论和实践的空白,义乌信用建设从此进入“指数时代”。小商品市场主体的信用评价将与经营成本相挂钩。评级信用较高的经营主体,给予低息信用贷款、商品分类搜索排名靠前、商位租金优惠、免费市场停车位和广告位等优惠政策。而对信用等级偏低的经营主体做出处罚,诸如提高市场商位租金,情节严重者收回其商位使用权。

在市场逻辑转变过程中,制度变迁的推动者从经营者转变为政府,第一代小商品市场的成立是众多小摊贩倒逼的结果,摆摊妇女冯爱倩在县委大院门口“质问”县委书记谢高华的故事就是一个真实写照,在小商品市场做大做强的过程中,地方政府在其中发挥着主导作用,义乌各种走在全国前列的优化营商环境的改革举措就是最好的案例。

(四)企业逻辑转变:从搜寻信息者转变为信息提供者

从“鸡毛换糖”的货郎小商贩到发展数字经济的现代化企业,不同之处在于货郎经济是一个信息搜索者,而现代企业通过产业集聚成为信息的提供者。

货郎经济的逻辑是信息搜寻。义乌早期有着一批人从农业生产中分离出来从事专业的商品交换,即“敲糖帮”进行鸡毛换糖,实质性的鸡毛换塘就是糖与鸡毛的交换,以及鸡毛与货币的交换,本质是物物交换。这个物物交换中存在一个信息搜寻的过程,“敲糖帮”的本质就是货郎经济,货郎带着义乌红糖在全国各地进行鸡毛交换,货郎需要鸡毛带回来肥田或者制作工艺品,这是一个供给导向过程,货郎的活动轨迹是一个信息搜寻过程,搜寻哪里的鸡毛多质量好,那里的货郎就多,货郎带着鸡毛回义乌的过程,也是带着“哪里鸡毛多,哪里鸡毛好”这个信息回义乌的过程。

地摊经济的逻辑是多元信息供给。第一代小商品市场是马路市场,市场摊位较为简陋,商品总类相对较少。马路市场本质是地摊经济,存在多元供给,人流量决定了经营情况。对于义乌来说,从货郎经济到地摊经济,实现了从行商到坐商的转变,如图3所示。开放第一代市场前,由于政策所限,坐商“坐”得并不稳,经常受到城管的驱赶,难以形成稳定的马路市场,更别提形成集聚效应。但是开放第一代小商品市场就是规范经商的第一步,信息的交互有了固定场所,有效降低了信息交互成本。

专业市场逻辑是降低采购商信息搜寻成本。专业市场的前身是专业街,是由经营相同类别产品的供货商组成的固定场地的市场,专业市场有助于采购商降低信息搜寻成本,在一个固定范围内能够货比三家;对于管理者来说可以降低管理成本,相同类别产品市场管理模式相同;而对于经营者来说,可以实现良性竞争,避免因为地域限制存在信息不对称而导致的经营成本增加。三个利益相关者同时实现了帕累托改进,义乌早期探索的划行规市管理模式就是一种专业市场管理模式。

数字经济的逻辑是数据至上。现代企业通过互联网等数字技术能够掌握消费者偏好,进行个性化的定制服务,这是传统企业难以实现的。企业的销售模式也从库存式转化为订单式,降低了库存风险;同时数字技术也降低了企业和消费者之间信息交换的成本,相比较货郎,可以降级长途跋涉的成本,相比较地摊和专业市场,可以降低摊位成本。经营场所和生产场所可以实现一体化,企业对于数据的追求达到了新的高度,竞争模式从产品竞争转变为流量竞争。

从图3中可知,从地摊经济到专业市场经济再到数字经济的转变,义乌商圈也在发生转变,义乌商人实现了从行商到坐商再到网商的转变,但是核心仍然是义乌市场,其中的一致逻辑在于降低了信息交换成本,不同之处在于,互联网的存在使得企业和采购商可以不用依托小商品市场的信息集聚优势,但是网商仍然能够集聚于义乌,得益于义乌的物流成本和长久以来形成的小商品产业链,这是义乌市政府长期改革所形成的发展优势,在这一点上,深刻体现出政府的前瞻性和引导力。

图3 义乌模式的微观逻辑变迁

(五)多重制度逻辑的历史权变性

不同制度逻辑在不同阶段对个体和组织行为影响的重要性会发生变化,存在不同的主导性逻辑。经济和社会结构的变动会引起交互制度系统震动,使不同制度逻辑间的强弱关系和权重发生变化,从而更替主导性制度逻辑[6]。从鸡毛换糖到新中国成立,义乌模式经过朝代的变更,其主导逻辑就是社会发展逻辑,依靠鸡毛换糖解决贫困问题。在新中国成立到改革开放初期,囿于这期间的计划经济模式,义乌模式并不能发挥其作用,其主导逻辑逐渐转变为国家逻辑。从改革开放初期到探索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义乌模式逐步发挥其优势,国家逻辑、市场逻辑和社会发展逻辑逐步协同,共同推动义乌发展,义乌能够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道路上走在前列,得益于其历史发展过程带来的商品经济思维,这是义乌模式的历史性优势。随着时代的发展,国家逻辑也在转变,中央政府对于资源配置方式的认知转变,信息技术的发展推动市场体系中信息交换成本进一步降低,也改变了义乌模式的微观逻辑和政府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的角色转变。这一切推动了国家逻辑、市场逻辑、企业逻辑和社会逻辑的协同,逐步收敛于现代化建设。

由此可得出本文的结论二:义乌模式的变迁蕴含着多种微观商业模式及其变革,但不能离开国家逻辑的主导。

三、义乌模式的内生性

制度逻辑间的相互作用需要关注制度变迁的内生性过程,不同个体和群体带着各自的利益参与制度变迁的过程,反映了各自领域的制度逻辑,他们之间相互作用的状况和时间性也制约了随后的演变轨迹和路径[11]。前文已经分析义乌模式的各个逻辑转变及协同过程,关注各个逻辑转变的内生性因素也是本文的创新点之一。

(一)文化因素

工商业集市的发展带来了重商文化传统。据史料记载,宋代时义乌经济繁荣,丝绸、酿酒、陶瓷等产业较为发达,当时义乌出现了代替金属钱币的关子与会子,“召商人入中,其法,入见钱于婺州,执关子赴杭、越榷货务请钱”[12],由此可见宋代的义乌已经走在商品经济前列,这也为后来的商业兴盛奠定了基础。到了元代和明代,义乌的商品经济更是快速发展,义乌人已经脱离了农业生产,转而专门从事工商业,并推动工商业集市的崛起,据万历6年的《金华府志》记载,义乌县有集市13个,且覆盖了义乌大部分城乡,这些集市充分发挥了商品集散中心的作用,大大促进了地区间的经济分工和合作,推动了经济一体化进程,也呈现了乡村城镇化的趋势,除此之外,行商和海外贸易逐步发展成明代义乌经济发展的重要推动力。到了清代,义乌城镇集市继续发展,数量达到了29个,并出现了许多著名商人,例如顺治年间的杨宅人杨思睿,咸丰、同治年间的佛堂人王文彬等。鉴于历史的影响,义乌商业在明末清初继续发展,佛堂也成为义乌商业重镇。从历史过程看,义乌逐渐形成了具有地域特点的经商文化与商业伦理,那些注重商业道德的良商亿贾,受到乡里、亲族的尊崇[13]。

制度产生于特定的文化,要重视制度本身的文化特性[14]。在计划经济思潮仍盛行的改革开放初期,义乌老百姓仍能坚持集市贸易这种早期市场经济模式,正是因为义乌的重商文化传统,这种传统商业文化带来了义乌模式变迁的根本性内生动力。

(二)分工因素

义乌探索出的鸡毛换糖是一种符合其实际的产业发展模式。义乌开放第一代小商品市场之前的历史,蕴含着现代市场经济内核:专业化交换和专业化商人。鸡毛换糖是农业和工商业的镶嵌式发展模式创新,这种创新模式即农民“亦农亦商”的过程,农民在农忙时进行农业活动,种植糖梗,在农闲时尤其是逢年过节时,农民化身货郎出去“鸡毛换糖”,再将皮糖换来的质地较差的鸡毛用于肥田,以提高粮食产量,而将质地较好的鸡毛,甚至一些羽毛、骨头等到处售卖。由此可见,从时间上,农业生产和商业交换实现了“互补”,农忙时做农民进行农业生产,农闲时做货郎进行商品交换,这个过程逐步专业化,诞生出了“敲糖帮”。从产业分工上,农业生产和商品交换通过“糖饼”这一中间等价物,实现了农业和工商业的镶嵌式发展[15]。

(三)信息集聚因素

“鸡毛换糖”不仅是商品交换,也是信息交换。发展初期,义乌小商品市场通过交易的集聚实现信息的集聚,同时存在马太效应:信息越集聚,信息交换成本越低,交易也越集中。发展过程中获批各种改革试点,2011年,义乌获批国际贸易综合改革试点,2019年,获批国际贸易综合改革试验区,2020年获批自贸区。多种试点下,义乌探索出了多种制度创新,例如,义乌创新的市场采购贸易方式具有通关快、便利化等特点,并向全国推广。推动这个跨区域分工协作的网络也再一次形成小商品产业的“马太效应”:政策体系的完善进一步降低了交易成本,形成政策洼地,信息和资金的回流速率将进一步加快,交易效率进一步提高。企业在义乌这个市场政策体系下,对资源配置拥有更多的话语权,提高了企业资源要素配置效率和竞争力,推动义乌在线下发展出全球最大的实体市场,商品出口219个国家和地区,汇集约15万种源头商品。在线上发展出全国数一数二的内外贸网商密度,根据阿里研究院的《2020淘宝村百强县报告》,截至2020年6月底,淘宝村数量达到162个,位列全国第一。

由此可得本文的结论三:义乌模式的变迁具有其内生性,主要来源于其历史性的商贸文化传统,以及其劳动力“亦农亦商”的自发性转变过程,最终推动市场集聚,在国家改革试点推动下,义乌模式不断进步。

四、结论及下一步研究建议

(一)研究结论

义乌模式是多重制度逻辑长期共同作用下的制度变迁过程。本文从国家逻辑、市场逻辑、企业逻辑、地区发展逻辑等多重逻辑转变视角,研究义乌模式的变迁过程。首先,从传统的“鸡毛换糖”到推动第一代小商品市场开放,再到如今探索建立第六代市场,义乌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道路上,探索出了一条符合自身实际的“兴商建市”发展道路。这条道路是在国家逻辑主导下,市场逻辑、企业逻辑和社会发展逻辑协同一致的变迁过程。其次,各个逻辑在协同过程中,有权变交替的过程,也有变革的过程,但是核心离不开国家逻辑的变革,能够深刻体现出义乌模式的历史性、规律性和创新性。最后,义乌模式的变革过程是一个内生性过程,内生性来源于其历史性带来的文化传统,也有合理分工带来的农业和工商业镶嵌式发展,最终在国家逻辑的主导下实现制度创新。

(二)下一步研究建议

本文对于义乌模式的研究更多地聚焦其内涵,即义乌对于“商”的探索,分析整理出了义乌模式的整体逻辑。但是从外延看,义乌模式是区域发展模式,涉及现代化进程中的多个方面,例如市场化、城镇化、国际化。义乌模式在现代化进程中有其独特性,城市发展和政府变革均围绕“商”做文章,走出了一条高水平的发展道路。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了我国现代化建设的方向和2035年远景目标,义乌市委十四届九次全会也提出义乌现代化建设的路径和方向:经济现代化、城乡现代化、治理现代化。因此,下一步对于义乌模式的研究,要紧紧围绕“现代化”这个关键词,回顾历史,总结规律,探索创新,为义乌高水平、高质量的现代化建设提供理论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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