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鹤方壶艺术符号的构成分析

李晓敏 邹涛

（重庆师范大学）

一、符号学和符号的构成

（一）符号学

在符号学领域，一切都是符号。符号学是当今人文科学前沿理论思潮之一，该理论运用于人文社会科学各领域。符号学的核心是研究符号的本质、发展规律和意义。符号是人类在发展的过程中将人的精神意向附着于一定的事物，赋予其一定的意义，并形成对事物约定俗成的观念及其在相对时空环境中的运用方式。符号的形态是多样化的，无论是声音、标识，还是一个概念、思想都可以被当作为符号，它们是信息传播的媒介和载体，对信息具有承载和传达的功能[1]。总之，能作为某一事物标志的，都称为符号。其中，著名的符号学专家索绪尔提出的符号学基本原理有能指和所指，这两个尤其重要。

（二）符号的构成

索绪尔把符号作为能指和所指的结合。能指是指符号能够被我们的视觉所接收的感性体现，莲鹤方壶是由造型、纹饰、工艺等表现形式所组成的结构系统，这些通过视觉触觉可感知的部分属于能指方面。所指则指符号指示的具体事物，即符号的象征含义，是事物的内在精神。索绪尔认为，只有能指和所指结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符号。而莲鹤方壶正是如此的一种艺术符号形态，它揭示出了崇文尚实的人文意象。对事物赋予一定的文化含义使其走向所指，就是符号化过程。本文从符号的构成分析莲鹤方壶，不仅研究其造型、纹饰、工艺等所表达的意义，而且将存在的背景关系中解析具体的文化体系地位和区别于其他艺术载体的个性化特色。

二、莲鹤方壶艺术符号存在的历史背景

莲鹤方壶作为青铜器中的盛酒和盛水器，出土于1923年河南省新郑县李家楼郑公大墓。该器物当时出土了一对，现分别收藏在北京故宫博物院和河南博物院。这两件器物形状相同，但大小略微有所差别。莲鹤方壶这一艺术符号，融合了商、周传统文化和晋、楚文化的精华，并在此基础上创新。方壶整体为方形，器形硕大、曲线优美，壶上有一冠盖，器身整体为长颈、垂腹、圈足，该壶造型宏伟气派，装饰清新华丽，制作工艺精湛，是稀世珍品。

莲鹤方壶所体现的这种多元化的文化元素，与当时郑国的社会历史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周宣王二十二年，王子友于郑国，史称郑桓公，郑桓公在公元773年，目睹了太多的皇室之事，感觉不久大难将至，于是询问于太史伯，其后派其子公子掘突迁到东虢国和郐国两国之间。公元前771年，郑桓公被犬戎所杀，桓公的儿子郑武公为了保护周平王，把国都东移到了洛阳，史称“东周”。郑国也随即迁到洛阳以东，在今河南新郑建都。此后郑国在第三代君王郑庄公励精求治下达到鼎盛，与齐国、卫国、宋国等大国结盟，俨然已是诸侯霸主。自第四代开始内乱，由于郑国居于天下之中，因而成为各列国的要冲之地。楚、晋两国都欲夺取位于要塞的郑国，一时间郑国成为众矢之的，陷入了被动状态。郑国在这样的历史环境中受到楚晋两国文化的影响，并且在青铜器上也得以表现，而莲鹤方壶就是这一时期的典型代表。

三、莲鹤方壶艺术符号的能指

能指是指符号本身被我们感官所接收，即符号的外在形式，也是事物的具体展现，而莲鹤方壶的艺术符号是由造型、纹饰、制作工艺技术等表现形式所组成的符号系统，这些通过视觉符号可感知的部分就是其能指。现分以论之：

（一）造型

由于莲鹤方壶是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器，由于该时期政治制度由原来的奴隶制开始转向封建制度，这使得当时的青铜器在艺术形态、功能等方面也随之发生改变。该时期青铜器突破商周时以祭祀为主的形式，褪去“礼”的功能，逐渐向生活实用品方向发展。政治制度的变化必然会影响文化审美。春秋战国时期各诸侯国独立发展，因此形成了不同的民族文化，青铜器的造型与纹饰也有着明显的差异。从造型上来看，如图1所示，壶身为扁方体，壶盖上被铸成莲花瓣的形状，一圈圈双层花瓣向四周扩张，花瓣上呈镂空状。莲花瓣中央的盖子上是一只站立的鹤，此鹤昂首展翅，翘首望向远方，这种一花一鸟的搭配，设计巧妙，给人一种动静结合的对比美，同时还可以体现出该时期社会欣欣向荣的精神风貌。壶颈两侧的龙形双耳，给人一种“凌子云气，入于深泉”的雄伟气势[2]，使方壶极具生动性。两角竖起，躯干起伏，镂空鳞纹；在方壶的四面还各有一神兽，此兽头部兽角弯曲，尾部上卷；圈足下有两个卷尾兽，身作鳞纹，头部转为外侧，有枝的形角。此外，衬托整个壶身的是卷尾兽，此兽与方壶上的装饰的龙互相呼应，整体造型变化丰富，寓意突出。

图1 莲鹤方壶

（二）纹饰

纹饰是对大自然的写实性塑造。莲鹤方壶艺术符号器身遍布各种纹样，这些丰富多彩的纹样不仅造就了该艺术符号绚丽多彩的艺术形象，而且还反映了该时期青铜器艺术具有时代精神的艺术风格。莲鹤方壶艺术符号的纹样不仅丰富多样，且寓意深远，包含着强烈的生命意识和律动之美。这些纹样主要分为莲瓣纹、窃曲纹、蟠螭纹、鳞纹等纹饰，现分而论之：

1.莲瓣纹

莲瓣纹在春秋战国多用于立体莲瓣作壶盖上的装饰。我国以莲花作为主题的装饰题材大约始于周代，现存于美国旧金山的亚洲艺术博物馆的西周晚期青铜器“梁其壶”，其壶盖上一圈环形的立体环带纹，颇似莲瓣纹。湖北京山出土的春秋早期“曾仲游父壶”，其盖子顶部也有类似的莲花形状的纹样。由此可以看出，这种莲花瓣图案的纹样装饰，是从西周的环形立体花纹发展而来的新纹样。到了中期，以河南新郑莲鹤方壶作为代表，达到鼎盛，壶盖边的双层莲瓣，花瓣形状均匀排列，制作工艺细腻精致，可以说，这是该时期艺术审美的特有表现。

2.窃曲纹

莲鹤方壶盖缘上的窃曲纹是一种由两端倒勾或“S”形线条构成的扁长图形，在中央有目形纹，但不能完全脱离直线的形态，从而使其具有正中圆、圆中有方的特征。这种纹饰在西周中期和晚期流行，到了春秋战国时仍然在使用。

3.蟠螭纹

莲鹤方壶器身长颈、垂腹和腹部装饰有蟠螭纹，它们相互缠绕，不分主次，上下穿插，给人一种追求向上的动态平衡感。螭龙是一种张口、卷尾、无角的龙，是青铜时代最流行的一种装饰图案。青铜纹上的螭龙有的有角，有的没有角，而大多数螭龙都是山神或神灵的化身。在青铜器上，以互相连接或重叠的螭纹装饰于颈部或腹部。

4.鳞纹

莲鹤方壶壶颈两侧的鳞纹，像鱼鳞一样整齐地排列着，也被称为“鱼鳞纹”，它由上下两个部分组成，最早出现在商朝中后期，在西周后期到春秋期间流行。

这种曲线的排列方式，使人产生一种特有的韵律与动态美感，极具装饰美和节奏美。

（三）制作工艺

莲鹤方壶不仅纹饰细腻新颖，而且制作工艺也卓越精湛。莲鹤方壶是运用分铸焊接法的工艺铸造而成的，它不同于商周时期厚重庄严的风格，整体风格清新雅丽。所谓分铸法，即分别将青铜器器物的各部分分铸，用熔化后的金属把每个部分的零件进行焊接[[3]。而莲鹤方壶壶顶立鹤、双龙耳及器身本体均采用分铸法，表现出了较高的铸造技术，同时也体现了当时青铜器上兽形的多元化趋势。也正因为此，莲鹤方壶被称为“青铜时代的绝唱”，它说明郑国的工业技术水平尤其是青铜器的铸造水平，在当时是领先于其他国家的。

综上，莲鹤方壶作为新郑彝器的代表，不仅造型设计精妙，制作工艺复杂，而且纹饰类型丰富，向我们展现了春秋战国青铜器的特征。莲鹤方壶不仅融入中原文化特色，而且又有楚文化因素，它是当时社会历史环境和人文艺术等多方面的共同影响下的产物，在日积月累的造物活动中，融合了多民族的历史文化、风俗习惯和思想观念，逐渐创造的一件优秀代表作品。

四、莲鹤方壶艺术符号的所指

符号学认为，当某种形式准确表达出其属性背后所代表的内涵时，其就成为一种设计词语。莲鹤方壶艺术符号的意义，在于它所表达出的信息不仅能引发人们心中的共鸣，而且使人能立刻联想到更深层次的寓意；当人们要表述一些抽象的概念时，同样会利用某种纹饰来表达。

（一）莲鹤方壶鹤文化的人文意象

春秋战国时期是一个自由、进取、富有创新精神的时代。周天子一统天下的号令已不复存在，各诸侯国之间的战争也已经结束，各国在实行变法图强的基础下，人们的思想在意识形态领域也得到空前提高，个人奋斗意识增强，每个人都希望靠自己的努力来获得成功，在这个时代，人们的审美意识逐渐摆脱了巫神色彩，而是逐渐赋予人性化色彩。青铜器的造型和图饰也由殷商时期的怪异、神秘而逐渐呈写实、温顺，更具生活化。楚地自古就崇尚浪漫，因而青铜器物也都具有流动的韵律美。体现出舒扬的美感。

莲鹤方壶上装饰的鹤，是一种象征和寄寓。众所周知，鹤性情高雅，形态秀美，且雌雄相随，步行规矩，具有很高的德性。所以在我国历史文化中，不论是绘画、刺绣、服饰，还是诗歌、小说、歌曲等，总把它比作吉祥、忠贞、长寿、仙雅的象征。它天性善鸣、健美、喜静立，这种淡雅天然的优良特性，被世人所重视，对其形象人格化，由此形成了内涵丰富的鹤文化。如道教信徒把鹤看成是仙人的骐骥；文人雅士把鹤比作仁人君子；归隐人士则把鹤作为自身清高的人格代表；而在大多数人们的心中，鹤是吉祥、圣洁、长寿的象征。可见它的艺术形象，在漫长的岁月中，经过历史上众多出身和身份不同的人提炼、整理加工，并广泛交融于哲学、宗教、文学艺术等日常生活中，形成了具有我国独特的人文风俗和浓厚的文化氛围。同时，这种鹤文化也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一个国家的精神和个性。莲花方壶的莲盖上的这一只仙鹤张开双翼，仰头长鸣，充满了一种自由自在的气息。正如郭沫若先生所赞颂：“此鹤突破上古时代之鸿蒙，正踌躇满志睥睨一切，践踏传统于脚下，而欲作更高更远的飞翔”[4]。可见莲上之鹤，不仅折射出了春秋时期青铜礼器的风格和趋向，而且还体现了鹤的人文意象由“巫神”转向“自然物人格化”发展。

（二）升天形象中的莲花审美寓意

莲鹤方壶中莲花形状以镂空的花瓣出现在壶口盖沿，虽作为辅助装饰，但是在该壶整体的装饰中具有重要的寓意。荷花素来受人爱戴，因其从泥塘中生长，所以便被人们认为是洁净且不濯污泥的象征，这种生长环境使得莲花被赋予了某种崇高的品格精神，从此被人们所称颂赞美。早在《诗经》中，对莲花记载到“山有扶苏，隰有荷华”[5]。可见以莲花来表达自己高洁的品德。东汉时期，莲花在文学作品中是思念、爱念的象征。在汉代之后，从南朝一直到唐宋，莲花逐渐成为文人墨客们抒发情感、表现个性的重要媒介。在莲鹤方壶中，壶口沿部的莲花和盖中央的仙鹤相配，给人营造了一种吉祥美好的境界。如图2所示，从莲鹤方壶周身的装饰可以看出，方壶本身的立式外形与周身器壁上攀爬的伏龙、伏兽自下而上，直到莲花盛开，鹤舞飞翔，达到仙境，形成“升天”的立体图像。由此，莲鹤方壶上的莲花图案也因此成为当时人们创造仙境的一个标志。

图2 莲鹤方壶壶盖顶部

五、结语

莲鹤方壶的艺术符号构成特征鲜明，内涵丰富、风格独特，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和表现力。它的能指与所指之所以连接在一起，构成一个整体的艺术符号，主要体现在青铜器的形制、装饰纹样的构成变化，莲花和仙鹤的形象更显风韵，立鹤展翅、昂首鸣叫，具有生动的艺术效果，透露出时代的审美趣味；在造物上的美学思想，则一改殷商时期的怪异、神秘，向写实、平和过渡转化，体现了不同民族的多元文化融合。综上，莲鹤方壶艺术符号代表着一种新的生活观念和艺术理念，它开创了一代新风，这既体现了春秋时代的青铜器美学思想的重大转变，也体现了春秋大变革中百家争鸣、力求解放的时代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