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倩
(中国社会科学院 金融研究所,北京100006)
自熊彼特提出创新理论以来,创新的重要性便在学术界和社会受到广泛关注,新增长理论和内生增长理论也表明,技术创新带来的技术进步和知识积累是影响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已有研究文献和历史发展经验表明,产业政策对一国经济的持续增长和结构转型升级具有重要作用[1],结构主义经济学家倡导国家可以通过产业政策促进技术创新[2]。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尤其使全球制造业的发展受到重创,由此,越来越多的西方发达国家如美国、德国等开始重新认识到产业政策的价值,并在一定程度上予以强化[3],部分发展中国家也试图抓住时机,通过产业政策发掘其后发优势,以实现本国产业结构的快速转型升级[4]。中国经济已进入“新常态”发展阶段,经济增长面临从要素驱动型模式向创新驱动型模式转变的重要时刻,因此,如何合理地设计产业政策,更好地促进企业技术创新变得尤为重要。
产业政策最初被使用的目的是以放宽行政准入、税收优惠和政府补贴等手段实现特定行业的发展[5]。早期学者以市场失灵和后发优势理论为基础,回答了“是否需要产业政策”这一问题,近期,学术界的研究则主要聚焦于寻找“政府如何合理制定产业政策”的逻辑依据,对产业政策如何影响经济发展包括技术创新进行了丰富的理论和实证经验研究[6]。
在产业政策影响技术创新方面,学术界呈现了不同的理论思想和经验研究结果。新旧转换的最基本动力来自技术进步,那么在产业部门转型升级的过程中存在着技术路径依赖等问题,从而为产业政策如何指导技术进步提供了逻辑依据[2][7],这也正是国内学者关于合理实施产业政策的逻辑依据之争论点。以林毅夫为代表的新结构经济学学者,认为发展中国家产业部门和技术都是给定的,其发展面临着资本密集度从低到高的变化,而技术进步主要依赖于模仿、吸收、运用发达国家已经成熟的技术,产业部门转型升级的主要障碍在于资本的稀缺,因此主张政府产业政策立足于资本推动[8]。而以张夏准为代表的演化经济学学者认为,发展中国家经济的快速增长伴随而来的还包括与发达国家的技术差距逐渐缩小,技术的吸收模仿空间也随之变小,那么以新结构经济学范式的分析来看,产业部门的转型升级容易陷入“技术陷阱”的困境,而自主研发的技术进步方式则可以避免这一点,主张产业政策应以推动企业自主技术创新为原则[9-11]。
不难看出,两个观点的立足点都在于技术内生观,只是在产业转型升级的两种不同技术依赖路径上,对产业政策如何实施的观点持不同意见。根据Peters等(2012)的观点,技术创新活动是一个具有外部性特征的经济行为,技术及相关知识的溢出效应使得技术创新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其经验都有可能被其他人效仿,另一方面,技术创新的投入资金有着成本高、风险高、收益不确定性等特征,企业用于技术创新的资金投入往往与真实需求相差甚远,所以,企业在技术创新过程中存在着明显的融资约束问题[12]。而产业政策的实施则可以有效解决技术创新面临的外部性问题,Mukherjee等(2017)[13]、Kang和Park(2012)[14]的研究表明,产业政策对企业给予的政府补贴和税收优惠等,有效缓解了技术创新的融资约束难题,增加了企业对技术创新的资金投入力度。张鹏飞和徐朝阳(2007)则从技术依赖路径视角论述了产业政策促进技术创新的作用,其立论依据是新结构经济学派的技术依赖路径观点,认为新兴市场国家通过引进发达国家的知识、技术,推动自身的技术进步,这个过程需要大量的资本积累,而产业政策的补贴、税收优惠及信贷倾斜等手段能引导社会资源向被扶持产业部门流动,从而促进资本积累目标的快速实现[15]。
国内学者基于我国政策特点,对产业政策影响技术创新的作用进行了丰富的实证研究。余明桂等(2016)研究了产业政策的四大工具即政府补贴、税收优惠、信贷倾斜及市场准入制度对企业专利申请量的影响作用,结果表明,产业政策对企业的技术创新具有促进作用,其中,市场准入规则有效提升了企业专利申请量,而政府补贴、税收优惠、信贷倾斜并没有发挥出相应的作用[16]。孟庆玺等(2016)的研究表明,产业政策的政府补贴、税收优惠及行业准入规则三个工具都发挥了技术促进的作用,但以专利申请和研发资金投入的比值衡量技术创新效率时,产业政策对技术创新效率形成一定的抑制作用[17]。曹平和王桂军(2018)的实证结果表明,产业政策的三大工具即政府补贴、税收优惠和市场准入机制都对技术创新发挥了促进作用,但相比较于国企,这种促进作用在民营企业最为明显[18]。李雷和周瑞明(2021)的研究表明,产业政策通过资源配置效率的提升促进了企业技术创新,并且在市场化程度越高的地区,产业政策发挥的作用越明显[19]。另一方面,也有学者得出了相反的研究结论。张杰等(2015)的研究表明,由于企业寻租行为的存在,过多的政府补贴倾斜会挤出一部分创新资金投入,降低资金的使用效率,因此认为,产业政策通过挤出效应抑制了企业的技术创新行为[20]。黎文靖和郑曼妮(2016)的研究表明,以政府补贴、税收优惠手段为依据的产业政策,仅仅提升了企业的策略性创新(非发明专利),而对实质性创新(发明专利)的促进作用则不明显,认为产业政策可能导致企业为了获取补贴而进行策略性创新,产业政策对技术创新的影响作用应受到质疑[21]。
通过对相关问题现有文献的梳理,可知产业政策对企业技术创新的影响较为复杂,目前也并未形成统一定论,尽管相关文献已非常丰富,但仍然存在待补充之处。本文的创新点在于:一方面,现有文献大都着眼于产业政策虚拟变量及政策工具对企业技术创新的直接影响,较少涉及政策工具影响创新的中间传导机制;另一方面,缺少将政府行为异质性纳入整体分析框架,探究产业政策虚拟变量及其政策工具的有效性。鉴于此,本文在检验产业政策虚拟变量及政策工具对企业技术创新影响的基础上,探讨政策工具具体的传导机制,进一步,将政府激励结构和地区市场化两种政府行为异质性特征纳入分析框架,探究产业政策及其政策工具在政府行为异质性下对企业技术创新影响的差异作用。
我国产业政策实施的思想主要体现在每隔五年颁布的“五年规划”文件中,文件中明确了需要鼓励支持发展和限制发展的行业部门,在此基础上,运用政府补贴、信贷倾斜、税收优惠及市场准入规则等政策工具手段来强化五年规划中的产业政策思想。其中,政府补贴、信贷倾斜、税收优惠三大政策工具通过“资源效应”实现产业政策的经济推动作用,而市场准入规则通过“竞争效应”实现产业政策的最终目标[22]。
我国企业在技术创新层面一直存在着融资约束难题,加之创新投入资金具有高风险、收益不确定性等特征,使得企业投入的科研资金远远满足不了企业的真实需求。产业政策的实施则缓解了这一难题,通过选择特定有发展潜力的行业部门,以政府补贴、税收优惠和信贷倾斜等手段支持其发展,引导社会资源更多地流向被支持部门,通过拓宽企业研发资金投入、税后净利润保留等机制传导作用,有效解决了企业在技术创新过程中的融资约束问题。例如,政府补贴和信贷倾斜手段支持企业技术创新活动,直接增加了企业的科研可投入资金和可贷资金;而税收优惠政策工具通过对研发投入固定资产的加快累计折旧、创新投入费用的加计扣除等手段,为企业保留了更多的税后净利润,在间接程度上也提升了企业的研发投入资金,解决了技术创新融资约束难题。除此之外,政府还通过一系列以市场准入规则为典型代表的一系列直接干预手段对产业政策加以强化。尤其在创新驱动战略的要求下,迫切需要加快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步伐,因此,在产业政策激励企业创新方面也更加注重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功能作用,通过影响行业内部的进出入壁垒,改善市场结构,改变企业所处的市场竞争环境,试图以市场竞争机制为企业技术创新提供更适宜的制度环境。
由此我们提出假设1:产业政策能有效提升企业的技术创新水平;其政策效应通过政府补贴、信贷倾斜、税收优惠和行业准入规则等手段得以实现,其中将前三种称为“资源补贴”工具,后者称之为“竞争效应”工具;其中,政府补贴、信贷倾斜、税收优惠通过提升企业的研发投入R&D的传导机制影响技术创新,行业准入规则通过影响市场结构的机制作用促进企业技术创新。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中央政府出台五年规划文件,制定产业政策的战略方向即选择支持和限制发展的行业部门,但最终是地方政府负责产业政策种种工具手段的落实。然而,各级政府存在着利益目标不一致情况,如地方政府在落实产业政策手段时具有理性偏好,而理性偏好又与受周围信息、环境、经验等相关因素影响的认知有关,由于信息不对称等因素,政府具有认知的局限性,这种局限性使得地方政府在落实政策时有可能对产业政策效应大打折扣。再者,考虑到中国特有的官员业绩考核制度,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之间存在着政治上的委托代理关系,在任期有限的前提下,地方政府官员更侧重于关注自身的短期利益和短期目标,从而力争在激烈的政绩考核锦标赛中脱颖而出,这种政府激励结构差异也会影响产业政策预定目标的实现[22]。除此之外,各区域的市场化改革进程也有所差异,产业政策引导资金流向和资金配置也会受到区域市场化程度的影响,市场化程度较高的地区,其有限的资金更容易流向真正需要的企业,也能最有效地发挥资金本身的使用功能,产业政策的资源效应和竞争效应也能更好地实现。
由此我们提出假设2:由于企业所在区域存在的地方政府行为差异(政府激励结构差异和地区市场化程度差异),产业政策在影响企业技术创新方面体现出异质性特征。
基于数据的可得性,本文借助2007—2019年A股上市公司企业面板数据为研究样本,对本文的研究假设进行实证检验,将农业类、金融保险类、社会服务类、文化与传播类所属的企业剔除在外,同时,在样本筛选过程中,将数据缺失较多及具有退市警示风险的企业也剔除在外。产业政策总指标依据国家发展改革委员会官网公示的五年规划(十一五、十二五和十三五)文件,采用虚拟变量赋值法进行界定,其他数据来自万德、国泰安数据库及上市公司公开年报。
1.实证模型构建
为探讨产业政策能有效提升企业的技术创新水平,本文构造以下计量模型:
其中,下标i、t分别表示企业和时间,IEi,t代表t年i企业的技术创新指标,IPi,t表示所对应的产业政策虚拟变量,CVi,t代表一系列控制变量,λi和λt分别代表控制行业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α、β、γ代表各变量的系数值。
为验证产业政策效应通过政府补贴、信贷倾斜、税收优惠和行业准入规则等四大手段得以实现,建立如下带有产业政策与政策工具交叉项的检验模型方程:
式中,Insi,t表示政府补贴、信贷倾斜、税收优惠和行业准入规则等四大政策手段,Insi,t*IPi,t表示产业政策与各个政策工具的交叉项,其他变量描述与上述模型一致。
为进一步检验产业政策四大手段对技术创新影响的传导作用机制,在模型(2)基础上建立如下中介效应模型:
式中,Mi,t为中介变量,分别是R&D投入和市场结构,其他变量描述与上述模型一致。
2.变量定义:
本文实证模型中包括核心被解释变量、核心解释变量、中介变量及控制变量,具体而言:
(1)核心被解释变量
企业技术创新(IE)为本文的核心被解释变量,以企业每年的专利申请总量界定。
(2)核心解释变量
产业政策(IP)是核心解释变量,参照国内学者余明桂等(2016)[16]的做法,对产业政策进行虚拟变量赋值,并根据企业所属行业部门进行匹配。具体而言,在“五年规划”文件中,出现对某个行业“大力发展”“鼓励发展和改造提升”及“培育发展”等字眼时,便对该行业内的企业产业政策指标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此外,还有在五年规划文件中并未提及的行业,也被认为是国家没有鼓励发展的行业,对其赋值亦为0。产业政策四个政策工具中,政府补贴(sub)以企业每年获得的与创新有关的政府补贴界定;信贷倾斜(dlt)以企业每年贷款金额占总资产比例表示;税收优惠(tax)以应纳税所得额*(名义税率-实际税率)表示;行业准入规则(HHI)以企业所在行业的市场集中度界定,该值越小,证明市场准入条件越宽松,市场面临的竞争也越大,反之则相反。
(3)其他变量
中介变量方面,研发资金投入以企业每年的R&D投入占总资产的比值表示,市场结构(sca)以企业所属行业中的企业个数表示,该值越大说明市场结构越是竞争性市场结构。
政府行为变量方面,地区市场化程度(mar)来源于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数据库,并根据企业所属地区进行匹配。政府激励结构(govsru)指标参照周黎安(2007)[23]的做法,以某省所处地区板块的GDP增长率均值减去该省GDP增长率所得的差额衡量,当地方政府处于“GDP锦标赛”方式的考核下,官员容易追求立竿见影的经济数量增长,而忽视经济质量提升,从而不利于长期的可持续发展,该指标越大,意味着该地方官员越是想要关注短期经济目标,可能存在“为了增长而增长”的行为,不利于对当地企业技术创新水平的推动。
(4)控制变量
本文的控制变量选取如下:企业研发人员密度(peo),以R&D人员与企业从业人数之比衡量;资本密度(cp),以总资产与企业从业人员数量的比值来衡量;企业规模(scal),以企业上市公司期末总资产数量来衡量;企业资产负债率(lev),以企业的负债总额与资产总个的比值来衡量;企业所在地区的对外开放程度(open),以某省份的进出口总额除以GDP比值衡量,并对企业进行匹配。
表1汇报了固定效应下产业政策以及产业政策的四个政策工具对企业技术创新的基准回归结果。具体而言,第(1)列是产业政策虚拟变量对企业专利申请数量的作用效果,可以看出,回归系数通过了1%的显著性检验,产业政策通过选择特定行业部门作为重点发展、鼓励发展部门,能有效提升行业内部各企业的专利申请总量。第(2)列至第(5)列依次是对产业政策的政府补贴、信贷倾斜、税收优惠及行业准入规则四大政策工具的检验,其系数也都通过了1%的显著性检验,证明了产业政策工具实施的有效性。总体而言,基准回归结果表明,相比较于不受支持的行业部门,受产业政策支持鼓励发展的行业部门内企业的专利申请数量明显较多,产业政策总体纲领通过政府补贴、信贷倾斜、税收优惠及行业准入规则四大工具的落实,显著促进了企业的技术创新。
表1 产业政策及政策工具对技术创新影响的基准回归结果
对于其他控制变量而言,企业研发人员密度的系数显著为正,说明企业增加科研工作人员能有效提升专利申请量;企业资本密度对技术创新的影响系数显著为负,这种现象可能是由于企业对资本利用效率不高引起的;企业规模对技术创新的影响系数显著为正,这说明了大企业资金雄厚,在科研活动中能有效应对创新资金短缺、创新风险较高等难题,企业规模越大,越有利于企业的技术创新;企业资产负债率对技术创新的影响系数显著为负,说明企业负债越高,越能阻碍企业的技术创新;企业所属地区的对外开放程度的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地方政府引入外资时能更好地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对其经过加工改造后转变成具有经济价值效益的产品,对企业技术创新的促进具有积极意义。
表2和表3汇报了产业政策及其政策工具影响企业技术创新的作用机制检验结果,具体而言:
表3 政策工具实施的传导机制检验(税收优惠、行业准入)
表2汇报的是当产业政策的工具手段为政府补贴和信贷倾斜时,其对企业技术创新推动的作用机制。表中第二、三列是产业政策的政府补贴工具的作用机制,中介变量为企业研发资金投入R&D,可以看出,第二列当被解释变量为R&D投入时,产业政策虚拟变量、产业政策的政府补贴工具及两者的交叉项系数都通过了显著性检验,第三列当被解释变量为专利申请总数时,在第二列基础上再将中介变量R&D投入也纳入回归方程,核心解释变量的系数都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这里我们关注的是交叉项和中介变量的系数显著性,综合两个回归方程检验结果,可知产业政策的政府补贴工具通过提升企业R&D投入促进技术创新的传导机制是有效的。同理,表中第四、五列是产业政策的信贷倾斜工具的作用机制,中介变量为企业研发资金投入R&D,可以看出,各个相关系数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说明产业政策的信贷倾斜政策工具通过提升企业R&D投入促进技术创新的传导机制是有效的。
表2 政策工具实施的传导机制检验(政府补贴、信贷倾斜)
表3汇报的是当产业政策的工具手段为税收优惠和行业进入准则时,其对企业技术创新推动的作用机制。与表2类似,可以看出,产业政策的税收优惠工具的作用机制中,中介变量为企业研发资金投入R&D,同样,这里我们关注的是交叉项和中介变量的系数显著性,第二和第三列中,产业政策虚拟变量、产业政策的政府补贴工具及两者的交叉项、中介变量系数都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可知产业政策的税收优惠工具通过提升企业R&D投入促进技术创新的传导机制是有效的。同理,表中第四、五列是产业政策的行业准入规定工具的作用机制,中介变量为市场结构,可以看出,各个相关系数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说明产业政策的行业准入原则政策工具通过提升企业R&D投入促进技术创新的传导机制是有效的。
综上可知,产业政策的四大政策工具政府补贴、信贷倾斜、税收优惠及行业进入准则对企业技术创新的影响,通过了基于R&D投入、市场结构的中介传导机制检验。政府补贴和信贷倾斜引导资本流向被鼓励支持的行业部门,例如政府补贴通过对企业进行采购订单补贴、研发投入补贴、创新激励补贴等增加了企业技术创新可投入的资金,而信贷倾斜通过对鼓励支持部门提供优惠利率信用贷款,提升了企业贷款总量,这些都有效缓解了企业技术创新面临的融资约束难题。税收优惠手段则通过降低企业技术创新设备的折旧计提、降低创新资金的税费扣除,从而增加企业现金流,增加企业的技术创新资金投入。总而言之,政府补贴、信贷倾斜、税收优惠三大产业政策手段都是通过提升R&D投入来推动企业技术创新的。此外,对于鼓励支持发展的行业部门,政府会放宽其行业转入限制,让更多的企业加入到行业中,形成良性的竞争市场体系,激发企业为获得更多市场占有率而不断地进行技术创新,因此,行业准入这一产业政策手段是通过改变市场结构推动企业技术创新的。
表4和表5汇报了存在政府行为差异的异质性检验,即在不同程度政府行为差异下,产业政策虚拟变量及四种政策工具对企业技术创新影响作用的变化,具体而言:
表4汇报了政府激励结构异质性下,产业政策对企业技术创新影响的回归结果。第(1)和第(2)列分别是产业政策的政策工具为政府补贴时,在政府激励结构指标值高和低情况下,产业政策工具影响企业技术创新的有效性,类似第(3)至(8)列分别为信贷倾斜、税收优惠及行业准入制度政策工具下,产业政策在政府激励结构指标值高和低时对企业技术创新的影响。我们依然关注交叉项的系数,通过交叉项系数正负号和显著性可知,当政府激励结构指标值较高时,政府补贴政策工具对技术创新表现出抑制作用,信贷倾斜和税收优惠的影响作用依然为正但不显著,行业准入制度下,产业政策依然可以促进企业的技术创新。当政府激励结构指标值较低时,产业政策的四个政策工具仍然是有效的。政府激励结构指标值较高时,说明该省份的GDP增长率低于其所在区域的各省平均GDP增长率,此时政府官员面临着政治考核压力,将更侧重于关注自身的短期利益和短期目标,政府补贴、信贷倾斜和税收优惠手段可能由于企业寻租成本的出现,降低了企业技术创新的资金利用率,从而不利于专利的增加,而行业准入制度依然可以通过营造良好的竞争市场结构,促进企业的技术创新。
表5汇报了地区市场化程度异质性下,产业政策对企业技术创新影响的回归结果。第(1)到(8)列的内容描述类似于表4情形。可以看出,无论在低市场化还是高市场化地区,产业政策的政策工具都是有效的,都能推动企业的技术创新。但是在高市场化地区,产业政策对企业技术创新的推动程度更大,不难理解,地区市场化程度越高,其资源配置效率也越优,企业的发展越是伴随着良性的竞争环境,产业政策既能促进企业研发投入强度的提升,引导资金流向资本配置效率高的企业,又能完善企业的竞争市场结构,这将更有利于促进企业的技术创新。
表4 基于政府行为的异质性检验(政府激励结构)
表5 基于政府行为的异质性检验(市场化改革)
为进一步检验产业政策对企业技术创新影响的稳健性,本文以发明专利申请总量(IEp)替代被解释变量,从创新质量方面反映企业的技术创新程度,再次对基准模型进行回归检验。此外,本文面临的内生性问题可能在于产业政策支持与企业技术创新之间的逆向因果关系,为此,本文将产业政策及政策工具的滞后一期作为工具变量,再次对模型进行回归以解决内生性问题。表6汇报了稳健性检验与内生性处理结果,从估计结果来看,产业政策及四种政策工具的影响结果与前文基本一致,这表明了本文研究模型设定的合理性与结果的稳健性。
表6 稳健性检验与内生性处理结果
本文研究结果表明:
第一,产业政策对企业技术创新的提升具有重要作用,相对于被限制发展部门,被支持鼓励发展的行业部门的企业其专利申请总量更多,这种正向推动作用是通过政府补贴、信贷倾斜、税收优惠及行业准入制度等四种政策工具的落实实现的。第二,对产业政策四种政策工具的传导机制检验表明,政府补贴、信贷倾斜、税收优惠是通过提升R&D资金投入这一中介机制影响企业技术创新的;而行业准入制度是通过改变企业所在行业内的竞争市场结构影响企业技术创新的,产业政策通过放宽行业进入要求,有效增加了行业内部的企业数量,形成了良好有序竞争的市场结构,而企业为在竞争中获取利益,将更加积极地进行技术创新行为。第三,进一步的异质性检验表明,地方政府激励结构指标值较高时,即当地的GDP增长率低于其所属区域的平均增长率,政府官员面临着政治考核压力时,产业政策的政府补贴、信贷倾斜、税收优惠工具对技术创新的影响作用失效,而行业进入制度则依然可以促进企业的技术创新;此外,当企业所属地区的市场化改革程度较高时,相对于低市场化区域,产业政策的四种政策工具对企业的技术创新推动程度更大。
基于研究结论,本文有如下政策启示:
首先,产业政策的设计既要保证市场的决定性作用,又不能否认政府的作用,要准确把握好政府介入市场的方式。正如本文研究发现,政府的“资源补贴”在某种情况下可以缓解企业融资约束、解决技术创新外部性难题、起到推动企业技术创新的作用。随着我国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建设,政府和市场关系发生着相应改变,产业政策的目标也应从最初的扶持基础产业部门的发展、重点培育国民经济主导产业部门、推动工业化进展到培育发展新兴产业、提升企业技术创新能力的方向转变。因此,应建立以功能性产业政策为主,以选择性产业政策为辅的体系框架:对于存在市场失灵的领域或者技术研发资金需求极大、存在技术外部性的基础性研发部门,可以由政府介入鼓励其发展;对于市场失灵以外的领域,产业政策在实施过程中应注重市场机制的重要作用。政府的作用在于辅助市场机制、弥补其缺陷,在以市场经济体制为基础的条件下发挥其功能性、服务性作用。
其次,产业政策应注重发挥其竞争效应的作用。一方面,继续放宽行业准入门槛,在此基础上,注重运用法律手段完善产业政策的工具框架,尤其需要强化对企业技术创新成果知识产权的保护力度,为企业发展提供一个良好的竞争环境,政府的“资源补贴”手段也应尽可能做到普惠,以此提升企业的竞争动力。另一方面,要发挥好指针型政府服务功能,注重为企业建立完善的科技中介等服务机构,确保为技术的研发活动、转化活动等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通过建立完善的信息公布服务制度,及时定期地收集、更新和发布相关部门的详细信息,以引导投资者正确的投资方向。
第三,加快地方政府激励机制的变革和地区市场化改革进程。一是考虑将创新发展长期目标纳入政府绩效考核,并将其作为一项重要的考核指标,使当前产业政策目标与地方政府考核目标相适应。另一方面,地区市场化程度较高时,产业政策发挥推动技术创新的作用也越大,因此,应加快各地市场化改革进程,应注重发挥市场机制的资源配置作用,市场经济体制中的产业政策必须符合市场经济的客观发展规律,这样才能实现政策的目标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