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雪
海浪拍遍栏杆,仿佛历史翻动书页。
一百多年,这座桥,就像是被风浪打开、又被记忆扣在海上的,一本书的书脊。
走在这条书脊上的人,能够隐约辨认出它的封面和封底上,被海浪和汗血濡湿的字迹。
码头。炮台。巡弋的战舰。矗立的士兵……
汽笛。货轮。跳动的脉搏。悬着的心堤……
一个节节后退的王朝的倒影,哪里才是它,最后的前沿阵地?
二百米长、十米宽的栈桥,足以停靠装卸水雷、上煤运械的船只。但晚清重要的海防,栈道上粗重的铁链,最终没能拦住德军和日寇先后登陆的铁蹄。
胶州湾蓝色海风打开的书页,最终成为美丽琴岛被外敌强占的耻辱标记。
从二百米到三百五十米,再到四百四十米,历史云烟中不断延伸的海上栈道,一时成为弱肉强食的贼寇“宣示主权”、轮番走秀的T台。
一百多年后,当我们重新踏上这条侵略者曾经昂首走过的秀场,欣赏时代的巨浪拍打出“飞阁回澜”的盛景,是否想到过:栈桥下那些血肉模糊的脊梁,纵横交错的钢构,苦苦支撑的一个民族的肩头?
许是要让所有来这里的人们看到:无论走出多远,这里,都是中国的地界。屹立于桥头的八角楼就是要时刻提醒你:屈辱的历史,就此打住!
所有悲愤和激越的浪涛,都是观澜者眼中,永遠的句号。
凤凰掠过海岸,留下一片沙滩。
那凤凰是金凤凰。因此,翅膀幻化的沙滩,也是金色的。
这是传说。很快,就会被一波又一波海浪淹没。
我来到这片沙滩时,正值盛夏的清晨。一涉足绵如丝绸的沙滩,就会感到扑面而来的热风。想必那看不见的凤凰还在,空气中,回荡着翅膀拍打的声音。
海浪,一定是另一对翅膀,不停地溅起现实的浪花与沙粒。
一波又一波浪涛推陈出新,反复修改海岸线的曲度。像是一位少女,对着天空,反复修饰自己的弯眉,和对于美的期望值。
像是传说在传说中被重塑。世界,也在一曲交响乐的推波助澜中,呈螺旋式跃升。没有尘埃,面对无限的辽阔,所有来自心底的歌声,都在浪花中洗过。
最好是赤足蹚进这层层推进的碧波,再向远处跋涉,就能赶上最为壮观的日出。
不一定要在这里拿走金子或耀眼的扇贝。玲珑迷幻的珊瑚,也只藏身于烛光幽暗的水底。
挖一个沙坑,把带过铃铛的双脚和内心坚守的秘密,埋进去。你还有更高更远的理想,始终没有机会向星辰提及。那就折一只纸船,趁着海水退潮,把它放到看不见的远处。
走过去,或者躺下来,你都在她澎湃的怀里。万物,因为一双无骨的大手,而变得无比柔顺。
此刻,不以成败论英雄。像一只船,扬帆或搁浅,大海都给它,足够持久的喝彩和掌声。